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清楚,王菊香是不能像她一样理智的做出类似的决定的,否则也不会多此一举问自己了。
阮清想了想,尽量客观的分析道:“其实就是两条路,第一,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第二,继续你们的关系,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如果你对象真的值得你爱的话,那就想办法争取他爸妈的同意。”
王菊香苦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他爸妈要是能看上我,我们也就不会想着私奔了。”
阮清道:“她爸妈看不上你,无非两点,一是嫌你是农村的,二是嫌你不够优秀,配不上他们儿子。既然你们还想在一起,那就想办法打破他们的成见。”
“我该怎么做呢?”
“第一,她嫌你是农村人这点,其实根本就是假把式。照你说的,他家就他爸是地毯厂的正式工人,是城镇户口,而他妈是农村户口,你对象跟着他妈,也是农村户口,他们这样的,非要找个城镇户口的才是高攀。”
“第二,嫌你不够优秀,那你就要分析优秀的定义是什么了。你跟你对象都是初中毕业,论学历论智商你俩都不相上下。唯一的区别是你对象在城里有工作,而你没有。可他那工作其实也就是个临时工。”
“而这一点,其实才是堵死他娶城镇姑娘的原因。现今,虽说是男女平等,可大众认知上,还是最能接受男强女弱的搭配,城里有正式工作的姑娘不可能看的上他,临时工呢,人家努把力就能找个正式工的对象,为啥还要退而求其次找个临时工?”
“这么说我对象他也是高不成低不就?”
阮清笑道:“这话虽然有些刻薄,可打破表象看实质确实如此。”
其实客观的说,男方的条件也还行,如果他们本本分分,就想着找个姑娘过日子,那能挑选的人大把,可这家父母明显是想攀高枝儿,可惜主人公儿子不给力。
“所以你看,你们两个人之间,其实并不是谁真的高不可攀。你们一个向上努力,一个向下兼容,两个人的步子都不用迈的太大就能够到对方。”
“所以症结还是在他父母那儿?”
这其实又绕回来了。
阮清想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现在她们所分析的一切还都是纸上谈兵,于是道:“要不,你再等等,我找人打听打听,至少要清楚你对象他父母的真实为人,才好下手。”
王菊香立刻感激的点了点头。
过完春节,到了正月下旬,阮清就准备去县城里一趟,她记得表姑家的小叔子就是地毯厂的工人。
说起表姑,也算是她的贵人。当年她跑到北京嫁人,就是跟着表姑一家去的。后来表姑也出了力,给阮清说了一门高干家庭,她一嫁进去算是鱼跃龙门了。
可惜强扭的瓜不甜,最后结局不甚美好。
阮清到了县里,先在供销社买了一斤苹果,二斤饼干,本想再添四个馒头,可惜供销社的馒头出锅两天了,全是硬邦邦的,她只好到国营饭店去买。
国营饭店的馒头都是现蒸的,阮清打包时,林卫国突然从后厨出来了。
“你好!还记得我吗?”林卫国没想到又碰到她,有些意外之喜。
阮清记性好,加上她在县城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于是很快就想起来了。
“记得,林经理你好!”
“你这是买回家去吃?要不要小菜,都是刚做的,我们听取了你上回的建议,你要不要再尝一尝?”
阮清摇头,解释道:“我去走亲戚,买几个馒头就行了,别的不用。林经理不用费心了。”
阮清说完就要走,林卫国好不容易再次遇上,可不想轻易放她走,便冒着唐突的风险,问答:“您贵姓啊?我们好记下……”
林卫国话还没说完,突然阮清指着门口贴的招聘信息,问道:“你们要招聘临时服务员?”
“是……是啊。”
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阮清立刻问道:“应聘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比如说学历、户口?”招聘信息上只写了年纪要在18岁以上。
“小学毕业就行,户口没啥要求。”林卫国说完,又问:“你要应聘?那可以先登记,等我们的统一面试时间。”
“我叫阮清,是这样,我有个妹子,她正好挺符合你们要求的,我能不能代她做个登记?”
