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夏致的目光落在鱼尾巴身上。它生得很漂亮,头顶部光滑,吻圆钝可爱,背甲呈现红棕色,上面有三条黑色的纵纹,就像中国书法中的“川”字,整体上圆圆的,就连尾巴也小巧极了。(注1)
许夏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上传到百度。
页面弹出,随着浏览信息,许夏致的脸越来越僵硬。
金钱龟,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如果饲养,需要在当地水产行政部门,如水产局办理“驯养繁殖水生野生动物许可证”。
市面龟苗价格2万到3万,成年龟看品相价格更高。(注2)
许夏致:......
庾殊这只算是天仙龟吧?
许夏致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把鱼头从玻璃水缸中用渔网捞了出来,到洗手间拿出洗衣服的塑料盆放进去倒了一层水。
她看着还在发懵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鱼头,心中为360元滴血的心已经转化成为对鱼头的怜爱。
同龟不同命,人家的天仙龟是不是一个水缸只能养一个这件事还没有科学证实,草根龟还是不要凑热闹以免带来杀身之祸吧。
许夏致感慨完,又忍不住腹诽庾殊:这样的龟怎么能交给她一个新手养,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恨恨捞起手机:你给我的是一只金钱龟?
【Y.】:嗯。怎么了?
许夏致把手机放下不想回了。
【Y.】:没关系,它生命力很顽强,而且你养的很好。
许夏致:......
什么叫养的很好,不死吗?
.
第二天上班,小兔明显发现许夏致看手机监控的次数多了。
她怀揣一点科普知识的心慢慢靠近:“夏夏,放心,龟类的发./情期是秋天。”
许夏致身体没动,只是仰头以无语凝噎地姿态看了她一眼,之后又收回了视线。
一想到家里放着一个大几万块的活着的生物,而且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许夏致就觉得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撑到下午下班,她直接拒绝众人去酒吧玩的建议,包包背上回家,不敢久留。
当然,知道鱼尾巴惊人的身世背景后,还产生了另外的直观的变化。
晚上十点多庾殊发消息说想看乌龟,许夏致主动打开了摄像头。
落入画面的庾殊显然是没有想到能有视频通话的待遇,他先是一怔,之后手指微蜷抵在下唇处咳了一下。
许夏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表情回应他的惊诧,就上下扫了他一眼。
庾殊像是刚下片场回到酒店,连妆容都没有卸完全。
他本来就生得极其俊美,又因为角色要求,化妆师放大了他面容上瑰丽的部分,使他在宾馆最普通的灯光下也有种摄人的蛊惑感。
许夏致敛下眉眼不去看他的脸,却好死不死看到他睡衣松开两个扣子,露出那截精致的锁骨。
许夏致:......
她相信庾殊是正人君子。
“我带你去看鱼尾巴。”
随着摄像头移动,庾殊手机里的画面成广角一般绕过了许夏致家大半的场景,到达客厅墙角处的玻璃水缸处。
只是这次,旁边还多了个紫色的塑料盆。
手机内的画面向下,庾殊看到塑料盆内孤零零趴着一个草龟。
他歪头不解地问:“你这是......”
许夏致脸色有点不自然,她摸摸鼻尖:“小兔说一只乌龟太孤单就买来给鱼尾巴做老婆。”
庾殊故意“哦”了一声,不疾不徐道:“哦,原来是尤妮买的。”
“那我把钱转给她?”
许夏致:......
她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是想让庾殊别以为自己会好心给他买龟,谁知他这么没有眼力劲。
许夏致耳朵尖隐隐有点烧。
庾殊从许夏致的宕机表情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咳了两声,转换话题道:“可是鱼尾巴是女孩。”
许夏致睖睁在原地。
她的视线忍不住瞥向鱼尾巴的屁股,喃喃道:“啧,这下只能让她们做姬崽了。”
庾殊从刚刚开始就憋着笑,到许夏致无意识说出这一句“姬崽”后彻底忍不住了。
许夏致秀眉拧着瞪他:“你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你的乌龟。”
庾殊优美偏薄的嘴唇微微抿着,良久,他才好奇问:“你为什么觉得鱼尾巴是雄的?”
