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紧张被世亭的嗓音渐渐融化磨平,竹臣看着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上要赴约了,你要带我去哪?”
竹臣神秘一笑,拽着世亭的手就跃起,与他在阳光下飞驰。
很快就到了竹臣所说的地方,是一片桃花源,刚到此地,就有扑面而来的花香,四周一片粉红,林子里满是凋谢的花瓣,两人就身在其中。
世亭被周围的美景迷到,他抬眼看过去,不断有被吹下来的碎花簌簌洒落,在明亮的天光下旋舞,游蹿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
竹臣问:“美吗?”
世亭嗯了一声:“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竹臣抿了抿唇:“军营里又吵又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聊聊天。”
世亭勾唇一笑:“好。”
竹臣眼皮耷拉着,尽力的隐藏住自己心中的不安,他道:“世亭,此事结束后,你……最想干什么?”
世亭的身子骤然绷住,接下来想说的话让他有一丝紧张,缓了好一会才开口:“娶你。”
竹臣征愣住,全身像是触电了一般,身边一丝凉意的风吹过,让他有些冷,他假意没听到,颤抖着喉咙问道:“什么?……”
“我说,”世亭偏头对竹臣一笑,像是站在天边的风口:“等事情全都结束后,我们成亲。”
竹臣紧张的手指蜷缩,一阵酸软感充斥了心脏,他僵硬的一笑:“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不一样。”
世亭琥珀色的瞳孔仿佛能装下世间万物,如同耀眼的恒星,执着而坚定:“这次是,世亭与竹臣。”
竹臣心一颤。
不是‘世亭与相沁’而是‘世亭与竹臣’。
竹臣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已经有些泛红了。
世亭有些着急:“答应我,好不好?”
这风又作怪,刮起一阵大的,将身边桃花花瓣吹到两人头顶上,世亭耐心的等着竹臣答话,顺手将那花瓣轻柔摘下,他的手指微微发凉,蹭过竹臣的耳垂。
竹臣有些难耐,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过去,在旁边的石桌上拿下来两杯酒,递给了世亭一杯,眯眼笑着。
世亭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竟然有两杯酒,竹臣早就来过,还准备了酒水。
他问:“这是什么?”
墨绿色瞳孔染上一丝笑意,竹臣说:“交杯酒。”
“!”
剧烈的欢喜涌上脑子,世亭没发现竹臣的眸子变得有些昏暗,当即就挽手与他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看着竹臣微微翘起的嘴唇,被酒水侵染的带着点水润的光,迫不及待的说:“你是答应了吗?”
竹臣仍旧没回答他的问题,他喉结滚动,问出一个窒息的问题:“如果,回不来呢?如果,死在了欲关谷呢?”
南宫叶就的心思无人猜得透,哪怕准备齐全,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此行真的能将他扳倒吗?如果他刚到,还没开口说话,就中了南宫叶就的埋伏,就死掉了呢?
世亭发丝飞扬,在大风中说:“那便做一对……苦命夫妻好了。”
“可是世亭,”竹臣咧嘴一笑,抬起世亭脸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我怎么舍得你跟我一起死呢?”
世亭瞬间心头闪上浓重的预感,他瞳孔睁大,果然,下一秒,他的腿一软,有些失重了。
竹臣淡定的扶好他,将他带到旁边的树上,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根巨粗的麻绳,把世亭捆在了上面。
世亭疯狂的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竹臣,求你了……不要……”
竹臣检查着绳子,睫毛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他缓缓起身:“世亭,不要等我,若我死了,你便忘了我。”
世亭全身酸软,手连握拳都做不到了,他眼眶烧红一片,唇瓣一张一合:“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面对吗?为什么竹臣,为什么……要……”
眼泪浸湿了面前的景象,世亭眼皮上下打架,眼睁睁的看着竹臣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满地桃花中。
——
欲关谷。
大风呼呼刮过竹臣,他面无表情的走向面前黑压压一片的蜉蝣士兵,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
来了多少人?十万?二十万?
竹臣预测不到,因为太多了,看的他头皮发麻。
他这边就简单许多了,两方阵营,实力悬殊,一边几十万兵马,一边只有竹臣在风中翻卷起他白色衣服的身影。
走到他们面前后,竹臣停住。
一个个都很脸生,这群人,真的会听调令吗?
正当竹臣在克制心中巨大的不安时,面前的士兵突然分散开来,空出一条道,南宫叶就驾着马,一身黄袍,从容不迫的停在竹臣面前,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凌硕,好久不见。”
他抬眸看着竹臣身后空无一人,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还真敢一个人来?”
