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一向浅眠,她的睡意才染上心头,还未进入梦乡,一道巨大的爆炸声似是在她耳边爆开。
随即,孩童的哭闹声,狗叫鸡鸣声在一瞬便响彻了整个寨子。
姜听猛然坐起身,抓起枕边的红宝石匕首,套上衣裙便欲推门,便撞到了要冲进来的月桃,还未说话,月桃便揪着她的隔壁,往兰婆婆的屋内冲。
兰婆婆已然把密道的入口打开,她们三人沉默且快速地在密道之中行走。
这已然是第二次了。
在密道的出口和躲避山洞之中,还是那片山林,姜听心中生出了一抹害怕,她又想起上次被毒蛇围攻的场景。
这次李玄也不可能再赶到她们身边。
月桃冷静道:“放心吧,这里已然被封了许久,所有的白户都禁止出入。”
当她们跑到躲避山洞,姜听看着山洞之中围着篝火的寨里人,他们说着话,孩童闹着,与外面的火药声连天不同,他们看起来就像来踏青一般。
一向心细的有田娘似是姜听心中所想,招呼着她坐下来,安抚道:“莫要害怕,每隔几个月便有一次,不外乎是林匪寨亦或是官府的人,你且放心,天亮了他们退下去,便好了。”
姜听疑惑地问道:“为何寨里这般少的人,可以抵御别人的火药。”
有田娘解释道:“因为我们的门是奇门遁甲隐藏起来的,但老寨主就是怕遇到火炮,把寨子围起来墙足足修了好几米宽,完全可以抵御的。”
“但寨里的男子加起来都不够三十人。他们能撑住吗?”
姜听的问话使得周围人沉默了,不知为何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总是觉得此次甚是烦躁。
她想起李玄一身的伤疤才刚好,又要去抵御外敌,心中的担忧却愈发浓重,而周围的人却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姜听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毕竟他们经历了许多次,若是终日惶惶不安,终究难安。
姜听的手中无意识地划动着地上的杂草,随着天色愈发的亮,但她仍是没有等到李玄回来。
昨夜从容的寨民们,在没有等到李玄他们回来,此刻也变得惶惶不安。
兰婆婆冲着外面的天空低声嘴里低声念着佛经,家中有男子去寨门口的人的女子们也双手合十祈祷着。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紧张的氛围:“娘,天亮了,为什么我们还不回家?”
倏然,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从山洞外快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章
雷子的身上覆盖了一层灰尘, 一双眼睛显得分外的白,他步履蹒跚地走到山洞门口,众人焦急地围了过来, 焦急地问道:“雷子,外面到底怎么了?寨主呢?”
姜听看着他的嘴角下抿,眼里满是悲伤。
他倏然跪地, 冲着山洞内的众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后,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爹去了。”
铁花婶眼睛微瞪, 嘴唇微张,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雷子你究竟在说什么, 俺五哥怎么可能死了。”
雷子呜咽的声音仿若困兽一般:“昨夜林匪寨的人来围攻,那群畜生用的从未见过的弩-箭和火炮, 俺爹在门上来不及跑, 被他们射死了。”
姜听一怔, 她曾在皇帝的围猎场中见过一次,经过制造司改良后的弩-箭, 穿透力是普通弓箭的十倍还多。
若是被射中要害, 那便是只有去西天的命运。
雷子眼含热泪继续说道:“我给你们运了些吃食, 若是一朝无事, 我们定会喊你们回来,切莫出去。”
姜听看着雷子毅然离去的背影,心中却生了一份英雄的凄凉之意。
随着时间愈发的漫长,五叔的逝去使得众人情绪愈发的涣散, 第一天还是浓稠的米粥, 到现在姜听看看现在碗中清澈见底只有几粒米。
已经五天了, 竟还未结束。
黑风寨大门仍是久攻不下,火炮声仍是砰砰地在耳边炸开。
“你们若是把铁矿给我们,暂且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不放,你们统统都得死,”
李玄听着门外的叫嚣声,心中满是愤恨,他高声反驳道:“笑话,我们这里没有铁矿。”
林匪寨的首领见李玄这版嘴硬,一饮而尽手中的酒坛,高声喝到:“儿郎们继续给我攻!”
李玄擦干嘴角的鲜血,看着愈来愈薄的城墙,他在心中不仅暗骂道:“姜闻怎么还没有来落霞县,这么大的声音他就听不到吗?莫不是聋了!”
周意问道:“姜闻是谁?”
