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得出, 殿下用尽了办法也是不愿在这宫中待着了。
他的公子仍是那个心系朝堂,心系国家的男儿, 唯独不会心系陛下。
他只盼公子平安顺遂,可公子满心都是报仇,谁都挤不进他的心中。
沈枫眠不语,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栖凤殿有一眼泉水, 活水最是清澈, 里面还有几尾游得欢快的锦鲤。
不知是谁想的主意, 在泉水边给他搭了一个小小秋千, 荡起来也能戏水。
沈枫眠倚着秋千赤脚踏水, 看着好不惬意, 让人一时都不忍打破他的悠闲。
“母亲还等着我为她报仇, ”握着麻绳的修长玉竹越攥越紧, 沈枫眠眸子里藏着暗潮,“碧波国杀害我母, 又欺辱与我,如何安然度日?”
子烛欲言又止, 只幽幽的叹了口气:“公子这般真是让人忧心。”
被仇恨充斥的人,早已无心去看身旁人究竟如何。
“陆侍卿快到了, 去备两盏茶吧。”沈枫眠白皙的足踩在水中。
栖凤殿的侍女们都说凤君病了, 陆允江却不这般认为。
殿内是茶香袅袅, 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好闻冷香, 沈枫眠像是等他多时了。
“凤君的病可好些了?”陆允江看着他手中的玉手串, 不禁扬了扬眉。
他那里有半分病态, 如此看来便是混淆视听了。
“陆侍卿最是聪明之人,”沈枫眠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示意侍人给他送上一盏茶,“本殿先前与你说的话,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臣侍还当凤君在说笑,”陆允江托着茶盏的手微顿,见他面色无异道,“凤君殿下心思缜密,臣侍钦佩不已,此事便拜托凤君了。”
沈枫眠赞扬的看了他一眼:“本殿向来喜欢与聪明人说话,陆侍卿爽快,既如此,西北军一事陆家还请上点心。”
陆允江有些犹豫:“殿下可知,此事是万不可出错的,一旦出了差池便是掉脑袋的事,殿下可有十足的把握?”
沈枫眠早就知晓他会这般问,身旁的子烛上前递给他一封信。
陆允江看毕摇了摇头:“凤君看得起臣侍,明明不需臣侍做些什么。”
信中是沈枫眠与那头的商议,沈枫眠如今展现给他的势力也仅仅是冰山一角,依照他的势力与野心,无需陆家插手他也能摆平,他为何要帮助自己出宫?
“这是两手准备,要是有了什么意外,因着你的这一层关系,陆家亦能是本殿的底牌。”沈枫眠敛着眸子品了一口茶。
江南的新茶味道正好,以储藏的冬雪水冲泡,喝起来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允江沉默良久,缓声道:“臣侍倒是觉着,凤君殿下待陛下是有些上心的,殿下不觉着吗?”
热茶腾升的雾气遮住了他的神色,陆允江看不甚清晰,但他依旧觉着自己猜对了。
“许是当局者迷吧,”陆允江抿了一口茶水,“陛下待凤君情根深种,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可感情一事拖得时间久了,届时追悔莫及也未可知。”
心头一阵异样的感觉,强烈到让沈枫眠无法忽视。
他极少有这种掌控不了自己情绪的时候,这般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有些乱糟糟的。
许意安待他好,可两人注定会形同陌路,他又怎肯陷入这一时的美好当中,美好如光影转瞬即逝,可人若是陷进去了,到时才是追悔莫及。
他不敢试,也不能试,他还没有将碧波王女的头颅斩下。
许真的是当局者迷吧,空缘住持的话犹在耳旁,可偏偏时机还不到,是不是良人他仍无从考究。
“那此事陆侍卿可想好了,出了宫可就在也没有陆允江这个人了。”沈枫眠眸子中满是淡漠。
他永远都是这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可陆允江方才明明看得清楚,谈及许意安他还是有些波动的。
陆允江沉吟片刻道:“臣侍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如今臣侍还有一请求。”
“但说无妨。”沈枫眠淡声道。
“此次出宫,臣侍想带走贺侍君。”陆允江眸子里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沈枫眠没想到竟会是这种请求,可若是将两人都送出宫,宫中到时便真就空无一人了。
“贺侍君可愿随你去?”沈枫眠没有追问其他,只如此问道。
陆允江神色缓和了些,出言道:“我会与他说明白的,深宫这等地方不是他能待下去的地方,殿下放心就是。”
沈枫眠颔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如此甚好,到时本殿安排人将你二人送出宫,京中便再无贺侍君和陆侍卿了。”
如陆允江所说,贺枝繁不适合在深宫中过活,贺侍君愚蠢又美丽,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在宫中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如今朝廷大乱,浑水摸鱼的出宫还算容易些,他这边也要抓紧时间行动了。
太凤君被软禁一事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西凉的皇权这些年都掌控在他的手中,不少朝中重臣归于他一党,借着他的势干着见不得光的事。
可如今这堵墙即将倒塌,而他们这帮缩在墙角的硕鼠蛀虫便无处可藏。
大臣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京城晴空万里,可人们都知道这里即将要变天了。
宁古殿。
太凤君眸子里的杀意难掩:“许意安,你早就知道?”
