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栀帮它晒床垫, 它还不乐意?,咬着不肯放。
“你放不不放?”沈栀栀凶它:“你看你睡这些日下?来,狗毛乱翘,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威风凛凛阮将军的?样子?”
阮乌嗷呜两下?, 撒气放开?,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沈栀栀晒完东西没什么事做,想起前?几日买的?两尺布来。
不知是近日伙食好?,还是解毒的?特?殊药材导致, 她发觉自己身子长得很快,小衣隔一段时日就得换新的?,出?门时她带来的?已?经穿不得了。
她叉腰在栏杆边站了会, 然后进屋取布去找尤冰倩。尤冰倩才情见识广博, 想来她那里的?花样子应该极多。
只?不过, 尤冰倩不在屋子, 婢女说去见裴沅祯了。
是以, 沈栀栀又跑去裴沅祯的?书?房外头等。约莫等了两刻钟,房门吱呀一开?, 尤冰倩走出?来。
她转头一看,见沈栀栀站在那,问道:“栀栀姑娘找公子?公子在里头。”
沈栀栀摇头,笑道:“我来找你的?。”
她眼尖地瞧见尤冰倩的?眼眶泛红,像是才哭过,连声音都还带着未缓过来的?情绪。
“你......”她迟疑了下?,问:“怎么了?”
是不是裴沅祯说什么话让她伤心了?
她想起裴沅祯这些日在船上的?种种恶劣行径,是越发放浪形骸了,有时候二楼雅厅里的?歌舞居然持续一整宿。
沈栀栀心下?唏嘘,见尤冰倩如此,实在为她感到不值。
“没事。”尤冰倩摇头笑了笑:“栀栀姑娘找我有何事?”
她既然不想说,沈栀栀也不好?再?问。
“哦,也不是大事......”她从布袋里掏出?棉布,问:“尤小姐可否帮我看看,这种布料绣什么花色好??”
“栀栀姑娘要做......小衣?”尤冰倩把最后两个字小声吐在唇边,牵着沈栀栀往回走:“我那有许多花色,带你去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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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日,船在一个叫邬禾的?县城停下?来补给。沈栀栀不用伺候笔墨,便摆了张椅子坐在船头做针线。
阮乌窝在她身边晒太阳。
过了会,船上突然热闹起来。听说又来了个新的?歌姬,是邬禾青楼琵琶弹得最好?的?。
沈栀栀听婆子和小厮们窃窃私语,说那歌姬琵琶弹得如何如何好?,腰肢如何如何细,脸蛋又是如何如何的?白嫩美艳。
沈栀栀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一路下?来,几乎每停一个地方补给,裴沅祯都会招当?地的?头牌来服侍。
她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然后懒懒地靠在阮乌身上。
“狗大人,你家主子这些年是不是在京城憋坏了?”
她无聊地说:“以前?还听说裴首辅不近女色呢,原来传言都是假的?啊。储玉院那些姑娘身份不明他不好?亲近,如今出?来外头,竟是肆无忌惮起来。啧啧......”
阮乌懒洋洋地甩尾巴。
沈栀栀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梳狗毛。
“也不知何时能到岱梁,再?这么下?去,这船上到处都是胭脂水粉的?味儿?,实在熏得很。”
雅厅的?那些歌姬舞姬花枝招展,个个身上洒了香露,连饭堂和走廊都有她们的?味道。
最可怜的?是尤冰倩,不仅得忍受裴沅祯招妓,还得忍受这些歌姬们挑衅。
想到尤冰倩前?几日泛红的?眼眶,强忍着不肯掉泪的?样子,她叹了口气。
真没劲!
她想。
原本还以为能看到权臣贵女虐恋情深不能自拔而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没想到是这样。
真为尤小姐感到不值!回头有机会了,定要好?生劝劝她,这种负心薄情的?大奸臣有什么好?喜欢的??
弃了得了,这世上俊秀的?男子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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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刚上船的?歌姬面色凝重?。
“大人,属下?刚得到消息,荷县水患严重?。”
裴沅祯正在看书?,动作缓缓停下?:“整个岱梁水系通畅,河坝牢固,又怎会有水患?”
