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韶点头。
她看看爹,又看看挥手示意她回去歇着的沈家爹娘,然后转身看向孟星河。
孟星河早已来到她和侯夫人身边,一手搀着侯夫人,一手搀着她。
这会儿,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什么也没有多说,一起搀扶着侯夫人往外走去。
一路上安静无言,下了马车以后,姜云韶和孟星河没惊动姜家的人,直接从侯府绕道回了韶光院。
两人坐在房里,孟星河这才揉着眉心叹气。
“你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故意让岳父岳母支开我?韶儿,我以为我们是夫妻,你遇到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支走让我置身事外?”
姜云韶心虚地看着孟星河,伸手想去抓他。
他将手抽回来,“别想‘萌’混过关,回答我。”
姜云韶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理解。
如果换一换身份,今天孟星河要去做很危险的事,却故意瞒着她这个枕边人,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情况的人,她也会生气。
她低着头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怕你阻挠我,怕你会担心我,所以想着干脆先斩后奏算了……”
孟星河盯着她,“我是无理取闹的人吗?你要做的事我若是阻挠你,担心你,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做?你明知道我会阻挠你担心你,明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你还是瞒着我偷偷去做了这件事,你将你的安全置于何处?你将你的命置于何处?你将我置于何处?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出事了,剩下我一个,我要怎么活?”
姜云韶默默走上前,蹲在孟星河面前。
她将下巴靠在孟星河腿上,“对不起,孟哥哥,我是相信我爹娘能保护我,他们一定能让我安然无恙走出阴谋圈,所以我才会行动……我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了,真的。”
孟星河瞪着她,“十足的把握?爹娘武功再高,他们也有疏忽的时候,你怎么敢拿你的命来冒险?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让害你的人得到惩罚,可是咱爹已经在努力查郑国公的过往了,虽然时隔十多年很多事不好查了,他查的速度的确会慢一点,可是总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就非得急这么几天?”
姜云韶委屈巴巴,“爹查案也很辛苦啊,我想帮爹一把嘛!我明知道郑国公有这次行动,我明知道我沈家爹娘能保护我安全,我为什么不抓住机会?我不想整天跟个废人一样在家啥也不做,看着爹为我的事忙得半夜都无法歇息,我是他儿媳妇,我心疼他老人家嘛!”
孟星河轻轻嗤了一声,“我爹有我娘心疼,你是我媳妇儿,你怎么不来心疼心疼我?”
姜云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了。
她转动着脑袋在孟星河怀里蹭了又蹭,撒娇耍赖,“我心疼你啊,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咱们早一点将郑国公捉拿绳之以法,就能从他口中盘问出取出你心口蛊虫的方式,你没了蛊虫,就能陪我一辈子了,我想让你健康想让你长命百岁,孟星河,我就是心疼你啊,我真的真的最心疼你,你信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孟星河看着这双明亮的眼睛,没好气地点了点她脑门,“总之你就是有诸多正当理由,你就是没错,对吧?”
姜云韶见他语气松了,立刻起身坐在他腿上,勾着他脖子撒娇,“我有什么错?我心疼我男人我有什么错?我心疼我公公有什么错?我想跟我夫君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我有什么错?”
她拉着孟星河的手指放在自己肚子上,哼哼道,“我错就错在没有告诉我最爱的夫君,我瞒着我夫君让我夫君担心受怕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夫君你要是还不解气,那……那就让我的孩子来替我受过,替我挨罚挨骂。”
孟星河没忍住,被媳妇儿这赖皮的话逗笑了出来。
他刮了刮媳妇儿的鼻梁,“还讲不讲理了?你错了就是你错了,关孩子什么事?他多可怜啊,还没出生就要替娘亲受过,你这个当娘的黑心不黑心,嗯?”
姜云韶靠在孟星河颈窝,“我也不想委屈孩子,可是,他爹在凶我啊,我不想被他爹凶,我希望他爹一直疼我,宠我,呵护我,不要凶我……”
这话说得孟星河瞬间心软了。
他轻轻吻着姜云韶的眉心,“你啊你,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得跟我说,好不好?哪怕我帮不上忙,有个参与感也好啊……”
姜云韶乖乖点头,“好。”
孟星河将她打横抱起,“我出门时让人备好了水,你去洗一洗,泡着热水压压惊,然后蒙着被子好好睡一觉……虽然我看你这样子一点也没有被惊到,大侠的闺女淡定得很,还兴奋得很,是吧?”
姜云韶埋头在他怀里直笑,“孟哥哥……你真的好好啊,夫君,我最喜欢你了!”
