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沁这才发现,这个营帐跟竹臣指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看来他已经被南宫叶就换了营帐。
!
那阿竹指的那个营帐住的是谁?
相沁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害怕。
带头人没让相沁直接进去,他先进去通报,隔着一层布,相沁清清楚楚的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龚将军,您的妹妹来了。”
龚明嘉写东西的手顿住,他抬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然后站起身来。
刚想摸摸他是不是发烧了或者没睡醒,相沁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把抱住了龚明嘉,大声哭嚷道:“哥啊!!我好想你啊!!!”
龚明嘉瞬间身体僵硬,他低头看着怀里有几分像龚渝的女孩,心脏像是要冲破出来。
相沁抬头看着龚明嘉,冲他使了个眼神,怕他看不懂,嘴里还振振有词:“要不是阿竹跟我说你在这里,你还想瞒我多久?!”
阿竹?
龚明嘉瞬间明了,这是殿下的名字。
他抬起自己的胳膊,假装亲昵的轻轻拍了拍相沁的后背,眼神向帐外的人撇去:“这是吾妹偷跑出来的,不许将此事告诉王上。”
“是!”众人齐喊一声。
领头人万分有眼色道:“那就不打扰将军与妹妹叙旧了,我们先告退。”
龚明嘉嗯了一声,看着他们退出了营帐,才将相沁放开。
相沁看着龚明嘉干净的衣服被自己身上的泥土弄得脏兮兮的,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龚将军,逢……逢场作戏。”
龚明嘉静静看了相沁两秒,喉结滚动:“殿下让你来的……?”
相沁昂了一声,解释道:“阿竹是我的哥哥。”
龚明嘉皱了皱眉头。
“不是亲生的那种……我当然知道他是蜉蝣的二皇子。”
自从上次竹臣来过,南宫叶就就跟他换了营帐,没想到居然被她误打误撞的……真的找到了他。
龚明嘉有些急切道:“殿下让你来做什么?”
相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她从怀里拿出那玉佩:“阿竹让我来找你看看,这是不是蜉蝣的调令。”
龚明嘉看到那玉佩后瞳孔微缩,双目圆睁,好半天没说话。
相沁歪头问:“龚将军,你没事吧?这究竟是不是啊?”
“肉眼看不出来。”
龚明嘉从相沁手里夺过玉佩,走到桌案前,将上面的卷轴书本一股脑全扫到地上,拿出一个烛台,把玉佩放到了烛光上。
相沁好奇的望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那普通的玉佩在烛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了蜉蝣国的图标。
“!”
她惊呼:“这还真是调令!”
龚明嘉拿着玉佩的手抖了抖:“殿下怎么会有蜉蝣的调令?”
相沁不以为然道:“他亲爹给的呗。”
龚明嘉蹙眉。
调令向来世袭给太子,怎会在凌硕殿下手里……
难道,蜉蝣的王……应当是,凌硕殿下?
第八十章 同生共死
相沁有些欣喜,眼底满是笑意,她问:“龚将军,若这东西真是蜉蝣的调令,此仗是不是会变得轻松许多?能不能以伤亡最少结束。”
龚明嘉神色没有半分缓解,并没有拿到调令的欢喜,他道:“不一定。”
“为什么?”
烛光流动映在龚明嘉的眼底,那双眼睛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他盯着相沁缓缓道:“南宫叶就登基那么久了,早就在暗中集结了不少亲信,先王已死,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将士会听调令。”
相沁深吸一口气:“那怎么办?”
龚明嘉愣住了,她一个岛殇人,居然问蜉蝣的将军怎么办。
相沁似乎知道龚明嘉心中所想,她神色认真道:“龚将军,阿竹信你,我信阿竹,所以自然对你没有一丝怀疑。”
龚明嘉眸光流转,闪过一丝不可查觉的开心,他想了一会,将调令还给相沁:“三日后,让殿下拿着调令在欲关谷与南宫叶就假意谈判,实际露出调令,迷惑蜉蝣将士……”
相沁认真听着,边听边点头。
龚明嘉接着说:“让殿下只身一人前去,万不可带岛殇将士,不然造谣殿下叛国这事……就说不清楚了。”
相沁沉默了一会问:“不带将士,阿竹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我绝不会让殿下伤到分豪。”
龚明嘉说这话时表情淡淡的,语气却坚定无比:“在如约那天,我会提前将南宫叶就的亲信调走,尽量留一些忠于先王的将士与他同去。”
相沁点点头,将调令塞到怀里,刚准备与龚明嘉道别,却发现龚明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神色有种说不出的苦楚。
相沁立马只会,道:“我长得很像……龚小姐吧?他们都这么说,虽然我没见过她,但她一定是极美的人。”
龚明嘉被这话逗的有些想笑,这话就如同她在夸自己一般,他咧起嘴角,勾出浅浅的一个弧度:“我送你出去吧。”
一轮弯月挂在中天,月光下的营帐宛如白天,一清二楚,四下万簌俱寂,传出忽近忽远的虫鸣声,夜风抚过周围的草地与树叶,裹杂着轻微的沙沙,吹过南宫叶就乌黑的鬓角与他黯然失色的表情。
他眼睁睁的在以前是龚明嘉的营帐前看着龚明嘉亲自护着相沁,将她送出军营。
而那有几分像龚渝的小丫头,一出去,就被一位头发微棕的俊俏少年拽上马,扬长而去。
棕色头发的人并不多见,虽然站得远看不清五官,但南宫叶就知道那是谁。
他漆黑的眸子垂了垂,不动声色的掀开营帐,踏了进去。
——
等竹臣与相沁两人回到欲关谷后,天空已经彻底大亮了,竹臣拿着岛殇的玉玺,顺畅无阻的带着相沁进了岛殇在欲关谷驻扎的军营。
刚踏入世亭所在的营帐,世亭就连忙迎过来,打量着竹臣的全身,见他身上干干净净,脸色清清爽爽,才松下一口气:“如何了?”