听到不是她本人,林卫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至少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于是道:“这没问题,不过来应聘的人很多,到时候选不选得上得看面试结果。”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林经理。”
阮清真正要帮着登记的其实是王菊香。她登记好后,粗粗数了数,前面已经有十来个人了。看来竞争不小。
林卫国告诉她统一面试时间是在二月初三。
阮清记下后,就拿着东西去了表姑家。
正月流行走亲戚,当年跟着表姑去北京前,她曾在她家住过半个月。印象中表姑的婆婆是个贤惠人,现在跟着二儿子住。
阮清按着记忆找过去,敲开院门,刚做了自我介绍,表姑的妯娌李蓉花就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道:“是阿霞呀!我记得,你当年跟着嫂子来时,可还是个小丫头,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她热情的将她迎进去,朝里面喊道:“娘,他爸,来亲戚了,是大嫂的娘家人。”
表姑的婆婆年事已高,人已经糊涂,认不得人了。阮清和屋内迎出来的男人打招呼,叫了一声“二表姑父。”
双方寒暄过后,阮清大概说了说表姑的近况。原主本来跟表姑一年多没见了,因为表姑他们后来又因表姑夫工作调动,搬到天津去了。
但阮清是看过书的,因此能简单说上两句。接着又说到自己,李蓉花听到她已离婚,顿时唏嘘不已,又听到她已经转了城镇户口,又透露出几分羡慕。
他们家也就丈夫张志刚是城镇户口,如今在地毯厂当工人。
阮清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一来是代表表姑看望奶奶和你们,二来是想打听一个人。二表姑父,你们厂的吴向前你熟不熟?”
第9章 我离婚了
“吴向前?他是二车间的技术工,我们倒是经常在食堂碰到。你打听他干什么?”张志刚问道。
阮清道:“我们村有个跟我要好的姑娘,正跟他儿子谈对象呢,家里人不放心,托我来打听打听吴家的为人。”
张志刚两口子听罢,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大相信,李蓉花顿了顿,踌躇着问道:“闺女,莫不是你……”
阮清一看两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想歪了,赶忙解释道:“真是我们村儿一个姑娘。他家儿子好像还不到二十,可跟我差着年岁呢。”
“不过,我们村儿那姑娘也是个能干人。你也知道,农村人进城是迈不开腿的,更别说打听什么了,于是就托给了我。他们家是记工员,我们家一年到头指望人家多照顾呢,我这才揽了帮着打听的事儿。”
李蓉花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这吴向前家我倒是知道,就在咱家不远处的巷子口住着。只是,他老婆是个要强的人,他儿子之前已经托人给说了好几个对象了,都嫌人家是农村户口,不满意就给推了。”
“闺女,我就爱说个实话。照我说,你那妹子要是没户口,多半是要耽误了的。”
阮清道:“行,我回去将情况给我那妹子反映反映 。除了这一点,这吴家为人咋样?”
张志刚接过话茬:“吴向前倒是个挺忠厚的人,在单位上风评也好,就是不爱说话。”
李蓉花接着道:“所以这吴家都是他老婆做主。他家儿子也老实,听说前几年,吴向前两口子为了儿子的工作,家里都掏空了,后来给搞了个临时工,说的是干两年就能转正,可后面就没动静了。”说着又转头问丈夫:“你们在厂里还听说什么风声了没有?”
张志刚摇头,“吴家走的是宋厂的路子,宋厂去年就病退了,厂里等名额的干部子弟又多。”
这么说来,吴家基本上就是表面光了。家底被掏空,吴永贵转正又遥遥无期,怪不得他妈不能得偿所愿找个城镇户口的儿媳。
阮清下午就要走,却被李蓉花硬留着让在家里住一晚。
“冬天黑的早,路上又滑,你住一晚,明天再走不迟。”
阮清想到自己明天还有打算,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阮清才从表姑家出来,走时又特意去吴家门前转了一圈 ,吴家门前倒是干干净净,积雪被扫成雪堆,堆在墙角,他家大门上除了红对联,也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至少不是邋遢人家。
阮清又去了趟国营饭店,这次径直找的是林卫国。
林卫国看见来人,有些吃惊,又透着几分莫名的欢喜。
“特意来找我,你有什么事吗?”
“林同志,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卫国想了想,就将人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一关上,阮清就摸出一盒烟塞过去,看见林卫国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她道:“林同志,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你走后门的,就是想打听一句实话,你看你方便的话给我透透底。”
“我不抽烟……”林卫国将烟盒推到阮清对面的桌子上,“你要打听什么?”
“就你们招聘服务员这个事,据我所知,像你们这种公家单位,几乎很少对外招聘的,即使是临时工,应该也有大把的内部人员排队等着吧?”
林卫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也知道这里面的道道。虽然招聘原因是内部信息,但林卫国想到,就算他透露一些,也没多大关系,更何况,他还抱着些私心,正愁和对方没什么搭讪的机会。
“其实咱们饭店也是响应政策,现在都讲个民主,这次招聘虽然登记的内部子弟不少,但我们肯定会严格执行文件精神,保证公平公正。这点你放心!”
