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好不要被我抓到你们在地下做了什么违反法规的事,不然,你知道的,我外祖母是当今的辅政长公主。”
谢珥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谢谨行,不得不将外祖母的名头搬出来用了。
“添寿、添喜,带人到东南角尽头的小房间,那儿下去有一道石阶,从那进去地下室搜!”
谢珥熟门熟路得仿佛自己曾到过这地方一样,一下子就找准了通往地下宫殿的道。
望烟馆老板碍于身份阻拦不得,只得偷偷嘱人去地下宫殿给瑞王传消息。
瑞亲王了解清楚这青霞县主的身份,以及崇威将军在朝中的地位后,决定亲自来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甥孙女。
谢珥让翠枝抱着来到地下宫殿,一进入推开帘帐,迎眼而来的就是一间间放置了赌桌的厢房,充斥着吵耳的骰子声,有的房间里有人输掉一整个家,把妻儿领来抵债,被人按在桌子砍掉手掌发出刺耳的叫喊声。
再往前,便看见有瘾君子双目无神躺在那吞云吐雾的样子。
谢珥一间间厢房打开,一边忍着内心激烈的不适,一边找寻着谢谨行的身影。
没进来地下宫殿之前,谢珥还想象不出来这里面的不堪,她顶多以为谢谨行来这里做工,大概是做一些气力活,偶尔被人欺负罢了,没想到这里头竟如此不堪。
上辈子她只进入过一次,可当时庶兄已经把这儿全部清了场,完全看不出之前是做什么用的。
谢珥不由紧张了起来,越晚一刻找到谢谨行,她就觉得事情会越严重。
这辈子她可不能放任庶兄继续沦落成上辈子那样害人无数的大奸宦了。
“县主,前面就是尽头了,只有一座沉重的浮雕大铁门。”翠枝抱着她道。
“打开它,哥哥大概就在里面。”
谢珥盯了盯那扇凶兽毕现的大铁门,心中隐隐猜出门后在进行着怎样凶险的事情,提着一颗心,冷静地命令道。
大门未等谢珥的人去推,就自动“吱”一声发出沉重的开启声。
一位紫衣玉冠的男人走了出来。
“外甥孙女,初次见面,你好吗?”
瑞亲王双手悠闲负背,面对她时笑容可掬,可下一刻,他就威势十足让自己的属下把她带来的人全部捉拿住了。
小姑娘此刻被绳索绑得严严实实,单独放在一个房间。
面对这个同她外祖母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小谢珥一下子犯了难。
上辈子她确实听说自己有个不务正业的舅外祖父,那是皇上和外祖母的同胞最小的弟弟,瑞亲王。
谢珥在听说这位亲王的事时,他已经得急病暴毙了,也就未来这几年的事。
她怎么也没想过,以后归属庶兄所有的这所声色犬马场所,这时候竟然是这位瑞亲王的。
“本王是谁你知道吗?小屁孩。”瑞亲王推门进来,拿了一堆可怕的刑具撂在她面前,就道。
“你大概从未没听你外祖母说起过本王吧,可本王却对你家的事了如指掌,你相不相信,本王今天就让你彻底消失在这?”
说着他便在她面前亮起了每件刑具。
谢珥用力掐紧了小拳头。
这里的每一件可怕刑具,她上辈子都见过,而且,她见过的刑具,可比这里的种类多多了,而且,还经常看着谢谨行用那些刑具杀人。
所以这会看着这些刑具,她倒是能态度淡定,觉得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不敢杀我的,我姥姥最疼的人就是我了,我要是死了,她必定彻查此事,全京城里外地搜寻,更不用说,我在出府前就已经报备过管家我的行踪了。”
瑞亲王没料到这样都吓不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娃,还被她拿捏了几分。
当初他被逼得不得不退出朝政当一个纨绔子弟,就是因为这位雷厉风行的皇姐,当今的辅政长公主,所以,他自然是忌惮这个的。
“小姑娘年纪小小,这么厉害啊...”
瑞亲王失笑道:“你又可知,本王不杀你,能干的事情也很多的。”
“譬如,废了你,让你有苦说不出,或者,废了你的父亲。”
“舅爷爷,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们大可不必鱼死网破的。”小姑娘突然轻眨了几下长睫,大大的杏眸里便缀满了星子,看起来可怜又分外惹人喜爱。
“我只是来找我哥哥,不让他受人欺负而已,并不想管这些麻烦事,如果舅爷爷同意把我哥哥放走,我愿意保守秘密。”
瑞亲王失笑:“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谢珥一双眼睛像水洗过一样澄澈,“就凭你是瑞亲王,而我爹只是个小将军,我没证没据空口胡说的话,难道外祖母和皇上真的会为我一个小孩子的话就去查这种事吗?你可是他们亲弟弟,他们怎么可能光听个小孩子说的,就去破坏和舅爷爷之前的关系呢?”
“而且,我若敢随便说出去,你也大可给我们家施压呀,我爹不过小将军罢了,难道我就不怕承受接下来的恶果吗?这说出去显然对我没好处呀...”