相沁欲言又止,张张嘴,又闭上,如此重复了几个来回,才开口:“王爷,明明我才是冒险的那个,你的眼睛能不能看我一眼啊。”
世亭冷淡的撇了一眼相沁,轻轻嗯了一声。
相沁:“……”
竹臣刚要问昨夜是什么情况,相石的声音透过营帐传了进来,竹臣心一慌,下意识的把相沁塞到世亭的身后,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藏什么?我都看到了。”
愣神的相沁在世亭身后探出脑袋,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阿爹……好巧。”
相石怒意满满的瞪着竹臣:“你们又在搞什么?把相沁带到前线做什么?还有,你的玉玺是哪来的!!”
竹臣的嘴唇轻启,指尖有些麻了。
世亭看着竹臣心虚的表情,轻轻咳了一声,把相石的目光引过去,将事情全盘托出。
相石再怎么着也不敢对世亭说什么,他低低的吼一声:“这种危险的事情下次能不能通知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竹臣眨巴着眼睛:“提前跟你说,你会同意让阿沁去?”
“怎么不会?”相石瞪着竹臣:“我相石的女儿,为岛殇做些事,我怎会不允?”
他叹了口气:“既然平安回来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沁儿,你说吧。”
相沁在刚刚的惊悸中偷摸升上来一丝喜悦,她从怀里拿出调令,在三人的眼神中,学着龚明嘉的样子把玉佩放在烛台上,上面蜉蝣的图标,再次显现出来:“这就是蜉蝣的调令。”
“!”
竹臣的喉咙一紧,呼进去的空气仿佛化成了滚烫的热流在他胸腔流窜。
这居然真的是调令……
原来南宫枫生前一直在为他着想,但他都做了什么?
对着南宫枫期待含着水光的眼睛说了句“来日方长”?
他为什么就那么要面子,不肯叫他一句父王?
哪有什来日方长?来日并不方长,有的皆是无法满足的遗憾。
竹臣摇摇欲坠,世亭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竹臣摇摇头,扯出一个惨白的微笑,示意相沁接着说。
相沁有些担忧的看了竹臣一眼,接着说道:“龚将军说,让阿竹三日后在欲关谷与南宫叶就谈判,但谈判只是假象,目的是让蜉蝣的将士看到,蜉蝣的调令在阿竹手里。”
“这样……蜉蝣的将士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南宫叶就无法操纵兵马,这仗自然就打不起来。”
相石摸了摸胡子:“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觉得可行。”
世亭看着竹臣:“三日后,我与你同去。”
“不可。”
竹臣与相沁异口同声。
世亭不爽的看着两人,眼中充满疑问。
竹臣道:“你是岛殇的三皇子,我此去谈判要以蜉蝣二皇子身份前去,南宫叶就本就肆意散播我叛国的言论,你跟着我,让蜉蝣将士怎么想?”
相沁跟着附和:“龚将军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也说了会保护好阿竹,王爷,你不用操心。”
世亭的眼神像结着一层薄冰:“南宫叶就心狠手辣,什么事情做不出?万一他带着蜉蝣的兵马,将你乱箭射死呢?”
