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屋檐上对着月光津津有味地翻着剑谱,时不时比划两下。
身边有动静传来,杜白黎坐在了一旁。
“师姐,喜欢笑忘宫吗?”
“挺好的。”我的注意力全在剑谱上。
“那师姐知道我房里的藏书楼,代表着什么吗?”他的语气中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代表你,博览群书,手不释卷,终日与书香为伍。”我从善如流。
杜白黎一时语塞,拳头捏的咯咯响。
“桓赴梦!你少来这套,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想法吧!我就不是这种人!”
我“啪”地合上剑谱转向他:“我管你对我是什么想法呢,咱俩,只能是朋友。”
他愣了愣,随即泄了气般地躺在了屋顶上,打开扇子蒙住了脑袋:“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我带上剑谱想要离开,刚起身,想了想还是回头说了一句:“杜白黎,我觉得,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是遗憾,你和你单恋的人不能在一起,那是天经地义。”
说完,我生怕把他惹急了,立马脚下生风溜了,由于伤还没好全,还差点摔下屋檐。
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月光照映出他漆黑的身影,正举起一个酒杯,对着月亮遥遥一敬,而后一饮而尽。
我到了谪月的房间,只见他正坐在琴案前发呆。
这小呆子先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不知途,而后睫毛颤了颤,将手放在了琴弦上。
“莫做无用功了,一根幻弦已是勉强,如今就算再生出第二根,那更不伦不类了。”不知途老神在在地说。
谪月轻轻摩挲着琴弦,语气低沉:“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只是沉星木还未找到,就让前辈又失了一根琴弦,晚辈......”
“吾只不过不想沾上克主的名声罢了,你且安心养伤吧,琴弦的事我......我要是不行了你就另找一把琴。”
“前辈不要开玩笑,我定不会抛下前辈......”谪月语气中带了点着急。
“行了行了,桓赴梦,你还不快进来让这小子别烦我了。”不知途颇为不耐烦。
“来了来了。”我连声附和,坐在了谪月身边。
刚坐下就被他抱了个严严实实。
“师姐......我的琴坏了......”
我脸上一热,伸出手拍怕他的背:“别急别急,我们趁养伤这段时间好好研究研究沉星木的事,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好。”他靠在我肩头柔声应了一句。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耳边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烛花爆开的声音。
前世我和谪月这样相拥过吗?我一时想不起来,也许没有,也许有过但我从没记在心里......
房门被粗暴地打开,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应长老在门外尴尬地看着我俩,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
他转身欲离开,走了几步又回来了:“算了,我想你们也没心思再腻歪了。”
依旧十指相扣的我和谪月:......
“应长老怎么没去看着您的鱼儿们啊。”我笑着问道。
“别提了!我快被巫檀珀烦死了!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这么烦人!”应长老一脸烦躁。
“巫城主......很烦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拐弯抹角地问我谪月的事,我答一个他能问我十个,还不能说不知道,不然他就不帮我养鱼了。”应长老翻了个白眼。
“那您,都告诉他了?”
“我......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出卖的我的乖徒。”应长老语气飘忽眼神躲闪。
“您有没有说,明早去看看池子里的鱼养得好不好就知道了。”我丝毫不受他的忽悠。
应长老眼看瞒不住,只能悻悻道:“我......我就捡了些不打紧的说了......只是皮毛,皮毛。”
谪月轻叹一口气,手指动了动奏出了一个不高不低的琴音:“无妨,师父不必在意。”
这时泠若抱着一罐酒砰得一声推开了房门缓解了应长老的尴尬:“快出来喝酒!”
应老张立刻应下溜了出去,我与谪月相携走了出去。
还未走近就听到了那两个活宝又吵上了。
“许泠若啊许泠若,我就说你是个憨货,这酒开早了,味道没到火候。”方凌与一脸嫌弃。
“你懂什么啊,我喝着觉得好极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没事找事。”泠若说着给每个人都斟酌上了一杯。
“泠若,方小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几日也颇为辛苦,你不可对他如此无礼。”许伯伯看着方凌与颇为满意。
方凌与一脸得意,挑衅地看了眼泠若。
泠若气得牙痒痒:“爹你不知道,他就是欠收拾。”
方凌与更开心了,故作语重心长道:“许泠若,许伯伯的话你都不听了吗?你可知那时,人人都自顾不暇,只有许伯伯、桓剑圣和巫城主不顾自身只为护住你们!父母对子女就是这般无私!”
