“恭喜恭喜,小卫总别担心,您这么年少有为、事业有成,哪个丈母娘看了都会喜欢的。”
这句夸奖好像很受用,他看到小卫总嘴角弯了弯,刚才凝固的气氛终于有了消解的迹象。
叶志锠忙说:“其实见家长的礼物不需要太贵,投其所好,再带点特产去就很够诚意了。”
卫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让他出去。
——
简宜总觉得卫寒这几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直到春节回家那天,简宜看着后备箱堆满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礼品袋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她才恍然醒悟过来。
原来这段时间他是在悄悄准备这些,竟然还瞒着她。
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他浪费钱,但又有些感动。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副驾驶,问他:“你这次怎么比上次还夸张?”
卫寒打转方向盘,眼角余光看向她:“上次来我还什么都不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是被你承认的男朋友。”
他在“被承认的男朋友”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要不是这会开车不方便,他很想去牵她的手。
简宜低头笑,系好安全带,又撕开水果糖的包装纸,往卫寒嘴里塞了一颗。
“柠檬味的?”他问。
“嗯,酸溜溜的,多适合你。”
卫寒轻笑:“你说,你妈妈会喜欢我吗?”
“不好说,”简宜吃起了薯片,“看你表现。”
她话里说得轻松,其实她心里也很忐忑。
昨天晚上,她在电话里说她准备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电话那头的简妈妈一开始开心得不行,直到听见她说出卫寒的名字,她那边忽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好半天,简妈妈才开口:“你说的是傅老师的外甥?”
“嗯。”
简妈妈长吸一口气:“你这像什么话,你怎么能和傅老师的外甥在一起呢,你让我们以后怎么面对他。”
简宜小声说:“傅老师他知道的。”
“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得和傅老师的外甥在一起,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但我就只喜欢他。”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简宜试图说服:“妈,卫寒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简妈妈一向都很支持女儿的决定,但这次她没那么快松口,只说:“先带回家看看再说吧。”
胡思乱想了一阵,简宜在车上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身上披着卫寒的大衣,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她揉了揉眼睛,借着车灯的光,隐约瞥见车已经到了她们村落附近,有狗吠声传了过来。
车在村口的空地停下,简宜无由来地开始紧张,反倒是旁边的卫寒像是很期待,下车去拿行李和礼物,看着他忙里忙外的,她都担心待会卫寒被浇了冷水会失望。
走了十分钟的小路,卫寒推着行李箱在简宜家的院子里站定,简宜走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人是简心玥,她放假早已经在家里呆了快半个月了,知道姐姐今天回来,她从昨晚就开始期待,傍晚一直守在门口这里。
她走过来帮忙拿行李,又朝厨房里喊了声:“妈,姐姐回来了。”
望向卫寒,又说了句,“还有姐姐的男朋友也来了。”
简妈妈扯着嗓子应了声,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得临急临忙,边在围裙上擦干手上的水渍。
她先是看向简宜,随后又打量了一眼卫寒,卫寒立刻走上前,乖巧地说:“阿姨好,我又来叨扰您了。”
简妈妈是个体面人,经过一整晚的心理建设,即便她心里还膈应着,但也没有给脸色卫寒看,反而招呼他进门。
“快进来吧,外面冷。”
