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是有惊无险,而植物怪们却丢了命,被书管藏一指摧枯。
"书管藏,我们再试试吧,慢点来,还有,老仙的丹药就用固根的,催长之类的先不用了,你觉得呢?"
书管藏嗯了一声,垂下那张清秀的脸,专心施发灵力,如丝般的白光从他指间缓缓溢出,细而悠长。蹲在旁侧的许知诺瞥见他红红的耳朵,觉得容易害羞的男子好可爱,他越害羞,就越引人想去逗一逗。
小苗不紧不慢地破土而出,浅绿色的枝干渐成木色,几条分枝叉开,如羽般的叶子陆续舒展,宛如一只在睡梦中羽翼不断丰满的鸟儿,不知哪刻,就会醒来凌空而飞。
随着植物长高,书管藏也站了起来,伸展臂膀。他纤长的手指,在阳光下白莹透亮,舞动挥散灵力时,如乐团指挥那般优雅。
当紫藤缓缓爬上长廊右方,抵达一半高度时,书管藏停下来,低声道:"让它歇会儿,浇些水,明日再继续。"
"哦,好。" 许知诺四顾,河水还没引流到试验田,只能先靠肥多多,人呢?
"肥多多 -- " 她喊道,见肥多多正在远处和立虎比试谁的脑袋硬,铁头碎大石,好像撞得眼冒金星没听见,许知诺提高音量,"肥多多,快来吃饭啦 -- "
咻地,刮来一阵风,肥多多飞至跟前:"老大,今天这么早吃饭?结香已经来了吗,我怎么没瞧见?" 他边说边转圈遥望。
许知诺暗笑,面对如此可爱的胖子,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
"你先给我们的紫藤浇点水,小心,千万不要像上次那种倾盆大雨。" 她记忆尤深,前不久,本已长势喜人的一些植物,被肥多多施法的一场暴雨给涝死了,所以她再次强调,"慢慢来,要细雨润无声的那种。"
肥多多拍拍肚子,笑道:"没问题,我延长时间,正好消化出午膳的胃口。"
哗啦啦,他抖了抖一身肥肉,口中念念有词,做出两个指诀,几片形状萌萌的乌云飘了过来。
有包子云,好像还有鸡腿云……
许知诺赶紧和书管藏跑到沾不到雨的地方,其他人也赶来观摩,雀跃起伏。
雨水淅淅沥沥,小紫藤和长廊附近的花植挺起枝叶,似乎都在很享受地缓缓作饮,周边的土地逐渐葱郁,一方绿洲出现在黄土地上,似乎势必扩延。
蓬勃新生的景象。
原来,当用尽力气将一个想法落地时,是如此快乐。
上邪君,你在哪里?你也应该来这里看看呀。许知诺默默心道。
有人建桃源,有人在浴血奋战。
上邪相陵身披红甲,正在中域,与众将士们驱逐着游荡在狱界之外,那些无法再被拯救的死灵,无穷无尽,如银河浩瀚。
所有所有的一切,在没陨没之前,曾经也都光彩鲜活。
有情有梦。
三年,为三年后的愿望铺出一条路。
"长欢,我定会,用任何方法,助你完成心愿……"
轰隆 --
地府其他人正在百里方圆挖坑填肥,开河引流,轰声隆隆灰尘扑天,一直扬到了试验田区。
老仙抬手在上空做了一个灵力结界,将几乎能遮日的尘埃隔在外方。
已建成的长廊上摆了桌椅,在结香送来午膳时,众人围坐一起边吃边聊。这让许知诺忆起在人间时的工作午餐,如今,面对的是地府同事。
她看着对面的立虎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吃得忒带劲。肥多多更是一人抵十,与其他几位笑笑闹闹。每天中午时分,在他处帮忙的书灵官也会过来聚餐,书氏兄弟坐得很端直,吃得也文雅。
爱喝酒的立虎,抬起空瓶晃了晃,憨笑着向结香讨了新酒。结香顺便往他盘里加菜,这让立虎乐得合不拢嘴。
许知诺瞧见画面,心里一甜,觉得这两位就是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
"各位," 立虎半醉地站起身,"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自从建桃源起,我立虎与你们在一起,每天都精神抖擞,干劲十足,要不,我看看啊,一二三……"
他晃着脑袋向众人扫了一圈,笑道:"我们刚好九位,九,酒,恰好是我的最爱! 咱们这个团,就取名叫桃源九仙,可好?"
"好,立虎兄,这杯我敬各位。" 书灵官率先敬酒。
淡定的老仙举杯一饮而尽,用行动给了答复。
肥多多憨憨笑道:"自从入团后,我吃得比以前好多了,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我爱老大!"
大头逗了一句:"你这傻胖子,成天惦记吃吃吃。" 说罢往自己嘴里塞入包子,咕哝道,"小眼,你怎么想啊?"
