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感觉不到膝盖和额头的疼痛。
五台山五个朝台,全程七十多公里。他翻山越岭, 一步一拜, 向神佛许愿,愿常善善一生顺遂无忧, 平安喜乐。
过去的他从不信神佛,到生命的最后,却只能虔诚地祈求神佛,愿他心爱的人,一生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他将头磕在地上,起身准备向前一步时,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被雨水打偏了身体,他仰到在地。
雨水灌进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带来一阵刺痛。
全程七十多公里,马上就要朝拜完五台山五个台。
他用尽全力起身,继续一步一朝拜。
……
“善善,你能不能休息休息,你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过度劳累猝死!你还要不要命了?”常有福拉住常善善,不让她再碰刀。
她这样不分昼夜地练习厨艺,简直是不要命了!
常善善痛苦地闭眼。只有不停地练习厨艺,她才能不想起谢昶。
她的心脏被一根绳子悬挂在悬崖边。只要一想起谢昶,绳子就会松动,她的心脏会极速从悬崖边上坠落,摔得四分五裂。
她没办法不通过疯狂练习厨艺来转移注意力。
“善善,你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这是要你爸我的命啊!”
闻言,常善善一僵。她抱住常有福,“爸,对不起。”
许久过后,常善善深深一呼吸,“爸,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一个人去,一个人静静。”
常有福点头。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总比一直闷在厨房里好。
外面艳阳高照。常善善漫无目的地行走。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辆车一直跟在她身后。
车子里,谢昶额头红肿,面色苍白。他一瞬不瞬注视常善善。
临死前,他想再看她一眼。
手机一响,常善善面无表情地接电话。
“善善,我早就说了的,谢昶不简单,他一定会伤害你!我当时不是叫你离他远点吗?你还不听!”路之屿声含愠怒。
常善善直接挂断电话,继续往前走。
烟花般绚烂的彩带扑到身上时,常善善忽而回魂。她向前看去。
前方彩带飞扬,飞扬的彩带里,无数对穿着婚服的男女,在广场上举行婚礼。
新郎向新娘起誓:“我会永远爱你,至死不渝!”
听到新郎们坚定的誓词,常善善嗤笑。
至死不渝的爱?曾经她也相信过,世上会有至死不渝的爱。
可现实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她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
缤纷的彩带漫天而落。
绚烂飞舞的彩带里,新人们拥抱,大声向对方道:“我爱你!”
无数声“我爱你”在广场上,随着飞舞的彩带爆炸开。
彩带飞落在车子上,车子里,谢昶看着常善善走远。
他轻轻道:“我爱你。”
声音淹没在无数人声里。
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跟着新郎新娘们一起呐喊,“我爱你!”
他声嘶力竭地呐喊:“我爱你!”
他声嘶力竭的呐喊,淹没在新郎新娘们的“我爱你”之中。
常善善漫无目的走了一个多小时。她回到家后,说:“爸,我们去成都吧,我想去看熊猫。”
“去看熊猫?哎!好!”看熊猫好,熊猫很治愈,而善善又喜欢熊猫,说不定看到熊猫,她的心情会好很多。
决定去成都看熊猫,他们马上行动,高铁坐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抵达成都。
在幼年别墅看了花花和它弟弟和叶后,常善善继续去看其他熊猫。
来到小北侠和小福菀的地方,她驻足。
小北侠只有一只手,它用一只手爬树。小福菀后腿残疾,无法行走,它拖着后腿爬行,也去爬树。
两只残疾的熊猫,一次又一次去爬树,一次又一次掉落下来。它们不畏艰难,勇敢坚定,一次次掉落,一次次重新往上爬。
常有福感慨,“真是坚强的两个小家伙。”
小北侠少了一只手,小福菀后腿残疾。它们没有健全的四肢,却有一颗勇敢坚强的心。
常善善看着坚强的小北侠和小福菀,眼角湿润起来。它们很坚强。
身患残疾,它们都能如此坚强,而她呢,只是失恋而已,却脆弱得不行。
她比不上熊猫。
她要和小北侠和小福菀一样坚强。
只是简单的失恋而已,她会很快忘记,很快好起来。伤疤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但总有一天会好的。
总有一天,她会走出来。
良久,她的脸上挂满从前那般明亮灿烂的笑容,“爸,我们回去吧,我想吃香辣田螺,雪花酥,火锅,坨子扣肉,都卷子,烤脆皮五花肉,蟹肉炒饭……我想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见常善善似乎是想通了似的,心情明朗起来,常有福喜笑颜开,“好,爸回去给你做!”
