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在里面吗?”
小丫头回道:“在的。”
林归顿时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霍刚,咬着嘴唇,不知如何跟赵意南解释。
*
归府后,赵意南一直被她和谢邈之间发生的事情搅得坐立不安,心乱如麻。
青芜不在,南风阁空落落的,更加让她心神不宁,她忽地想起林归。出去这几日,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她府上,便径直来到走之前给她安排的小院。
进门后,赵意南看到霍刚也在,倒是没多少惊讶,她很快便露出了和府医一样的笑容。
对着他坏笑:“好啊,竟然趁我不在,打我好姐妹的注意!”
霍刚憨憨一笑,抿唇不答。
这下,林归的脸更红了。
“没有的事,公主别多想!霍将军办公事,恰巧路过……”
赵意南一脸的愁绪在好朋友面前也不遮掩,林归很快发现她有心事,便拉着她坐到了床上。霍刚见她们姐俩聊得火热,知道她们阔别多日,今日定是要胡诉一番衷肠,便找了个机会借口离开了。
“你喜欢霍大缸吗?”他走后,赵意南认真问林归。
林归脸上红云乍现,低头不语,眉目间似有喜色。
于是赵意南便接着问她:“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林归见她双目空洞看着远处,似乎在隔着空气看着某人,联想近日听到的传闻,她很快听出她话里深意。
霎时以手掩口,惊讶问道:“你莫不是真的与摄政王……”
“嘘!”一听到摄政王三个字,赵意南心口突突直跳,忙瞪着眼,食指竖在唇上,打断她的话。
很快她却又红了脸,眼睫低垂,道:“你怎么知道……”
于是林归告诉她,宫乱一平息,外面便沸沸扬扬地传开一则绯闻,说她和谢邈已经不顾人.伦,无媒苟合。
赵意南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那日一时情急,求到谢邈面前,她当着那么多禁卫的面,说出那番话,想来如今京城早已人人皆知了。
“你们该不会真的……”林归紧盯着她脸,试探着问。
见赵意南紧锁眉头,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很快明白传言非虚,便开始安慰她:
“公主,王爷虽然与公主的小姑昭华公主有过一段,但他既然已做出此事,想来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定会对公主负责。公主大可不必在意那些传言,静静等着王爷来提亲……”
提亲?!
赵意南忙捂上她嘴,涨红着脸,低喊:“别说了!”
须臾,渐渐又松开她,低头抠着裙摆上的刺绣。
“我和他,可以么?”声音低到像在自言自语。
那可是小姑的前夫啊,是她爱而不得的人。眼下人们议论纷纷,对她多有责骂,小姑她恐怕早就恨透了她这个背.德的侄女!
她想过了,自今晚起,她便将自己锁在府里,哪也不去。
千万别被小姑知道她已经回城,否则她若找上门来,她该以何颜面对她,又该如何跟她交代!