此前?,他之所以将“改田种桑”政令选在岱梁,原因之一就是看中整个岱梁的?水系完善。尤其是荷县的?水系四通八达,河坝坚固,储水充足,是种桑的?最佳之选。
“属下?也觉得奇怪。荷县水坝确实牢固,且河道通畅,即便遇到连日秋雨也未必能淹没荷县。”
“可这次荷县多处水坝决堤,水流汹涌而河道疏散不及,便径直冲向了百姓农田和村庄。如今荷县多个村庄被淹,百姓四处逃难。可荷县县令不仅坐视不管,还封锁消息,将逃离村庄的?百姓拘押。”
“而且,更严重?的?是,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了瘟疫。”
裴沅祯翻转玉扳指,眸色沉沉。
“荷县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岱梁附近州县已?出?现了许多难民,有些甚至逃到了邬禾。昨日,青楼后院还来了个打?杂的?,就是从荷县逃出?来的?。”
“消息前?两日从岱梁传到属下?手中,正巧得知大人路过此地,便一直在此等候。眼下?当?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裴沅祯听完,缓缓闭上眸子,良久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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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歌姬在船上逗留了半日才下?船。之后,船速行进极快。
第?三日,他们就进入了岱梁地界,又于次日傍晚到达了荷县县城。
荷县混乱,连客栈生意?也凋零,掌柜的?见他们一行人下?马车十分热情。得知裴沅祯要包下?客栈,更是恨不得磕头跪谢。
“有有有,干净厢房,热饭热菜全都有。”掌柜的?说。
“后院马厩里新鲜草料充足,客官的?马可栓在那。”
“前?些日连着下?雨,一楼潮湿,要不搬去二楼和三楼住?”
“小店是本县最好?的?客栈,客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掌柜殷切地把人领进堂内,吩咐跑堂沏茶来。
沈栀栀牵着阮乌站在堂中央四处打?量。
这家客栈年岁已?久略微老旧,但胜在宽敞干净。二楼厢房也多,想来她能自己住一个屋子了。此前?船上条件有限,她都是跟其他婢女一起挤的?。
这会儿?已?掌灯,众人卸下?旅途疲惫,忙碌的?身影在灯火下?变得轻快起来。
沈栀栀视线看向门口站着的?裴沅祯,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她走过去,顺着他视线看了会,才发现街角瑟缩着两个人。许是逃难入城的?,天黑将至两人共寝一张单薄的?被褥。
掌柜的?正好?扛东西经过,也瞅了眼,说:“那些都是从荷县来的?,如今城里到处都是。客官平日可得少出?门,这城里啊......”
他摇头叹气:“死了好?些人,晦气。”
“公子......公子?”
少顷,沈栀栀喊他:“您要现在用晚膳吗?”
裴沅祯没应声。
“奴婢吩咐小二把饭菜摆大堂如何?还是您想回房间用?”
“不必。”
裴沅祯谈谈应了句,然后转身径直上了二楼。
不必是何意??
是不必摆在大堂,还是不必摆房间啊?
沈栀栀疑惑地跟着他上楼,然而跟到门口时,门倏地从里头关上。她躲闪不及,“砰”地撞上去。
下?一刻,就听里头裴沅祯清冷的?声音传来:“跟着做什么,我换衣裳。”
“......哦。”
沈栀栀揉了揉额头,对着门恶狠狠地挥了几拳――拽什么拽!不给你饭吃饿一顿看你还怎么拽!
她气呼呼转身下?楼,自己寻了个桌子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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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栀栀回屋收拾行李。她果真单独得了个屋子,不过也不只?她一人住,阮乌死皮赖脸跟着她,还把自己的?小花床垫拖进来。
小花床垫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下?,旁边还放着两包肉干。
沈栀栀懒得管它,行了这么多天的?船,她累得很,想早点洗漱歇下?。
端盆出?门打?水时,瞧见尤冰倩进了奚神医的?房间,她好?奇跟过去。
房门敞开?,里头灯火通明。而尤冰倩抱着堆药材放在桌上,提笔正在一一记录。
她边记录,边拿帕子掖眼角。
也不知是遇到了何事,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这抹泪。
沈栀栀探头瞧了瞧屋内,没看见奚神医的?身影。想了想,她走进去。
“冰倩姐姐,你干嘛哭啊?”
在船上这些日,沈栀栀跟尤冰倩感情日益增进。尤冰倩年纪比她大,让她唤一声姐姐。
一开?始沈栀栀不大好?意?思,毕竟尤冰倩是京城闻名的?贵女,哪是她一个婢女能喊姐姐的??后来拘束地喊了两次后也就顺口了。
这会儿?,见她像是又消瘦了许多,于心不忍。
莫不是裴奸臣又欺负她了?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裴沅祯就不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为这种男人流泪实在不值得。
尤冰倩摇头,强颜欢笑说没事,可在沈栀栀看来绝对是有大事。
她长长叹了口气。
尤冰倩停笔:“你叹什么气?”
“冰倩姐姐,”沈栀栀道:“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
“什么话?”
“就是......”沈栀栀左右打?量了下?,小声道:“我为冰倩姐姐感到不值!”