常善善抱着常有福的胳膊,踏着满地阳光,走向阳光更加明亮的地方。
星光漫天的夜里,谢昶将信纸封好。
信里,他写清了自己抛弃常善善的缘由,并恳求沈秀君瞒住他的死讯。让她对外说,他去了国外。
这是他的遗愿,他相信,沈秀君会答应他的遗愿。
他悄无声息打开沈秀君的房间,将信封放在她枕边。
而后毫不犹豫,走向天台。
他站在天台上,抬头看天。
天上星光灿烂。
谢长安在暴雨夜,纵身跳下天台。元婉枝也随他一起跳了下去。
他的父母死在暴雨夜里。
而他即将死亡的这一夜,天气很好,银河璀璨,星光熠熠。
他俯视楼下。即将跳下去时,身后传来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很危险的,快下来。”
转过头,他看到笑意盈盈的常善善。
她说:“谢昶,下来吧,很危险的。”
她向他伸出手。
他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很小,因为长期练厨艺,指间有薄茧。
月光,星光,天台上昏黄的灯光,尽数落在她带着薄茧的手掌上。
她说:“谢昶,下来吧。”
他看着她手上汇聚的光。她手上汇聚的光,比白日阳光还要明烈。
他向她摇头,没有把手递给她。
下一瞬,笑意盈盈的常善善变成了一片空气。看着空荡荡的身后,他笑了一下。
他亲吻无名指上的戒指,而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第79章
常善善把鸡蛋, 豆油,酵母,白糖和水倒进盆里搅拌。蛋液搅拌均匀后, 少量多次注入面粉里。
她手法娴熟流畅地和着面团, 准备做喜饼。
明天是棠宁和江执结婚的日子,除了送红包,她还准备送喜饼。
“老板,你还不准备回家?”饭馆里的员工问道。
“把饼子做完就回家。”
“饼子?老板你在做什么饼子?”员工下意识舔舔嘴。
“喜饼。”
“哇!老板做的喜饼肯定巨巨巨好吃!我可以尝一个吗?”
常善善一笑,“可以。”
看着眉眼弯弯的常善善,员工有些害羞地红了红脸。
他的老板, 大三时自己开饭馆,今年将将毕业,饭馆已经成为全朝城最最有名的小饭馆。
若有人问朝城人, 朝城哪家饭馆最好吃, 回答一定是:善善饭馆!
他的老板, 厨艺超神, 性子和善, 长得还很甜很可爱, 是他遇到过的, 最好最好最好的老板!
老板给的工资高于餐饮业平均工资, 还会时不时亲自下厨给他们员工做好吃的, 待他们这些员工很好。
他在这里工作很幸福!他想一辈子待在善善饭馆工作!赶他走他也不走!
常善善做好了喜饼, 递给他,“吃吧。”
他连忙接过喜饼。
红红的喜饼略带光泽, 入口十分松软。浓浓的奶香蛋香齐齐划过舌尖, 留下让人欲罢不能的细腻香甜。
“好吃!老板,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喜饼!”
