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慕遇辰急忙拉住她,“我逗你玩的,让于叔多休息一会儿吧。”
安晚秋又羞又恼,对着轮椅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大骗子!大变态!”
安晚秋坐回床沿,独自生闷气,任凭慕遇辰如何唤她,安晚秋就是不看慕遇辰一眼。
“安晚秋,”慕遇辰笑够了,轻言唤她,“过来帮忙。”
安晚秋头也不回:“生气,不帮,滚!”
“那我可扣你工资了。”
安晚秋愤愤转过身,“我要告你压榨劳动力!”
“你还不如告我欺负良家妇女。”
“你才是妇女。”安晚秋嘟囔着,磨磨蹭蹭走过去,“干嘛?”
一只臂膀举到她面前,“扶我一把。”
慕遇辰控制着轮椅,将轮椅与床的距离缩短为最小,一手撑着床沿,借助安晚秋的巧劲,稍一用力,从轮椅腾坐到床上。
安晚秋很想甩脸就走,但慕遇辰连最简单的上床都累得气喘吁吁,有些于心不忍。
她忆起了爷爷病重时,抓着她的手,努力想坐起来抱她却莫可奈何的痛苦。
安晚秋下意识阻止慕遇辰下一步动作。
“你别忙活了,我帮你。”
安老爷子住院期间,前前后后都是安晚秋一个人打点。
原因无他,不过是其他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罢了。
但她天生的软心肠,做不到坐视不理。
老爷子时而清醒,时而浑噩。清醒的时候,老爷子还会和她说说话,询问最近家里的琐事。
可是安晚秋已经很久没回去过,怎么会清楚家里那些鸡毛蒜皮。
日复一日照顾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安晚秋体会到的,是无尽的寂寞。
她至今记得,老爷子弥留之际,病房里突然乌泱泱聚满了人,而老爷子仅仅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晚秋,这是家事,你先走吧。”
这一走,再相见已是天人两隔。
那年,安晚秋十九岁。
距离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一年。
时隔五年,她仿佛重新经历一遍十九岁的寂寞。
只不过面前的人,换成了一个十分清醒的“变态”!
安晚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笑意盈盈的男人,“你特么能不能睡觉?”
自从遇见慕遇辰,她骂街的次数严重超标。
她已经开始怀疑,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是不是慕遇辰的孪生兄弟。
慕遇辰倚靠床头,神态倦懒:“睡不着。”
安晚秋:“你到底想怎样?”
慕遇辰思考一会儿,“想喝酒。”
“大哥,现在是半夜十一点。”安晚秋头疼不已,“我从哪里给你整酒来?”
话说出口,安晚秋顿然觉得不妥。
慕遇辰是开酒吧的,最不缺的就是酒。
“行行行,等我两分钟。”
安晚秋拿他没办法,只好妥协。
离歇业还有十多分钟,客流量已经少了很多。
调酒师正忙活着收拾酒杯,见到安晚秋下楼,吃了一惊,“安小姐?”
“嘘——”安晚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让于城知道我私自出来他不得弄死我?”
“懂。”调酒师压低声音,“安小姐有事?”
“给我来一杯长岛冰茶,再来一杯冰水。”
调酒师以为自己幻听,直到安晚秋又重复一遍,调酒师连忙摆手拒绝,“安小姐,长岛冰茶度数很高,我们店一般是不对独身女性出售的。”
瞧不起单身?
“那算了,”安晚秋抬手指向酒柜,“把那瓶红酒给我吧。”
当看清她手中的红酒牌子时,慕遇辰忽然有种忍痛割爱的揪心之痛。
这可是保存了四十多年的拉菲。
“要不换一瓶?”慕遇辰尝试沟通。
“换成白的?”安晚秋上下打量着慕遇辰,露出一抹坏笑,“你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店里的红酒一瓶价值上万,常人负担不起,鲜少问津,自然保存得时间久远些。同样,时间越长,价值也成正比增长。
这是一个循环。
在慕遇辰的坚持下,安晚秋勉为其难,换成一瓶普通的白酒。
安晚秋将长岛冰茶换成白开水,以备不时之需。
她专门要了两个空酒杯,一人一个。
“玩个游戏,”安晚秋晃晃手中的白酒,“真心话大冒险。”
慕遇辰逗她:“你还没喝怎么就醉了?”
