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祯坐在桌边翻阅天南地北送来?的信件,其中京城来?的最多。
他此前离京留翌景作?替身称病在府的事,后来?随着?他突然在南龀鱿钟直恢谌说弥?。
有人故意拿此做文章,连上了好几封奏折弹劾他藐视君威,都察院那?帮人也跟着?附和。
再有就是他率螭虎军攻打?南龅氖拢又被都察院弹劾他擅自用兵开战。
尤其都察院的尤大人格外忿忿。
尤大人此前被裴沅祯捉去山上软禁了一个月,新?仇旧恨加起来?,尤大人逮着?机会便使劲弹劾。
他嘴皮子?利索得很,几番折子?下来?,把?京城舆论搅得沸沸扬扬。
这倒没什么,裴沅祯什么时候没被弹劾过?口诛笔伐听?得多了,他不痛不痒。
倒是皇帝的态度有些微妙。
安俊良在信中直言,皇帝命御林军将翌景抓了起来?。
众所皆知?翌景是裴沅祯的替身,而皇帝抓裴沅祯的替身,大有撕破脸皮之意。
“安俊良猜想,兴许后头?有人在挑唆皇上。”奚白璋说:“不然,他不会做出这种令你下不来?台的事。”
“当然,”奚白璋补充:“这事皇上肯定也下不来?台。但他脑子?发热已经把?人抓了,也没审问施刑。现在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说:“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去主持大局吧。”
裴沅祯默了片刻,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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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从隔壁村吃席回来?已经是傍晚,天上飘起了雪,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她戴着?帷帽,与?村里的其他妇人们一起归家。走到村口时,见一人撑伞立在路边。
妇人们纷纷打?趣:“哎呀,才离开一天就想了?小夫妻就是黏糊!”
裴沅祯站在那?,眸子?含笑。
沈栀栀羞赧,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村里的妇人们说话不讲究,况且又吃了点酒,就更是大胆。
有人说:“你看她男人高高大大的,瞧着?不像不中用的啊。”
没人回答她,索性扭头?直接问沈栀栀:“你男人那?方面行不行?”
“......”
行!怎么不行!她每回弄得手都酸了。
沈栀栀头?皮发麻,支吾回应:“还好吧。”
妇人们哈哈笑,告辞离去。
沈栀栀走近裴沅祯:“你怎么出来?了?”
裴沅祯牵起她的手:“我来?接你回家。”
“今天过得高兴吗?”他问。
“嗯。”沈栀栀红着?脸:“挺好,吃了喜酒,还跟以前的小姐妹们说了许多话。”
见他牵着?自己往另一条道走,她奇怪问:“不是回家吗?”
“我适才来?的时候见后山开了几枝梅花,”裴沅祯说:“我带你去看看。”
“嗯。”
两人撑在一把?伞下,手牵着?手,沿着?田间小路缓慢走。
半刻钟后,到了后山的几棵梅树下。
梅花盛开尚早,大多还是花骨朵,只有几朵粉红颤颤巍巍绽放在枝头?。
沈栀栀上前摘了一朵,插在发髻上,歪头?问:“好看吗?”
红梅艳艳,冰肌似雪,少女歪头?一笑百媚千娇。
裴沅祯眸色暗了暗,倏地将人抵在树上,摇落一树花瓣。
他噙住她的唇,低喃:“我的栀栀好看。”
第122章
背后的树枝坚硬, 沈栀栀微疼,轻吟了声。
裴沅祯的舌趁机探进去。
他身上带着股清香,似麝似檀, 混合梅花的冷香一起, 很是撩人。
沈栀栀的手揪着他的衣袍,睫毛颤颤巍巍,又难耐又紧张, 生怕有人过来。
她推了推他胸膛:“别?在这。”
“怎么?”裴沅祯退开些许。
“这是外边呢,”沈栀栀难为情地?说:“被村里?人瞧见了会笑话的。”
裴沅祯勾唇, 目光落在她红艳艳的唇瓣上, 那?里?残留了一丝莹润。
“现在已经是傍晚。”他说:“村民都?归家了,不会有人来。”
“是、是吗?”
沈栀栀四下看了看,村子离他们隔着几亩田。白雪絮絮飘散在天地?间,到处一片朦胧静谧。
她笑起来:“你不怕冷?”
“你冷?”裴沅祯握上她的手, 发觉确实有些凉,于是拉进胸膛。
他的胸膛暖和,沈栀栀两只手都?贴在其上,还调皮地?挠了挠。
裴沅祯笑, 索性将大氅敞开,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揽着她腰身。
他低头又亲了亲她, 随后道:“我们明日回京如何?”