谢珥三言两语就把利害关系梳理清晰。
“你这小丫头,长大了不得了。”瑞亲王笑着,前来摸了把谢珥梳得整齐油亮的双髻。
•
谢谨行打死了猛虎,赢得一箱金子的酬劳,本来他已经被瑞亲王看上,瑞王嘱人把他单独叫到一个房间,就是打算再试一试他,看能不能把他收为己用。
但现在谢珥这小丫头来了,他也不急在一时。
“听说你是崇威将军的庶子?将军府的人,怎么会沦落至出来以命博取可怜的一点钱?”瑞亲王亲自见他时道。
谢谨行也就这股不要命的狠劲被他看中了,他开设角斗场那么久,还从未有一个人能同猛兽关在一起最后不被吃掉的。
“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在意怎么死?”
谢谨行收好了金子,淡淡道。
“不在意死?哈哈,连死都不怕的人,好!好!”瑞亲王得了他这句话后,更加中意,“就凭你这句话,小伙,日后我会让你前途无量的,你愿不愿意跟我?”
谢谨行轻轻瞥了面前尊贵的男人一眼。
他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可以说,他豁出性命,其实也不旦旦是为了能填饱肚子,他总得替自己谋一条出路,以摆脱将军府。
“不过,今天不行,今天你妹妹来接你回家,你得走了。”瑞亲王笑道。
谢谨行听说那绿色的爱哭包果真来了这里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化。
他被瑞亲王派人送出地下宫殿时,回头第一次主动要求道:“我妹妹呢?”
“主子有命,先送公子回去,县主自会平安到家。”那侍从这样回话道。
可等谢谨行回了将军府,只见着翠枝他们,谢珥并无回府,翠枝还哭着来求谢谨行:“行公子,县主她不见了,奴婢问那些押运我们回来的蒙面人,他们都不肯说,只说等一会就回了,可等一会是等多久?这不,你都回来了,可县主她还没回呀...”
谢谨行一听,再也待不住,拔腿就往城外赶。
第85章
瑞亲王为了给小姑娘一点威吓和警示,竟然把她关进了一个琉璃缸里。
那琉璃缸是瑞亲王花高价钱从西域买来的,上方通着一条通气管,四面密闭的房间则爬满了毒蝎毒蛇。
谢珥已经坐在琉璃缸将近大半时辰,她盯着琉璃缸上方放置的漏壶,安静地等待时间过去。
瑞亲王说,只要她敢在缸里待够一个时辰,他就同意放她离去。
现在过去大半时间了。
谢珥告诫自己不要去看缸外的东西,可这缸就这么小,上好的琉璃通壁薄而透亮,以致那些带有倒刺的信子和锋利带毒的蝎钳仿佛就在眼前,随时都可能剪破那薄薄的一层防护进来。
她不小心看了一眼后,就闭紧眼睛再不肯睁开了。
盘坐一会后,她突然感觉腿部有些湿滑蠕动的感觉,她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琉璃缸都是密封的,那通气管尾端那么高,那些毒物怎么可能进得来?
可持续攀升的冰冷滑腻感骗不了人,她屏住呼吸,轻轻掀开眼皮。
这一看,险些把她送走。到底小孩子定力还是不足的,在看见一条纹路斑斓的蟒蛇不知何时从那通气管掉下来,此时正沿她小腿逐寸往上时,她吓得下意识腿一抖。
可就是这一抖,那条蛇把她腿当成猎物缠紧了。
谢珥立马稳住身体不动,连呼吸也不敢用力,心下默默期盼那蛇不要发现她是活物。
此时,密室的门被砰一声打开,昏暗中,透过墙壁夜明珠发出盈盈珠光,看清了一个少年的轮廓。
是她的庶兄谢谨行!
谢珥喜极而泣,但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被腿部的蛇察觉,只能勉强在喉咙里挤出“哥哥”的颤音。
瑞亲王站在密室台阶上看着二人。
“本王可没逼她,这是她自己愿意进去的,是吗?外甥孙女?”
瑞亲王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珥。
谢珥见谢谨行还没被放出去,不敢造次,只得忍泪小幅度点了点头。
瑞亲王见状满意地走了,走前抛下随意的一句:“小子,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本王可已经放走你的。待会你们若是侥幸出去了,帮本王把密室门关一关,出不去也不要紧,本王待会会来收尸的。”
谢珥听完,终于忍不住,眸里递出硕大一滴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她就不该...就不该答应瑞亲王的,现在把哥哥也连累了,但是,当时那情形,她能不答应吗?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呀...
“你自己不走,为什么?”
