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伯夫人愣了愣,呵斥道:“你说的什么鬼话!你不嫁人,你的蠢货父亲还有你的兄弟怎么办?咱们家的爵位到你祖父这就没了,你以为你祖父一直拖着病体熬着是为了什么?你要再不争气,咱们家就真是穷途末路了。”
瑞雪心中酸酸的想,“他果然心里还有她。这么快就急着站出来给她解围了,呵呵。”与她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礼王世子妃又犯了花痴的毛病,捧着脸说:“我以前不知道白大将军长得这般俊俏,比漂亮的小郎君还叫人心折,唉,这样的人怎么是个女人呢,她天生就该是男人啊。”
姬后遥遥朝白驰举杯,后者起身,饮尽杯中酒。侧身的时候,白驰与谢无忌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二人之前已见过两次面,她心思磊落,想着前尘恩怨已了,二人将来还要同朝为官,免不了要见面说话,因此大大方方的也朝他举杯。谁知谢无忌直接转过身去,只当没看见。
这下子,没将白驰搞懵。大长公主先惊呆了。没有谁比她更关注儿子的一举一动,没有谁!
她年纪大了,眼睛比以前是花了些,看不清儿子的表情,但是抬手转身,这样明显的动作却瞧得一清二楚。
这什么情况?
不应该啊。
人都主动示好了,为什么要给人脸色?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直在大殿中喂招喂得好好的二人,忽然雷鸣一刀斩断红缨枪的枪头,寿王一脚飞踹而来,雷鸣抬腿去挡,却不慎踢到半空落下的枪头。
枪头“嗖”得一下飞射而去,正向谢无忌胸口。
“叮”一声脆响,酒盏同枪头一同落地。紫袍翻转,白驰不知何时已落在谢无忌案前,将他挡了个完全。
她这样飘然落下,护着俊美的郡王,颇有些英雄救美的意思,看着还怪赏心悦目的。
席上某些人蓦然间有种很心动的感觉,仿佛心中的一根弦被拨动,忽觉得二人很相配。
谢无忌的嘴角勾了那么一下,很轻。
雷鸣仿佛被吓到,当即面朝帝后跪下行礼赔罪。
白驰赔礼的速度不下于真正惹了祸的雷鸣,不仅同帝后请罪,还诚恳得向“受了惊吓”的郡王赔不是。
雷鸣看向护着自己的白驰,心情微妙。
谢无忌说:“你这样护在我身前,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以前你也是这样,唉,算了。”
这样的场合谈起旧事多少会让人浮想联翩。
但白驰离得近,看谢无忌嘴上说着旧事,面上却很不耐烦的样子,无论如何是不会想多的,又再三致歉。
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酒过三巡,众人离席对饮,宾主尽欢。
等席上一半人都醉了,杯盘狼藉。
帝后离席,这场热闹的宫宴也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白驰才有闲心问铃兰出了什么事,脸上是被谁抓的。
铃兰说:“一个登徒子……”
白驰:“登徒子抓你脸?”
铃兰笑:“不是,登徒子是被七皇子的那个老太婆请进门,给她脸了,当我将军府是她的地盘了,自个招人进来,还敢使唤我给那登徒子端茶倒酒,还要将我许给他做小妾。我让人将那登徒子打了出去,老太婆就不依不饶了。然后我们干了一架。”
白驰摇头一笑,忽然道:“李振,雷鸣,侍书,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你可有中意的?”
铃兰不解:“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白驰:“铃兰,你想不想成婚?”
铃兰差点被自己的一口吐沫呛死,急道:“将军!”
白驰抬头看向天上的圆月,叹息道:“人人都爱花好月圆,你若春心萌动,也是人之常情,无须遮掩。想嫁便嫁,找个自己喜欢的,没必要委屈自己。”
铃兰看着她一脸清心寡欲的样子说着男情女爱,说不出的违和感,闷闷道:“郎官那样好看乖顺的人,将军说舍弃就舍弃,你自己都不爱花好月圆,怎么倒让我学那凡夫俗子一般成婚生子操劳一生?”