许夏致眼睛一眨,下意识道:“袁瑞说——”
她猛然把话音卡住。
袁瑞那天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的话再一次涌起:
庾哥一向恪守男德,家里那是一个女的都不能有!
许夏致懊恼地别过脸。
她只想撕了袁瑞的嘴。
庾殊眼睛微微眯起向后仰了一下头,他思忖了一下袁瑞的秉性,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袁瑞他、”庾殊笑叹道:“他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我又怎么会把一个男的放在你家?”
许夏致觉得她头顶的蒸汽机呜呜呜开了。
第38章 暖暖038
许夏致还是挂了电话。
她难得瘫坐在懒人沙发上, 目光放空思考人生。
自从遇到庾殊,她身边的人简直是被下了蛊一样,一天到晚给她创造尴尬。
她盯着探出头的鱼尾巴, 她为什么要听袁瑞的话收养它?她为什么要听小兔为数不多的生物学知识,去给没有太多群居感情的爬行动物买个“老婆”?而且买回来只能组成一对姬崽?!
她想起庾殊刚刚和她最后闲聊的话:“买回来就放一起吧,要不怎么培养感情?”
许夏致:......
她自暴自弃把鱼头放进玻璃水缸里,头也不回走了。
等她换好睡衣, 做完整套护肤上了床,又刷了约么半小时的微博, 庾殊的消息弹了出来。
【Y.】:之前看你在准备综艺, 是《天赐之声》吗?
许夏致还憋着一口气, 回复地简直不能更简单:嗯。
她觉得不解气, 又发:有事?
【Y.】:所以你不会卡着录制开始才来北徽吧?
【Y.】:猫猫望天.jpg
许夏致一怔。
庾殊很少发表情包, 所以当她看到一只萌萌哒的小橘猫撑着爪子,胖乎乎的、肉堆在一起看不见眼睛的脸抬头望天、浑身惆怅时,很难不想到与它气质截然相反的、温雅矜贵的庾殊。
他如果做这样的动作......
许夏致被逗笑, 噼里啪啦打字:这不挺好,距离产生美。
【Y.】:......
良久,庾殊回消息。
【Y.】:提前一点来北徽吧。带你去玩摩天轮。
【Y.】:图片.jpg
许夏致心里流淌过一阵电流。
这个摩天轮的位置......是当年庾殊和她跑出班级庆功宴, 逃去的游乐场后,却在烟火灿烂里最终没有玩上的那一个。
十年过去,当年的游乐场据说因为经营不善转手给了另外的商家, 接手的人很有商业头脑,把当年那个小游乐园做成了巨大的童话城, 这个摩天轮已经是童话城里比较小的那一个了。
许夏致回神过来, 发觉自己已经点进了手机备忘录。
这段时间其实她的工作不多,为了七月份的综艺, 今天第三个季度她基本没有接活。
许夏致从后往前翻着日历,心里想,提前两周去北徽也挺好。
下一秒,目光下瞥,六月十七的日子下面“应付相亲”四个字映入眼帘。
许夏致脑中轰的一声。
她手指蜷缩,不由就捏住衣角。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许夏致目光落在与庾殊的聊天框上面,旧金山海岸晨风雾色里少年的背影挺拔清瘦,而这张氛围感与孤独感拉满的图片的主人,或许正握着手机,在等待她的回复。
许夏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她心里纠结起来。
敷衍和糊弄庾殊是一件容易又不容易的事情。
许夏致不傻,自然知道很多次她在庾殊面前语焉不详、或者故意转走话题行为都欲盖弥彰,庾殊没有去刻意了解,是他选择了等她愿意说的时候自己坦露。
但是,他如果想查,以他的地位人脉,她的什么事情他又会不清楚呢?