又瞧见地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礼品袋,吓了一跳:“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简宜赶紧帮腔:“妈,这些都是卫寒的一片心意,他准备了好久的,特意从江城带回来给你的。”
“有心了,快进来吃饭吧。”
走进屋,客厅里已经闻见香味,简宜把行李箱放回房间,走出卧室的门,发现卫寒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厨房的门很低,他端着瓦罐汤走出来还要稍稍弯着腰,简宜都担心他会碰到头。
这一顿饭,卫寒乖巧听话得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坐得端正,有问必答,往常这不吃那不吃的,现在竟然一点都不挑食,简妈妈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连连夸菜好吃,夸得简妈妈笑得眼尾纹都显露出来。
平时谈红薯色变的他竟然主动夹了几颗红薯丸子,简宜一脸震惊。
吃完饭,他又主动承包了洗碗的工作,简妈妈心里过意不去。
“这多不好意思,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呢。”
“没事的,阿姨,”卫寒顿了顿,又说,“我爸妈以前经常出差,我从小就开始做家务活了。”
简宜在一旁憋笑,这种话他都编得出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和“从小做家务活”这几个字挂上钩了。
院子里有一盏灯坏了,简宜刚才进门时没发现,反倒是卫寒洗完碗又去村口的小卖部买了灯泡来换。
从进门开始,卫寒就一直在忙,没停下来过,尤其他才开了七个小时的车过来。
晚上十点,卫寒离开,简宜送他到村口。
“你累不累?”她问。
卫寒摇头。
也不知道是逞强还是真的,简宜还是叮嘱了句:“明天不用那么早过来,多睡一会。”
“好。”
即便简宜这么说,但第二天早上九点,简宜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收衣服,卫寒已经站在栅栏前,他稍稍弯着腰,看向那群正在歪歪扭扭走路的小鸡,那双桃花眼流露出的仍旧是懵懂和好奇。
这一幕好像和三年前奇迹般的重合,简宜心里有些异样。
还没等她说话,卫寒问她:“之前那个小鸡长大了吗?”
简宜反应了一会,意识到他说的是上一次他看到的那窝刚出生的小鸡。
她点头:“长大了。”
“在哪?”卫寒又看向栅栏里。
简宜声音弱了不少:“煮来吃了。”
卫寒:“……”
还没等卫寒难过,简妈妈让简宜去栅栏里抓那只绑着红绳的公鸡出来,给它喂感冒药,卫寒像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好不容易有了表现机会,他自然要争取。
“阿姨,让我来吧。”
简妈妈像是不太放心,但也没阻止。
然而,卫寒时隔三年后的首次挑战还是以失败告终。
十分钟后,他沮丧地走出了栅栏,两手空空,简宜看着他大衣上飘飞的鸡毛,不敢笑得太大声。
简宜听见她感慨:“纸上得来终觉浅。”
不过下午,他跟着去地里做农活,倒是挺像模像样,隔壁菜地的吴大婶频频夸他,不过说的是方言,卫寒听不懂。
简宜见他无动于衷,凑过来,悄悄告诉他:“吴大婶刚才在夸你。”
他眼睛登时亮了:“真的?夸我什么了?”
简宜见他这高兴的样子,又瞧见他裤腿上沾着的泥,目光变得柔和。
“夸你长得帅,还夸你干活麻利。”
大概是听多了长相上的夸奖,前半句卫寒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听到后半句嘴角渐渐上扬。
“我是不是能帮上你们的忙了?”他问。
简宜立刻给予肯定:“当然了。”
这会,吴大婶又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问简妈妈:“他是小宜的男朋友吧。”
简妈妈应了声,语气里难掩骄傲的神色:“是啊,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呢,现在在大公司里上班。”
“小宜真有福气,多般配啊这两小年轻。”
简妈妈笑呵呵地点头。
简宜正要给卫寒翻译,他桃花眼里潋滟着笑意,说:“这两句我听懂了。”
回去的路上,卫寒把提着的菜换了个手拿着,这样右手就能牵着简宜了。
目睹这一切的简心玥在旁边啧啧了两声,没眼看似的跑到了前面和简妈妈告状。
“妈,姐姐现在有了男朋友,都不牵我的手了。”
简妈妈回过头一看,笑得眼尾弯了,对简心玥说:“没事,那妈妈牵你的手。”
冬天的风吹得衣物簌簌作响,简宜看着走在乡间路上牵着手的妈妈和妹妹,又看向旁边的卫寒,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已经足够美好,足以令她反复回味。