竹臣抬头望着他,没说话。
南宫叶就胯下马,立即就有人把这匹头带花冠的马牵走,与竹臣平视后,竹臣才张嘴:“为什么不敢?不像你……带这么多人,是因为害怕吗?”
南宫叶就敛起眼睑的笑容:“凌硕,你这张嘴生的如此好看,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讨喜啊。”
竹臣没理会他暗暗嘲讽,眼睛若有若无的盯着他身后的士兵。
南宫叶就哼哧一笑:“找什么呢?找你的龚将军吗?”
竹臣瞳孔一缩。
南宫叶就往前走了一步,唇角还是翘的:“凌硕,你挺花心的啊,一边跟岛殇的三皇子不清不楚,一边深夜与明嘉私会,”他的嗓音突然变了音:“这可不好。”
“!”
竹臣心里一刺,眼底的幽绿愈发摄人心魂,他哑着声音说:“你把龚将军怎么了!”
“你猜。”
竹臣的手在袖子里握拳,看着南宫叶就嚣张跋扈的脸就想打他,但他硬生生的忍住。
他知道南宫叶就不会伤害龚明嘉,就凭他是龚渝哥哥这一点,他就不会。
不就是被发现两人私下通信了吗,那又如何……只要南宫叶就敢让他开口说话,此局便能扳回来。
南宫叶就逐渐不想跟竹臣拉扯了,他瞪起眼睛:“你说要找我在此地谈判,到底谈什么?是想清楚了,要把岛殇让给我吗?”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
竹臣眼睫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嗓音回:“此次来,我是想给蜉蝣的将士们,看个东西。”
南宫叶就还挺好奇,嘴角微微弯起,眼底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什么东西?拿来看看。”
竹臣不疾不徐的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举过头顶,阳光下,普通的玉佩迸射出耀眼的光芒,连同着上面蜉蝣的国标都清晰明了。
南宫叶就包括他身后的一群将士,看到这个东西眼底都生出了恐怖的敬意,一瞬间四周吵闹无比。
南宫叶就喉头一滞,仿佛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了,他惊恐的大吼,企图让自己没那么慌张:“你他妈怎么会有蜉蝣的调令!!”
竹臣看着南宫叶就这副样子心口一喜,他收起调令,往前走了一步,用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父王亲手给我的,不仅调令是我的,你的王位……”
竹臣眼睛微微眯起,长长的眼梢形成一个窒息好看的弧度,如同水里柔和波光艳丽的倒影,一圈圈荡漾开:“也应该是我的。”
第八十二章 毒蛇蔓延
南宫叶就身后的人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们面面相觑,周遭的议论声没过了风沙。
“怎么会?凌硕殿下才是王上!”
“那为什么不早些说!”
“凌硕殿下不是叛国吗……他本就不是在蜉蝣长大的,说出来的话能信吗?”
“那我们到底听谁的?”
“当然是听调令的!”
南宫叶就瞬间眼睑烧红,他扭过身,看到蜉蝣的将士居然有些蠢蠢欲动,相信面前这个半路来到蜉蝣的二皇子,一时间,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他惊恐,他以为南宫凌硕跟龚明嘉能商量什么?岛殇被灭已成定局,到底能商量什么敢让他只身一人来到这里跟他谈判?
原来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蜉蝣的命脉!掌握着他这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到底凭什么?为什么南宫凌硕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没努力,没野心!甚至有感情,心肠软弱成那个样子,便可以轻松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凭什么他与南宫枫短短相处半年时间,还有喜欢男人的这个怪癖,可南宫枫仍旧把调令给他?
凭什么他与龚渝短短相处半年时间,她就能真心实意的对他好?处处为他着想,甚至那么乖巧的她……竟为了南宫凌硕跟他发火?
凭什么他与龚明嘉短短相处半年时间,就能让龚明嘉死心塌地的爱他,就连晕倒的前一秒,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伤害他?
真是笑话。
到底是凭什么?
南宫叶就觉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似乎被毒蛇狠狠咬下,那毒蛇锋利的牙齿扎破他的血肉,毒汁混合他身体流淌着的血液毫无章节的在他身体内游走,痛的他五脏俱焚。
他转过头,大声的吼了句:“都给我闭嘴。”
说完后,又红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长得与他三分相像的男人,声音有些抖动:“你在胡说什么?是你亲口说的,那日 你在父王殿内,他从未有过要把太子之位从我身上摘下的想法!现在你怎么又换了说辞!!”
竹臣嘴角一勾,语气轻佻又放松:“那只是为了让你心中愧疚胡乱一说罢了。”
“当时我被你绑成那样,要是告诉你,父王把储君之位过继给了我,你还能让我活着吗?”