“那你跟着我,是想跟我一起死吗?”竹臣低吼道。
寂静的营帐只有几人的呼吸声碰撞,气氛突然变得不明不白,世亭的发丝被营帐外吹进的风与薄纱一起飞扬,黑色瞳孔映照着灼灼火花,目光坚定又冰冷:“那就一起死。”
竹臣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世亭现在是完完全全的离不开他了,他神志逐渐回笼,想去牵一牵世亭的手,但是看着相石神色怪异的撇着两人,又有些怯了。
于是他只抬手拽着世亭的衣袖:“好,一起去。”
世亭的眉毛这才有了缓和,神情慢慢柔了下来,为了缓解这莫名其妙的氛围,他转移了话题:“你与南宫叶就,一点都不像兄弟,只是母亲不是一人,差距竟如此之大。”
竹臣垂了垂眸子:“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南宫叶就是他的母妃给我父王下 药才有的产物,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南宫叶就,封他为太子也是因为再无子嗣了。”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养的他嚣张跋扈,得不到半点父爱,令他身长毒瘤……”
世亭抓住竹臣扶在他袖子上的手:“可你三岁就无人养,过得日子不比他惨淡的多?为何你还如此善良无半点侵染,什么事情,都无法为他开脱。”
竹臣愣住,征看着世亭。
世亭接着说:“他打在你身上的每一鞭,都如同打在我心上,我要,亲手杀了他。”
世亭暗暗在心中布置好了三日后的计划。
他要与竹臣共生死,共进退。
相石看着两人紧紧拉着的手,神色无法言说,只得讪笑:“王爷与……竹臣的兄弟情,实在感天动地。呵呵。”
相沁:“……”
——
距离三日之约的前一天,龚明嘉如往常一样在营帐内用膳,刚擦了擦嘴,南宫叶就掀开花哨的营帐帘子进来,眼含笑意的看着龚明嘉:“我的营帐住着如何?舒服吗?”
龚明嘉示意旁边的侍从收走碗筷离开:“住的心惊胆战,无半点睡意。”
“哦?为何呢?”
龚明嘉舔了舔唇:“王上如此费心将营帐弄成这副模样,为何要与我换?”
南宫叶就的眼神深不可测,像是旋风要将人吸进去,他道:“因为最近你带兵变得奇怪笨重,我以为你是因为睡不好才导致如此,便把最好的营帐让给了你,没想到你竟更加睡不好了吗?”
龚明嘉被看的有些烦了,他站起身,开门见山的问:“王上到底想说什么?”
南宫叶就脸色带着几分戏谑,狭长的眼尾透着几分微弱的泪光:“我是想说,明嘉,你不会放水了吧。”
龚明嘉愣住,心底一紧。
“昨日,你将我身边最器重的将士调去如龙寺是何意?”
“……”
龚明嘉心慌神乱,眉眼一丝察觉不到的紧张,他喉结滚动,将声音放的平稳:“让他们去拜拜神佛,祝蜉蝣拿下岛殇罢了。”
南宫叶就嘴角放平,脸色变暗:“上场无一败绩的龚将军,还信这些?”
第八十一章 桃花树下
龚明嘉眼神飘忽,似乎有点心虚。
南宫叶就面色如常,声音沉稳的说了两个字:“来人。”
营帐外立即进来四个穿戴整齐的士兵,龚明嘉瞬间心脏骤停,看着那四个熟悉的面孔——是他昨日派去如龙寺四队士兵的统领!
统领都在这里好好站着,那士兵肯定都在外面待命!
龚明嘉惊恐的看着南宫叶就,他知道了。
南宫叶就一脸失望的看着龚明嘉,眸子里有些微弱的黯然:“明嘉,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你会为了一个男人,叛国。”
龚明嘉头瞬间有些昏沉,面前的景象有些看不清楚了,心口酥酥麻麻一片。
他看着南宫叶就的嘴巴一张一合:“我们相识六年,知遇之恩,竟都比不上南宫凌硕吗?”
“你一个将军,跟敌国丞相之女深夜交谈,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死罪啊。”
龚明嘉身子摇摇晃晃,就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努力征着眼睛,气息微弱:“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
南宫叶就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抬手将自己滴落的眼泪擦掉,呼出一口气:“明嘉,我不想杀你。”
“你是渝儿的哥哥,又是我带入军营的。”
“你们兄妹俩,是想折磨死我。”
南宫叶就阖上双目,再睁开时,眉目里沉着寂静的星芒:“把龚将军带下去,看好了。”
四位统领齐齐道是,连忙去抓即将倒地的龚明嘉。
龚明嘉身上使不出一点力气,有人过来,就下意识的把身上的重量往他们身上靠,他嗓子沉重,说不出话,可想着明日殿下会被骗,他拼了命的强迫自己发出音节:“不要……伤害凌硕殿下……求……你……”
“……”
南宫叶就心头剧震,身体忍不住的微微发颤,他看着昏睡过去的龚明嘉:“我倒要看看,你跟凌硕,都商量了什么。”
——
很快到了第二天,竹臣与南宫叶就相约在中午欲关谷碰面,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些时候,他的心口已经隐隐开始不安了。
世亭轻柔的抓住他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后,温沉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竹臣侧脸看着世亭在光影中笔直的身影,宛如挺拔的一颗青松,郁郁参天。
他扯出一个笑容:“没事。”
世亭明显不信,但也没拆穿他,只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