“你快点吃了回家吧。”
“哦哦好的。”
常善善回家后, 张随随在群里@她:【常大神厨,还没下班?明天可别迟到了,你明天可是伴娘啊!】
常善善:【下班了,不会迟到∩_∩】
棠宁和江执结婚的日期是六月六日。和很多校园情侣毕业即分手不同,他们一毕业,迅速结婚办婚礼。
婚礼上,穿着伴娘服的常善善,看着棠宁和江执互换戒指,亲吻对方。她用力鼓掌。
张随随扯了扯伴娘服,忽而凑到常善善耳边,“卧槽那有个帅哥!”
顺着张随随的目光,常善善看过去。右前方站了一个长得很唇红齿白的男人。
张随随挤眉弄眼,“善善!快上!把握住帅哥!”
“没兴趣。”
“这都两年了,你还不想谈恋爱呀?”张随随瘪嘴。两年前,常善善和谢昶分手。半年后,常善善才终于走了出来。
张随随有点怀疑常善善是不是真的走了出来……
“你这什么眼神?”常善善拍了她一下,“我不是不想,是没遇到喜欢的。”
“好吧。”张随随安静下来。随即,她想起了谢昶。
两年前谢昶去了国外。一直没回来。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早已找到了新欢?
思及此,张随随心塞起来。她想骂他,可善善本人都已经走出来,不在意他了,她为何要去骂他?
“唉……”她吐气,吃了一块常善善送给她的喜饼。很快,她的思绪全部集中到了美味的喜饼上。
“善善,你如果去卖喜饼,肯定会成为全国最畅销的喜饼!”
婚宴结束,常善善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和常有福一起回家。
深夜,她歪在被窝里,看搞笑小品。
“哈哈哈哈!”
她被小品逗得哈哈直笑。笑着笑着,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感觉到眼泪越来越多时,她连忙抽出抽屉里的抗抑郁药。
吃了药后,她在夜色里枯坐许久。
月光如薄刀,插.进她的血肉里,搅动体内的血肉。她疼得佝偻背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全身汗湿,瘫倒在床上。
常善善从不知道,抑郁症如此难受,也从不知道,装作没有抑郁症,装成一个正常人,会这么疲惫痛苦。
两年了,她累得筋疲力尽。
酷暑时,她和常有福去乡下避暑。
晚上睡不着,她走出屋子,漫步前行。
步至小河边。
河边,漫天萤火,若璀璨星河,闪耀在如紫青空下,闪耀在悠悠的林间晚风里,闪耀在月光泼过的小河里,闪耀在馥郁芬芳的花草香气里。
无数萤火之光在暮夜里,织成了一副童话般的梦幻美景。
“善善,谢谢你带我来看这样的美景。”
“你喜欢吗?”
“很喜欢。”
“那以后我们每年夏天都来这里看萤火虫?”
“好。”
常善善看着星河萤火,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
过了酷暑,朝城的天气一日比一日阴沉。整整两个月,天空都灰蒙蒙一片,似乎阳光已经燃烧殆尽,再也不会落于世间。
这一日,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
常善善去餐厅赴约。约会的对方是广告商。有广告商看中她饭馆的名气,想和她合作打广告。
餐厅里,简承洲用完餐准备离开时,注意到右前方桌上的常善善。
目光落在常善善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简承洲微顿。
她是在相亲?还是,这是她新找的男朋友?
走到餐厅大门前后,合作商负责人笑道:“常小姐,那么我们之后再联系。”
“好。”
常善善步至自己的车子前,正要打开门,却别人喊住。
“善善。”
她背影微滞,很快回过神,“简承洲?”
简承洲:“真巧。”
“嗯。”
“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常善善看了看钟表,“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问问阿昶现在怎么样?”
她语气淡淡,“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触及她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表情,简承洲声音压抑,“他……现在过得很好,他在国外,过得很好。”
“那挺好的。”她笑了下,“再见。”她开车门上车。
目送常善善的车子走远,简承洲眼睛红了起来。他急忙转过身,背对车子。以免她通过后视镜发现他的异样。
他用手捂住湿润的眼睛。
下巴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眼泪从指缝里渗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