白驰听着她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铃兰正色道:“将军的道便是我的道,前路坎坷,我愿为将军提灯扫榻,一直陪着将军。所以也请将军别想着随便将我许给了谁,我不愿意。”
白驰垂眸看向她,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没说。
到了将军府,已过子时。
众人洗洗睡了。
谁知才刚躺下,府门忽然被人拍响,说是谢家人求见。
白驰愣了下,回说,不见!有事明日再议。
不一会,铃兰忽然跑来了,披着衣裳头发,进门先说:“你快起来,有儿不见了,郎官是来找小世子的。”
白驰心中略惊,蹙了眉,说:“孩子不见了,他不派人出去找,来我这作甚?难道我比他还熟悉平京城?”
铃兰扭曲着一张脸,“小世子在咱们这,他来找七皇子玩,俩孩子玩累了,就一同睡了。”
第77章 深夜拜访
白驰说话的功夫都已经披衣穿好鞋了, 又听铃兰这般说,绑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撒开手,双手叉腰, 站了站, 又坐回床上,不紧不慢的脱了鞋子。
铃兰被她这一出给整糊涂了, 问:“将军, 你不去看看?”
白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 “有什么好看的, 又没丢。”
铃兰:“可是小世子在咱们府上啊。”
白驰掀开被子躺回床上, 侧过身,面朝墙, 懒得多说的样子,“让他家人抱回去,又不是多大的事。”
铃兰的表情更扭曲了,瞧这话说的,就跟不是你生的似的!
这时又有人来回话, 同铃兰说:“兰姐,来的人是雍州郡王。”
铃兰“呀”了声,双手去推白驰, “来的是郎官呢,你不去?”
白驰:“不去。”
铃兰默了默, 说:“我还以为你俩冰释前嫌了。”她是希望白驰能和谢无忌搞好关系的, 毕竟谢家家大势大,有他照应着, 白驰在平京城行走也更方便些。
白驰:“人前磊落,人后避嫌。”
铃兰呆坐了会,叹口气,“行吧。”起身走开,反手关了门,自去了。
谢无忌一出宫门就听说有儿跑白驰府上去了,有侍书随时通风报信,他想不第一时间知道都难。
他故意慢悠悠的走,心情不错。
白驰在宫宴上护他那一下,让他从昨夜开始积攒的怒气一下子全消了。他气能把自己气个半死,但也非常好哄。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是修缮鹊桥的账单,本来准备用来气白驰的,现在他也舍不得了,揉成一团,丢在角落。又将婵娟放在膝盖上,慢慢的摩挲,笑意温柔。
走不多时,果见大长公主府的马车往将军府的路上赶,谢无忌叫人拦住了,明知故问。
让他吃惊的是里头坐的竟是瑞雪公主。
两辆马车并排,只推开了车窗说话,瑞雪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谢无忌只见人声不见人面,听语气十分不悦,“是大长公主叫你去接的?”
瑞雪也未料到半道会遇上表兄,心虚的面上都慌张了,“姑母不放心有儿,我……”
“他在他亲娘那,有什么不放心的。”谢无忌打断他,语气严厉。
瑞雪吓得不敢吭声。
谢无忌又道:“你怎么又和礼王世子妃好上了?她以前不是欺辱过你么?”
瑞雪心头一跳,隐约的欢喜,她一直以为表兄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多谢表兄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已经不小了,不要每次遇到事了就哭着等人去救你。你要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就安分点,离那些是是非非远一些。”他说完这些也不停顿,说:“你回去吧,有儿往后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不用管。”
随即推上车窗,马车飞驰而去。
瑞雪强忍的热泪夺眶而出。
红蕊抱住她,也跟着落泪,气愤道:“郡王也太欺负人了。公主不辞辛劳深夜去接还不是因为心里记挂着孩子。小的时候不管不问,现在倒好了,长大了不用把屎把尿了,开始想起来自己是亲爹亲娘了,都来抢孩子了!”红蕊这话说的也不对,像有儿这样会投胎的,自出生就有二十多个嬷嬷日夜轮班的照顾他。一应擦洗照看都用不着主子亲历亲为。大长公主将他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也少有伸手帮忙的时候,她盯得仔细,嘴上吩咐多,已是极疼孩子了。瑞雪更不用说了,金枝玉叶的身份,偶尔给做一身新衣裳,绣两件绣品,便是对孩子很上心了。红蕊是公主的贴身侍婢,自是事事都向着她,屁.股是歪的,人心是偏的,倒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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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麻溜的将自己重新穿戴整齐,急急去了应晖堂,谢无忌背对她站着,长身玉立,正前方点了一盏灯,拉出长长的影子。
听到脚步声,谢无忌转过身,眉目含情,气质温润。一袭青衫,暗绣云纹,身披深一色的厚披风。铃兰眨眨眼,她确记得郡王今日打扮的光彩照人,金钩玉带,穿戴繁复,一看就贵气逼人,生人勿近的那种。怎么一会功夫,又换成一副寻常小郎君的素雅装扮?连发冠都换成了木簪。长发散在身上,看上去就很好说话的感觉。铃兰看着他,想起了当年的郎官,有些怀念。
谢无忌自铃兰的头顶一直往后看,除了她和随行的武婢,再无旁人。
那期盼的眼神渐渐没了温度,深深的失望,瞧着怪让人可怜的。当他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大囡小囡不由软了心肠,轻轻去扯铃兰的衣角,使眼色。
铃兰转了转眼珠子,只当没看见,上前施礼,神情如常:“禀郡王,小世子同七皇子睡在南屋,请!”她侧过身站在门口。
大囡瞪直了眼看她,嘴唇无声动了动:你心肠可真硬啊!