——
除夕那天早上,简宜还没起床,卫寒就已经陪她妈妈去庙里拜完神回来了。
她顶着一张还没梳洗好的脸走出客厅,免不得被一通念叨。
“你看小卫这孩子多勤奋,不到七点钟就过来帮忙了,你看你睡得多晚,活儿都让小卫替你干完了,”客厅里还有邻居在,简妈妈话里看似埋怨,实则是在炫耀,“我这女儿懒是懒了点,胜在眼光好,会挑人,之前去算命别人也说她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
才几日,简妈妈对卫寒的风评大变样,从一开始的不同意到现在俨然已经把卫寒当成未来女婿。
简宜看向正在被夸的卫寒,他站在客厅,耳后根竟然红了。
这么不经夸。
等她洗漱完,发现门口的春联已张贴完毕,餐桌上摆放着煮好的粥,香炉里已经插上了新的香,她第一次觉得除夕的清晨清闲得无事可做。
而卫寒正在院子里陪邻居的小朋友玩,他们几个小不点排着队要坐“过山车”,所谓“过山车”就是让卫寒举高高,先是举到最高点然后再俯冲到地面,卫寒长得高,臂力又好,这个游戏玩起来格外刺激,小朋友们惊叫连连,笑声充盈着整个院子。
一直到吃午饭那会,小朋友们还舍不得回家,简宜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回家里去。
有个小朋友走到半路又跑了回来,抱着卫寒的手,仰头奶声奶气地问他:“大哥哥,我晚上还能再来找你玩吗?”
卫寒失笑,摸她的头,点头应下:“当然可以。”
小朋友们走了,院子里一下清静了不少,简宜踮起脚,用手比划了下卫寒的头顶:“你今天是不是穿了增高鞋垫?”
卫寒不屑:“我用得着穿增高鞋垫?”
“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又长高了?”
简宜没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这么认为,谁知道卫寒一开口把她噎住了。
“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卫寒停顿了一秒,“是你变矮了。”
他话音刚落,简宜气得就要揍他。
她生气地说:“罚你今晚一个人喝两碗红薯粥。”
这个惩罚够狠,卫寒立刻不敢说话了。
傍晚,简宜去了一趟镇上买年货,回来发现刚才还在院子里和小朋友玩的卫寒不见了。
她正要去找,有个小朋友拉了拉她的衣角,指着天台的位置,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简宜当下心里了然,悄悄上了楼。
只是,刚推开天台的铁门,有人拽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
对方蒙住了她的眼睛,但他身上的香水味实在太容易认,简宜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卫寒。
正想问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从现在开始,你倒数十秒。”
“为什么?”
“倒数结束,你就知道了。”
他声音低沉极具蛊惑性,简宜乖乖地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六、五……”
倒数结束的那一秒,卫寒终于把蒙在她眼前的手拿开,天边忽然亮如白昼,整个村落四面八方同时放起了烟花,无比绚丽、灿烂、盛大,如同置身乐园。
卫寒喉结动了动,声音听出了哽咽:“这一次,站在这里看烟花的人终于是我和你了。”
时隔三年,想起旧事,简宜眼眶忽如其来地有些热。
“上次我说要送你最后一场烟花,那不作数。”
“好,”简宜配合地点头,“我现在已经忘记了。”
烟花还在头顶绽开,卫寒低头看她,“简宜,你相不相信——”
“嗯?”
“你相不相信以后陪你在这里看烟花的人,都会是我。”寒冷冬夜,少年的眼底有风也吹不散的炽热。
村落里烟花声、鞭炮声齐响,此刻简宜的心里却是寂静无声。
无数画面从脑海中掠过,在这个时刻,她骤然记起了大学时在《傲慢与偏见》里读到的一段话:“I cannot fix on the hour, or the spot, or the look, or the words, which laid the foundation. It is too long ago. I was in the middle before I knew that I had begun.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使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一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