"好,他娘的太好了! 能与咱哥俩同团,便宜你们了!" 小眼抹了抹眼缝,啐了一口。
"我,我也算吗?" 结香脸红,与旁座的书管藏可有一比。
"当然了,阿香,我们所有人,每天都对你千盼万盼啊!" 立虎向许知诺递了一杯酒,"老大,就由你来为桃源祈福,还有我们的九仙团。"
许知诺心跳不已地站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很不争气地涌上来。
她不知要说什么,只能凭当下所思所想,用微微颤动的声音说道:"我希望,我们的九仙团能够,不离不弃,希望,我们的桃源能成为地界仙境,给许多人带去快乐。"
仙境。
不知不觉中,她说出了最初上邪相陵的心愿。
三日又过,当第一棵紫藤树爬上廊顶,垂下第一缕如诗如幻的花朵时,九仙团欢喜地围在下方载歌载舞。
午后,许知诺在长廊石座上闭目养神。
感觉有脚步声靠近,她眯开眼,透过阳光垂落的花影,看见一道身影。随后,一袭紫衫映入眼帘,那人在她跟前站住,手抚一串随风盈动的花,丝丝缕缕,宛若情思悠长绵绵。
那人染了一身紫藤花香,却洇入旁人的心扉。
他垂头望向她,微微一笑。
"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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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碎大石,哈哈哈,好喜欢肥多多和立虎,还可以比比肚皮碎大石。
书管藏这么害羞的宝子,本人也挺想逗逗他。
第17章 心有所动
他微微一笑,立在落影中,明明此处还未姹紫嫣红,却已似飞花无数,天光流倾。
他俯下身,拂去黏在她发丝上的一片小叶,柔声道:"诺诺,辛苦了。"
许知诺的心砰砰乱跳:"不,不辛苦,我,挺开心的。" 双颊宛若历了一场连绵秋雨的枫叶,红得湿湿润润。
一别两周,再见时,那种如逢故人之感油然而生。她说不清,只觉得朦朦胧胧,似乎她与他,隔了千重山万层浪,彼此有一线之缘。
许知诺捏着手指,心里不断告诫,醒醒 ,不可以,不可以心动,不要想不可能的事……! 她亟亟起身,向上邪相陵鞠一躬:"我去劳动了!" 提着裙子小跑而去。
轻盈离去的身影,踏在青石路上,衣袂微扬,掠过一道道白石栏杆,掠过花影错综,似要去往时光的某处尽头,似迎风而开的桃红,无息间就会飘落,消逝……
上邪相陵伸出手,对着她渐离渐远的背影,往虚空一拢,握紧。
"我能等,但这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黄土间的那方绿洲,像似一则预示,更是源自顽冥不化的心愿。而在宿命未临之际,众人只是十分投入地,继续红红火火地开垦桃源,两条千米长廊雏形已现,他们开始忙碌果园。
南府的其他人时而也会好奇来访。某日午后,许知诺在廊边闭目歇息,自上邪相陵回府,往常每天这时,他会抽空过来,与她闲聊几句,或见她疲乏,就静坐一旁陪会儿,今日他没来,长廊间却传来一阵女子的欢声笑语,许知诺迷迷糊糊听见她们的谈话。
"这地方不错嘛,没想到那位许仙君还挺有本事。"
"又不是她一人的功劳。"
"君上好像很满意,每天抽空来此,不过今日我见他神情严肃,应该与一位极为稀罕的客人有关,你们一定猜不到来者是谁!"
"咦,男子还是女子?"
"女客吧?他一直呆在殿内没出来。" 是语兰的声音,甜美婉转。
这群女子已走近,所以许知诺听了出来。怜薇也在其中,当她瞥见许知诺时,故意放慢脚步,抬高声音抑扬顿挫地道:"来者可是位美人?有古雪美吗?我早听说,西域女帝想与我们南域联姻,说不定君上会很快迎娶古雪,他俩在一起,相貌和身份都合适,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此,许知诺心里忽紧,昏乏的头脑瞬时清醒,她睁开眼,看到宫女们也朝她望来,捂嘴作笑。
那个引发话题的宫女向她致礼后,急忙踏快脚步拉远距离,对其他几位道:"哎呀,你们莫要胡言乱语了! 猜的都不对,不是女子。"
"神秘兮兮的,那你快说呀!"
"那位客人是君上的长兄,上邪无绝君。"
待宫女们匆匆离开后,许知诺原地愣坐,直到立虎过来找她去果园,看见早上还活奔乱跳的她很沉静,还有些失神的模样,立虎觉得不对劲,关切道:"老大,你怎么了?"
许知诺勉强一笑:"没什么,阿虎,你能不能送我回殿?我有些事。"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怜薇的那番话,可为什么…… 回旋在脑海里,心里堵堵的感觉。
明明最初很怕他,警惕他,可从何时起,有些依恋他,也开始热爱桃源建设,还祈福九仙团不离不弃…… 这些都是随心但不现实的事情呀……
许知诺遏止思绪,抓住刚才议论中的另个重点,暗思:"无绝君?来了正好,除了感谢他,要找他问问,我意外出现在他那里时,为什么要递小纸条?还有,他问的我梦境中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个梦境,许知诺没再经历,回忆时印象模糊,却一直忘不了,好像埋在心魂的深处,深得触及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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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府的一间客房里,上邪兄弟隔了一桌的距离,默默地各自饮酒,神情疏离。这两位容貌近似,但气质很不同。
上邪无绝正襟危坐,说明来意:"西域女帝前几日又来找我,所以我来见你。"
上邪相陵斜着身子瞧他,扬唇一笑:"哦,她找你做什么?你找我又是做什么?"
