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面面相觑，半张着嘴，谁也没出声，大概都从心里都默认了张硕的想法，这么拙劣的谎言，真的骗不了脑袋没问题的成年人。
林宇生不用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话没人相信，就像第一次李成伟讲给他听时，他也是完全不相信的。
可一次次奇怪的事情真的发生在身上时，他才不得不相信。
那本薄册子像是千斤顶一般，压在他心头这么多年，一丝缝隙都没有。
见林宇生始终低着头不说话，张硕扬起手中的书，赌气地说：“爸爸的书这么神奇，我真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容。”
“别打开……”林宇生大喊出声，可惜已经晚了，张硕的手已经再翻页了。
张硕先是一页页仔细地看着，随后加快了翻书的动作，书很薄，很快就翻到了中间部分，可随着翻页的声音落下，张硕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张硕并没有把整本书翻完，而是像一只发了狂的疯狗，冲到林宇生身边，把书抛到林宇生眼前，“这就是你说的奇书？”
林宇生不敢睁眼去看，这书像是潘多拉盒子一般，吸引诱惑着他。可他又惧怕，克服这么久好奇心的强烈驱使，绝非一件易事。离“危险源”越远越好，是林宇生一直坚持的。
张硕再次大声逼问，让他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唯诺诺地瞧上一眼。只是一眼，林宇生的眼睛瞬间瞪成了圆。
书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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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林宇生颤抖着夺过张硕手中的书，一遍遍机械地翻阅着，口中像是着了魔般地念叨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书被林宇生在短时间内反复翻了几遍，整本书就是一个空白的本子，真的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书翻到了包装底页，林宇生发现了一个小信封，它板板正正地被粘贴在那里，胶黏得很紧，林宇生小心翼翼地起了很久，才算把信封完整地揭了下来。
打开信封，里面散落出一张相片。
相纸已经开始发黄，相片里有一棵很大的树，取景只看得到树干的一部分，上面的枝叶并没有被照入其中，树的旁边没有任何的参照物，无法根据树木的枝繁叶茂来分辨出季节。
粗的树干旁边，立着一个老式直梁自行车，看自行车的款式，这相片应该有一定年头了。
“这是什么？”林宇生喃喃地发出疑问。
旁边的三个人也把头靠过来，围着相片看。
四个脑袋围城一圈，也不知看了多久，谁都没看出什么门道。
相片给出的参考资料太少，除了一棵半截的树干和一辆老式自行车，周围的东西全都在相片之外。
“照片背面有字。”眼尖的林婕第一个发现了端倪，忍不住喊了出来。
林宇生把照片翻了过来，后面简短地出现了一行字。
林宇生和张硕对字体都相当熟悉，是李成伟的笔迹。
“林老师，对不起，我戏弄了您。我并没有家传古书，原谅不能说出原因。如果您看到这张字条时，我不在了。麻烦您把这张照片送到公安局，交给警察同志。”
这里面的字写得清清楚楚，可在林宇生和张硕看来，他们俩像同时患上了失忆证，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模糊不清起来，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完全无法思考。
“这很明显是托给父亲的求救信。”林婕歪着头看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当事人林宇生却像是在做梦，云里雾里，每一秒都感觉不到真实，他絮絮叨叨地反复念叨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他自己却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在说话。
“把照片交给警察！”
这几个字也像是魔咒般在张硕眼前反复地晃，他不会认错这笔迹，这的确是李叔叔亲笔所写。
张硕上学前，字是李成伟一笔一划教给他的。李成伟去世后，张硕偷偷地留下了李成伟的一本笔记，每当想他时，就会拿出笔记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这横折弯钩的力度和运笔，像是刻在张硕脑子里，任何人都模仿不去。
“为什么要把照片带去公安局？李叔叔遇到了什么难事？他不是自杀的？”
“不是自杀的！”几个字在张硕脑海中刚一出现，他整个人像是被五马分尸般，还来不及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就被撕成了块。
李成伟的死真的和林宇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找错了人，报错了仇！
筹划了几年的复仇，原来只是一场笑话，他不配当李叔叔的儿子，更不配当一个警察。
张硕恨不得马上钻到地缝里去，他没脸再去面对林婕和她的家人，发了疯似的冲出林婕家的大门。
林婕安顿好父母，追随着张硕下了楼。
林婕没处在和张硕一样的成长环境，无法对他的行为和做法感同身受。但也试着理解他，不希望他再去钻牛角尖，做出别的偏激行为了。
