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庾殊手指握紧手机, 腕上的力量蓄紧,浮现出道道泛青的血管。
与此同时, 保时捷在郊区公路上划出一道弧线,穿插进城市平整的大道。
视野开阔,灯光骤亮。
庾殊俯身靠前,拍拍前座,司机心领神会,又踩了一脚油门。
庾殊给季展发了一条消息,紧跟着,季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已经在处理了,”季展语气急促,“庾殊,你先别冲动!”
庾殊翻看着微博,指腹刮过话题下鲜红的、朝上拔的浏览量折线图,一字一句道:“这不是压不压得下热搜的问题了。季展。”
“诶呦喂!”季展拍额头的声音重重传了过来,“所以你的招数就是爆恋情吗?”
“......庾殊,咱们不要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行吗?你要是现在承认你和许夏致在一起,不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你们两个人辜负了萧漫吗?”
“你们两个人清清白白又怎么样,你们十年后才在一起又怎么样,只要你们在一起,萧漫就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她就是拿捏住了这个。”
“别看现在网络上叫嚣的欢,但你看看你的粉丝群体有多庞大,你要是脱粉回踩,比许夏致现在的处境还难堪。”
“我们再等等,大不了花几个钱,等热度过去,公司有无数办法可以处理这件事。”
是啊,几条热搜,不过是几十万的事情。庾殊眼睛眯了眯,却不置可否。
他难以克制想起过去,他不能忘记许夏致高三时在教务处保证自己成绩不会下滑时的场景。
最无辜的是她,承担最大压力也还是她。
走出教务处办公室,许夏致没有埋怨一句,只是安静地穿过走廊。教务处和高三教学楼之间的过道并没有那么长,但她步调慢得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的长度。
在无人看见的转角,她有没有偷着哭?庾殊曾这样想过,就像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前的一个小时,她一边像是没有痛觉地疯狂刷着物理题,一边眼泪洇湿写过的笔迹,在老师进来前,避开同学收拾桌面。
她这个人,连擦眼泪的纸都不愿意让人看见。
可是,凭什么每次风浪顶端的人都是她?
庾殊语调肃冷:“不用说了。”
他掀了掀眼皮,浅棕色琉璃似的瞳仁透露出冰冷:“季展,你听着,第一,让公关部门收集在许夏致所有账号下人身攻击的ID投诉,先把热度控住。第二,盯紧那个娱乐爆料的博主,以诽谤造谣的名义报警,追究到底、不接受和解。第三,给《天赐之声》发布合作消息,我不想这个综艺之后对许夏致存在故意或身不由己的恶意剪辑。”
“第四,让工作室准备着......”
“如果我能让大家能减少对夏天的误解最好,如果不能,”庾殊停顿两秒,“我陪她一起面对也很好的。”
季展:“......”
“......我去,”季展嘟嘟囔囔在电话那边老妈子似的碎碎念,“合着我刚刚都白说了吗?明明热度降下去再解释最轻松,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因为那时候没人会在意许夏致的清白。”
“庾殊我真是服了你了,在旧金山的时候我也没发现你这么博爱,你真的是——”
季展的话突然顿住:“等等!”
伴随季展的声音落下,袁瑞也猛地从副驾驶上回身过来,向庾殊递过手机。
屏幕中是一条刚刚发出的极其显眼的微博。
【翁斐Vivien】:
我能不能收到夏夏《天赐之声》冠军照签名呢?@金刚钻-扬声。@天赐之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且不说翁斐作为近十年最为天赋流的女演员、年仅十九岁就有了人生中第一个殿堂级的影后金奖,就冲她在事业巅峰期退圈成为无数人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就足够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满带滤镜。
此时此刻风口浪尖,别人尚且避之不及,她却明确站队,依着她爱惜羽毛的性格,很难不让人多想。
更何况,萧漫之所以走到现在的高度、站稳95大花的位置,她自己的努力和付出有,但要说没有借着“小翁斐”的名号获得众多时尚品牌的青睐也不可能。
于是就在翁斐发出这条微博的后一分钟,众人都有一种骂战暂停,观望后事的错觉。
许多苦苦求翁斐的代餐而不得的粉丝齐齐在评论区打出问号。
回应他们的不是翁斐,而是今年娱乐圈最大的黑马、南江太子党中一向桀骜不驯的祁曜干脆利落的转发。
【祁曜Leon】:
支持。@翁斐Vivien
祁曜的粉丝还没来得及聚集,一向以优雅绅士展现在粉丝面前的顶级歌星江柏台突然发文。
大概他积攒一年才能有如此指向明确的怒火:
【江柏台SS】:
萧漫,恕我直言,如果你提及过去时能把事情讲清楚,那才值得无数网友为你声讨抱不平。
请问,你与阿殊的事情在你嘴里有几句实话?