我大舅子!李玄在心中默默说道。
李玄摇了摇头说道:“京城来此地剿匪的官员。”
周意不明白李玄随意说出官员的名字就像认识一般,经过他这般长时间的观察,他觉得李玄绝非池中物。
山洞之中的成年人还在维持着体面,而孩子们已然饿得哇哇哭泣。
有田娘心疼地看着孩子,把孩子放到兰婆婆的怀中,坚定地起身说道:“我要上去寻些吃食,若是我一朝死了,有田便拜托诸位了。”
姜听看着站起来的女子愈发的多,她们抱着回不来的决绝之意,以破斧沉舟的勇气给大家在谋几日。
她眉眼微低,短暂了思索了一番,也径直地站起身来。
月桃见她起身,也一并站了起来。
兰婆婆眼含热泪紧紧攥着姜听的手,“敏敏要保护好自己。”
姜听没有为了大家的奉献精神,她只想去看看李玄还活着没有,若是他死了......
想到这里姜听的眼里满是冷冽,她一定放一把火,把这里全都烧了,让李玄的灵魂看看这里,这就是他满心满意守护的地方,她不在乎,她只求他能活着。
做鬼也别忘来寻她。
姜听与月桃从兰婆婆的柜子走出,整个寨子都被灰尘所覆盖,甚至还有的火炮不知怎么炸碎了几间房屋。
“姐姐,周意还活着吗?”月桃话语之中带着轻颤。
“是死是活,上天说了算。”
姜听背上一把短弓,月桃手持一柄长枪,两人压低身子从掩藏物中悄悄走到了大门前。
面前的一幕却是给她们的心灵沉重的一击。
这里肉眼可见的地方满是焦土,地上的几具尸体都来不及掩埋,皆是用席子草草地扔在一边。
月桃的身子已然酸软,她的眼睛含着热泪,这里躺着的人前几日还与她谈笑,现下已然变成一具枯骨。
现在似是停战了,姜听搀着月桃径直地走到门后的掩护所中。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还不速速回去!”李玄略带沙哑地声音传到了姜听的耳中。
两人转身,却看到了李玄的头上,周意的小臂上缠满了绷带。
月桃猛然扑了上去,哭泣道:“周意,你回去寻你娘吧。莫要在这里了。”
姜听不想言语,她知道李玄绝不会抛弃此处,他会这个共存亡。
她默默转身,掩下眼底晶莹的泪珠。
一个带着尘土味道的怀抱,从她的后背紧紧揽住了她的身体。
在一瞬间,姜听的泪水便飞溅了出来,她转过身去,回抱着李玄的身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求求你了,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李玄的心脏被猛然触动,他一向高贵的小姑娘,竟是俯下身子来求他。
他轻吻着姜听的额头,低声说道:“你是清白的,什么都没有沾染,我偷偷把你送出去可好?”
姜听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她摇了摇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倏然,掩护所的墙体开始震动,李玄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一把便把姜听和月桃扔了出去,他高声喊道:“赶快回去!”
姜听回望着在火炮烟尘之中的李玄,她心中愈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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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之中又过了三日,雷子一瘸一拐地来报信:“已然一整日没有声响了,大家伙出来吧。”
他的话语彷佛沁人心底的一抹山泉。
姜听坐在山洞边,看着掩藏在山林深处的晚霞,她觉得此事绝不会这样结束。
她看着五、六个豆丁们最近饿得眼睛也愈发的大了。
姜听在回程的路上,默默地行到了末尾,她揪过有田娘,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我不信这里没有出去的密道。”
有田娘绝望地看着天说道:“但能出去又能怎样呢?我们是黑户,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人送到官府去换百两黄金,若是孩子们一人出去了,只能去当乞丐。”
“把实话告诉我,这里究竟有什么?”
姜听觉得林匪寨来势汹汹绝不是简单占山头。
有田娘诧异与姜听的机敏,她揽着有田,无奈道:“有铁矿。若是被人发现,那便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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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月桃告诉她能逃出的小缺口,姜听什么都没有说,在转身离去前,月桃带着哽咽小声说道:“敏敏姐,你一定要跑快点,离开这里。”
她没有解释自己的出逃,转身便离去了。
姜听默默地坐在满是灰尘的屋子中,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独属于英国公世子爷的双鱼玉佩。
这原是哥哥防止她在家中思念他,专程赠与,当初也是为了一个念想,现在看着满目疮痍的黑风寨,只有它才能救他们。
她倏然站起身来,端起一壶兰婆婆酿好的米酒,径直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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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抚着窗前撒娇的海东青,她看着李玄端坐在桌上不知写些什么,脸上写满了疲惫。
她拿起墨条研磨,低声问道:“对方的进攻,你可有解?”
李玄眉眼低垂摇了摇头:“无解。”
原是想见一见姜闻,但现下县城却怎么也传不回消息,姜闻迟迟不来,现在他也出不去,只得托海东青去找中间人再去寻姜闻。
姜听抽出他修长手指之中的狼毫毛笔,把手中的酒盏贴着他的唇齿,轻声问道:“你还是不愿带我走吗?”