南宫叶就心脏骤停,有一丝绝望之感从身体缓缓渗透出,他腿一软,往后退了一步。
竹臣故意把表情绷的冷寂,与平时很不一样,他声音低沉,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父王不喜欢你吗?”
“因为,你的母妃,卑劣的给父王下 药才有的你。你的出生,就是个意外,是不被父王期待的意外。如同乐儿一样…..但父王没有如你那般残忍!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手。”
“他将你好好养大!却把你养成了这幅模样!
南宫叶就瞳孔一缩。
竹臣接着不疾不徐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告诉你?我却知道?你以为宫里的那些嬷嬷喜欢你吗?有些话,她们不敢对你说,却敢告诉我。”
“为什么呢南宫叶就?”
竹臣墨绿色的瞳孔清晰的看着脸色逐渐变白的南宫叶就。
可他最后的防线依旧没有击垮,还在顽强咬牙切齿的说:“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骗你?”竹臣觉得好笑,他扬了扬头,后退一步,从身后拿出一卷橙黄色的卷轴,嘴角平了起来,眼神慢慢从看着南宫叶就,移到了他身后的士兵:“我这里……有一份遗嘱。”
南宫叶就彻底崩溃了,他看着竹臣手里的东西,没人更清楚那是什么了。那是——圣旨!
他彻底慌乱,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但绝对是对他不利的,他伸手就要去抓。
竹臣眼疾手快的蹬地而起,周围沙土飞扬,他踩着空气,两三下飞上欲关谷的城墙,众人仰头看着他,见他一点点扯开那道圣旨,声音仿佛有穿透世间万物的力气,大声道:“朕!南宫枫,近日身体愈发憔悴,每每深夜,都会被病痛折磨而醒!”
竹臣哽咽了一下,接着道:“心中不安,特此写下遗嘱,将储君之位过继给二皇子,”
“南宫凌硕。”
“!”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慌失措!
他们供了那么久的王上,居然不是先王所愿!
一些将士看情况不对,立即站到与南宫叶就的对立面,竹臣在高处看着,狂妄的冲南宫叶就笑了笑:“朕死后,遗嘱立即生效。”
念完,他慢悠悠的收起圣旨,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忙,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不出一会,南宫叶就身后瞬间少了一大半人。
南宫叶就还没开口,似乎依旧在懵乱中,他身后尚存的士兵开口:“你们都疯了吗!若他说的是假话该当如何让!你们要跟着凌硕殿下一起叛国吗!”
竹臣这边的人开始反驳:“凌硕殿下手里又有遗嘱又有调令!!他才是蜉蝣的王!”
“一群疯子!”
“我们才不疯,太子殿下从未考虑过将士们的生死,一味的战斗攻打!何尝把人命放在眼里过!我们要追随凌硕殿下!”
两拨人迅速搅乱在一起,唇枪舌战,只有主心骨,在两边沉默着。
南宫叶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急速跳动,因为震颤过猛,甚至有一瞬间他产生了透不过气的错觉,他在身边都是吵闹声的情况下,依旧冷静思考,仰头看着竹臣手里的圣旨,强忍声音的颤栗,问:“如果这个遗嘱,是假的呢?”
竹臣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忙。
为什么慌?
因为确实是假的,这是他模仿南宫枫的笔迹自己写的。
不过就一瞬,他踩住城墙,慢慢从上飞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两拨兵马的中间,南宫叶就的面前。
随后将自己手上的圣旨,扔到了南宫叶就的脸上。
“自己看。”
南宫叶就心中带着巨大的惶恐,扯开那圣旨,看着左下角蜉蝣王上的玉玺印章,差点血液喷涌而出!
这是不是真的,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南宫枫死后,玉玺他藏的好好的,根本无盗用的可能……
难道这遗嘱,真的是真的?
南宫枫真的……在死之前把王位传给了面前这个心软的跟棉花一样的男人?
身后的士兵看着那圣旨,就算他们是南宫叶就的亲信都有些意志不坚定了。
南宫叶就手上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他放下手臂,圣旨顺着手脱落,有些慌忙的看着竹臣。
竹臣眉头一挑,往他面前又走了几步,贴的很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了的声音说了句:“叶就,你输了。”
“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南宫叶就仿佛听见了个笑话,将手握成一个空拳抵在唇上,然后眼神狠辣的看着竹臣,轻声的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你赢了吗凌硕?”
“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你赢的舒服。”
竹臣皱着眉头,在没反应过来之前腰间护身的长剑不知何时出了鞘,见了血。
他惊恐的看着南宫叶就腹间一把插着的长剑,脸色瞬间苍白,身为医者,他下意识的将剑拔出来,“哗——”随这一下,南宫叶就的血瞬间喷涌出来,把竹臣的脸颊染红。
“!”
“太子殿下被凌硕殿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