好家伙,这撕破脸皮、言辞犀利到抻着脑袋看手机的袁瑞都倒吸一大口冷气。
这就是温和的音乐人吗?
十分钟前牢牢占据微博热搜前三、名为“娱乐圈顶级三角恋”的tag已经被挤到不知道哪个角落了,现在新升起的热搜词条包括不限于:
# 翁斐支持许夏致 #
# 翁斐今天复出了吗 #
# 翁斐、祁曜是真的 #
# 斐曜一夜 一夜七次 #
# 江柏台指责萧漫说谎 #
......
袁瑞:“庾哥,这......你还要澄清吗?”
季展则是松了口气:“现在已经足够了,你发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就行,剩下的下次再说。真的,这样——”
庾殊挂了电话。
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热搜榜,此时,整个热搜前十五位彻底乱成一锅粥!
观望派增多,而认定萧漫说谎的和支持萧漫网./爆插足者的两批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越发凌./乱白热化起来。
的确,现在已经足够了。
总有人会为了自己相信的那一方执旗冲锋、总有人会把网络上发生的事情加入自己经历,进而投影出更加激烈的行为。
他们的争吵不再是为了某个人,也不是为了某件事情的原委,而是为了自己相信的真相和战胜意见相左的人,用不了几天,他们或许连为什么争执都会忘记,最后简化所有的事情,笼统称为:许夏致是插足者,萧漫是个骗子,庾殊不太清楚。
这不应该是最后的结果。
庾殊并不喜欢把私人生活展露在镜头之下,但作为经历过事情的因由的人,他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期待谣言止于智者。
在此之前,他要先给大众剖白真相。
更何况,这次他想站在许夏致身侧。
他不是高中时期那个表面上礼致周到实际上不明情谊的庾殊了。
他想和许夏致一起获得赞美,同她一起经历挫折,实在不行,就一起成为网络上的嗟叹。
庾殊打开了微博的编辑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折,映在车内的柔光里,越发雅正清隽。
他动作幅度不大,偶尔的停滞也是在思考,慎重又慎重后,落下了第一句:
「如果安静到不为人知、无所打扰的喜欢依旧有罪,那世界上清白的人必然不多。」
......
「我曾经期待过和我挚爱一起官宣,我期望那个日子盛大且充满祝福,但显然,我辜负了她。我不知道多少人认真关注等待这一个真相,但恳请大家以稍微公正客观的心态,抛却自身的映射,不要先入为主去看待当年的事情。
我曾经和许夏致在同一个乐队,在她知道我的家族决定我会和其他人联姻时,她毫不犹豫退出了乐队,以一种难以察觉但切实存在的疏离,与我彻底划清界限。
坦诚来说,高中时期对我有不成熟好感的人有很多,但许夏致是我唯一一位从来也感受不到的。
她是一腔孤勇的人,面对一件事,要么破釜沉舟得到,要么拼死捂住不发一言。因此,在我存在联姻对象的时刻,我在她心里,怕是连队友的资格也没有了。
.....
她受到的伤害,来自于她曾借我的学习笔记和在和我是队友时写的一张便签。
事实上我现在能认定她,要“感谢”那一场伤害。
在此之前,我并不是大家荧幕中看到的那样温和有礼。
我站在世上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仰望不到的巅峰,父母慈爱,兄长宽容,周围一群人对我付出关心,这些一度时间被我当做理所应当。
我所做的,就是承担我的家族责任。
这应该是我走的路。
但是,十年前闹出那件事后,我第一次觉得我的人生不该这样。
我放弃了联姻,选择出国留学。
后来,我的生活一度很平静,直到某天在旧金山的海岸边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妻在海边拍婚纱照。那天海雾很美,如同仙境,太阳跃起的瞬间,一切浪漫具象的尽头,我突然想到了许夏致。
那是我第一次理解或者认为,我应该是需要一段一生不渝的爱情的。
......