林婕追到楼下时，张硕早已不见踪影了，可车还在原地停着，人应该还没有走远。
林婕边呼唤着张硕的名字，边仔细观察着四周寻找。父母住的小区面积不大，她在人行道上绕了三圈，也没发现张硕的踪影。
“难道跑出去了？”
林婕自言自语，准备去小区外面寻找，转头隐约看见绿化带里蹲着一个人。寒冬腊月，绿化带里的花草早已经枯萎了，除了物业的维护人员，很少有人在里面走动。
“张硕？！”
林婕小声地唤了一声，背对她的人一只肩膀抽动了一下，可并没对她的声音做出任何回应。
林婕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没有在继续询问蹲在里面的人是谁？只是放轻脚步，慢悠悠地向那人靠近。
走得越近，林婕看得就越清楚，蹲着的人肩膀抽动很厉害，像是个受委屈的小孩子被大人冤枉了，躲在角落里，抽抽搭搭偷偷地哭。
张硕的身材高大，可此刻在林婕的眼中，他蹲在那里，瘦小无助，像是饿了几天，身上脏兮兮的流浪猫，看着可怜兮兮得让人心疼。
张硕的肩膀抽动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林婕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没什么事吧？”
“你别……别……过……过来……”
张硕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几个字的一句话，却被嗓子中抽泣声打断了几次。
林婕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成年男子会哭得如此伤心。她无法安慰，也不会安慰，能做的只是陪伴。
林婕停在原地，什么也不多说，原地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张硕发泄完情绪。
太阳西沉，天空渐灰，情绪崩溃的张硕已经忘却了时间为何物，等他恢复感知的能力时，四周的景物也都黑了下来。
“你还好吧？”
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张硕的耳中，现实感又回来了。
张硕猛然回头，发现身后的林婕，他快速地低下头，羞愧得不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林婕的一句话把张硕问懵了，事情转变得太突然，他的脑子转不动了，无力蠢钝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的包袱，消极情绪再次占据了整个心。
一直赖以生存的信念突然倒塌，陷入迷雾中分不清方向。张硕不想再向前走了，不走就不会错，不会连累别人，索性原地倒下，对己对他人也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张硕没有回答林婕的问题，他眼神空洞，聚不了光，直挺着身子，行尸走肉般地准备从林婕身边掠过。
一只手拉住了他，张硕本能地把身子向前倾斜，却动弹不得。
“我报错了仇，我是废物，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烦躁，像是有团火似的在身体里乱窜，张硕咆哮了一顿，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啪”的一声，身体里蹿动的火苗转移到左脸颊，张硕停止咆哮，眼神呆滞地望着捆了他一巴掌的林婕。
林婕像是刚跑完一场百米冲刺，眼睛里红红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气也喘得不均匀。
“没料到你是这么没用的人？”这次咆哮得人换成了林婕，“你处心积虑地找我父亲报仇，想帮你继父讨一个公道。可事实呢？你继父死得不明不白，你却自暴自弃，不想找出真相了吗？”
“你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你真的很废物。报仇讨公道原来都是假的，说到底，你是一个无法面对现实的懦夫。”
“不管怎样，我父亲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我们家没欠过你，以后不要在骚扰我的家人。”
说完想说的话，林婕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她可怜张硕的遭遇是一回事，但她没能力当谁的救世主。他要生要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离开这里，林婕突然觉得一身轻松，最值得庆幸得是父亲没有让她失望。虽然这几个循环里，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但林婕并不觉得遗憾，成长总要付出代价，还好可以重头再来，一切都不算太晚。
张硕目送着林婕的背影离去，站在冷风里，冻得身体僵硬，却全然感觉不到冷。
循环就要结束了，马上就要进入一个新的开始。一切重回原点，可张硕却感觉不到希望。
李叔叔那张照片到底寓意着什么？交给警察？他的死到底是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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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好心不领情，林婕带着一肚子怨气，推开家的大门，被林宇生撞了一个满怀，力气之大，差一点把她撞到。
林婕揉了揉撞疼的肩膀，问：“爸爸，你匆忙要去哪儿？”