李玄眉眼低垂,沉默不语,一饮而尽她手中的酒盏,姜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姜听试探地轻贴上他带着酒香的唇齿,眼中却流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
“敏敏,天亮之前,我悄悄把你送走可好?”
李玄把心中思索了许久的话语宣之于口,还未等姜听回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若被火烧一般,神智不清。
姜听身上的淡淡芳香似是小勾子一般,他下-fu燃气的火焰就像烧着一般。
李玄想把姜听推开,但是他手中却是没有了半分力气,姜听仅仅只是踉跄了几步。
被推开的姜听见他还能起身,重新倒了一杯酒,正欲给他灌下,但看着他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姜听一饮含如口中,亲吻上了李玄的薄唇,在他晃神之间,把口中的加了药的酒渡入他的口中。
李玄抚着胸口,眼底仿若一滩漆黑的水潭一般寂静且幽深,嗓音满是沙哑地说道:“你给我下药,究竟想干什么?”
姜听坐在他的身侧,脸色淡然地解开自己的领口和衣衫,她用剪刀撕开李玄的衣衫。
她看着他精壮-有-力的身躯上已然布满了红晕,她捧着他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低哑地说道:“不管你会不会恨我,但你一定要来寻我。”
李玄已然被两杯加满合欢散的药酒冲昏了头脑,他无处释放的情-yu在触碰到姜听脸颊的那一刻,神智轰然崩塌。
他横抱起面前的姑娘,直接把她扔到了床榻之上。
姜听原是做好了准备,但眼低的情-欲和羞红脸颊的红晕,却是怎么都止不住,她揽着李玄的脖子,强压下嗓中难以抑制的娇柔婉转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说道:“李玄,现在我是你的人了,若是不来京城寻我,我一定会恨你的。”
在一番云-yu之后,姜听的脸颊上满是□□,她看着身侧沉沉睡去的李玄,听着他胸膛跳动的声音。
李玄是个十足十的好人。
若是他知道她的身份后,他只会默默祝她幸福,让她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她怕哥哥又以利益威胁,那他们便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李玄是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会让她过得好的人。
但她心心念念的小郎君只有他一人。
对不起,是我算计了你的心。
你因今夜之事愧疚于内心,定会来京城寻我的。
姜听强撑着身子的酸涨,用布巾擦去身上的粘腻,放下一张纸条,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朝霞之中。
第三十一章
叩—叩—叩
票号宝盛昌的小厮揉着眼睛, 大声喝到:“哪位贵客,这般早的来拜访?”
乌黑的铁制大门缓缓打开,面前站着一个身形窈窕, 穿着荆钗布裙,风尘仆仆的姑娘,还未等他说话。
姜听把手中的双鱼玉佩高高举起, 冷漠地说道:“英国公府嫡长女姜听,来寻你家掌柜的。”
小厮磕磕巴巴地说道:“姜?姜大姑娘?”
票号宝盛昌是姜夫人的娘家, 现任家主已然是姜夫人兄弟的长子裴玉,裴玉与姜闻关系甚好,由此宝盛昌的部分业务也为姜闻所用。
姜闻得到消息从县衙匆匆赶到, 姜听已然疲惫的依靠在交椅上, 脸上还带着异样的红晕,她端着手中的茶盏, 漠然地看着前方。
倏然急促的脚步声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缓缓抬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姜闻, 鼻尖一酸,深深地行礼, 沙哑道:“哥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看着穿着布衣木钗的姜听这般委屈, 姜闻心中对英国公夫妇的怨恨愈发深了。
“好, 既然回来了那便回家吧。”
姜听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不要,我不回去。”
姜闻淡漠地说道:“无碍,我已与父亲母亲说过了, 他们不会再对你怎样的。”
姜听的心头却涌现出一阵崩溃, 她紧攥着姜闻的衣袖:“哥哥, 你这么多年在西北不也是因为他们吗?”
被妹妹反问的姜闻却没有办法告诉姜听,纵然有逃离家庭的原因,但还是为了军功可以与亲爹分庭抗礼。
姜闻没有说话。
姜听想起还在山沟沟里受苦的黑风寨,她眉眼微低,掀起裙摆,长跪在姜闻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恳切地说道:“求哥哥救救落霞山上的匪寨。”
姜闻从未见过自己高傲的妹妹有这般恳切的姿态,他总觉得有几分蹊跷,眉眼闪过一丝冷冽道:“那群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姜听把自己的经历一字一句的告诉了姜闻,但却隐去了与李玄的几分情意。
姜闻却觉得有几分蹊跷,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先回家,这里的事情由我解决。”
“哥哥,他们真的是好人。”
姜闻来剿匪之前,便知晓了黑官勾结。
他自然知晓姜听聪颖机敏,也能透过表面看出事情的本质,但此事太过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