“明日?”沈栀栀抬脸。
“若你还想住在这, 我陪你再?住些时?日也无妨。”
“不是。”沈栀栀摇头:“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我还没准备好。”
裴沅祯清楚她顾虑什么, 他把?人拢紧了些, 下巴摩挲她头顶。
“别?怕,有我在。”他说:“你只需待在我身边就好。”
“嗯。”沈栀栀点头。
少?顷, 裴沅祯的唇从头顶寻过来,划过她的额头和鼻尖,落在她的唇上。
轻柔,缓慢,眷恋......
这般又亲了许久,他才停下。
沈栀栀察觉到他情绪特别?,似乎格外喜欢亲她。她气喘吁吁问:“你今日怎么了?”
裴沅祯莞尔,他也不知怎么了?
或许,他也不想离开这里?。
这样平静恬淡的日子令他放松,没有朝堂的勾心斗角,没有战场的血肉厮杀,只有平民百姓家的粗茶淡饭、温馨烟火。
“栀栀,”他突然开口问:“若是.....”
“什么?”
须臾,裴沅祯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未知的事,还是暂且不说吧。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走,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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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清晨。
裴沅瑾高热退去,一夜好眠。
他被一些呜呜咽咽的声音吵醒,翻身动了动,视线落在身侧沉睡的女人身上。
倏地?,目光顿了顿。
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竟是满脸泪痕。
这些天他夜里?发热时?,都?是她捂着他睡的。她以为自己不知道,每次在她醒来时?,自己已闭上眼。
等她起身后,他便装作无事发生。
他不明白,自己分明表露对她轻视、无意和羞辱,她为何还要执意于自己。
若他还是京城风光的裴家三爷,他自是不奇怪。
可现在,他落魄狼狈、无家可归更?无处可去。这副模样有什么值得她喜欢?
裴沅瑾不解。
他盯着她看了会,心下依旧几分淡淡的嘲弄。
过了会,见她睫毛颤了几颤,他立即闭上眼。
时?菊做了个?梦,梦见她回家了。家中父母还在,弟弟依旧调皮,她还是柳家的大小姐。
她抱着父母哭了许久,说想他们,很想很想!
说以后会听话相看个?合适人家,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再?不远离父母、远离家乡。
她央了许多事,父母皆笑着点头,如小时?候那?般迁就包容她。
梦里?,她哭了许久许久。醒来后,发觉眼角沁凉。
她抬手抹了把?,居然是泪。
时?菊下意识转头看去,见裴沅瑾还未醒来,她松了口气。
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抓过床尾脱下的衣裳一件一件穿上。
身后,裴沅瑾睁开眼,就这么平静地?盯着她一件一件地?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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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裴沅祯带螭虎军凯旋回京,一同带来的还有南龅墓主。
这事已经不是秘密,全京城的百姓们都?站在街边围观,想看看这遗落了十几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南龉主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不过,令他们遗憾的是,全程只瞧见螭虎军和一辆奢华的马车,南龉主坐在马车里?并未露脸。
队伍进了城后,马车径直在平福巷停下。
这里?,尤冰倩和刘淳以及阿檀她们早就等着了。当?然,还有身形庞大的狗大人。
它摇着尾巴挤在最前头,见沈栀栀下马车来,欢快地?扑过去。
殊料人没扑着,狗头就被一只手摁住。
摁住它的正是它的主人裴沅祯。
裴沅祯将沈栀栀护在怀中,说:“她身子虚弱,受不得你这么莽撞。”
阮乌:嗷呜~
它哀怨地?看了眼沈栀栀,老实站在一旁。
沈栀栀好笑,摸了摸它的狗头:“我给你带了吃的,一会拿出来。”
嗷呜~
阮乌又立即高兴起来。
阿檀眼巴巴地?望着沈栀栀,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沈栀栀瞧见了,对她招手:“阿檀,认不得我了?”
阿檀抿唇,挪脚过去小声道:“阿檀想栀栀姐姐,可我听冰倩姐姐说你当?公主了,阿檀不敢冒犯。”
沈栀栀揉了把?她的脑袋:“当?公主也还是你的栀栀姐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阿檀笑起来。
尤冰倩站在一旁欣慰地?望着她们,视线不经意掠过几人,瞧见后头刚下马的年轻将军。
陈良焕也默默看着她这边。
两人视线对上,滞了片刻,尤冰倩移开。
她上前挽住沈栀栀:“走,外头风大,先进去吧。”
沈栀栀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身看裴沅祯。
裴沅祯目送她:“进去吧,我入宫一趟,晚点过来接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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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骑马进了宫。
到了乾清殿,远远地?瞧见门口的内侍跑进去,裴沅祯眯了眯眼。
旁边领路的总管见了,面色沉了沉,斥道:“瞧瞧什么规矩!这些兔崽子咋咋呼呼,杂家得了空定要好生教训教训!”