他无奈摇头,摊上这样一个会撒娇的媳妇,真是没辙。
……
等姜云韶舒舒服服睡下以后,孟星河穿戴整齐出门了。
他想去看看郑国公。
虽然禀告的人说郑国公已经被韶儿刺瞎了双眼,可是,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
定北侯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让人在牢狱门口等着他。
狱卒领着他来到郑国公的牢房里。
他无法对这个还没定罪的国公爷动用私刑,于是拿匕首冷漠刺着郑国公已经瞎了的眼睛,听着郑国公像狗一样在牢房里惨叫。
最后,他更是残暴无情的将郑国公的眼睛整个剜了出来!
低头看着血淋淋的双眼,他一脚踩上去碾压着,睨着双眼只剩下血窟窿的郑国公。
他嗓音冰冷,“东方誉,等你定了罪以后,我会再来好好折磨你,我会让你后悔今晚的所作所为。”
郑国公已经惨叫到嗓音嘶哑。
听到孟星河的话,他从剧痛中缓缓回神。
他死死攥着一把稻草,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恶毒地对孟星河说,“你这般折磨我,是为了你的妻子姜云韶是吗?你好像真的爱惨了她,是吗?可是孟星河你知不知道,你以为的善良小娇娘背地里其实是个黑心烂肺的狗东西!我听定北侯说,你认为姜云韶当年是好心给你喝血才无意中将蛊虫传递到了你心口?不……不是的……”
他笑道,“那蛊是我养的,我告诉你,必须是姜云韶迫切想将蛊虫传递给你,必须是姜云韶想让你以你的命换她的命,才能将蛊虫转移成功!也就是说,你以为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姑娘,你以为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才六岁就懂得怎么坑害别人让自己活下去了,她极其阴险恶毒,她是故意将蛊虫传给你的,她是想用你的命来换她自己活下去!”
他讥讽道,“孟星河啊孟星河,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六岁就已经那么恶毒且心机深沉的姑娘,长大以后真能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单纯无害吗?而且,她还会武功!我今晚就是不知道她的养父母是武林高手,我以为她也同样不会武功,我才会轻敌落到这种地步……你瞧,我一个久经沙场的高手都败在她手底下了,被她刺瞎了双眼,她的武功恐怕比你孟星河还高深百倍!”
最后,郑国公猖狂大笑,“一个隐藏着绝世武功的女子故意隐匿身份,装作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藏在你们侯府,你想过这有多可怕,这有多叫人毛骨悚然吗?孟星河,今日是我栽她手里了,明日就会轮到你们侯府!你会死在她手里,你们整个侯府都会被她这个深不可测的恶鬼吞吃干净!”
第188章 取出蛊虫
孟星河听到郑国公这些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在郑国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离间了孟星河姜云韶感情的时候,在他兴奋于这两人在他死后也会自相残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孟星河问――
“什么叫,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你的意思是,蛊虫在她身体里也一样会伤害她是不是?蛊虫并不会因为她是供血养蛊之人就放她一马?”
“……”
郑国公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有些不可置信,他说了这么多,孟星河的关注点竟然就这?
孟星河不去关注姜云韶有多恶毒有多阴险可怕,孟星河竟然在考虑姜云韶会不会被蛊虫伤害?
郑国公陷入了沉默里。
孟星河蹲下来皱紧眉头盯着他,“你告诉我,蛊虫会不会伤害韶儿?”
郑国公听着孟星河一口一个韶儿亲密的叫着,整个人越发癫狂。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恋爱脑,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孟星河是个这样的傻帽!
他为自己没能挑拨孟星河和姜云韶的感情而挫败。
他瘫软在稻草堆里,拒绝说话。
孟星河盯着拒绝说话的郑国公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紧锁眉头,背着手,在牢房里来回踱步。
他在沉思。
许久以后,他忽然转头看着郑国公。
他说。
“你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让一批服用了你们药物的奶娘给小女孩喂奶,你们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小女孩从婴儿时期就开始被药物改变身体,让她们具备养蛊的能力,是吗?”
“你抓走那么多被改变身体的小女孩关押在地牢里,用她们的血养蛊,是因为给你下蛊的国公夫人已经死了,你的蛊虫再也无法回到国公夫人这个主人体内,于是你便让那些小女孩放血养蛊,蛊虫养好后你们将蛊虫放进她们体内,再通过跟她们圆房的方式,用她们体内的蛊虫把你的蛊虫吸引出来,是吗?”
“你跟我一样,你体内的蛊虫是国公夫人放进去的,我体内的蛊虫是韶儿放进去的,我们作为被下蛊之人,我们都无法主动将蛊虫转移出去,我们只能被动等待下蛊之人来救赎我们――”
“你的国公夫人死了,可是,我的韶儿还没死。”
“我的蛊虫,还有机会回到韶儿体内。”
“而按照你所说,当年六岁的韶儿之所以能将她体内的蛊虫转移给我,是因为她迫切想活下去,她迫切想用我的命换她的命,于是蛊虫顺着她的血液离开了她,她这个主人是具备操控蛊虫的能力的……也就是说,我现在把蛊虫还给韶儿以后,她若是想将蛊虫转移给你,也是可行的,对吧?”