铃兰回瞪她一眼,又摆出一副低眉顺目的姿态。
谢无忌没说话,就近坐在了椅子上,侧着脸,微微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阴冷,光线昏暗。将军府节俭,暖炉早就熄了,灯具也不多。铃兰见人不动,又不好催促,又站了好一会,轻声询问,“郡王殿下?”
人没回应,仿佛老僧入定。
铃兰又去看站在边上的侍书,这位倒好,垂着脑袋,闭着眼,已是站着都睡着了。
恰在此,谢无忌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发出声响。
铃兰盯着他的手指头,听他说:“茶。”
铃兰愣了下,反应过来,面露难色,但还是吩咐下去,重新起锅灶,烧了一壶滚水。
将军府穷,可没有全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的炉子。再说了,神谷关那等鬼地方都能呆下去的人,身体都好。然而沏茶的时候又犯了难,白驰对吃喝不讲究,渴了喝白水更解渴,也没那等闲情逸致品茗抒情。主子都这样了,底下人要是想嘴里有味,寻常炒点苦麦,或者干脆锅巴烧焦了泡水喝。
铃兰左思右想,可不敢将下人们自己做的腌臜玩意整茶盅里“毒害”郡王,只好倒了一杯白开水送了过去。
谢无忌身上冷,捂了捂手,闻不出茶香,揭开杯盖去看,铃兰心虚的眼睛都没处放了,硬着头皮说:“郡王见谅,我家主子不喜饮茶,府上并无库存。”
谢无忌用了大半个时辰,喝了两杯白水,这才起身离开。
侍书一觉都睡醒了,冻的手脚发麻,还有些迷糊,说:“还走吗?不留下来?”
万嬷嬷起夜小解,听到动静,着人去打听。听人回了话,笑得不怀好意,说:“半夜三更都要将孩子抱回去,这谢家到底是有多讨厌那个女人啊!”
她笑得裂开了嘴,扯到嘴角的伤口,气得咒骂,“小贱蹄子!看我明日不要你好看!”
孩子们睡得死,谢无忌将有儿裹着被子一起抱走了。铃兰送到大门口,困得都直不起腰了。
眼看着人上了马车,侍书忽然又跳下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送到铃兰面前,说:“给夫人的。”
一张皱得不成样子的纸,隐约能看到里头密密麻麻的字迹。她第一反应是郡王写给将军的信,直觉就要拒绝,说:“有话当面说。”反正写了她也不会看。
侍书抬脚已经跑远了。
铃兰将信塞怀里,谁知左右肩各挨了一下,大囡小囡对她怒目而视,“郡王好可怜,你也太狠了!”
铃兰想解释,又觉三言两语说不清,没好气的推人,“滚滚滚!都不瞌睡啊!”
一觉到天明,她还没睡清醒呢,小娥冲进她的屋,眉飞色舞道:“兰姐快起来!将军正给你出气呢!”
铃兰心里却惊了下,有些着急,“万嬷嬷可是天后的人,我就是被她打了一耳光也没什么要紧,将军犯不着为我得罪人。”
待她赶过去,万嬷嬷已哭天抢地的离了府,独留下七皇子一面落泪一面扎马步,委屈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