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那小两口一起度过婚后第一次难熬的时光吧,她这个做母亲的,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她就在隔壁院子里坐着,那小两口能应付,她就不去添乱,若是那小两口应付不了等会儿的局面,她再过去帮忙。
在所有人安静等待之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一点一点当空。
距离正午,只剩下一盏茶时间了。
姜云韶听着巧娘报时辰,下意识攥紧了孟星河心口的衣裳。
她抬头望着孟星河。
对上那双温柔又深情的眼,她抿了抿唇。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孟星河的嘴唇。
一想到这嘴唇等会儿会被吐出的鲜血染红,一想到那双明亮的眼睛会被痛苦填满,一想到这张英俊的脸会变得惨无人色,她心口就是一疼。
这是她的夫君啊……
是愿意为她入赘姜家,跟她拜过天地的夫君。
这些日子他对她的种种宠溺迁就,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这些夜晚他跟她躲在床帐里恩爱的一幕幕,也同样浮上脑海。
他们之间做尽了亲密的事,不论床上床下,他一直在做个尽职尽责的夫君……
姜云韶心里涌上一阵阵说不上来的难受。
越是回想这个男人的好,她就越舍不得这个男人受苦受折磨。
蛊虫每啃噬一次他的心口,他就离死亡更近了一分,他不过是肉体凡胎,他的心口哪里禁得住蛊虫永远啃噬?
蛊虫每伤他一次,他的寿命,就会折损一段时日……
一想到这个男人会如大夫所说那般,他会死在两个月后,他会闭上这双好看的眼睛,穿着寿衣躺进冷冰冰的棺材,姜云韶就心疼得要命。
她怎么舍得让这个对她这么好的人被放进棺材,被埋葬在坟墓里,腐烂生蛆,化作白骨?
越是跟他相处,她就越舍不得。
“孟星河……”
“嗯?”
孟星河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他的娘子很少这样直接喊他的名字。
他摩挲着姜云韶的眉眼,温柔宠溺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没事,真的没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吐血,对吧,其实也没多可怕,熬一熬就过去了……”
姜云韶红着眼眶望着他。
这个男人马上就要疼痛吐血了,却不去管他自己的处境,反而这么温柔耐心地哄着她,好像等会儿难受的是她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别人生病了难受只会烦躁迁怒身边的人,可他却始终平静,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这世上,怎么可以少了这样温暖的人呢?
姜云韶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她已经做好了抉择。
她第一次发现,只要面对的人是值得的,那么即便面临再艰难的抉择,好像也能轻松选出结果。
“夫君――”
她握紧孟星河的手指,说,“你答应我,等会儿你若是疼痛了,先熬一熬,咱们先不要让大夫和其他人进来,好吗?”
孟星河有些惊讶。
他反握住姜云韶的手指,“为什么?”
姜云韶凝视着他的眼眸,“因为我想再跟你试一试,我能不能帮你。”
孟星河瞳孔紧缩。
他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他盯紧姜云韶,缓缓说,“韶儿,你……”
姜云韶露出一丝笑,“你还记得你跟我大哥比武那天你吐血晕厥前说的那两句话吗?虽然我后来问你为什么要说那两句话,你只跟我讲述了你小时候遇到那个小姑娘的事,并没有跟我解释更多,可是我不傻,我知道你之所以怀疑我是小时候那个救你的小姑娘,是因为你觉得我能帮你镇压心口的蛊虫。”
她抚摸着孟星河的眉眼,“你在巷子里吐血那一次,有我在你身边,你很快就好了,后来在酒楼遇到张攸宁,你又吐血,有我在你身边,你那一次也是很快就好了……所以你才会觉得,我能帮你镇压蛊虫,对吗?所以你跟我大哥比武吐血后,才会让我去你身边,而你晕厥被送回房间以后,娘又特意喊我去坐在昏迷的你身边……”
孟星河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无数惶恐,如潮水一般涌上他的心头!
他一把抓紧姜云韶的手指,焦急解释。
“韶儿你不要多想!我想娶你是因为我心悦你,是因为我爱你!我对你没有掺杂别的杂念,我不是要利用你来救我才选择跟你成亲!”
停顿了一下,他又艰涩地说,“我承认,最开始发现你能帮我镇压心口蛊虫的时候,我的确有一点点杂念,我想过把你娶回家当我的救命药……可是后来,后来我已经完完全全爱上了你,我对你再没有任何利用的心思,我发誓!”