“去你的,”安晚秋白他一眼,将两个酒杯倒满,“石头剪刀布,怎么样?”
对上她信心满满的目光,慕遇辰淡然自若,“没问题。”
第一轮,慕遇辰输。
安晚秋稍加思索,问道:“说一个你暗恋的人的名字。”
慕遇辰定定地盯她几秒,没有作答,仰头将白酒一饮而尽。
这家伙什么意思?开局送人头?
第二轮,安晚秋输。
“我不为难你,”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像是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说说你的家庭吧。”
安晚秋托腮,一手晃着玻璃杯中晶莹液体,“家里人很多,各有各的看法。”
“说说你父亲。”
“他很忙,我妈去世之后,我便很少和他单独交流过。”
强烈的辛辣感滚过喉头,竟勾出苦涩的味道。
安晚秋一抹嘴,将空酒杯展示给慕遇辰,“没什么好说的。”
第三轮,安晚秋输。
“说说来十里镇的理由。”
“逃婚呗。”安晚秋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碰巧找到这里。”
慕遇辰却摇摇头:“你说谎了。”
谎言如此轻易地被戳破,安晚秋撇撇嘴,“好吧,其实是听别人提及过,碰巧接到了一个委托,借着逃婚的名头就来到这里了。”
言尽于此,安晚秋沉默片刻,当着他的面,灌下辛辣的白酒。
没错,她对慕遇辰有所隐瞒。
但是她并不想承认。
第四轮,慕遇辰输。
白酒度数极高,两杯酒下肚,安晚秋的脸已经浸染上两片红晕,所视之处层层叠叠,虚无缥缈。
醉意上脑,安晚秋索性躺在慕遇辰身边,闭目思考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她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被人打断的。”他回答得干净利落。
“……肯定很疼吧。”
慕遇辰望向一旁,蜷缩成一团的她,不知何时已闭上双眸。
她醉了,他也醉了。
慕遇辰抬眼望向台灯旁的空酒杯,几不可查地笑了笑。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
安晚秋是被人叫醒的。
叫醒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慕遇辰。
“啊——变态!”
伴随着一声惊呼,一个枕头迎面飞来。
慕遇辰抬手接下,左右没地方放,无奈又给她扔了回去,“快起床。”
“你怎么在我房间?”安晚秋酒意未消,身体笨重迟钝,一时没躲开,当即被枕头砸个正着,混沌中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还没醒酒?这是我房间。”
安晚秋眨眨眼,抱着枕头反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是我喝多了?”
“酒量差还打赌,”余光瞄见安晚秋不怀好意的神情,慕遇辰又添一句,“幸好你酒品好。”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十点了。
见安晚秋窝在床上迟迟未动身,慕遇辰问道:“你打算旷工到什么时候?”
安晚秋反问:“旷工扣工资吗?”
“看老板心情。”
安晚秋挠了挠炸毛的头发,翻身下床。
昨晚睡得匆忙,安晚秋套着秋衣秋裤就睡着了,如果现在回房间换衣服,不冻感冒才怪。
她可不想再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正思考如何回房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慕遇辰身上。
碰巧慕遇辰正盯着她看,一时间四目相对。
虽什么都没有做,慕遇辰却表现得格外心虚,未等安晚秋做出反应,自己先避开了视线。
“慕老板?”四舍五入他们同床共枕过,安晚秋也懒得避讳,“借件外套穿穿?”
慕遇辰面无表情:“我有洁癖。”
“不借我就把你锁楼梯。”
安晚秋过着慕遇辰的黑大衣,哼着小调从他房间走出来,不曾想,迎面就撞上了于城。
他怀中抱着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显然,于城仅仅是碰巧路过。
很“碰巧”。
“完事了?”
安晚秋没听清:“?”
于城干咳一声:“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偏偏那视线总是不老实地望向半掩的门板。
安晚秋绕开他回房间洗漱,再次出来时,发现慕遇辰已经换了身行头,一身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准备出门。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安晚秋顺嘴问了一句:“做什么去?”
“进城办点事。”
于城从房间出来,手中还提着两个行李箱。
他将行李放置一旁,对慕遇辰说道:“我先去开车,你看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就尽快安排。”
安晚秋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一种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出事了?”
“别乱想,”慕遇辰语气和缓,“晚秋,一会儿在门口贴个告示,最近两天店里就不营业了。”
进个城也不至于两天不营业吧?
