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那封信,沈枫眠瞳孔微缩。
李婧冉前些时日给子烛传信,说是严持盈与当年他母亲西凉碧波大战之时有些关联。
可当时他们也才是舞象之年,若真与严持盈有关,那她的心机与城府恐怕也太深了些。
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会有这般狠的心。
严持盈又为何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从最初的关怀备至与百依百顺,到最后的相看两厌。
甚至当时两家早已退婚,严持盈又为何要将沈家逼迫到此等境地。
沈枫眠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许是昨夜喝的太多了些,他压根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如何回来的客栈。
他不记得自己醉酒后会如何,难不成是他昨晚闹得凶了些,不然许意安如何会眼下一大片乌青。
沈枫眠收起那封信放走了鸽子,这才回了屋内。
待再回屋之时,就见霖王带来的男子靠在她的怀中,许意安则是不满的赶人:“朕今日叫你来是商议国事的,你怎的这般不成体统?”
那夫侍在帝王面前也不敢造次,每每要起身坐的远一些,都会被许意宁拉回到怀中。
许意宁眸中带着探究的笑意:“皇姐,该不会真如臣妹所说,你至今没有碰过男子们的半根手指头吧?”
许意安被自家皇妹这般打趣,多少有些挂不住面子:“哪里还能没有碰过手指头。”
许意宁再也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皇姐,你这下可真是坐实了民间给你取的称号。”
作为西凉的傀儡女帝,她的传闻多了去了。
可她如今都已经是及冠之年的女子了,母皇便是人丁稀薄,而她是连半个丁都没有。
起初人都说她眼光高,瞧不上宫里的男子,这才守身如玉。
如今可不一样了,时间久了谣言也跟着变了味儿。
许意宁嬉笑道:“这可坏了不是,皇姐居然破天荒的摸了男子的手,这便再也算不上西凉最纯情的女子了,这般可如何是好啊。”
眼看着许意安又要说教她,许意宁一把松开怀中的小侍清了清嗓:“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今夜的花朝节皇姐应去看看,许有什么新发现。”
江南的花朝节最是受百姓欢迎,可如今的江南今非昔比,赶上人多的时节,估计碧波的奸细会趁乱有所行动。
瞧见沈枫眠回来,许意安征求他的意见:“凤君觉着如何?”
“但凭陛下安排。”沈枫眠脸色淡淡的道。
如今不只头脑是乱的,心绪也是乱的。
所以许意安至今都没有要了任何一个男子?
可这不应该,她明明是一国女皇,怎会贞洁至此,难不成她真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疾不成。
沈枫眠眸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也罢,他怕是要一辈子困在这深宫中,就算许意安不能人道也无妨,他也少受些罪。
想起父亲难产而亡的那个夜里,沈枫眠心头便是一片苦涩。
男子这辈子注定就是多灾多难的,如此反而如了他的意。
察觉到沈枫眠投来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从中看出了悲天悯人之感。
许意安不解,他这是何意。
被许意安逮了个正着,沈枫眠匆匆地转错开了眼,不再去看她。
看着眼前妻夫二人的互动,许意宁眯了眯眼。
*
慈宁宫。
太凤君不悦地推开了面前那盏平日里最爱的花生酥酪,神色蔫蔫的道:“东烬那边如何了?”
