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仅止于此，糖糖有些可怜他。因为玄渊看起来很聪明，但在某些时候，脑子又像不太好使的模样。他很有可能是导游口中说的，那些犯了事逃进极渊海又因景区辐射导致脑雾的异能人。
譬如这段时间有好几次，她明明在吃饭，又或者教室后排，看到并非玄渊变出来的假人影像，而是一个真正的白衣女人。
当她好几次偷偷跟玄渊透露这点时，他完全没有半点反应，只是会悄悄在她耳边小声说：“啊，你又见鬼了吗，那别打扰她。禁区里的女鬼很多，她不惹你，你就别惹她。”
这么敷衍的态度，看起来玄老师根本不介意有个女鬼一直跟着他。
他一定认识女鬼，他只是装作没看见！
糖糖悄悄往身后瞥了一眼。
她其实从第二天看到女鬼的时候已经不太害怕，因为她看清了女鬼的样貌，是一位很好看的身材高挑的美女阿姨。
阿姨也许是学院里的亡灵，又或者是玄老师的旧相识，大部分时间，她都穿着一件白蒙蒙的吊带连衣裙，跟在玄渊身后。她很安静，和玄老师一样喜欢飘然来去。
吃饭的时候她会坐在玄老师的对面，偶尔她还会因玄老师的话抿嘴而笑。
还有一次，阿姨甚至偷偷接住了她吃饭时不小心碰落的调料瓶，悄声无息的又将它放回原处。
阿姨笑起来很漂亮，很温暖，眼睛弯弯的时候令她想起曾经看过一部动画片里的精灵小狐狸。
糖糖甚至觉得，也许这个鬼阿姨，就是玄老师的守护神。
跟在两人身后的顾凌压根不知道自己的隐身术在糖糖面前一直时灵时不灵，但小姑娘只瞥了她一眼后就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抬头望天，顺便伸手挠了挠乱七八糟的辫子。
玄渊顺着糖糖的举动一下就注意到她头顶那个胡乱扎的小辫，顿时皱了下眉头：“你怎么又不好好梳头？”
“还不是阿宝，它清东西那么着急，我今天根本来不及梳头。”
“过来！”玄渊勾了勾手指。
糖糖走到他面前时，玄渊便弯下腰，先从她辫子上拆下皮筋，又用五指做梳子帮她扒了扒刘海儿，顺便把人脖子后面散碎的长头发一把抓。
小姑娘发量很足，她自己固然扎不好，玄渊也没有多少耐心做这些给小孩扎辫子活儿，但因为是即将分别，多少也是他带了三个月的小学生，这点耐心玄渊还是有的。
就像每个做事极其认真的研究员一样，对于梳头这件事，玄渊也拿出了百分百的细心跟认真。
当辫子重新扎好时，虽然有点扯着头皮，但小姑娘的头顶又重新变得清爽漂亮，原来一个马尾辫变成了两个羊角辫，更显出小姑娘朝气活泼。
给她额头上别好一个亮闪闪的花朵发卡固定刘海，玄渊看了下没什么不妥，这才说：“走吧。”
转身继续往前走，可他刚迈开步子，一根手指就被糖糖攥住：“老师，出去后你怎么办？”
“啊？”玄渊有些不解垂头。
孩子的眼睛很清澈，她仰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分明是担忧。
“你不像我，我有家，老师你......你都在禁区生活那么久了，再出去后还找得到家里人吗？”这点是糖糖最担心的，因为据玄老师自己说，他在禁区里生活足足有三百年。
这个肯定是夸大的言辞，但他确实像独自与世隔绝了很久。
就连才五岁半的糖糖知道的那些X星咨询跟新闻，他却仿若从未听闻，还特别爱打听。
玄老师有一只巨大的六翅青色怪鸟，总在夜半突然用喙轻敲宿舍的玻璃窗，那个时候，平常睡的很熟的玄老师会突然惊醒。
糖糖也醒过两三次，睡眼朦胧中，她看到玄渊走到窗边，轻轻抚摸着那只悬空在窗外的青鸟鸟头。他闭着眼睛，手心有微光闪烁，是和青鸟的在交流。
头一个月糖糖不敢问，因为玄渊很少出现在教室，他大多时间是坐在石亭和空气对弈，要么就是在廊檐下望天发呆。某天糖糖看玄渊赢了棋心情好，才开口问有关青鸟的事。
“青乌是极渊海诞生的九级妖兽”玄渊那时说：“它已经十分通人性，又能四处翱翔，我就算足不出极渊海，也知道星际之间所有发生的大事。”
可糖糖还是担心，那只青乌鸟就算告诉玄老师外面的事，他出去后没有书院的地下基地那些储藏室，该如何吃饭，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如何融入社会？
青乌鸟毕竟是野兽，这些不可能知道呀。
“你在......担心老师出去后活不下去？”
糖糖点点头。
“我的事不用你管。”玄渊哼了一声，莫名其妙被同情的感觉让他不爽：“小丫头片子，先管好你自己吧。”
玄渊很快继续朝前走，但没走多远他突然又定住脚步，面前出现一条分岔路，朝右一条大路直通极渊海外围景区，他却突然选择绕了个弯从左边走，没一会儿他就带着糖糖径直来到一块海域附近，周遭山崖林立，峭壁巍峨。
玄渊目光四下一转，在看到不远处地面那个被挖过的大土坑时微微疑惑，但这片海域异兽很多，打架时弄出个大坑并不稀奇。
玄渊并没有特别关注那个大坑，而是伸手朝几十米高的峭壁边缘指了指：“看到那簇石头缝里长出的小红花没有？”
