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扫了,你都扫一上午了不累吗?”
阿檀不理他,兀自扛着把扫帚扫路上的落叶。
她人小,且瘦弱,扛着偌大的竹帚姿势滑稽得很。
已经扫了一上午,她手酸得不行,可不敢停下来?,也不搭理刘淳,这么缓慢地继续扫着。
刘淳见她小小的人儿却固执得很,郁闷地望了会天。
随后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扫帚:“我说的话你听不见?这会儿都午时了,你不累也得回去?吃饭吧?你是肖夫人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这么拼死干活是不是想把自己累死?若是如此,你早说啊,我就不耽误这工夫了,我自己还想出去?玩呢。”
阿檀低着头,一声不吭。慢慢地,单薄的肩膀颤抖起?来?。
“哎哎哎......你别哭啊。”刘淳头疼死了:“我不是训你,我就是实话实说,你这样......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个。呐,扫帚给你啊,你继续,我先回去?吃饭了。”
他把扫帚重新塞进小姑娘手中,走了两?步不放心又倒回来?,蹲下。
“小姑奶奶,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不缺下人,无需你做这些,你回去?舒舒服服歇着不好?吗?”
阿檀摇头:“谢谢哥哥,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自己没用真的累死了,对不住姐姐。”
“.......”
“那你不扫地,不就行了吗?”
“不行。”阿檀说:“姐姐救我回来?,我不能?吃白饭,不然?姐姐会不要我的。”
刘淳错愕。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有点心疼,小姑娘还这么点大就如此懂事了。
“谁说你吃白饭了?你若是觉得愧疚......”刘淳绞尽脑汁想了想:“这样啊,我身?边缺个丫鬟,你当我丫鬟啊,我给你月钱。你有月钱了就不用吃白饭了。”
“真的?”阿檀抬脸。
“昂,”刘淳点头:“哥哥我有的是钱,就缺个小丫鬟。”
“哥哥让我做什么?”阿檀问:“我洗衣做饭扫地割草都会。”
“这些都不用做,你就.......”刘淳停了下:“就帮我养花吧。”
“养花?”
“嗯.......”刘淳随手指着路边一棵野草:“我觉得这个挺别致,你一会用铁锹帮我挖回去?,再找个小盆栽好?,放我屋子天天养就行。”
阿檀大眼睛愣愣的:“哥哥,这个不是花,是草。”
“.......我当然?知道?。”刘淳说;“我把它当兰草养不行吗?”
“反正你不准把它养死了,否则扣你工钱。”说完,他吩咐:“好?了,你现在是我的小丫鬟,你得听我的话。回去?吧,先去?用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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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回到别院时,就见阿檀乖乖坐在花厅里用午膳,对面还坐着刘淳。两?人也不知饿了多久,吃得狼吞虎咽。
见她来?了,刘淳忙里抽空给她打了个招呼。
倒是阿檀,立即放下碗,规规矩矩站起?来?。
沈栀栀稀奇得很。
阿檀胆怯,这几天连人都不大敢见,更遑论坐饭厅里吃饭了。
“阿檀吃午饭啊。”
沈栀栀笑?着过去?,瞥了眼她的碗,暗自惊讶。
此前给她饭吃,小姑娘只吃几口就说饱了,不敢多吃。竟不想,今日居然?吃了一大半。
“不必拘束。”沈栀栀说:“你继续吃吧,姐姐过来?看?看?你,姐姐也得回去?吃饭了。”
说完,她准备走,阿檀悄悄拉住她。
“姐姐。”她忐忑地扯着沈栀栀的衣摆,小声问:“我可以当哥哥的婢女吗?”
“哪个哥哥?”
阿檀指向刘淳,说:“哥哥说,让我当他的婢女就给我钱,我有钱了就不用姐姐养了。”
沈栀栀听得酸楚,转头怒瞪刘淳:“刘公子,她还这么小,你居然?要她当婢女,你良心不会疼吗?”
刘淳一口饭噎在喉中,无辜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飞快咽下饭,解释道?:“你不在的时候,阿檀扫了一上午的地,就怕吃白饭你把她撵出门。我这不是.........”
“所以你就让她当婢女?她还这么小能?做什么?”
阿檀小声道?:“姐姐,我什么都能?做,劈柴做饭洗衣都会的。”
刘淳说:“虽然?如此,我也用不着她劈柴做饭啊。”
“可洗衣也不行。”沈栀栀说:“她瘦胳膊瘦腿的,大冬天洗衣多冷啊。”
“我也不让她洗衣。”刘淳委屈:“我就让她帮我养养花,一个月给她二两?银子不行么?”
“二两??”
沈栀栀惊讶,很想问还缺养花的吗?她也可以啊。
她咽了咽喉咙,缓缓看?向阿檀,然?后蹲下去?。
“阿檀,这活可以干。”她说:“虽然?姐姐有钱,姐姐也会养你,可你总归要长大啊。趁现在攒点钱也好?,以后长大了给自己建宅子。嗯?”