泠若听后撒着娇扑在了许伯伯怀里。
我连忙解释了一句“我和老桓不是父女!”后也一脸谄媚地为老桓斟酒捶背。
谪月和巫檀珀父子二人俱是一僵,再同出一辙地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
“啊啊啊!”众人都被巫二叔的嚎叫吓了一跳。
“苍天呐!天道呐!让我的侄儿谪月原谅我和大哥吧!”他显然是喝多了,此刻正跪在地上嘶吼。
巫檀珀嘴角一抽,袖子一甩就想离开这里。
“大哥!大哥你别走!再喝一杯,这一杯,敬父爱如山嗷嗷嗷嗷......”巫檀珀毫不犹豫地往巫二叔的脸上揍了一拳。
众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我趁这气氛又为老桓倒了一杯酒。
“多谢师父,又救我一命!”
老桓十分受用,笑眯眯地一饮而尽。
“老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躺在草坪上,枕着双手,将心底越来越明晰的问题问了出来。
“问。”
“如果,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玉君泽养了三翅鸟,但却杀了他,就像我这次被诬陷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师父相信赴梦。”
“那玉家不肯放过我怎么办?”我的的手掌竟有了些细密的汗珠。
老桓沉默着,我突然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回答,正欲找个理由起身走开时听到了他柔声地说了句。
“师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为赴梦请罪。”
恰好有一阵风吹过,我怔愣了一瞬,感到手背上有些许湿意,低头一看似乎是我流下的眼泪,我连忙用手盖住眼睛。
果然是这样......当初玉家,为什么会放过我......
气血在丹田处翻滚如沸腾一般,似掀起一波血浪要将我淹没,心也抽痛似要裂开。
我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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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故梦
我做了一个梦,好像那又不是梦,是我上一世离开思过崖之后。
“泠若,老桓呢?”
寄云台上,泠若站在我身旁,神情竟有些拘谨。
这明明是我的声音,我却愣了一瞬才认出来,这声音......是不是太过冰冷了,那可是对泠若说话啊......
泠若却毫不在意我的冰冷,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桓师叔说他云游去了,不必找他。”
她说完还悄悄打量了我一眼,似在观察我的表情。
“云游......”我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泠若面露犹豫,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对我说:“桓师叔这段日子,为了你的事,可能累着了......所以出去散散心,你别想太多。”
她说这话时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仿佛说这句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没有做错。”我说完就转过了身,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这真的是我吗......
泠若也不生气,反倒凑上来解释:“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肯定是相信你的啊,就是......就是这件事比较棘手,所以......”
我抽出剑挽了个剑花,明显不想听下去。
泠若面上一僵,随即尴尬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驴肉火烧笑眯眯地递给我。
“你都好久没吃这个了,快快快趁热吃。”
我停了手上的动作,也没接那火烧,而是冷冷地看着泠若。
“你把吃东西的劲头放在修炼上,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留在分神期。”
泠若听完面色一白,手还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不变,只是手指有些许颤抖。
我看都不看她,说完转过身练起剑来。
我看得血直冲脑门,恨不得抢过剑把这个陌生的桓赴梦抽一顿。
泠若呆呆地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把驴肉火烧收了起来,撇撇嘴转身准备走了。
她刚转过身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问我:“你今天练完还是不去找谪月吗?”
我皱了皱眉,动作不曾有丝毫停滞,冷声反问:“有什么必要天天待在一起吗?”
泠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转身走了。
而留在原地练剑的我,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剑招精准,气势凌厉,仿佛一件没有感情与温度的器物。
这个人好像只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并且也叫桓赴梦......
眼前的画面突然有些模糊,紧接着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幻又突然停下,老桓渐渐离去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他走得太远,身影已然看不清,可腰间的一个物件却意外的清晰。
一只木雕成的兔子,是老桓刻了好多,时不时送我一只的兔子。
视线再一次模糊,不知是场景又要换了还是眼泪蓄满了眼睛。
耳边又响起一些话语。
“玉新枣身边还有一只三翅鸟。”
“我会不惜一切去请罪。”
眼前霎时间一片空白。
“老桓别去!”我大叫一声后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浸湿了里衣。
谪月揉着被我撞疼的鼻梁,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拍着我的背:“师姐,没事,那是噩梦,没事了。”
泠若趴在床边直嚷嚷:“你吓死我们了!醒了就好,我去叫小方子。”
老桓走到了床边,将一个木兔子放在了我床头:“梦见什么了?我去哪了?”