林宇生也不回答，像是听不到林婕的问话，连外套都不穿就要继续往外冲。
林宇生向来稳重，很少像现在这样冒失过。
“爸爸？”
“和你一起来的小伙子去了哪儿？”
“你找他做什么？”
提到张硕，林婕就气不打一处来，神经病似的，不搞清楚就来“报仇”，搞得一场乌龙，现在他倒是像受害人一般，满腹牢骚与委屈。
“关于他继父的事，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那是他们家的事，你留给他们自己处理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小李曾向我求救，我误会了他的意思，无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搞清楚。”
“爸爸，你知道张硕他……”
林婕咽了咽口水，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她曾被张硕推下楼的事，现在提起来也没有意义了。事情都已经过去，她也没必要旧事重提，让父母过分担心。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太顾自己，怕麻烦。”
林宇生没领会女儿的意思，自顾自非要出门去找张硕回来商量。
林婕知道拦不住，林宇生这辈子吃了太多“好心眼”的亏，老了老了，一点都没吸取“教训”。
太善良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林婕没办法，为了林宇生，闲事不管也得管。
张硕情绪不稳定，做事又太过冲动。林婕可不放心让父亲一个人去找他。
“爸，我陪你去找他！”
林宇生穿好了外套，父女俩刚准备出门，张硕自己又回来了。
三人在门口沉默了对视了几秒钟，尴尬的气氛蔓延到每个人的心上。
张硕把目光抛向了林婕，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婕把头撇向一边，并没有接受到的道歉。
见张硕再次回来，林宇生倒是很开心。不等林婕开口，就忙把张硕往屋子里面拉，一面寒暄，一面让老伴准备茶果。
刚才在书房里，他们曾与张硕争吵的时刻，瞬间被林宇生抛在大脑之外。
“引狼入室!”
林婕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为了以防万一，她坐在了林宇生和张硕两人的中间。两人隔着她聊天，都感觉到极不方便。
“小婕，你坐到里面去！”林宇生皱着眉头，表情中斥责着林婕的不懂事。
林婕瞪了一眼张硕，张硕心领神会，马上主动帮她解围：“不用，不用，林婕坐在这里挺好的。”
“你有话快说，说完就走吧！”
林婕毫不领情，直接对张硕下了逐客令。
“小婕，不许没礼貌!”
“彼此彼此，他刚刚礼貌吗？”林婕一句话又把林宇生呛了回去，火药味十足。
张硕脸涨红得像是刚喝了一斤散白酒，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出现在林婕家里，可很多事没搞明白前，他只能厚着脸皮再来。
“小张，对于你爸爸的事，林叔叔感到很抱歉，辜负了他的所托和信任。”
“爸，你和他道什么歉？故弄玄虚地藏起来一张照片，谁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想什么呢？”
林婕又抢白了一句，她和林宇生的人生态度不同，人过于谦卑，不见得是好事。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误会了这么多年，给你们添了不该承受的麻烦。”
说完这些话，张硕偷偷瞧了瞧林婕，她依旧板着脸，完全不接受他无关痛痒的“道歉”。
“误会嘛，说开了就好！”
林宇生隔着林婕拍了拍张硕的肩膀，对他剩下的一点戒备心都放下了。
林婕抱着肩膀坐在两人中间，脸皱得都快变了形，预备着随时破坏两人“和谐”的气氛。
“林教授，我爸爸交给你照片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哎！”林宇生叹了口气，那段往事就像在昨天，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可太多了！你爸爸还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精神压力大，每晚都做噩梦。”
“那段时间，你们家属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吗？”
张硕惭愧地低下头，不自觉地又咬起了小拇指，过了半响才缓缓地说：“爸爸去学校继续念书后，经常不回家住。”
“和你妈妈感情不和，总是吵架对不对？”
“您都知道，爸爸告诉您的？”
“是啊，我们都认为他情绪不对劲。主要是因为家庭矛盾问题，没想到，还有别的事？”
“那张照片，你见过吗？或是去过照片中的地方吗？”
林宇生再次提起照片，他已经仔仔细细回想过了，照片里出现的树和自行车，他都是第一次见。
“没有！”张硕第一次见到照片时，也在大脑里搜索一番了，完全没有印象。
“那就奇怪了，照片暗示着什么，为什么要交给警察呢？”林宇生喃喃自语，这辈子他安分守己，几次和警察同志打交道都是因为李成伟。
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答案的问题！
沉默了一阵，张硕又突然发问：“林教授，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希望您不要介意。”
“你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