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外屋走了进来。
“谁?”
“你醒了?”
宋无为点上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侧脸染上一层光晕,四周静地出奇,真有些岁月静好。
“怎么没声音了?”这些日子来报恩的人络绎不绝,她也都来者不拒,大方接受,故而她的屋子里总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你需要静养,大可不必为了顾忌别人,扰自己清净”
他虽然什么都不说,总觉得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好香啊,是不是有吃的?”谢冰云转移话题。
“嗯”,宋无为突然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起,让她的头靠在他肩头!
她的脸刚刚差点碰到他的下巴!谢冰云突然从暖和的被窝中被抱出,冷暖温差让她清醒不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
“我自己能走”谢冰云小声说。
他将她放在外屋的凳子上,先去点灯,她这才发现桌上放了三四道菜,都用保温瓷盘温着,宋无为一一打开厚厚的盖子,特别是最中间的鱼汤,简直飘香扑鼻。
“还真有鱼啊,他们还是买到了呀?真是难为这帮孩子们了,闻着好香啊,这肯定是子墨做的…”
宋无为盛完鱼汤,帮她夹菜。
“这是妙华峰谷底寒潭里的鱼”
寒潭底?那不是禁地吗?谷底常年遮天蔽日不见阳光,故而那里简直可以用漆黑一片来形容,寒潭在思过崖之下,寒冷刺骨,深不见底。这种地方会有鱼?而且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和违反门规胆子,只为抓一条鱼回来熬汤?
如今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子的只有宋无为。
可是他真的会干这种事吗?谢冰云忍不住观察他。
“不烫”宋无为亲自喂她。
一抬眸,黑色的眼眸里似有溢满波纹,好看极了。深棕色的瞳孔如一副绚烂的水墨画,让人移不开眼睛。温暖的灯光照着他脸的一侧,轮廓分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心里也暖暖的,很舒服。以前怎么没觉得他长的如此俊俏,难怪把那些女修迷的神魂颠倒。
只要无为君出门,女修们总是故意相遇、擦肩而过,进而转变成尾随,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发现自己身边全是偷窥大军。
“啊~”他示意她张嘴喝汤了。
色白如乳,肥而不腻,尝一口只觉得,鲜香可口,余味无穷,鱼肉紧致滑嫩,“不错”
谢冰云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心思全放在吃上。肚子再次圆滚滚时,瘫在一边。不行,每天被不同的人各种胡吃海塞,不用等多久她该变成大肉丸子了。
她慢慢站起来,想活动一下。
宋无为扶着她,“你的腿…”
“没事,就是包地有点厚,我总得动一动,好几天没练剑了,真是浑身难受”
“那就走到院子”宋无为妥协。
重伤之时疼的没有知觉不觉得,这会儿养伤之时倒觉得疼痛难忍,谢冰云气喘吁吁地躺在院子中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不舒服吗?”宋无为蹲在一边关切地问道。
看到他这个样子,谢冰云突然很想笑。愧疚和感激真的能把任何冰块融化。对谁都冷淡疏离的,隔着几道门似的,这会儿居然这么有耐心,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地报恩。
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谢冰云作恶心起。
“一身汗,又热又痒”谢冰云将后背在躺椅上蹭来蹭去,表情真的很难受。“要不你帮我洗澡吧”
宋无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瞳孔突然放大又慢慢恢复原样,红晕慢慢从耳朵蔓延到脸上,“你的伤不能碰水”
“那就帮我擦擦身子”
宋无为忍不住转过身去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算了,再逗下去又该躲她几个月了。
“我头发痒死了,你帮我洗头总行吧”谢冰云笑着说。
才不过一刻钟,谢冰云就后悔了。
宋无为动作轻柔,按部就班地一点一点帮她洗头,抹上皂角,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手法,洗得她全身软绵绵地说不出的舒服,放松极了。
从下往上看他,更好看了。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片星海,熠熠生辉,再看过去有像是个无底洞。当然她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唇,抿地很紧,似乎很紧张。唇放松地时候,仔细看来,还挺翘挺丰厚的。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不知怎么的谢冰云突然想到小时候和表姐偷偷玩闹学着大人梳妆的情景,等她俩画完给母亲看的时候,当时母亲差点笑岔气,特意叮嘱她,表姐倒是有天赋的,她也还是素颜更好看。
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平时打打闹闹还行,若是要相伴一生,男人还是习惯温婉美丽的那种女人吧。她抬抬手,自三年前试剑大会一别,手腕红线从来没有什么动静,表姐应该还好吧。
“好了”
宋无为地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转过头看他却发现头发都已经干了,发间还有余温,应该是他浪费灵力帮她弄干的。
“多谢”
谢冰云发现他低着头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有话说,可人家就看着,也不开口,被看的人压力很大的好吗?