许意安只手托腮,笑的有些愉悦:“太凤君殿下从不避人做事,眼下出了这档子事,说起来又能怪谁呢?”
“哀家不愿与你说那么多,”太凤君杏眸带着冷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哀家,你以为你便是那么清清白白吗,你是否又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许意安嗤笑一声,眸中满是阴翳:“怎么,太凤君殿下以为,谁都像你这般心思龌龊吗?”
父亲当年去世一事仍存疑,可她早就认定了此事跟苏箐有关。
眼下他跌进了泥潭,见着无法翻身便要将自己去世多年的父亲也拉进来,真是心思肮脏得很。
“你本就不是皇家人,梁太夫当年入宫之前便有了身孕,是先帝执意让他入的宫,不然你以为为何先帝不甚喜爱你?”太凤君的话如同一根根银针扎在她的心中。
往事如烟,自小她就知晓,母皇不甚喜爱她,可母皇却处处护着父亲不被宫夫所欺负,她总在想自己是不是母皇的亲生骨肉,可太凤君的这套说辞她不愿信。
许意安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半晌笑出了声:“太凤君以为,朕会信你所说的吗?”
“或是说,不论真假,母皇亲自将皇位传于了朕,这套说辞谁又会信?”许意安唇角恶劣的笑看得人一阵心惊。
太凤君不在意的笑道:“哀家的话还是有些威严的。”
太凤君的样子瞧着势在必得,像是早就有了什么主意一般。
许意安扬了扬眉头,故作惊讶的到:“太凤君殿下这是认为朕能将你放出去?”
“你总不能将哀家一直软禁下去,至少朝中大臣们是不允许的。”太凤君掸了掸袖口褶子。
“若是太凤君殿下眼下不是怀有身孕,而是单纯的痢疾,或许朕就把你放了出去,”许意安眸子弯弯,宛若撒娇的孩童,“可父君这胎安稳得很,朕会让你平安诞下这个孩子的,父君放心便是。”
大臣们根本不在乎西凉的掌权者是谁,可秽乱后宫的罪名却是一个巨大的污点,到时究竟会不会在效忠于他还是两说。
“只要哀家不死,定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太凤君狠笑道,“你同你那不守夫道的脏爹一个德行,都是贱种!”
许意安扫了他一眼,眸中带了些阴霾:“太凤君殿下若是想以此激怒朕,还是就此作罢吧,朕的夫君远比你干净许多。”
她身边的几个婆子都被安插到了宁古殿,若是太凤君有什么伤害腹中孩子的行为,不用顾忌身份直接捆起来。
她父君蒙冤多年,他的死因早晚有一天会昭告天下,太凤君还不能死,只有他亲口说明当年之事,父君才得以沉冤昭雪。
李婧冉这些时日来往信件频繁。
看着手中那张明显有些匆忙的字迹,沈枫眠燃了信纸丢进香炉中。
快了,不过三个月,到时必能杀碧波个措手不及,母亲的事再拖不得,他等的时间够久了。
三日后,流朱殿与仟竹殿的一场大火来的莫名,将两个貌美却尚未成承宠的男子被烧焦在殿内。
当殿内抬出两具烧焦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尸体后,贺母简直要哭得断过气去。
而小胡同里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颠簸不止的马车里,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护着身旁男子的脑后,生怕将他磕的疼了。
身子娇小些的男子还睡得正沉,丝毫不是自己眼下正处于那般境地。
“陆公子,殿下叫您不必忧心,这些时日先出京躲避些时日,以免陛下生了疑心。”一旁的老媪小声叮嘱道。
“我知晓了,”陆允江顿了顿,“替我多谢凤君殿下。”
沈枫眠本不必耗时费力的帮他们出宫,可他还是寻得理由做这等事,这虽对于沈枫眠来说是举手之劳,陆允江却是能看出些什么。
可他永远叫不醒一个不愿面对的人,说到底还是全凭他自己了。
这些天凤君总是道心口闷痛,陛下亦是如此,一国帝后两人同时犯病,却还未查明原因,说到底都是她崔太医的失职。
崔太医上了年纪实在不禁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老迈的心早已疲惫。
许意安知晓指不上她,最后还是传了白术来。
她隐隐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若是普通的病,如何会两人一同如此,这般看来倒像是有人在暗中作祟,难不成又是太凤君?
白术诊过脉后,脸色是愈发的凝重,在一旁思量了许久。
“如何?”许意安眉头轻轻皱了皱。
白术抬眼看着两人,声音有些干涩:“陛下与凤君这不是病,倒像是……中了蛊。”
“什么?”沈枫眠脸色难看极了,“什么蛊?”