那种离别前慌乱愈发浓重,安晚秋几乎站不住脚。
这种感觉,安晚秋曾在母亲离世前体会过。
“你去哪儿?”安晚秋握紧门把手,强忍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不要骗我。”
慕遇辰沉默几秒,“去A市,参加一个葬礼。”
“两天就回来?”
慕遇辰愣了一下,笑了:“当然。”
他说两天就回来。
目送汽车远去,由不安引发的心悸终于化为恒久的平静。
她为什么会担心呢?
安晚秋自己也想不明白,参加一个葬礼而已,只是路程远些,时间长了些,况且他身边还有于城照料,哪里还有她这个外人担忧的份。
摇摇头,安晚秋自嘲般笑笑。
贴出告示后,安晚秋回到楼上,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卫生,将小猫们搬到自己房间,一只一只地喂奶。
一个多月的时间,小猫差不多已经睁眼了。
按道理来说,刚出生的小猫是不能离开猫妈的,但小家伙们情况特殊,安晚秋只能进行人工喂养。
0-1个月的小猫,母猫需舔胎皮刺激小猫感观发育,这项工作她无法进行,因此安晚秋尝试过附近抓几只母猫。
偏偏附近的猫大部分都做过处理,抓来的几只母猫喂养收效甚微,安晚秋只能亲自上阵。
好在上天庇佑,小猫们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期。
在这段时间的精心喂养下,虽然站都站不稳,精神却很足,一个个的像极了圆滚滚的雪球。
招猫逗狗碗V:足月喽!有意向的提前联系。[照片]
安晚秋将小猫们的基本情况打成表格,发给同事们,并嘱咐他们一定要认真筛查。
正准备退出微博,几条微博推送及时刹住了她的手指。
#穆氏董事长车祸去世将于明日下葬#
--------------------
是两章合并了,所以衔接不太自然
第12章 引月
穆氏的人品和他们的热搜一样——无趣又多病。
安晚秋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直接删去推送。
“符合收养条件的领养人很多,”电话里,小助理略显苦恼,“看你什么条件了。”
“十里镇附近的有吗?”
“姐姐你那地方太偏僻了,地图都定位不到。”
安晚秋长叹:“行行行,赖我。这样吧,小猫们断奶之后,我就把它们回A市,到时候直接把领养范围圈定在A市。”
“好。”小助理打印出表格,放置一旁,“安姐,你知不知道穆家那个老头车祸死了?”
安晚秋打个哈欠:“与我何干。”
“怎么没有关系?”小助理突然情绪激动,“你忘了?穆良是他孙子,就是那个被你用板砖拍进警局的变态啊!”
“哦。”安晚秋蹲身将满地跑的雪团子一只只捞回纸箱,“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要不是他有背景,穆良应该判好几年的。”小助理义愤填膺,越说越急,“不就是欺负咱们都是普通人吗?现在遭报应了吧?”
安晚秋并未告诉同事们自己的身份,在同事们看来,她只是一个因为家庭反对而离家出走的善良女孩罢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不插手,”安晚秋听到走廊的脚步声,对电话那头说道,“我这边有客人,先挂了。”
打开门,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502房前游荡。
不知做什么如此专注,竟连聒噪的开门声也没察觉。
安晚秋眯着眼目送他进门,随后蹑手蹑脚地跟上,到了门口便止步。
像是进了自家门,那不速之客翻箱倒柜,没两分钟屋子里便成了一团糟,安晚秋洁癖上线,忍无可忍,突然厉声呵斥:“李思!”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李思直接半条命交代在她手里。
“大姐你小点声。”李思捂着胸口,惊魂未定。
“你干嘛呢?”安晚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门口贴的告示看不见?”
李思倒是实诚:“我从后门进来的。”
“等会儿,”安晚秋打断他,“有后门?”
李思抬头看她,只差把“你是傻子吗”几个字刻在脸上。
安晚秋认栽:“好吧,你继续。”
得知慕遇辰的去向后,李思神色蓦然变得复杂:“你是说,慕叔去A市参加葬礼?”
“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李思站起身,一改往日的懒散,面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凝重,“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的确奇怪。
据安晚秋了解慕遇辰应该是在十里镇长大,考入A市读大学,毕业后便在十里镇经营了这家酒吧。
如果说跑去A市读大学,是为了前途。土生土长的宁城人,怎么会跑去A市参加葬礼?
难不成他不是宁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