糖糖仰头眯起眼睛，好半天才看清光秃秃的高空山壁上，果然夹了一簇奇特的红花，红色的小花朵由绿色细草茎一支一支连成团子造型，乍一看像朵大红鸡冠，颤颤巍巍山石上迎风傲立，分外好看。
跟在两人身后的顾凌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声，终于来了！
峭壁上就是她此行任务的真身——那株困了她好几个月，每天风吹日晒，动弹不得的大人参。
她不知道这个星球为什么人参也会成精，但这是无法用科学解释已成既定的事实。
目前为止，顾凌还不能脱离人参本体单独行动。人参被种在峭壁上，她只能在眼前这座山头方圆五百公里内活动，生活就像是被划了一条红线，外面那头依然是禁区。
被玄渊带出极渊海是智脑造就告诉过她会发生的事，顾凌也早已做好准备。
同时她也很好奇，都过了三百多年，玄渊忘记了那么多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为什么还会记起当年种在悬崖上的一颗人参？
难道，这棵人参本对他有特别的意义，甚至本就刻骨铭心？
“老师，那是什么花呀，真好看？”
“只要你今天能爬上去摘下它，就送给你。”玄渊透出点得意：“那可是个好东西。”
糖糖打量了一下几十米高的峭壁抿紧嘴，脸上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她摇摇头：“这么高我可爬不上去，我也不想摘那朵花。我妈曾经说过，花儿呆在枝头时最美，摘下来它就会枯萎了。”
玄渊呵了一声：“那今天老师就教教你，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
说完那句话，玄渊脚底下顿时窜出两股蓝色气浪，整个人凌空飞起，白大褂宽阔下摆在身后猎猎飞舞如同旗帜，直升机都没他那么顺溜。
他径直飞到了花簇前，伸手一把捏住大人参露在峭壁外的根部。
轰隆——
还在下方眺望看热闹的顾凌脑中顿时一个惊雷，在玄渊手指碰上大人参的刹那，她只觉全世界都在眼前飞快旋转，犹如坐上百米高的跳楼机，忽然一脚踩空心跳骤停的瞬间。
片刻眩晕后
顾凌再睁开眼时，就对上玄渊放大又如巨人般的脸。
男人金丝边眼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目到一时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别人是灵魂出窍，她是灵魂归窍。
顾凌再次被困在人参里，成了一根能看能听能感觉，就是不能随便旋转跳跃的大人参！
她整个身体露在岩石外部的头很快被男人用五指一把握住，那些深入岩石缝隙的参须全都瑟瑟颤抖，正在被用力往外拽。
淦！他动作简单粗暴。
生拔呀！
第11章
顾凌头皮一紧，顿觉大事不妙。
为了避免本体受伤，她非常配合的放松全“参”的参须，甚至非常配合的想要快点从石头缝里拱出来。
玄渊手劲儿不小，他一边用手指扒拉岩石缝隙周遭的泥土，一边捏着人参根部不断摇晃拉扯，晃的顾凌整个脑浆都快散掉，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断成两截。
好在这种拔萝卜似的方法他没用多久就发现不管用，终于放温柔了点。
再加上大人参本体耐受力还不错,两相配合下，约莫三分钟左右，大人参啵唧一下，带着无数湿润的泥土从峭壁上被完整取出。
玄渊飞身而下重新回到地面，将手中的大人参朝糖糖抖了抖，千百根参须随着他这动作抖落下无数小泥点，露出属于千年人参，须根贲张似大伞的粗壮本体：“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糖糖好奇将人参上下打量一翻：“没想到红花下面还连着这么大一个萝卜，老师，萝卜花原来长这样，为什么萝卜皮又是黄色的？”
“萝卜？”玄渊忍不住被逗笑：“小傻瓜，这可是人参，大人参，千年人参！你没见过人参吗？”
糖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盯着玄渊手里那一大坨东西，她当然见过人参，小时候去找邻居家小哥哥玩，他妈妈喝的就是顶好顶贵的，来自X星附属小型G星的“西洋参茶”。
那里面的人参都用透明的食用级别滤网装起，分明是一小截一小截黄色圆片，每个圆片直径不超过她小拇指。
原来人参竟可以长的这般大，糖糖表示自己又涨知识了。
玄渊要将大人参送给糖糖：“这是临别礼物，毕竟你也叫过我一声老师。”
他说话间，手也没闲着，两个手指捏着参茎，另外一只手顺着参须轻轻将连带的泥巴往下捋。
指缝抚过参须间，泥沙簌簌而下
顾凌瑟瑟发抖
顾凌：啊啊啊啊啊！感觉好奇怪，整个身体被他握在掌心，浑身像触电般发麻的感觉直通到头皮。
“别......唔啊”
所有的人参须须都在颤抖，有几缕特别细长甚至像有了自我意识一般，随着玄渊的手指顺势而为，悄咪咪缠上他的小指根部。