“你体内本来就有蛊,对韶儿体内的蛊虫具备吸引力,她若是将蛊虫转移给你,应该有很大几率会成功,你说对么,郑国公?”
孟星河居高临下凝视着郑国公。
他轻笑,“你体内的蛊虫只听命于国公夫人,不听你的话,所以你想转移蛊虫只有通过跟韶儿圆房的方式,可韶儿不一样,她的蛊虫是用她的血养大的,她能镇压蛊虫,到时候她想将蛊虫转移给你,根本就用不着跟你圆房,她不用被你这个老东西玷污也能将蛊虫转移给你,让你来承受所有的痛苦!”
说到这儿,孟星河弯腰,拍着郑国公的脸颊,“东方誉,多谢你告诉我,六岁的韶儿是怎样将蛊虫转移给我的,现在我和她都有救了,我们会将蛊虫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是吧?”
郑国公掐紧手指趴在草堆里一声不吭。
他没有了眼睛,孟星河无法从他的眼神判断他的情绪,可是他的沉默,已经让孟星河有了答案。
他轻笑两声,转身离开。
牢房里的郑国公,听着离去的脚步声,狠狠攥紧了稻草。
……
韶光院。
孟星河悄然无声回到房里。
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姜云韶。
郑国公的话在他耳边盘旋。
郑国公说,韶儿会武功,还是个绝世高手……
孟星河伸手抚摸着姜云韶的脸颊,轻轻笑了出来。
他早就怀疑韶儿有武功了,只是韶儿一直遮掩得好,他没有抓住韶儿的马脚而已,现在确定了韶儿会武功,他心里的猜测成了真,可他并没有郑国公想象的那种愤怒,担忧,和恐惧――
他为什么要恐惧呢?
枕边人会武功,就一定会用武功要他的命吗?
他不会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他有一双眼睛,他有一颗心,他能看到韶儿的善良,他能感受到韶儿的赤子之心。
他的韶儿,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只要人家对她好,她便也会真心回报。
从韶儿对姜家爹娘的敬爱,从韶儿对沈家爹娘的亲昵,从韶儿对殊儿这个弟弟的真心呵护,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楚,韶儿的本性是善良的,知恩且图报的。
他不管六岁那个韶儿是不是心狠手辣要用他的命来换她自己活下去,他只知道,现在的韶儿是值得真心相待的人。
他其实更愿意相信――
六岁那个心狠手辣的韶儿,是被郑国公那一伙人逼到了绝境,韶儿是被那伙人逼得变态疯魔。
可是后来,沈家爹娘救赎了韶儿,他们用爱治愈了韶儿,所以韶儿在这样的温暖幸福里选择让自己遗忘了遇到沈家爹娘以前的所有黑暗过往,她忘记了那些被人关在地牢里残酷伤害的事,也将那个心狠手辣恶毒的她一同埋葬在了回忆里。
她已经告别了六岁以前的她。
在沈家爹娘的疼爱里长大的她,在殊儿这个小可爱弟弟陪伴之下长大的她,是个善良的姑娘。
所以,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不怕韶儿有武功,他相信韶儿不会将武功用来伤害他这个枕边人。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枕边人真的对他存着杀心,那么即便没有武功,还有毒药还有刀剑匕首这种利器,世上有千千万万种办法照样能取人性命,不是么?
可怕的从来就不是武功,可怕的是人心。
所以,不管他的韶儿有没有武功,韶儿始终是韶儿,只要这个人不变,这颗心不变,他就不会放弃韶儿。
“孟哥哥……”
姜云韶睡眼惺忪地望着孟星河。
其实早在孟星河推开门时她就醒了,她在装睡,本以为孟星河会脱下衣裳钻进被窝里一起睡觉,没想到这家伙一直坐在床边望着她,摸她的脸,好像在想什么事。
她只好假装被吵醒的样子,迷迷糊糊望着孟星河。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抓着孟星河的胳膊,“你去干嘛了?”
孟星河笑眯眯看着他的韶儿。
知道了韶儿是个连郑国公都能对付的高手,他现在才不信韶儿对他的离去和归来一无所知呢,他家韶儿是在跟他演戏!
啧。
他没有揭穿,温柔说,“我去看郑国公了。”
姜云韶哦了一声,然后将脑袋枕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笑,“你去打他,帮我报仇了?”
孟星河说,“没有,他如今还是国公,没定罪之前我不可对他动用私刑,所以我只是将他眼睛挖出来了,没有打他。”
姜云韶愣了愣,被她家温润哥哥突然展露出来的阴狠手段惊到了。
她眨了眨眼,小声说,“挖人家眼睛就不是动用私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