裴沅祯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脚步不停。
进了乾清殿,皇帝闷闷地?坐在龙椅上,而?宗人府的廖宗正抱着几卷画轴站在一旁。
裴沅祯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眼,也不出声让他平身。
不过裴沅祯不在意,兀自起身走到廖宗正面前。
“这些是什么?”他问。
“裴大人来得正好。”寥宗正讪讪道:“这些是从各大世家选出来的贵女画像,皇上翻年便十六了,是该立后了。”
此话一落,皇帝倏地?撂下折子:“朕不想立后,难道你们要逼朕吗?”
寥宗正叹气。
裴沅祯敛下眼睫,对寥宗正道:“寥大人且将画像放下,我与皇上谈谈。”
“好。”
寥宗正放下东西,逃似的出殿了。
乾清殿内安静下来。
裴沅祯漫不经心翻了翻画像,一共十二幅,皆是宗人府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抽出其中一幅,说:“我看恒国公府的嫡女就不错,年纪虽长你两岁,但生得温婉端庄,颇有母仪天下之态。”
“朕不喜欢比朕大的女人!”
裴沅祯又展开另一幅画像:“承恩侯府的三小姐秀外慧中,性子天真烂漫兴许与你合得来。”
“长得太丑!”
裴沅祯听了,慢条斯理地?又挑了一幅画像:“魏老将军的孙女,姿色上乘,虽出身武将之家,却琴棋书画精通,皇上可作考虑。”
“舅舅既然这么喜欢,何不娶了这杨小姐给朕当?舅母?”皇上挑衅道。
他才十五年纪,少?年人长得瘦弱白净,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且被长辈们惯坏的孩子。
一副叛逆模样,就这么横眉冷眼地?睨向裴沅祯。
裴沅祯静默回视他。
他清楚,这只是皇帝的表象,只是他故作姿态的忤逆。这些贵女立谁人做皇后于皇室有利,他自然清楚。
不过,他并不想惯着他。
片刻,裴沅祯面色沉下来。
“皇上,立后乃国之大事,不可儿戏!”
儿戏儿戏!
皇上历来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以往,他也总是这么训斥他“不可儿戏”,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愚蠢可笑的、任他摆布揉捏的孩子!
皇上也沉了脸,却不敢再?顶撞他。
裴沅祯默了会,说:“皇上今日心情不虞,臣先告退!”
说完,他行了一礼,抬脚出门。
裴沅祯一走,皇上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气怒之余,还有几分后悔。
他颓败地?耷下肩膀,靠在龙椅上。
“小德子,你说......朕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哎呦!皇上是天子,又岂会有天子做错的事?况且是皇上自己选妻,理应以皇上的喜好为先!皇上不满意,那?肯定是臣子做得不好!”
“可是......”皇上道:“舅舅出门时?分明生气了。”
“裴大人......”内侍斟酌了下,见四周没其他人,走过去小声道:“裴大人许久未回京,一来就给皇上下马威,想来是记恨您抓他替身之事......”
闻言,皇上面色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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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福巷,小院里?热热闹闹。
沈栀栀坐在堂屋里?,边吃糕点边听阿檀说近日来的趣事,多是她跟刘淳的。
阿檀此前住在刘淳的宅子里?,刘淳一心想当?裴沅祯的侍卫而?没考功名?。是以整日游手好闲,于是阿檀也跟着他游手好闲。
两人一大一小,几乎将京城逛了个?遍。
“那?日我们上街遇到了个?奇怪的哥哥,后来得知那?奇怪的哥哥居然是......”她小声道:“是皇上。”
“皇上?”
阿檀郑重点头。
“怎么遇着的?”沈栀栀好奇问。
阿檀眨巴了下眼睛,小小的人儿脸上神色古怪。
她看向刘淳:“那?地?方......刘淳哥哥知道。”
刘淳面色一红,支吾道:“在凝香馆。”
“......”
沈栀栀先是语塞,随即气怒:“你居然带阿檀去那?种地?方?”
“不是不是,”刘淳忙解释,我们是去附近的铺子买糕点,路过时?遇到的。彼时?皇上没带银子,被几人围住......”
想到什么,刘淳捂住嘴:“事关?皇上颜面,不好说。”
他不说,但沈栀栀也猜着了,当?然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不过还是担心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他是皇上?”
刘淳说:“我看见他身上的玉佩了,当?今世上,谁人敢佩戴刻有‘泓’字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