蛊毒是苗疆一带才有的东西,白术呆的时间不久,对此自是十分了解的。
可谁又能在京城给帝后二人下蛊,实在是匪夷所思。
沈枫眠只知晓,如今留给他处理宫中之事的时间不多了,如今最是忙乱之时偏出了这种事。
白术看着还有些为难:“是同心蛊,不过苗疆的同心蛊最是好解,可依奴婢看来,这对同心蛊不是苗疆的产物,倒像是碧波国能做的出来的。”
碧波人最是阴险,都是这些拿不出手的腌臜手段。
“可能解?”沈枫眠问道。
白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若是我们中原的蛊毒还好说,可碧波的蛊毒实在阴狠,稍有不注意便会反噬宿主,到时便是一尸两命,奴才实在是没有把握。”
碧波的蛊毒狠辣,稍有不慎便有丧命的危险。
同心蛊顾名思义,便是能将人心中的情绪放大的蛊毒,而子母蛊的寄生者同样会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波动。
这便是能知晓彼此内心的东西,母蛊死,子蛊亦是不能独活。
“不过奴婢有些摸不准碧波的路数,”白术收回了手,眉头紧皱道,“这蛊为何要下给凤君与陛下,这对碧波没有半分好处,再者,陛下近日可有接触过碧波人的随身物件。”
第36章 小眠,慢慢来
碧波的蛊是如何带来到这里的, 要想封住蛊虫并保持活性,是必要有诅咒封印的。
听她这么说,沈枫眠猛地想起了什么:“是金铃。”
成莫枝韩真是好心机, 原来那金铃根本就不是什么匆忙中不小心落下,分明是故意的。
“可为何要给陛下与凤君下蛊, 或是说,”白术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成莫枝韩本就是碧波派来的, 母蛊本该是他, 届时陛下有所顾虑便不会拿他如何。”
碧波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同心蛊可对凤君的身子有害?”许意安还有些顾虑, 关切的问道。
白术翻来覆去的研究着手中的金铃:“陛下放心便是, 中原的同心蛊都是有几分心机的夫郎下给自己妻主, 以保妻主一心待他的, 本就无害, 弊处在于子母蛊不可分离时间过长, 两者共存亡。”
沈枫眠眉头愈发的舒展不开。
照这般说,他的计划又该如何, 难不成出征还要许意安相陪吗?
他没有注意到白术是什么时候走的,只听眼前的人问道:“小眠这些时日为何心痛?”
沈枫眠眸子微垂, 抿了抿唇道:“小眠给陛下添乱了,陛下会不会不喜小眠, 会不会厌弃小眠?”
“小眠在妻主心中是最好最好的男子, 疼惜都来不及, 又何来厌弃?”许意安心中有些慌乱与空落, 一时分不清这些复杂的情绪到底是谁的。
她总觉着, 自己好像快要失去这个男子了。
可这般说来, 好像沈枫眠从未真真切切的属于过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陛下,小眠的身份给陛下带来许多困扰,陛下若是……”沈枫眠声音轻轻的,却听的人心头一沉。
一张带着凉意的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堵住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沈枫眠身子微僵,心头难耐的情绪愈发剧烈。
一对同心蛊的子蛊与母蛊若是联系到了一起,就会变成劲头十足的春.药,叫人欲罢不能。
怀中的人没有躲避,乖巧的怔愣着,许意安却是害怕吓到他,一遍又一遍细碎的亲吻着,不肯越界,鼻息间满是令人迷醉的干净冷香,许意安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沈枫眠那双好看的凤眸微微瞪大,被她伸手覆上,长睫好似受了惊的蝶翼微微颤抖着,扫在她的手心痒痒的,心亦是痒痒的。
她想亲近却又不敢的样子,看的沈枫眠心头一软,神使鬼差的,沈枫眠回应了她那个温柔眷恋的吻,青涩又笨拙。
他生硬的浅尝辄止显然勾的眼前人心乱如麻,像是得了他的应允,许意安只手扣在了他的脑后,攻势让人抵挡不住,引得他抗议似的一声嘤咛。
沈枫眠被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唇上是时急时缓的酥麻,他却不打算挣脱,炽热与缠绵使得他头脑晕乎乎的,心却好似在这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耳畔的呼吸声越发的灼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意安的眸子里满是侵略与野心。
唇瓣温软,眼前人缱绻。
静谧的殿内仅剩令人脸红的啧啧声,还有如鼓的心跳。
“小眠……”许意安的声音带着勾人的微哑,看着眼前人被吻得微肿的粉唇呢喃道。
沈枫眠眼前一片黑暗,却也被这一声呢喃引得乱了心神,犹豫了一瞬,他回应道:“嗯。”
许意安仿佛不是在唤他,有些失控的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喃喃道:“小眠,小眠。”
一双手臂将她束缚进朝思暮想满是冷香的怀抱中,同她方才一样,将未尽的话语声尽数淹没在一个满是情意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