“你是冷吗?我送你回屋”
他哪里见她冷了?
“啊!”谢冰云才回过头,下一秒又被抱起来。
不过他只是抱着她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的心跳的好快!感觉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这种场景太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
“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谢冰云扛不住了,自己找话题。
宋无为眨眨眼,点点头,继续抱着。
那你问呐,盯着我看,我能读你的心吗?
“你不问我为何你明明受了伤,身上却什么伤口也没有?”谢冰云问。
点头。
“我怕告诉你,你不会相信”谢冰云说。
“你说什么我都信”
“那行”谢冰云决定告诉他,“你先让我坐下来,“屋里床头有我的乾坤袋,你去拿一下”
谢冰云的乾坤袋是有开袋咒语的,除了她谁也打不开。
里面竟有一枚蛇蛋。
“这个蛋是蛇妖的”
宋无为坐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谢冰云反问。
…
“蛇妖深受重伤,因为我救了它,蛇妖为了报答用自己的眉间涅槃血救了你”
“所以我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嗯”
“那你呢?你的毒是怎么解的?”
“爬着爬着找到一株草,我怕自己死了,没法带你们逃出去。所以就吃了,我吃下之后和你一起昏迷了很久,最后还醒了过来带你出去,这么说咱们运气还挺好”
“对了,蛇妖将它的紫金石留了下来,还有这枚蛋。他救了你,我给了它一个承诺,以后会帮它照顾这个蛋”
“交给我吧,等你好了,我再还给你”
主动要求照顾一枚蛋?!一个蛋放着就好,跟生病有什么关系?
咔咔咔咔。
是蛋壳在动!咔咔,啊,裂开了。
四只眼睛同时盯着桌上这个蛋,只见从那蛋里缓缓爬出一条小小的白蛇。大蛇看着恐怖,但小小的蛇却看着有些萌萌的。
小蛇一出生第一眼看到的是谢冰云,自然对她有好感,对她吐着舌头像是在要吃的。
“蛇都吃什么呀?”谢冰云问。
“蛇为肉食性动物。主要捕获活食,如蚌类、鼠类、泥鳅、黄鳝、鸟类、蚯蚓、昆虫之类的”宋无为列举了一些。
“它这么小,嘴都不够猎物大,怎么捕获活食?你去弄点鹌鹑蛋或者生肉来”
宋无为不一会儿去厨房拿了一袋吃的,那小蛇却很喜欢她,在她手臂上爬开爬去的好可爱。
谢冰云看着它的样子,突然想到不知如何称呼。
“要不给它取了名字?”谢冰云等着宋无为过来后问他。
“嗯”
“那你说取什么名字好?”
“你决定”
“还是你取吧”谢冰云觉得毕竟人家娘亲救了他,他也该做点什么。
“目白怎么样?”
“目白?”谢冰云噗呲笑出来,“这算什么鬼名字,太难听了吧,再说人家眼睛是黑的,可不是白的。”
“目辨黑白,希望它以后明辨是非,不要害人”宋无为认真地说。
好像挺有深意的。
谢冰云从他带来的袋子里入了个小鹌鹑蛋,放桌上叫道“目白,吃饭啦”
小白蛇愣了一下,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终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一口吞下那枚蛋,舔舔嘴期待地看着它。
“还要?”谢冰云看它身体小小,没想到还挺能吃,索性将整个袋子打开照顾它,“全是你的,你看着哪个好吃随便吃吧,他请客!”
目白舔着舌头爬进袋子里,不一会儿里面的鸡肉,蛋还有其他东西吃了个精光。吃完以后竟原地盘在袋子里睡觉了。
“吃这么多,估计得消化一阵”
“是吗?”谢冰云伸长脖子去看,不想却砰地一下撞在他的额头。
宋无为得手覆盖在她额头上,“疼吗?”
他的手心好温暖。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过一会儿就不疼了”谢冰云晃晃自己包得跟粽子一般的胳膊。
“呼~呼…~”
他在干嘛?
吹…吹她的额头吗?
这是把她当几岁小孩呀?
“我…不疼了,谢谢…”谢冰云扭捏地转过头去。
“你是不是累?是腿难受吗?要不要回去躺着?”
“我不累,现在我只想安静地看看星空”谢冰云抬头,有些遗憾地说,“不过从这里看,有些小”
“我带你上去?”