“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喜欢他?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姐姐你模样好?、家世好?,性子又温柔,还懂医术本事也大,何愁找不到良婿?”
尤冰倩一脸莫名:“栀栀妹妹说的?是哪个?”
“咱们公子啊,就是他!”
“他除了脸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好?的??哪里值得冰倩姐姐为他伤心至此?”
尤冰倩大骇,欲阻拦,却被她摁住。
“你先别急辩解。”沈栀栀情绪上头,根本收不住:“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平日是没见着,公子这人性情古怪还脾气不好?,你要是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保准你每天有气受。撇开?这些不说,就说在船上的?这些天你也应该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最后道:“总之,像这种爱拈花惹草朝三暮四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她一通话下?来,淋漓酣畅。
而一旁的?尤冰倩傻眼了,面色古怪又震惊地望着她。
沈栀栀不解她这是什么表情,懵了懵。
但下?一刻,屋子里突然传来句怒叱。
“沈栀栀你给我进来!”
“???”
沈栀栀猛地看向屏风后头,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劈。
“公子他......在里面?”
尤冰倩同情地点头:“在呢,在跟我师父探讨瘟疫之事。”
“......!!!”
第34章
“沈栀栀你给我进来!”
屏风里传来怒叱, 吓得沈栀栀大?跳,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她茫然而?怔忪地看向尤冰倩,后知后觉地问:“公子?他.......在里头?”
尤冰倩同情地点?头:“在, 公子?跟我师父正在里头探讨瘟疫之事。”
沈栀栀顿时就想哭了!
怎么办?
适才那阵怒叱里夹杂着咬牙切齿, 还有几丝羞恼。
沈栀栀觉得自己倒霉得很?,这次被裴沅祯抓了个正着,不死也得死了。
她不敢过去。
屏风里, 裴沅祯面色阴沉。见那小婢女没?动作,压着声音催促:“你敢违抗?”
“不、不敢。”沈栀栀哭丧着脸挪脚过去。
转过屏风, 果?真见裴沅祯和奚神医坐在桌边。桌上一炉茶水缓缓冒热气, 他们身前是一幅地图,上头圈圈点?点?地标注了些?东西。
沈栀栀唯唯诺诺,福了福身:“公子?,奴婢.......奴婢不知道公子?也在。”
裴沅祯看见她就头疼。
若是旁人早就死千八百回了, 可这个沈栀栀........真想切开她看看里头装着多少颗胆子?。
他别过脸,闭了闭眼。
少顷,面无表情开口:“来,适才的话?再说一遍。”
“公子?.......”沈栀栀这会儿怂得跟只鹌鹑似的。。
奚白璋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他捂着半边脸,悄悄给沈栀栀竖了个大?拇指。
沈栀栀:“.......”
两人的小动作瞒不过裴沅祯,他冷冷斜睨过去。
奚白璋立即收笑, 但也没?收全, 整张脸因忍得辛苦而?皱成一团, 十分滑稽。
屏风外头, 尤冰倩咳了咳:“师父, 我从京城带了些?稀珍的药材过来,师父可要去看看?”
奚白璋顿时想起什么, 忙起身:“你提醒我了,我药材还晒在院子?里。”
说完,他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沈栀栀,溜了。
尤冰倩见他出来,也福了福,跟着出门?。然后,还体贴地把门?关上。
房门?一关,沈栀栀心?肝颤了颤。
裴沅祯扶额。
他是个鲜少情绪外露的人,这世上也几乎没?什么事能令他情绪外露,倒是眼前这个婢女........
着实气人!
“性?情古怪?”他沉声问。
沈栀栀脖颈一缩,连忙摇头。
“脾气不好?”
沈栀栀垂下脑袋。
“薄情寡义?”
沈栀栀怯怯后退。
“我竟不知,活了这么些?年还有这等名号。”
“公子?.......”沈栀栀带着哭腔:“奴婢知错了!”
“知错?我看你未必这么想,适才那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头头是道!”
“.......”
沈栀栀此刻,后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裴沅祯兀自闷了会。
“来,”他平静地勾手:“你上前来,把适才未尽之言一次性?说完。”
“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裴沅祯继续道:“我给你个机会,你把那些?话?再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如实说。”
“真、真要奴婢说?”
裴沅祯视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又矮又怯懦。
“那......”沈栀栀犹豫:“奴婢就说了啊,可公子?得答应奴婢一件事。”
裴沅祯表情麻木:“说。”
“奴婢说了之后,可不许罚奴婢,毕竟是公子?要奴婢说的。”
“........”
其实,沈栀栀怂归怂,但她心?里确实觉得裴沅祯不是尤冰倩良人。适才那些?话?全部出自肺腑,即便再说一遍,她也还想这么劝尤冰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