“你是说有红头文件,上面下发下来的?”阮清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林卫国点点头,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不知道你在哪个单位高就?不介意的话咱们也许可以交个朋友。”
阮清道:“高就谈不上,我家在乡下,也不常来县里。林同志,感谢你的实言相告!其实是我一个妹子,她找了个城里的对象,对象家看不上我妹子是农村的,本来都没啥希望了,没成想赶上你们饭店招工,你说这是不是机遇?”
“我来找你打听,实在是不想让我妹子陪跑半天,空欢喜一场。”
她说的在情在理,林卫国立刻点头表示理解。
“你能保证面试公平公正就太好了,这样我回去跟我妹子说,她也算是有个希望了。”
阮清临走时,又将那盒烟重新塞给他,半开玩笑的道:“你放心,等面试时,我们绝对不来找你,能不能成肯定会凭本事的。这个就当朋友间的见面礼,你是个实在人,跟你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林卫国在职场上混了许多年,啥样的圆滑人没见过。他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在开玩笑,但还是立刻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害怕的意思……”
手里的烟盒上似乎还带着女人手上的余温,林卫国忍不住捏了捏,到底没有再推回去。
他送阮清到饭店门口,看着她转过身,突然问道:“……你结婚了吗?”
阮清的脚步顿了一顿,回身时眼里还带着一丝惊讶。
她道:“我离婚了。”
“啊?哦,哦。”
这答案实在出乎林卫国的预料,对方身影都走远了,他还呆呆戳在门口。
阮清回到村里,就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菊香。
王菊香听罢,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至少能有个机会证明自己,忧得是接踵而来的更多的烦恼。
“你说我能应聘上吗?就算应聘上了,她妈会不会还是不愿意?”
阮清道:“无论她妈日后对你啥态度,这次机会对你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咋样都是好事。”
“你如果能成功干上这个临时工,就算最后吴家人不妥协,你也算是给自己谋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且进了城,眼界开阔了,各种机会也会更多。”
王菊香听了阮清的话,便开始认真准备起面试来。她先前听阮清说,给饭店经理塞了一盒烟才问到的实情,当下也没有说什么,但过了几天,她就给牙牙做了两双棉鞋送来。
为了增加成功率,阮清趁着空闲教了她几招面试的基本礼仪和话术。
王菊香问道:“要不到时咱们一块去面试,你的几率肯定比我的大。”
阮清摇头,道:“我带着孩子,干这个不方便。”
这个时候的服务员虽然是个体面工作,但一天从早干到晚,体力消耗非常大。而且县城离家太远,阮家人都要挣工分糊口,她不可能将儿子扔在家里一个人进城,更不可能将她妈带进城帮她看孩子。
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王菊香就请阮清一起进县城,陪她去面试。
面试是下午两点半开始,他们到时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里不乏一些眼神高傲、穿着光鲜,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嫩白面孔。
一见这么大的阵势,王菊香顿时有些慌,“咋办?我手心开始出汗了。”
“没事。我估摸着能来的,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所以现在拼的就是心理素质了。”阮清安慰道:“你记着我教给你的,他们左右逃不出那些问题,你只要照平常的样子,流利的说出来就行。”
她们排了一会儿,王菊香他对象就来了。
王菊香红着脸道:“我让人捎信给他,说我今天面试。没想到他特意请假过来了。”
吴永贵长的斯斯文文的,戴了一副眼镜,他朝阮清打完招呼,又安慰了王菊香几句,面试的时间就到了。
饭店里出来一个人,说道:“登记过的,排队进来,从旁边的侧门进,不要影响到客人。其他闲杂人等在外面等着。”
阮清和吴永贵只好在饭店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等。小伙子还挺上道,他坐了一会儿,就去买了两个烧饼,拿回来后一个递给了阮清,另一个揣在怀里捂着,等王菊香出来就赶紧给了她。
阮清问她,“感觉怎么样?”
王菊香出来还都是愣愣的,“我不知道......我一进去前面就坐了四个人,我脑子里一下就空了。好在他们问的几个问题,都是你之前教过我的,我就把答案背出来了。”
“行了,没打磕巴就行。咱们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吴永贵也道:“就算没招上也没关系,咱俩的事儿我再找我爸说说。”
两人站在路边把烧饼吃了,这才跟吴永贵告别,打道回村。
过了三天,王菊香的录用通知书就捎到公社了,再由公社转交给大队,等听到喜讯时,已经是第四天下午。
王菊香被通知到大队去取通知书时,她爸她妈并她弟全都跟着,一路走到大队,又绕回来,几乎走了大半个村子。
王菊香她妈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脸上洋溢着高兴和得意。她爸背着手,也是红光满面,跟人打招呼的声音都大了不少。王学民则见人就说,她姐要进城了,要变成城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