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你怀疑杀阿箐之人是?裴望对吗?”裴沅祯替他说。
裴彦点头:“但我没证据。”
裴沅祯冷笑:“你不是?没证据,而是?不敢查证据。”
裴彦不说话,默认。
大哥死前交代他护好裴家,结果到最后,他一个也没护住。大嫂死了,侄子们也死的?死残的?残。裴沅祯的?胞妹死了,如今连裴望也......
裴望落在裴沅祯手里,必死无疑。
一日之内,他仿佛苍老了许多,脚步沉重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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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裴望抱着何氏的?尸体痛哭流涕。
余光瞥见裴沅祯进门,他并?不惊讶,仿佛知道?他会来似的?。
过了会,他放下何氏的?身体。
疲惫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六年前的?事。”裴沅祯说。
裴望笑了笑,愣怔地回忆。
“六年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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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捉ǔ不过百年,而裴家两代阁老把掌政。到了裴缙这一代,掌权更甚,朝中一度只?闻裴阁老而不知文阳帝,就连皇后也是?出自?裴家。
裴家可谓权势滔天,风光无两。
然而文阳帝忌惮裴家,忍辱多年,总算将?裴缙熬到油尽灯枯。
在裴缙出殡这日,文阳帝发动了震惊朝野的?“南门之乱”。
彼时,裴缙的?灵柩刚出了南城,城门便迅速关上?。
随即城墙上?有人大声?念奏章,这封奏章是?今日刚送到文阳帝龙案上?的?。
奏章弹劾裴家“指斥乘舆”谋大逆之罪,其上?直言:“裴缙位居内阁首辅,事涉不逊,见君辂马,犯上?作乱,乃谋大逆。”
奏章念完,随即是?文阳帝的?旨意:裴缙犯谋大逆之罪,下令将?其后人抄家斩首。
说完,城墙上?弓箭手齐备,皆指向披麻戴孝的?裴家众人。
彼时,裴沅祯就站在其中。
而城外十里地的?崇安寺,裴沅祯的?胞妹裴沅箐还全然不知外头情况。
有个婢女悄悄进了寺内找到裴沅箐:“五小姐,今日你父亲出殡你可知?”
裴沅箐认出是?何氏身边的?婢女,她怯怯点头:“知道?的?。”
“你想不想去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裴沅箐抿唇不语。
她在寺院里待了许久,父亲是?何模样已?经不记得了。
十岁时,她同二姐姐在湖边玩,二姐姐不小心落水生病,后来婆子们一口咬定是?她推的?。
嫡母气?怒,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救不回来。兄长回来后得知此?事,抱着她沉默一宿,第二天以养身子为由将?她送来了寺院。
眼下四年过去,她早已?忘了父亲是?何模样,只?记得兄长的?样貌。
婢女见劝不动她,便在她耳边低声?说:“那你想不想去见你阿兄?你阿兄就在南城外。”
“想,我很想见阿兄。”裴沅箐眼睛一亮:“可我能去吗?阿兄说不让我出寺院。”
“不打紧,你就说你想送父亲一程,你阿兄不会责怪你的?。”
“嗯。”裴沅箐点头。
当即,她按照婢女的?法子躲过护卫,偷偷出了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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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口,此?时刀光剑影,混乱成一团。
文阳帝想杀裴沅祯,而裴沅祯早有准备。城墙防守顾指挥使是?他的?人,三?日前换防异动他早得知消息。
那封递到龙案上?的?折子是?文阳帝早就准备好的?,今日早朝命人当众念出来,一群附和之人也早是?他安排。
当然,这里头肯定还有裴家内奸,只?是?此?人是?谁暂时不得而知。
他的?人冲上?城墙,与?守城侍卫厮杀。
血战了半日,郝靳下城墙来:“大人,城墙防守现已?是?我们的?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如何做?”裴沅祯咬着这三?个字,冷笑。
他翻身上?马:“带人随我入宫。”
“是?。”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走后不久,裴沅箐跑到南城门下四处寻他。
裴沅箐踉跄地进城,听见有人喊了句“阿箐”,她欢喜转头,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一支长箭便射在她胸口。
刚到宫门口的?裴沅祯听得消息,立即跑回来,见妹妹一身家常白袍躺在血泊之中。
他疯了。
那一日,南城变乱持续了一整天,整个城墙下全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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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何氏坐立不安地等着。
见婢女来,何氏问:“事情怎么样了?”
“夫人,二公子带人入宫了。”
何氏惊讶:“他没死?”
婢女摇头。
“那五小姐呢?”