一个陌生声音突然在顾凌脑海中狂啸：“吃了我，切开我，嚼碎我吧，求你了，我的神明，我的主！”
这突如其来的天外飞音瞬间掀翻顾凌的天灵盖
【谁？】
MAX立刻【好像，是我。】
【放屁，那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智脑不说话了，奇怪声音也被压下去不再出现，可顾凌已经察觉到这根大人参内部，似乎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的精神体。
她的参须有一半都无法自控，正在像因摩擦生电吸附橡胶棍的头发一样，异常谄媚的想要卷住玄渊的五根手指。
“咦？”同时发现异样的还有玄渊本人跟糖糖，糖糖指着他的手指：“老师，这大人参怎么像是活的八爪鱼一样，拼命往你手上卷？”
“因为这颗是千年人参，已经成精了。”玄渊却是见怪不怪，将五指从已经缠成乱麻的众多参须中抽出，有些不悦的甩了甩手：
“极渊海里的异植很多，但都只具备低下又初级的生物反应，你可以把它们理解为会动弹的变态茎。”
“哇,好厉害的样子——”
“要吗？很补的。”玄渊非常希望糖糖能接受这个礼物，毕竟当初第一面时，他对于“小克星”的怀疑还没打消，三个多月的相处，他的精神力依旧无法对糖糖造成任何影响。
“这玩意可以救命的极品良药，无论是病入膏肓还是有出气无进气，就算被捅十几刀当场失血三分之一，只要这千年人参嚼上两口，都能让你瞬间激活全身潜力，支撑到医院。诶，先别急着拒绝!”
玄渊眼看糖糖又要摇头，立刻说：“这大人参超级值钱，卖了你就能跟家里人过上顶级富豪生活。”
可糖糖却依旧表示自己不需要，因为她作为一个小朋友即不会参与打架斗殴，也不会被人追着捅上十几刀，至于卖了人参成为顶级富豪，糖糖似乎也不太感兴趣。
五岁半的小朋友对钱并不太有概念，实际的金钱还不如一个亮晶晶的花朵发卡对她更有吸引力。
“老师，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一个人出去后要过生活，又没有家人，你更需要这颗大人参！”糖糖童音清脆，很懂事，说出的话在顾凌听来都感觉异常暖心。
【哎呀，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小姑娘，平常玄渊也没怎么管她，她都知道为老师的将来考虑了。】
MAX【可不。】
但被糖糖拒绝后，玄渊竟隐隐有些急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又故作神秘压低声音：“其实这大人参除了能用于救命，它里面还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
糖糖瞬间眼睛亮了，没有小朋友不爱听秘密。
被困在人参里的顾凌也没时间再跟智脑纠缠有关另一个精神体的事，飞快竖起耳朵。
“你保证永远不说出去这个秘密，老师就告诉你。”玄渊冲糖糖再次摇了摇手里的大人参，声音充满引诱。
糖糖立刻点点头，朝他伸出一个巴掌：“拉钩上吊盖章，谁犯规谁是狗！”
玄渊也伸出一只手掌，隔空和糖糖用小孩的方式对了个巴掌，又勾了小拇指，还盖章了大拇指。
一大一小郑重立下誓言后，玄渊也没磨叽，神色异常肃穆说：“这个大秘密就是：永生！”
谁料宇宙中能引起上下五千年无数星球巨头争先恐后求索的秘密，能直接引发星际大战的绝对理由，如此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小姑娘似乎也没有太大触动，只长长哦了一声，似乎是刻意在配合他的表演。
玄渊：？？？
这小姑娘此刻表情也太淡定了吧？
还是她根本对永生的定义不太理解？
但用科学的方法普及知识恰恰是玄渊的长处，他开始跟糖糖解释，为什么永生这两个字如此重要。
他从上下五千年，从古文明帝王权贵寻医问道追求长生说起，滔滔不绝：“我就以蓝星文明举例，上古时期，尧舜禹汤，秦始皇，唐宋元明清，各种仙道佛道......结果显示，修仙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的，那只是人类初期用想象力对永生的探索。”
“那什么样的永生道路是能够走通的呢？”
玄渊卖了个关子，糖糖果然兴致勃勃追问。
他一笑，继续：“当然只能依靠科学！我们首先要了解，为什么碳基生命会在活到一定年纪，细胞体主动结束自己生命，也就是衰老而亡。我在三百多年前和同僚们开启了这项研究，据千年来有史可查的数据，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玄渊顿了顿，异常郑重其事：“因为每个生命个体所获得的生存资源有限，而我们生存的空间不会再扩大。人之所以会死亡，是为了给后代留下可以继续生存繁衍的资源。基因是在特殊自控下让生命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