阿檀不懂:“为何要建宅子?”
“阿檀难道?想一辈子当婢女养花?”
阿檀摇头。
“这就对了!”沈栀栀撸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咱们要志向长远,等你攒够银子了,自己建宅子,自己买仆人逍遥快活啊。”
也不知怎么的,针对这个“逍遥快活”,看?多了江湖快意?恩仇话本的刘淳有点想歪。
他瞥了眼阿檀,说:“建宅子可以,但?逍遥快活就不必了,你还小呢想那些做什么?”
“........”
沈栀栀语塞,甜了舔唇,问阿檀:“懂了吗?”
既然?姐姐同?意?她这么做,她高兴地点头:“懂了!”
辞别刘淳和阿檀,沈栀栀起?身?出门,看?了看?天色,准备回去?歇个午觉。
然?而才到屋门口,又有小厮跑过来?:“沈姑娘,大人喊你过去?。”
“这不才回来?吗?”沈栀栀嘀咕:“喊我去?做什么?”
“大人在书房,喊沈姑娘研墨。”
“哦。”
想起?什么,她飞快跑进屋子在镜前照了照,确定自己的唇并?不干裂这才松口气出门。
第65章
裴沅祯逛了几天荆城后就再没出过门, 安安静静地待在别?院里,偶尔看看书,偶尔下?下?棋。
沈栀栀闲得无聊, 索性去?看阿檀种花。
当她得知刘淳将?一盆野草当成兰草来养还每月给二两月钱时?, 看刘淳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些同情。
回去?后,她悄悄对裴沅祯说:“刘公子脑袋兴许有些毛病, 可惜了。”
裴沅祯莞尔:“可惜什么?”
“刘公子长得白?净好看,假假也是个一表人才的男子, 没想到.....实在可惜了啊。”
裴沅祯的笑扬到一半, 又缓缓收回来:“因为他好看,你觉得可惜?”
“难道不?可惜吗?”
沈栀栀不?懂这?话有什么问题。
就是因为人长得好看,但脑子却傻才觉得可惜啊。
她嘀咕道:“回头?我还是再劝劝他吧,别?经商了, 说不?准以后家财都给旁人骗光了。”
“......”
少顷,郝侍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封信:“爷,这?是裴三爷派人送来的。”
裴沅祯接过, 拆开来一目十行看过,眼眸微眯。
郝侍卫道:“裴三爷还派人带了句话过来。”
“什么话?”
“胜爷婚宴,谢芩是座上宾。”
裴沅祯动作?顿了顿。
等郝侍卫出门, 沈栀栀问:“是不?是要发生大事了?”
裴沅祯抬眼:“为何这?么问?”
“我也不?知为何......”沈栀栀说:“我总有些不?踏实, 自从来了荆城, 听?说胜爷这?样那样的事, 就觉得这?个胜爷应该是个厉害人物。”
“所以......”裴沅祯慢条斯理问:“你在担心我?”
?
她在担心她自己?呢, 万一胜爷真的很厉害,自己?小?命可就没了。
不?过不?能?这?么说, 她点头?道:“当然,我也担心你啊,咱俩来荆城人生地不?熟,得小?心些。”
裴沅祯眸子顿生柔情:“过来。”
又来!
沈栀栀挪脚过去?,索性主动把脸凑给他捏。
却不?想,这?回裴沅祯没捏她的脸,而是曲指刮了下?她的鼻尖。
这?个动作?很亲密,像长辈对待乖巧的孩子,也像......狗大人得她欢心时?,她会点一点它鼻尖。
沈栀栀愣了愣,心下?觉着些许微妙。
尤其是裴沅祯还柔情似水地看着她时?,她脑子里闪过一些东西?,一时?令她分?不?清。
“你、你做什么?”沈栀栀脸颊鼓鼓望着他。
“为何担心我?”裴沅祯却是反问。
“当然是因为......”
还没等她说出口,裴沅祯又突然打住:“算了,你不?必说。”
“......”
“总之你不?必担心,”他说:“荆城之事我自有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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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也不?知裴沅祯有何谋划,当晚她在地铺上睡着时?,迷迷糊糊听?见点动静。
掀眼瞧了瞧,见裴沅祯换了身黑衣走出内室。他像是知道她已醒来,出门前扭头?说了句:“你继续睡。”
然后转身没入黑暗中。
沈栀栀没管,翻了个身继续睡。
次日醒来,裴沅祯还没回。
沈栀栀跟刘淳和阿檀坐在小?厅里用早膳。
后日便是胜爷成婚的日子,刘淳这?两日出门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消息,一上午都在说婚宴的事。
“我四?姐嫁人的时?候,是我背她出门的。”他说:“那时?候有许多宾客热闹极了,周围人都在欢呼恭喜。我正难过呢,那些人跟我说恭喜,我很生气。”
“后来上花轿,我对四?姐夫说‘你若是对她不?好,我明儿再去?背回来’。我也不?知这?话说了有什么错,结果被我爹爹当头?拍了一脑瓜,我真是气死了。”
阿檀小?声笑。
“你笑我做什么?”刘淳说:“你以后嫁人......算了,你还小?不?能?说这?个。”
他一口包子咽下?去?,转头?问沈栀栀:“肖夫人,你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热闹?”