婢女道?:“奴婢按夫人吩咐,将?五小姐引去南城。但五小姐去晚了,到的?时候,二公子已?经离开。”
何氏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迟了一步,就迟了一步。”
差一点,裴沅祯就会死在南城门。
只?要他看见裴沅箐,他必定会乱阵脚,必定会顾及不暇,必定会死于她精心安排的?箭下。
裴沅祯从小韬光养晦,近年来羽翼丰足。三?年前,他带兵上?战场屡建奇功,更是?创立了一支勇猛无敌的?螭虎军。
当年那个被人忽视唾弃的?野种,一跃成为裴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
可她怎么能让他继承裴家呢?如今裴缙死,裴家的?权势若是?落他手上?,她的?儿子可就再没机会了。
因此?,只?能借皇帝之手,将?裴家大房的?人连根拔除。裴沅祯死,大房后继无人,裴家的?继承人只?能是?她儿子。
何氏忖了忖,吩咐:“走,我们去大房那边看看。”
但才出门,就遇见丈夫裴彦浑身是?血地归来。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们刚才说什么?引沅箐去南城?”
何氏心下大惊,立即哭着跪下去:“裴彦,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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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阳帝发动南城之乱,不仅没杀掉裴沅祯,反而被裴沅祯整死了。
文阳帝被软禁,没过多久,传出皇帝旧疾发作驾崩的?消息。皇后得知皇帝谋杀裴家族人,痛心自?缢。
是?以,帝后双双去世,只?留下个八岁的?太子。太子在裴沅祯的?扶持下,匆匆登基。
太子年幼,裴沅祯把持朝政,裴家权势如日中天。
但裴沅祯并?没多高兴。
相反,痛失胞妹令他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世人皆说裴沅祯疯了。
裴缙入土才不过半月,裴沅祯提剑去了正院,一刀一刀地将?嫡母凌迟。
据裴家下人所说,当时正院里凄厉惨绝。嫡母、兄长,乃至曾经那些欺负过他们兄妹的?下人,皆被他卸成好几?块,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血肉被狗吃尽。
从那之后,裴沅祯弑兄杀母的?恶名不胫而走。
更有甚者,有人说连宫里的?皇帝和皇后也是?裴沅祯弄死的?。
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段残忍!
他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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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裴望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我知你对大嫂恨之入骨,当年是?她活生生打死你母亲,也是?她将?你妹妹打得奄奄一息落下病根。这些年她折磨你、作践你,你早就想杀她而后快。”
“引你妹妹出城之事确实是?英娘做的?,可大嫂也不干净,是?她出的?主意,她就是?想要你死。”
裴沅祯坐在上?首,懒懒听着。
过了会,他问:“那封折子是?何人写?的??”
“是?......是?我。”
裴沅祯淡笑了下:“那些话你骗得过裴彦,可骗不过我。”
他道?:“你说是?你勾结谢芩,又是?你引诱何戟,与?荆城裴胜秘密往来也是?你指使何氏......”
“何氏与?你有旧,她帮你也说得通。只?是?你这番话漏洞百出。”
裴沅祯继续道?:“谢芩是?南龊笕耍他与?你勾结有何好处?”
“你非朝廷中人,跟我作对于你何益?”
“另外,杨佥事乃裴彦的?心腹,又岂肯为你所用?”
“还有,岱梁民乱之事,如此?周密计划可不是?你一个久居京城的?人能做的?。”
“所以我想......”裴沅祯缓慢道?:“你一定是?在为某人遮掩,对不对?”
裴望震惊。
“这个人,定是?我熟悉之人,我猜得可正确?”
裴沅祯拿出支箭矢:“这是?当年杀阿箐的?那支,而同样的?箭矢,我在你书房找到了。”
“你如此?明目张胆将?这支箭放在书房,分明是?想到今日会被我找到,也分明是?想将?杀阿箐的?罪名往身上?揽。”
“可你自?作聪明,越是?如此?,便越加说明这场谋划另有其人。”
裴望瞳孔震了震,面色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猜中又如何?六年前杀不了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大喝一声?:“来人!准备!”
裴沅祯眯了眯眼,这时侍卫匆匆前来禀报:“大人,不好了,别院四周都埋了火药,还有大量桐油。”
“裴沅祯!”裴望整个人歇斯底里:“我来之前早有准备,今日我便要让你给英娘陪葬!”
“是?么?”裴沅祯冷冷掀眼,视线落在门外来人的?身上?。
“你看看,你身后是?何人。”他说。
裴望转身,见来人骤然一惊。
裴沅瑾一身红衣从外进来,面上?一副闲适姿态:“二哥喊我来有何......”