眼看着房间里的毒物都朝屋中唯一的活人谢谨行爬来,少年一手用短匕斩蛇,一边冷声问她道。
谢珥看着腿边越攀越高的蟒蛇,脑袋里一阵空白,吓得快掉泪了,哪里还顾得上回他的话。
“啊...啊?哥...哥哥,你快跑啦...我...我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说完这句,她就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睛,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只听得见毒蛇信子吞吐的“嘶嘶”声,和毒蝎子扭动尾部节骨发出的“嘎擦”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面前的光被遮得一暗,琉璃缸上方安插的通气管被拔了出来,她下意识抬眼往上望时,恰好看见少年满脸血污,一条衣袖破碎、满是伤痕的手臂从孔洞伸了下来。
只见那条色彩斑斓的蟒蛇因为嗅到来自少年手臂上的血腥,立马转头去,贪婪地顺缠而上。
待那半条小臂粗的蛇缠上他手臂后,少年漠然冷笑一声,迅速将手臂抽出,正当蛇口张开獠牙往下扎之际,他已经动作利索,无比熟练地用匕刃贯穿了蛇头。
蛇身被竖着剖开两半,内脏肠子都流了出来,蛇躯却还在挣扎扭动,甩拍气力惊人。
谢珥这一刻看着面前的冷面少年,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
那天小姑娘吓得腿都是软的,脑袋是懵的,是谢谨行背着她一步步从城外走回将军府的。
谢珥回去后,就很不争气地病了一场。
病好后,端阳郡主和崇威将军他们已经从太行山回来了。
他们回来那天太晚,谢珥已经要睡下了就没有过去接应。
于是,谢珥为了不叫她将军爹再诟病她,特地翌日一早爬起来,嘱翠枝给她梳洗整齐后,到桂正堂请安。
“县主,你还抱恙在身,不若奴婢去走一趟,郡主她也疼你的。”翠枝眼巴巴看着小主子原来圆润的脸蛋一下子病得瘦了,露出尖尖的下巴,更显脸小,心疼得不得了。
谢珥摇了摇头,“不,昨日爹爹娘亲回来,我就没有去接应,已是不对的,早上我再不去,爹他要不高兴的。”
谢珥来到桂正堂,前一刻谢瑶还在同谢景天说什么话逗得他眉头颇松,不料下一刻见到她,大将军立马眉头深锁起来。
端阳郡主也察觉到夫君的态度转变,立马不喜道:“瑶儿是你亲生,尔尔不是对吗?怎的她一来你就摆脸色?”
“我哪摆脸色?算了,这事你不懂,大家都下去,一会尔尔过来,爹有话问你。”
眼看着又要吵,谢景天压着火,不去理端阳郡主。
端阳郡主怒气冲冲带着身后一群婆子丫头离开。
沈言之许久没见谢珥,本准备了个小礼物藏在袖里待会送她,现在只能望着她一笑,下去了。
谢珥身体还没好完全,加之起来太早身体不大舒服,没有精力搭理沈言之,见他在对自己笑,装作没看见匆匆撇头。
谢谨行站在队伍后,看着二人状似小冤家一样,垂下眼睫转身没入人群离开。
谢珥被谢景天单独带到了旁边的耳房问话。
原来,是她到望烟馆的事被谢景天知道了。
“是爹不对,不该把你放任在你外祖母那的。你一个姑娘家,还那么小,竟养得如此放纵,那种地方也是你说去就去的吗?还带着一群人,买下城里珠宝绸缎铺就算了,那望烟馆是什么正经地方?也是你任性说买就买的吗?你还知道羞耻吗!”
谢珥那天带去的全是自己身边的人,唬瑞亲王说的那句同府里管家报备行踪是假的,这种事她当然要偷摸着去,怎么可能大张旗鼓让自己爹娘知道。
她也知道此事迟早要被知道,只是没想到谢景天一回来就知道了。
然后,谢珥就想起翠枝前几天同她说的,云泰院的春香背地里偷偷窥探她们琉璃院的事,刚刚二姑娘谢瑶离开时,还对她投来一个挑衅的冷笑,现在她都明白了。
“对不起,爹爹,是尔尔不对,请你不要怪罪外祖母,她教得很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罚都可以。”
事到如今,追究到底是谁把事情告诉谢景天的已经不重要了,她能做的是赶紧认错道歉。
不料,谢景天却自己说了出来。
“瑶瑶她派人看着你,那是对你好,你一个人回去了我们都担心,瑶瑶她当姐姐的,也怕你在这边生事,不料还真的生事了,还仗势欺人,把后巷那边的人家赶了强拆他们的屋!看看你外祖母怎么教你的!”
这话一出,谢珥懵了,“爹爹,我没有强拆他们屋子,我花了大价钱从华阳叔手里买来,准备建族学的,华阳叔收钱时都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就是我强逼呢?”
“你二姐姐说他们找上她哭诉的,说是一分钱都没收到,是你强行占人家的屋!人家状纸都写了,是你二姐姐和她姨娘卖掉自己首饰金器赔给人家,这才平息这件事的!状纸还在这,你自己看!”
说着,谢景天从怀里掏出一张硬质纸,“唰”一声甩她脸上。
兴许当时是真生气,没留神,锋利的纸沿便在谢珥瓷嫩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口子,溢出丝微的血。
谢珥后来被谢景天关进祠堂里饿几天,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