宋无为抛出剑,一把将她抱起,嗖地一声之后,谢冰云便靠在他怀里,坐在云端之上看满天星辰。谢冰云从未如此近地看过星海,真是美不胜收,心生感慨,忍不住问他,“我们还能近些吗?我想摸摸~”
“我试过,可以再高一些。可到一定程度以后,以凡人之力再也无法跨越”
“难道,真的只有修仙一条道路才能改变命运吗?”谢冰云说。
“人生一切在于选择,既然选择就不要犹豫,更切莫后悔,这样你会快乐些”
“恰好,我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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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因果
接下来的日子,谢冰云感觉自己像棵盆栽一般,有人来的时候就能出去见见光,晒晒太阳,没人的时候只能在屋里躺着。
幸好有目白陪她,目白日日在宋无为还有弟子们一框框的食物的喂养下,长的很快。
一人一蛇,相互为伴,一起生长。
等到谢冰云能生活自理的时候,便教它修炼。藏书阁的地下禁书里也有不少异类修炼之法,谢冰云依样画葫芦,目白又有紫晶的帮助,进步地很快。不出一个月,目白便能偶尔维持人形一会儿。
谢冰云教它走路,教它吃饭,教它说话,教它做人,把它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大。才半年时间,目白就长地如同十五六岁少年一般大了。
孩子大了就会好奇,半年时间目白一直长在小小的院子,自然特别想出去玩。
谢冰云自知不能圈住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一想到修仙门人现在与妖族已有深仇大恨,一面怕它被人抓了炼药,一面又想它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烦恼不已。
“冰云,冰云,你看看这个~好漂亮”目白举着个万花筒,趴在她肩头,让她看。
“谁给你的?”
“子墨”
“我看看”谢冰云瞪大眼睛,里面五彩斑斓,真是有趣极了。
“冰云~”
“怎么?是要什么东西吗?”
“哪有?再说你有什么不舍得的给我的”目白自信地说。
“也对,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还没说你干什么呢?”
“今天,有人跟我说,我天生低贱,低人一等,不配和他们玩?我也不配笑”
谢冰云一听便来气,“他们说出这等肮脏的话来,可见他们也并不高贵到哪?走,我带你出去走一圈,我们俩玩,你想笑便笑,看谁敢说你!”
如果说平时谢师叔院子里的蛇妖是个传说,今天竟明目张胆地在师叔身后跟着一条快十丈来高的巨蛇,那蛇通体如白玉般美丽,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蛇妖。
带着体型如此巨大的蛇当宠物,就连三清山修仙之人见了都莫不退让,更何况没有见识的普通人了。因为怕吓到别人,谢冰云只好让目白只有人形少年的样子去山下玩。
因为谢冰云教过,只有经过容许才能拿别人的东西,所以他不管喜欢什么,都会像小狗一般高兴地拉着谢冰云过去看,让她来买。
“冰云!冰云,这个是什么啊?”目白指着套圈问道。
“这个啊,叫套圈。规则很简单,拿着那个竹圈圈站在红线以外,套中什么什么就归你。旁边的是投壶,把箭扔进那个小壶口就行,当然有不同的难度,难度越高,奖品越好。你看中什么了吗?”
“这个好玩,我要玩~”目白很兴奋。
“行!”谢冰云给他买了十个圈和十支箭。
“哟!!~~”
“哦~~!好”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原来目白二十发全中,把奖品最好的奖品都赢了。谢冰云见老板一脸懊悔和倒霉,大概心里再也不想见到目白,可众目睽睽也只好认栽。目白虽赢了头筹,可只看中了最大的奖品,一对红珊瑚的耳环。
“送给我的?”谢冰云受宠若惊。
“是呀,冰云戴着肯定好看”目白将耳环放在她耳边比划。
“可是,戴耳环好麻烦,甩来甩去还容易丢”
“戴嘛~戴嘛~”目白跺脚央求道。
“除非~你帮我戴”
“好啊”目白开心地凑在她耳边,帮她。
谢冰云的耳洞,还是小时候和表姐互相用烧红的针穿的,自从母亲死后,这么多年她从来打扮地和男子一般,从不带任何首饰。那耳环的针一穿进去,疼的感觉的有些陌生。
目白看着很满意,“我挑的就是好看~”,这个新鲜完,他又追着风车跑远了。
好看吗?谢冰云转头对着附近摊位的铜镜,看了看自己,红珊瑚的颜色真是艳。和白色的道袍一点也不搭。
玩闹了一天,带着目白回来,谢冰云觉得这带孩子的一天过得比修行一年还累。
才刚躺下,目白又跑到前面院子里玩去了,才刚听到他咚咚咚地跑到前面,后听到他咚咚咚地跑回里屋,“冰云,冰云,又有好吃的了!无为君又带了好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