"她想尽快促进你和古雪的婚事,询问我的看法,毕竟,我是你的长兄。" 上邪无绝不紧不慢,沉声道。
上邪相陵挥袖正身,挑眉看向对座:"这种私事,她为何不亲自与我商榷?古冷月只是寻个借口,为去看你吧,就像前些日子,邀你到西府与我同聚,不也是此意吗?" 随即正色,"我早已有妻,她该打消此念,也免得耽误了雪儿姑娘。不过," 他意味深长地扬唇,"目前我还不想与她撕破脸。"
"这事由你自己定,我无意过问。" 上邪无绝静默,若有所思,"当初,她们姐妹俩在人间时,与我们都有擦肩之缘,没想到如今…… 果真是,因果错综复杂。"
上邪相陵的眼里闪出寒意:"古冷月很危险,我已查清楚了,就是她有意让许知诺掉入罗刹血池,还将罪责全推给了叫霜儿的丫头,将她投入血池受罚,真是恶毒之人。"
上邪无绝看过来,迟疑地问道:"相陵,实话告诉我,你那么看重许知诺,她是不是,就是长欢?为什么我看不到她的前世?是你有意作法封印了吧。"
上邪相陵压住心火,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饮尽,回道:"她不是长欢。如今你惦念了?当初,你若没有锁心断情,能在法会上维护长欢,也就不会是那个结果了!" 话语间,怒意又起。
上邪无绝搁下杯子,目光冷峻:"我为何会锁心断情,你很清楚!"
上邪相陵凝视那张与他相似的容颜,探近身:"无绝,与你不同的是,我宁愿日日承受心如刀割之痛,也绝不会选择忘记她。" 更近一些,又道,"你不敢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随即,他甩袍立起:"不送,我有事先忙,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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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许知诺赶到南府,来不及回房换衣裳,抖去身上的尘灰,立在殿外守候。不远处有几位北域的黑甲将士,说明无绝君还没走。
许知诺心里紧张,思索见到人时该如何搭讪,一焦急,面色愈加红润。
刚来地府时,她因水土不服,且精神极度焦虑,不仅面色差,还脸浮肿。自从情绪改善,再加之每日体力劳动,皮肤紧致不少,清瘦了,原本带些婴儿肥的鹅蛋脸尖出小巧的下巴,肌肤明亮,唇色红润,可谓神采奕奕。
许知诺翘首踟蹰,等了半个多时辰不见人,期间受到北域将士,还有南府出入者的好奇打量,无奈尴尬地移到远处,在府外的巨树下立定。
这棵树,很像人间的银杏,却一年四季金灿灿,听闻是前九泉帝君所植,许知诺细心观察,叶子确实如银杏,是可爱的小扇形。
正分神之际,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慌忙转身,不小心踩到虬出地面的树根,她赶紧挥手平衡,却还是倒了下去。
未来得及惊叫,许知诺发现自己浮在离地半米处。
似乎坐在一团无形的软云上,脚跟不触地,她惊愕地抬头望向来者,是上邪相陵。
他伸出手:"你怎么在这里?"
许知诺舒了口气,借力站定后,托词道:"我,今天有些累,回来休息。"
"也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知诺发觉他的神情异常冷肃,知道可能是因为他与长兄的关系不融,于是侧面打探。
"君上,今天没见你来桃源,是不是有什么其他要紧事?"
"没有。"
"听说府里好像来了一位客人?"
上邪相陵低头看她,唇角抿出意味深长的笑:"那位客人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提前回来,是不是想见他?"
面对上邪相陵洞穿心思的凝视,许知诺一时语结:"不是,无绝君,他,上次离别匆忙,我还没有亲自感谢他。"
上邪相陵眸光闪动,探近身:"为什么你叫他无绝君,而称我君上,上邪君?" 话罢,双目微眯,又是扬唇一笑。
他的气息吹到脸上,带着一股酒味,合着温热的淡香,许知诺心跳加急,这副容颜此时笑得太过妩媚,还透出霸道的危险气息,她只好瞧着地面后退两步。
上邪相陵见她退后,跟进一步,将她抵在树前。
"以后,叫我相陵君。"
许知诺一阵心悸,将视线投往远方,看见那群黑甲将士向府内走出的人拱手致礼,那人墨发披肩,一袭玄衣,挺如松,行如风,出门之际,顿住脚步,向巨树的方向望过来。
上邪相陵已转身,瞥了那人一眼,笑容变得似有挑衅之意。
忽然,他回身,看向被抵在树前的许知诺,惊惶得面如桃花,红唇欲滴。
他俯身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