他看见死在地上?的?何氏,脚步一顿。
不过只?片刻,便又若无其事走进来。
“你来着做什么?”裴望冷汗涔涔看着他。
“爹,”裴沅瑾茫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四婶她......她怎么了?”
“你为何在这?”裴望绝望大吼。
裴沅瑾看了看裴沅祯,又看了看裴望,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裴沅祯唇角浅浅勾了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二叔说他勾结谢芩陷害我,何氏是?帮手,当年杀死我妹妹的?人也有何氏的?份。”
他目光扁平而犀利地盯着裴沅瑾:“三?弟,此?事你可知晓?”
裴沅瑾脸上?的?笑缓缓凝固。
他迎上?裴沅祯的?视线,面色坦然:“二哥怀疑我?”
裴沅祯没说话。
“二哥,阿箐是?我妹妹,我为何要杀她?”
“我疼她、护她都来不及,又岂会对她下杀手?”
“阿箐的?死,我也悔痛难当,我跟你一样也想找出凶手抽筋剥皮!”
“当年阿箐被大婶打得半死,是?我拼命上?前挡着的?。”
“还有......”他情绪越发激动:“阿箐五岁那年病重,二哥和阿箐被婆子们关在屋子里,是?我得知消息,半夜哭着去求大伯的?。”
“我视阿箐如亲妹妹,又岂会杀她?”
裴沅瑾踱步,指着裴沅祯怒道?:“二哥你可以怀疑天下人,但唯独不能怀疑我!”
他看向一旁的?裴望:“爹,谢芩真是?你勾结的??你为何要这么做?我跟二哥亲如兄弟,二哥好我便也好,你与?他作对做什么?”
裴望低头,不语。
裴沅祯不紧不慢摩挲玉扳指,面色始终清淡。
“爹!你说话啊!”裴沅瑾质问:“你叫我以后还怎么有脸面对二哥?”
“沅瑾,”裴望哭泣:“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己之私,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唔――”
他腹部?一疼,缓缓低头看去。
那里,一把长剑穿透他的?肚子,鲜血汩汩流出来。
他顺着长剑一点点看向裴沅瑾,见他面色决绝,满脸恨意。
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是?他终其一生想保护的?人。
今日死在他的?剑下,他并?不恨。
裴望低低笑起来,腹部?的?血越流越多,身体里某些东西也在慢慢流逝。
英娘!
我来陪你了!
我们的?儿子,一定会为我们报仇!
裴沅瑾轻轻放开剑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发抖。
他转头望向裴沅祯,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笑起来。
“二哥,这下你信了吧?我裴沅瑾永远是?你兄弟,永远不会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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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别院,阳光刺眼。
裴沅祯站在台阶上?闭了闭眼睛,静默不言。
沈栀栀从马车里掀帘看出来,笑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
看见她,裴沅祯也笑了。
他抬脚过去,钻进马车,朝沈栀栀张臂:“过来,让我抱会。”
察觉他的?情绪,沈栀栀敛去笑意,走过去坐在他膝上?。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裴沅祯点头。
“是?什么事?可否跟我说?”
裴沅祯摇头。
沈栀栀默了会,捧住他的?脸:“你近日疲惫,我们回平福巷,我给你做糖醋鱼好不好?”
“不去平福巷。”
“你不想吃糖醋鱼?”
“想。”裴沅祯说:“但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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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破旧的?宅院门口停下。
裴沅祯带着沈栀栀上?前敲门。
过了会,一位老人来开门。看见裴沅祯和沈栀栀,他高兴:“小祯,你带你媳妇又来啦?”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对老人笑了下,比划说:“我们今晚在这吃饭,好不好?”
“好好好!”老人家连忙点头,笑嘻嘻地带他们进去。
沈栀栀从侍卫手里接过买来的?食材,径自?去厨房里忙碌。
裴沅祯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她。
老人家搬了张矮凳坐在他斜对面,不停跟他说话。
他指着墙角的?一棵树:“长虫了,这两年结的?果子越来越少,还涩,不好吃。”
“你娘栽它的?时候,你才出生。后来你还爬过这棵树,记不记得?”
裴沅祯点头。
“现在树这么大了,差点把瓦掀翻,我坎了几?根树枝,它又长出来了。”
说完,他兀自?起身离开,片刻后拿了把柴刀过来递给裴沅祯:“小祯,你帮我把长出来的?砍啦,太高了,我够不着。”
裴沅祯接过柴刀,想了想,把衣袍下摆掖在腰间。
沈栀栀在厨房里腌肉,她端着碗往门口瞧,就见裴沅祯三?两下跃上?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