姜云韶点头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
孟星河摇头打断她的话,“你不知道,韶儿,因为与大哥比武那一次我已经发现了,你不能帮我镇压蛊虫,前几次只是巧合,只是误会。”
他捧着姜云韶的脸颊,“所以韶儿,我娶你是真心想娶,如今我对你只有满腔爱意,没有利用,因为你不能帮我镇压蛊虫,你并不能做我的救命药你知道吗?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我孟星河,如今是真的爱你――”
姜云韶听得心里发软。
她看着这个不由分说非要跟她解释的男人,她能感受到他的急切,她能感受到他有多么害怕她误会。
她轻轻亲了一下孟星河的嘴唇,“我相信你,若不是真正感受到你爱我,我又怎么会嫁给你?”
孟星河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把将姜云韶抱得紧紧的,后怕道,“韶儿,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误会我,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失去你……”
姜云韶侧眸亲着他的侧脸。
她说。
“我知道……我知道,孟星河……”
“因为我也一样喜欢你,我也一样不想失去你。”
“所以,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她示意孟星河低头。
然后,她在孟星河耳边低声说。
“其实上一次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我能帮你镇压心口蛊虫那几次,是因为我刚好在月信期……而你跟我大哥比武那一次,我月信刚好干净了。”
孟星河一愣,随即,他蓦地睁大眼睛。
他错愕地望着姜云韶,心里一个猜想忽然升起!
因为那个猜想,他抱着姜云韶的手都不由更加用了几分力!
他的心砰砰直跳,他呼吸急促,又带着一丝丝生怕猜错了的不安,小心翼翼道,“所以,韶儿你的意思是……”
姜云韶抚摸着他的眉眼,“我想试试,对蛊虫有用的东西是不是我的血,所以我让你等会儿疼痛起来不要叫大夫,你忍一忍,我们试试,好吗?”
孟星河死死盯着姜云韶三息,下一刻,他像抱住了救命的浮木一样,狠狠拥紧了姜云韶。
虽然他早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可是能活下去,谁又不想活呢?
他想活。
尤其是在拥有了这么完美的人生以后,他比谁都渴望活下去,他一点也不想独自躺在棺材里,看着他的妻子改嫁别人!
他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些。
他怕抱疼了他的韶儿,缓缓松开了些许。
他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好,我们试试,我们……试试……”
他低头,微凉的额头抵着姜云韶的额头,轻声说,“我想活下去,韶儿,没跟你成亲之前我想活,跟你成亲之后,我更想活下去……我想跟你长相厮守,我想跟你白头偕老,我想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我舍不得……”
姜云韶望着那双微红的眼睛。
她能清晰感受到孟星河对她的爱有多么浓烈。
轻轻亲了一下孟星河的额头,她想,她不后悔做出这个抉择,希望孟星河能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后悔才好。
她伸手指了指窗户,“关上。”
孟星河点头,伸长胳膊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等会儿他家韶儿要跟他一起试试能不能镇压蛊虫,自然要将窗户关严实一点,不能让人看见,也不能让人闯进来打扰。
关好了窗,孟星河含笑望着姜云韶,慢慢平稳了情绪。
等平静下来以后,他捏着姜云韶的手指头,心疼地说,“等会儿是要刺手指头吗?十指连心,刺手指头会很痛……”
他上下打量着姜云韶,想找一个不那么痛的地方。
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着。
要刺开肌肤见血,怎么可能不痛?
不论刺哪儿都是一样的痛。
姜云韶笑他,“你被蛊虫啃咬心口都不怕疼,我不过是被针刺一下手指头而已,你还怕我疼啊?”
孟星河莞尔,“当然怕,疼在我自己身上,我能忍,可是疼在你身上,我无法替你分担……”
他轻声叹息,“而你本来不用疼这么一场的,你是为了我,我自然更加愧疚,更加心疼了。”
姜云韶笑着摸摸他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刺手指头这么点疼,哪里比得上我们在赵家那个晚上?那种痛才是真正的痛,我过后两天都不想走路你知道吗?”
她戳着他的心口,取笑道,“你现在知道心疼我了,那你那个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怎么不穿上裤子别碰我?”
第176章 聪明的男女主!猜到了幕后者
“……”
孟星河突然就被他媳妇儿说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他又好笑又无奈地望着他媳妇儿。
什么人啊!
说正经事儿呢,她怎么又往那方面扯?
看着娇娇软软单单纯纯一个小姑娘,怎么满脑子不正经呢?