自从韩竹月出征,他这日子是愈发的无趣了。
前些时日才叫了沈枫眠来,他这些时日是越发的懂事了,再也不以那不敬尊长的眼神冷冷的看他。
思及此,太凤君勾了勾唇。
就算是野鹰这般野畜又如何,野畜他亦能训成家畜,沈枫眠这会不照样是在他手中被训的服服帖帖。
先帝所说的什么野畜圈养不得,分明就是无稽之谈,只是她养不得罢了。
前些日子罚跪了沈枫眠几个时辰,这几天便越发乖巧,也照常每日给他看抄写的男戒男则。
今日便给他送来了几卷手抄经文,专门供他烧香火祭神明。
两人像是商量好的,许意安也安静了些时日,朝堂那边也顺利了许多。
日子太过舒心了些,太凤君隐隐都觉得不真实,照这般下去,皇权也会提早被他拿下,西凉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许臻明抱着一沓画册来找他:“父君父君,儿臣看中了这几家的姑娘。”
许臻明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却不要太凤君安排,偏要自己选所谓的良人。
他所指的那几张画册,分别是严持盈与礼部尚书家的嫡女苏荔。
“荒唐!”太凤君此刻真是厌烦极了自己的笨蛋儿子,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么精明且有抱负的男子,怎么会生出这种蠢笨的儿子。
苏家的嫡女苏荔可最是纨绔,没有苏橙一半讨喜,早就被他当做了废子。
许臻明居然会看上这么个人,真不知他的眼光到底遂了谁。
再者说,严持盈又是个恐把握不住的。
曾与他暗中叫板,要更多嘉尚。可雷霆雨露皆君恩,她仗着宁远侯府的势力背景如此要求,便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许臻明被他突如其来的高声训斥吓得红了眼,结结巴巴地道:“父,父君,儿臣真心喜欢 ……”
“你是想气死哀家,好再被人赶回蜀中做你那小郡子?”太凤君怒不可遏,一掌挥掉了他抱着的画册。
绿禾刚端着那碗苦涩至极的药汤进来,被一册画像打在手腕上,惊得当即扣了药碗。
那碗黑漆漆的浓药汤就这么摔在地上,整个慈宁宫里都是令人冒苦水的药味,画册也被冒着热气的药打湿。
太凤君正欲责罚,突然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用力按住抽痛不止的小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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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玉面狐狸郎君
崔太医过了将近一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 只盼着许意安能早早出些主意,看太凤君这胎该如何处置。
可许意安看上去格外的淡定,即使昨夜凤君殿下倍感不适, 她也没有了往常的那么关切。
女子对男子的欢喜不过也就这么些时日,帝王家更不可奢求于什么真情。
崔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保命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
太凤君召见的急,说是腹痛难忍,崔太医登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吩咐她好生照顾着太凤君这一胎, 她自是明白陛下的用意。
如今西凉的国事紧迫, 要是从她手中出了差错, 她的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可如今太凤君年事已高, 西凉年近不惑还育有子嗣的怕是寥寥无几。
若是今日她没能不告知太凤君的情况下保住这个孩子, 不仅陛下会怪罪, 太凤君估计会直接要了她的脑袋。
崔太医颤了两颤, 拖着年迈的老腿, 身旁的小徒弟见状提着药箱急匆匆的朝慈宁宫赶去。
慈宁宫里一片遭乱,地上一片狼藉, 显然是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宫殿之中,满是令人心烦的杂乱, 还有许臻明在一旁呜呜的哭个不停。
太凤君疼得白着脸也要训斥他:“你快快出去,莫要给哀家哭丧!”
他这会越是看见自己蠢笨如猪的儿子越是生气, 他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
事事都做不好, 就会给他添堵, 眼下他还没死, 许臻明倒先哭起丧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慈宁宫怎的了。
崔太医一见便知不好。
孕期最忌大动肝火, 太凤君显然是被人气得不轻,如今都已经有了小产的征兆。
这个孩子万万不能有事,皇权能否被成功夺回,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孩子。
“太凤君殿下,依微臣看,这是痢疾引发的泻肚下血。”崔太医神色难掩紧张。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下血,可是宫中的东西不干净?”金嬷嬷一脸忧色,忙出言问道。
崔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是正是,是近日吃了寒凉导致,微臣开服汤药,太凤君定要按时服药,暂且好生卧床休息几日。”
痢疾虽不致命,但还是有不少男子上了年岁得此病症,病发时痛苦至极。
寒凉,许就是御膳房送来的那碗冰的花生酥酪了。
太凤君虽是虚弱至极,可眸子中还满是锐利的光:“哀家知晓,这几日切不可误了朝政,朝堂还是要上的。”
朝堂上是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这些时日他密切关注着东烬西凉大战一事,若是这次韩竹月凯旋而归,他就会将除去沈枫眠的日程再提上一些。
只要沈枫眠有一天在,西北军便不会归顺与他。
西北军本就是他的生母沈思然所养。
西北军实力强悍,如今沈枫眠入了宫便再无出征的可能,可西北军都是一群不识好歹的犟种。
不论他如何说,西北军那帮女将都不肯听从他的话。
即使他搬出太凤君的身份与威压,那帮女将也是不屑一顾的仰头,只说但听凤君吩咐。
只要韩竹月大捷,沈枫眠在西凉百姓眼中便再无用处。
现如今沈枫眠也不再得许意安的喜爱,到那时便任由他处置了,西北军难不成还能跟着他到地底下去。
想到没人在帮那个野畜与他叫板,太凤君脸上浮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不只西北军,再往后,整个西凉迟早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太凤君不能安心卧床养胎,崔太医没了法子,只好加大了药剂的分量,以保他这胎无虞。
*
江南的花朝节比京中的还要再盛大许多,早早就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花,自然也少不了男子与孩子们喜爱的物件。
天儿刚微微暗下来,小船晃晃荡荡的驶向正街。
不出意外的话,成莫枝韩如今日经到了西凉,来投奔他所谓的舅母了。
成莫枝韩是个心思敏感的,逃来江南之时一路躲藏,流竺险些跟丢好几次。
若是他打定在江南,今日便会与碧波奸细一同出来,届时若能一网打尽,还能问出些什么。
江南的花朝节颇有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趣。
将一切能收集到的花插在水池中,任来来往往的夫人郎君观赏。
多是夫人小姐们讨郎君欢心,上前买大朵大朵的艳丽的花给自家夫君看。
江南有说法。
花朝节这天,花神们都会降临在江南,给每一朵花祈福。
若是夫郎能在花朝节这天得到妻主送的花,便是证明妻主是极宠他的,会被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老媪老翁们常说,江南花朝一朵花,来年抱个胖娃娃。
对于江南的风土人情,许意安是最了解不过了。
所以,在从身后拿出那朵白山茶的时候,她一脸的坦荡:“这是江南的风俗,江南人花朝节都要有的。”
许意宁搂着宠侍,脸上的揶揄被沈枫眠看得一清二楚:“当真如此?”