许夏致觉得她思忖的几秒时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的漫长。
终于,她道:我大概提前半个多月去北徽。
庾殊消息回的很快。
【Y.】:那我好好规划一下。
许夏致看到庾殊秒回的信息后,手指都僵硬起来。
【不良少女】:我有一个推不掉的相亲。
.
庾殊收到许夏致的回复时,刚刚洗完澡拿着一个白色毛巾在擦他湿漉漉的头发。
他单手握着手机,看到她提前半个多月来北徽的消息时,眉目里染上愉悦。
附近除了童话城还有哪里比较好玩?
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片场探班。
庾殊脑子里的景点还没有走过一圈,下一秒,又一条消息弹了进来。
【不良少女】:我有一个推不掉的相亲。
相亲。
这两个字几乎占据了庾殊的眼睛,让他的大脑一瞬间宕机。
等回神过来,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震惊或者愤怒,而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她“浪里白条、游戏人间、少一个无所谓”的情感原则下的例外。
【不良少女】:我知道这件事不应该,但我推不掉。我到时候会说清楚拒绝的。
【不良少女】:对不起,庾殊。
庾殊紧紧抿着唇,在“对不起”三个字弹出来时,所有的复杂交织的情绪褪下,他的心竟然格外平静。
【Y.】:夏天,我们的事情,阿姨知道吗?
对话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许夏致又回了消息。
【不良少女】:我哪里敢说,要是我妈妈知道我和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谈恋爱,那不得吓到她。
庾殊沉默了。
他的心密密麻麻开始泛疼。
许夏致在哄他。
阿姨是不喜欢他的。
他早就知道。
.
十年前的夏天,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劫难。
全校通报他与萧漫早恋之后,许夏致全面拉黑他。
作为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牵连者,庾殊心里想道歉弥补她,但无从下手。他不敢出现在许夏致面前,怕影响她的心情,耽误高考。
但没想到高考一结束,许夏致就销声匿迹了。
再见她,是班级的庆功宴上。
彼时,他刚知道许夏致在学校里遭遇过一场言语暴力。她本就对庆功宴这类的活动兴致缺缺,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看她好戏的人。
庾殊知道她大概率不来,但还是想碰碰运气。
酒吧里灯光炫目,激烈的气氛如同海上的浪潮层层攀升。
庾殊的心情却随着时间一点点跌落。
直到包厢门某一次开启。
庾殊至今都记得许夏致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就像两年前,他们逃出运动会结束后的庆功宴一样。
庾殊压下涌起的幸运感,想和许夏致说句话。
他嘴唇翕动,四目相对时,许夏致冷冷别过头。
情绪在五音不全的同学们抢麦一首一首接着唱中不断下沉,庾殊在沙发上烦躁地闭着眼睛,后来,他感觉到许夏致走了出去。
这条街酒吧林立,红蓝紫色的炫光把一条街都照的暧./昧无比,如此突出的景象里,庾殊却只看到许夏致。
她站的位置光有点暗,漆深的背景像是勾线笔,描绘出她削薄清瘦、骄傲的背影。
庾殊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暗色的背景里,还隐匿着几个人。
许夏致在和别人对峙。
庾殊心提起来,他向许夏致方向疾步走去,在即将过街时,被红灯拦住。
夏日里滚烫的风声,马路上汽车的轰鸣,街边小吃烧烤摊叫卖声,所有声响混合在一起。
本该听不见说话声的。
但是,许夏致的声音就像是电影中的特殊处理,是混乱背景的独白,轻而易举穿过眼花缭乱的街道,充入耳膜。
“庾殊算是什么东西,我现在不想见到他,能滚多远滚多远!”
庾殊攥紧手腕。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差的评价。
从许夏致口中。
她似乎真的就像是在班会上读那封检讨一样:
“我同庾殊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风安静下来,车流暂停,叫卖声减弱。
许夏致回眸过来。
夜色里庾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嫌恶无比。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去。
这本该是故事的终局。
只是庾殊没想到隔了两天去不夜街喝酒,遇到了江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