他轻咳一声,转头望着窗棂,耳朵红红的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姜云韶见他害羞去了,不再抓着她手指头说心疼她,缓缓勾起了嘴角。
啧,多大点事儿啊,一直拉着她说心疼心疼,她没那么脆弱。
盏茶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正午,终于来临。
几乎是在正午来临的那一刹,太阳正当顶时,孟星河的脸色就变了。
他蓦地低头看着心口。
蛊虫,苏醒了!
他抬手死死按压着心口,强忍着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咬紧牙关望着姜云韶。
他眼中除却痛苦,更多的是期待的光芒。
“韶儿……”
“好,马上。”
姜云韶一看到他疼,立刻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绣花针。
作为一个能半夜提刀杀人砍人家脑袋的女杀手,姜云韶刺自己当然也不会手软,她毫不犹豫就捏着针刺上中指指尖。
针尖刺破肌肤,殷红鲜血冒出来。
姜云韶快速拉开孟星河的衣襟,将冒着圆溜溜血珠的手指尖摁在孟星河心口。
鲜血涂染上孟星河白皙的肌肤,蘼艳至极。
姜云韶又怕蛊虫是靠孟星河的嗅觉来判断血腥气的,手指头在他心口涂抹了一下之后,又挤出一滴血摁在孟星河鼻腔前面。
弄好以后,为了保全起见,她再次挤出一滴血,将手指放在孟星河嘴唇上。
她说,“舔。”
孟星河正咬着牙死死忍着锥心的剧痛,忽然听到媳妇儿说的这个字,他愣是没忍住,疼笑出声。
舔……
好好的不要说得这么过分!
还能不能让他好好疼了?
他掐着掌心艰难从疼痛中分神,幽幽看了一眼他媳妇儿,然后张开嘴唇舔着她手指尖上的血珠。
鲜血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孟星河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大姑娘,恍惚间,眼前浮现出当年他半昏迷时被那彪悍的小丫头抓着喂血的画面……
六岁小丫头的模样,跟眼前十七岁大姑娘的模样,在他恍惚的视线里渐渐重叠。
他眼睫轻颤――
跟他装娇软装温柔的妻子,真实本性应该就是当年那小丫头那般,彪悍,坚强,生猛,去乱葬岗扒死人衣裳也能面不改色,比他这个男子还勇敢……
是吧?
他舔了两口,就忍着疼停了下来。
他吐出姜云韶的手指头,温柔说,“够了。”
他哆哆嗦嗦伸手想去拿止血的药粉,他舍不得他媳妇儿一直流血。
姜云韶见这个傻男人疼得脸都白了手指头都在颤抖,竟然还有心思去管她手指头上这么点伤,竟然还想给她拿药,简直要被气笑了!
“现在是你严重还是我严重?是你会死还是我会死?消停点,再舔两滴!”
她一把将孟星河的手抓回来,然后握着他下巴强迫他再次张开嘴。
她把手指头放他嘴里,催促道,“快点!”
孟星河又心疼又感动地望着她。
手指都送到嘴里了,他只能被迫再次舔干净手指上的血液。
“好……好了。”
他吐出姜云韶的手指头,偏着头望着姜云韶笑,再也不肯舔了。
这一次,姜云韶没有再强迫他。
之前只是来月信那么一丝丝血腥气都能帮他镇压蛊虫,现在她都已经三管齐下了,要是她的血真的有用,这也足够起作用了。
她抚摸着孟星河的脸颊,安安静静陪伴他一起熬过这最痛苦的时段。
屋子里太过安静,屋外院子里的人急了。
大夫上前来敲门,大声询问。
“世子夫人,世子是否安然无恙?”
“世子夫人?”
姜云韶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门。
她压低嗓音,温柔问孟星河,“有效果吗?若是没效果,我让大夫进来给你扎针――”
孟星河死死摁压着心口,那双满溢着痛苦的眼里爆发出了明亮的光。
他如同看救星一样望着姜云韶,“应该是有效果的,以往蛊虫苏醒后,我若不及时行针封住心脉,必定会疼痛欲死,口吐鲜血,可今天虽然疼,却没有吐血……”
他说,“我猜应该是你的血让蛊虫消停下来了,它没有继续啃噬我的心口,它已经沉睡了,我心口的痛是它刚刚挣扎的余波,再熬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姜云韶松了一口气。
可看着孟星河那惨无人色的脸,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能确定蛊虫已经沉睡了?它若是没有沉睡,一直在咬你,那你的命可禁不住它折腾――”
孟星河笑着点头,“我能确定,之前你帮我镇压了蛊虫那几次……似乎也是这样的感觉,过会儿就没事了。”
姜云韶这才真正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