“啊?”沈栀栀正在喝汤,差点呛着。
她尴尬地看了看外边站着的侍卫,硬着头?皮吹牛:“那当然,二爷有钱,娶我的时?候排场可大了。”
“有多大?”
“大概......犹如公主出嫁。”
刘淳:“哇――”
阿檀:“哇――”
门口的几个侍卫嘴角抽抽。
这?厢,几人越说越欢快,沈栀栀只管吹,阿檀负责哇,刘淳负责崇拜。主要是崇拜裴沅祯有钱有本事。
没过多久,小?厮跑过来:“夫人,您快回去?吧,爷找你有事。”
爷?
哦,应该是裴沅祯回来了。
沈栀栀立即放下?碗,对刘淳和阿檀道:“你们慢慢吃,我去?服侍二爷。”
她跟着小?厮来到卧室,室外空荡荡,地面上的铺盖早已经被沈栀栀卷起来放进柜子里。
沈栀栀径直走进内室,却没看见裴沅祯。
她小?声喊:“肖策?肖......”
“我在这?。”
沈栀栀转头?,这?才在柜子旁看见他。
他整个人靠着墙,一手扯着纱布,嘴咬着另一头?,笨拙地包扎伤口。
“这?个怎么打结?”他问。
沈栀栀诧异:“你喊我回来就是要我打结的?”
侍卫不?会?
即便侍卫不?会,小?厮也会啊。
裴沅祯眸子幽幽,不?想解释。
“愣着做什么,过来。”
“哦。”
沈栀栀忙走过去?搭把手。纱布上洇了些鲜红的血出来,她蹙眉:“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嗯。”
“我看看。”
“嗯。”
“你坐下?来,这?么站着我够不?着。”沈栀栀拉他去?旁边的椅子坐下?,裴沅祯也乖乖跟她过去?。
沈栀栀问:“你昨晚是不?是去?跟人打架了?怎么好端端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这?语气有些像长辈斥责小?孩在外头?不?听?话似的,刚端水进来的小?厮听?到了,差点踉跄。
沈姑娘真是越发有“夫人”的威严了,而他们首辅大人,却无半点恼意,还老老实实答:“嗯,昨晚遇到了点麻烦。”
说完,裴沅祯冷冷瞥了眼小?厮。
小?厮吓得手抖,放下?盆就躬身出门。
沈栀栀用帕子拧了把热水,仔细帮他擦。又问:“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夜都没回?”
“去?探胜爷。”
“啊?”沈栀栀好奇:“那......探到了吗?是不?是长得很凶?”
裴沅祯勾唇,没说话。
他昨夜得知胜爷回荆城,便亲自去?探了探。却不?想得知胜爷回荆城的人还颇多,夜闯别?庄的不?止他一个,回来的时?候遇上了个武功高强的。
两人短暂地交手了几招,各自估量对方不?好缠、且不?宜惊动胜爷,便默契地罢手了。
只是,裴沅祯不?小?心牵动了右边肩膀的伤口,裂了点血。原本想去?青楼找裴沅瑾简单处理,正好跟他谈胜爷的情况。但想了想,还是先回别?院。
沈栀栀继续道:“你下?次得注意些,再这?么裂开,伤口反反复复会留疤的,若是留疤那就丑了。”
这?话也不?知戳到了裴沅祯什么地方,他居然很重?视:“丑?”
“对啊,”沈栀栀说:“你想想,大夏天下?河洗澡,旁人光膀子都好看,就你留疤可不?是很丑?”
裴沅祯点头?:“知道了,我会注意。”
包扎好伤口后,裴沅祯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再次出门。
沈栀栀问:“你不?歇息吗?昨夜一宿都没睡呢。”
裴沅祯停下?,动作?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
“别?担心,我不?累。”
“......哦。”
沈栀栀表情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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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三,大吉日,整个荆城陷入一片热闹中。
这?天,是胜爷娶继妻之日。据说胜爷十分?宠爱这?位继妻,成亲的排场盛大无比。
荆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聘礼可以绕三条街,撒的喜钱可以堆成山。胜爷婚宴的座上宾全部?衣着金光闪闪,宴席上吃的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山珍海味。
沈栀栀在别?院也听?了一耳朵,对裴沅祯道:“这?个胜爷可真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