我因为那场风波的负罪停留十年,现在我愿意承担过去所有的遗憾、伤害。
我想给我和她一个再好一点的结局。
不论世人如何看我——
我爱她。」
第81章 安全感081
夜色沉郁, 晚风从窗户压开的缝隙里钻入,散开在顶层的套房中。
房间里光线暗淡,只有一盏波纹海洋灯幽幽亮着, 朦胧地照着软床上的人。
这一觉,许夏致睡得并不安稳。
她侧着身体,黑发濡./湿黏在面颊上,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 像是深陷在一场梦境里。
良久,她仰了仰脖子, 惺忪地半睁眼睛。
四周寂静。
迷蒙间, 波纹水灯里几只发亮的水母浮起沉下, 唤醒了许夏致的记忆。
她是直接从节目场地回了宾馆的。
下午接近七点, 她和沈齐两个人演绎电影《青蛇》的片段, 在此之前,她刚刚看完网络上正在攀升的“娱乐圈顶级三角恋”话题楼。
说不被影响是假的,那一瞬间, 仿佛世间所有的恶意扑面而来,一转头,还能看见只把过去当成玩笑谈资的萧漫挑衅地看她。
萧漫做好要赢她的准备。
许夏致明白自己处在一个危机的处境。
外面山雨倾泻、骂声连天, 她拿的角色又不及萧漫拿的角色适配,如果输了,那简直不能用惨来形容......诸多因素, 让她难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产生不安。
只是没想到,等上了台后, 萧漫比她状态还不好。
萧漫的音色如宝珠般华贵温润, 在英国生活的经历让她的发音优雅地道,《窈窕淑女》片段开始时, 她的表现无懈可击,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越发的慌张,甚至连台词的节奏都跟不上了。
这是配音的大忌。
许夏致虽然没法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但《青蛇》的妩媚拿捏到位,气音、转折、停顿,所有发音完成度极高,两两对比,毫无争议赢了萧漫。
许夏致眉眼间终于染上点欢愉。
只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在推开后台的门时戛然而止。
不是所有胜利者都能获得赞美。
就在她上台的短短十分钟,休息室里潜移默化已经分成两个阵营,小兔、老郑等围了过来,而剩下的人像是避嫌一样,不动声色坐在椅子的远端。
许夏致眉目间露出迷茫和寒凉。
与她有过交集的同事尚且如此,更何况无数从来没有了解过作为许夏致的她呢?
许夏致站在原处抿了抿唇。
或许,这个结果也不出意外。
就像她早就知道的,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容人剖白,她只是要再次经受一次漫天的攻讦......罢了。
许夏致手指蜷紧,调整一下后宽慰着着急的小兔:“你和老郑接下来好好表现,我先回酒店了。”
小兔作为八卦的一线冲浪选手,知道太多网爆后患抑郁症最后了结自己的例子,一听许夏致要回酒店,兔耳朵都炸起来了:“不行!”
许夏致缓缓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又有点累:“我是回去睡觉,你想什么呢?”
隋珊也走了过来,她和小兔对视一眼,自然道:“学姐正好,我也比赛完了想要回去。”
许夏致知道这里处处摄像头、人多口杂也不好拒绝什么,更何况这两个小姑娘只是担心她,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车开在路上,许夏致的手机铃声接二连三就没断过。
她一开始还能耐心的向关心她的同事们仔细解释,后来心里烦躁劲儿涌上来,给许如清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后,直接关机。
回到酒店后,她没有回和小兔一起分配到的标准间,而是在隋珊吃惊的视线下拿出了浮舟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黑色贵宾卡,直接走向vip电梯通道。
隋珊眨巴几下眼睛:“学、学姐你——”
她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最后话音一拐,认真地问:“要不要我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