“你去玉家让他们把你的内丹......”我刚想说出那件事,却还是止住了话头,胡乱编了句浑话:“你去玉家当上门女婿了。”
老桓脸一黑,伸手就想把兔子拿走,被我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此时杜白黎带着医者走了进来,小方子跟在后面。
医者为我把脉后,面上有一丝惊诧:“桓姑娘体内的淤血本应缓缓而散,此番气急攻心,竟是淤血尽散,因祸得福啊。”
我活动了一下,只觉全身气血舒活,经脉畅通,之前受伤后的凝滞之感荡然无存。
送医者出门后,杜白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师姐,何事气急攻心啊?”
想到上一世的老桓,我慢慢捏紧了拳头,心底的愤恨似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师姐?”杜白黎又叫了我一声。
“没事,只是想到了玉家。”我抬起头看着他们,平静地说了一句。
那日之后我修炼愈加勤奋,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练剑。
我本就是合体后期的境界,此番修炼之后很快到了突破之时。
天雷过后,我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迅速调整内息适应新的境界。
“师姐,你不是才刚刚痊愈吗?这也太可怕了。”杜白黎啧啧称奇。
我胡乱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拿起剑就想再练。
一只手轻轻按上了我的手臂,老桓皱眉看着我:“别练了,你需要休息。”
“我不累。”我拂开他的手就想起身。
他的手却也用了力,我一时挣不开。
我刚想再说话,却看见老桓也在认真地看着我,眼里有担忧,还有一丝几乎看不清的情绪。
我立马卸了力,躺了回去:“早就有人说桓剑圣教徒无方,别人都是督促弟子勤加修炼,你倒好,从小到大就没压着我修炼,还想了个什么,日出则练剑,刮风下雨可以就休息。”
“赴梦天纵奇才,自然不用同常人一般苦练。”老桓面不改色。
“得了得了,你现在还想忽悠我,我刚开始练剑时你的教法就不是让我学正宗的剑道,只是让我强身健体罢了。”
“为什么?”我翻了个身盯着他。
老桓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向别处。
“老桓!”我愤怒地拍了拍身下的草地:“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说不定马上就会被玉新枣一锅端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老桓面色白了白,面露纠结地思考了一会,才小声说了句:“师姐......”
“什么?”我凑过去听。
“我师姐,也就是你娘,她痴迷剑道,最后......入魔了。”老桓的声音渐渐变轻。
“入魔了?是六亲不认杀夫杀女吧。”我嗤笑出声。
“赴梦!”他厉声打断了我:“她是你娘。”
我撇撇嘴,不再说话。
许是觉得刚刚的语气有些严厉,老桓又放缓了声音:“我原先确实不愿赴梦修炼,仙途坎坷,不若做个自由自在的凡人,而且我确实怕,你会跟师姐一样......”
他突然又笑了,眼里映着湛蓝的天空:“但是赴梦和师姐不一样,你一直是那个赴梦。”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笑容,微微别过了眼,心里有一丝苦涩:“那,那我要是跟她一样了呢?你岂不会很失望?”
老桓怔了怔,似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许久才说了一句
“那是我没教好。”
我的心猛地抽了抽,只能闭目假寐作掩饰。
感到老桓走开了,我才慢慢睁开了眼,对着天空发呆。
上一世,谪月被人围攻死在我眼前,泠若与袁仲涯同归于尽,阿爹阿娘被那袁家女子害死,就连我一直认为是去云游的老桓,竟也是那般下场......
爱情,友情,亲情,皆不得善终。
这就是真仙之首,桓赴梦。
怪不得那时直接吐血了,现在想来还是心如刀绞,恨不能大哭一场。
“你到底怎么了?”莳闻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理他。
他也不在意,悠闲自得地晒起了太阳。
“无情道体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一本功法,能让人变强,也能让人......你顾名思义吧。”
“它在哪?”
“多老的东西了,肯定在天渊。”
“那也就是说,它可能会被人拿出来,存在于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