许意安脸不红心不跳的给他别在了衣襟上:“自然,为妻还能骗你不成?”
皇姐的一记眼刀扫来,许意宁登时就摆正了姿态,也从身后取出一朵有些蔫哒哒的小红花,郑重其事的别在了怀中宠侍的领口。
“阿姊说得对,嫁了人的男子理应一人别一朵的。”许意宁一脸正色的道。
宠侍是江南男子,哪里不明白这是何意,这一船上估计只有沈枫眠不明所以了。
宠侍难免有些害了羞,低着头不去看她,脸色快跟领口上的红花一般了。
心头的怪异之感挥之不去,沈枫眠只好压下那奇怪的感觉,偏头看向河里燃着的花灯。
花灯都是以春日盛开的鲜花所制,同许意安那夜给他看的水仙花灯有异曲同工之妙。
入了夜的河水一片寂静,连片的花灯点亮了澄澈的河水,随着水波飘飘荡荡。
微火炙烤着,各种花灯馥郁的馨香扑鼻而来,引得人不由得多吸了两口。
桥边还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公子笑盈盈的,不知是在作何。
一切对于沈枫眠来说都有些稀奇。
谈及京城,不过都是他儿时去过的地方,与这边的风俗全然不同。
这些人间烟火的气息,都是边境与深宫中所没有的。
他看的入了迷,只有许意安叫他下船的时候才回过了神。
此番的感觉不甚真切,沈枫眠依然有些晕乎乎的,好似昨夜的酒意还未散去似的。
街上人潮拥挤,许意安裹住了他的手:“这般就不会走丢了。”
手心的触感柔软而温热,沈枫眠有几分不自在,却没有想挣开,只转眼四处打量着。
今日出来两人都没有带假面,许意安拉着他走向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位。
卖面具的郎君见着两人过来,忙招呼道:“夫人与郎君可是买给小孩子的?”
两人长的如画中的人一般好看,娃娃定也是出众。
可瞧了半天也未见两人身边有孩子过来,许意安笑道:“是买给我夫郎。”
货郎清秀的脸上挂了丝歉意的笑:“郎君挑选吧。”
难得见这样的妻主,面具多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本还想给夫郎买这个是何用意。
可当他细看到沈枫眠的长相之时,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他若是有个这么好看的妻主,定也舍不得给旁人看。一定会将人好好藏起自己观赏。
沈枫眠看了半天,最终拿起一个绘彩狐狸面具扣在脸上:“这个如何?”
本带了几分童趣的绘彩狐狸面具,在他脸上看起来魅惑至极,面具的红色描边更是平添了几分艳丽。
白底面具与那张薄唇相衬,红白两色交相辉映,鬼使神差的,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一夜的场景。
温软的触感与那股淡淡的酒气仿佛就在嘴边,许意安眸色暗了下来,不自觉地抿了抿干燥的双唇。
瞧着玉面狐狸郎君满意极了这幅假面,身后的白芷这才上前来付银两。
几人下来的巧,这边正好有个卖玉的老媪,小摊干净得很,推车边上还有两只纸糊的莲花灯照映着。
玉簪在花灯微黄的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温润,许意安首先就想起了瞧着同样温润如玉的那人。
那只素手并未挑挑拣拣,一眼便看中了一块白玉。
白玉清澈透亮,比他头上的淡青色香玉更衬得他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的气息。
老媪见她打量着那支簪子,笑着道:“夫人好眼光,这玉是最好的饵料了,老身从珍宝阁费了好大的劲才淘来,带着宛若天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