从她羞怯的举止,林归很快明白自己猜测的没错,便继续安慰:
“公主不要担心,只要你和王爷两情相悦,便无人能阻挡你们在一起。”
赵意南的头瞬间埋得更低了,嘟囔道:“谁要跟他在一起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只不过……亲了一下而已。
林归笑而不语。
如今赵意南平安归来,叛乱已平,涉事的顾机早已被百官弹劾,流放边远,他再也不能将她如何。她顿了顿,便提出离开。
“你就住在此处,你我姐妹二人作伴,不好么?”赵意南拉着她衣袖,极其不愿她走。
林归一笑,但这笑容在赵意南看来,总有些言不由衷。
“多谢公主盛情,但是林归必须要回流香楼了。”
“为何?”赵意南十分不解,为何受了那般委屈,她仍要回那种地方。但是很快想到,也许她很缺钱。
于是她便拉起她的手,关切道:“若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我定会尽我所能帮你。”
林归一笑,摆首道:
“公主若想我,还像以前一样来流香楼寻我便可。”
见她什么也没打算说,赵意南便没好再多问。
用过晚膳,两人又聊了片刻,赵意南便回了南风阁。
回去后不多时,青芜竟然回来了,主仆二人相拥而泣。
那日赵意南准备与霍刚私奔,离开后不久,便被禁卫们发现,圣上一怒之下,命禁卫将她带入宫中,严加盘问。不过念在她是赵意南最亲近和信任的侍婢,圣上并未让宫人对她施以严刑。
沈家造反,圣上便不再追究赵意南的婚事。处理完政事,今日抽出闲暇,才想起青芜,便着人送她回府。
这几日所受苦楚,青芜只字未提,只是一个劲儿宽慰主子,如今婚事取消了,她总算自由了。
赵意南也并未告诉她,她与谢邈之间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对自由的庆祝,她让青芜搬来几坛酒,邀她痛饮。青芜生怕再像上次一样醉酒误事,对主子照顾不周,便浅酌几杯,任凭赵意南如何劝,她也不肯继续喝了。
赵意南扫兴,便抱着酒坛,去了净室。
青芜给她放了热水,撒上花瓣,守了许久,见她似乎并不急着出浴,便先去了外间,整理这几日被打乱的家什摆设。
赵意南最享受的一件事,便是一面泡澡,一面饮酒。简直身心俱畅!纵有再磨人的烦恼,只消一泡,便顺着汗水,蒸发掉了。
可为何今日,那个令她烦忧的人,一直霸占着她的脑子,不肯离开呢?
*
明明知道不该去想,可谢邈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他想她。
知道她现在厌极了她,可他还是想他。
哪怕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书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的,更不消说上榻,上了也是辗转难眠。索性坐上马车来了赵意南府上,偷偷溜进她的院子,飞上南风阁的屋顶,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
先是听到她与贴身侍婢抱头痛哭,然后又听到她要饮酒。
他想起了她考试失利的那日,在后院中水池里,她浑身湿透,搂着他腰,缩在他怀中颤抖,他情不自禁吻了她额头。
而如今……
仰头看着星空,他笑得苦涩。
蓦地,又听见她要洗澡。
还真是喜欢玩水,不过这下长了记性,不去冰凉的水池里,知道在净室了。
听到她大口大口喝酒,咕咚咕咚吞咽。又听到她口齿不清地说着醉话。还听到她嬉笑着扬起水花。
许久,他纷乱的心潮总算平息少许。瓦片之下,却久久未传来一丝动静。
不禁竖起耳朵,悬着心,又等了半晌。
仍是寂寥无声。
他霎时心头一紧,该不会溺水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一觉醒来,好多口口……
已火速改正。
第36章
谢邈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 见里头仍没有动静,顿时从房上跳下来,两个箭步冲到门口。
昏黄的光影映在门扉上, 他伸出的手猛然顿住。
她在净室沐浴,身上定然是□□, 若不顾一切冲进去,只怕不妥。
转头一看,厢房里,侍婢青芜房中灯火依稀亮着。
借着银色月光, 很快从地上寻到一个小石块, 迅速拾起, 对准厢房门扇, 嗖地弹了出去。哐当一声, 石头落地, 他迅速隐没在廊柱后。
片刻, 厢房门扉吱呀一声, 青芜喃喃低语两句,紧接着她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转眼又传进了南风阁,很快消失在谢邈耳际。
“殿下, 殿下!”青芜急声喊道。
南风阁外,谢邈顿时心急如焚, 聚精会神猜测着里面的情况。
不过, 他担忧没多久, 便隐约听见赵意南喃喃的声音。这才重新飞上屋顶。
适才青芜收拾完外间, 见主子一直不肯出来, 便回了自己房里。眼见着天气转暖, 她便想着给主子绣两件里头穿的春衫。
这一绣便入了迷。
不知是哪里飞来的石头,让她惊醒,瞬间想起记起主子还在沐浴。赶忙跑进净室,果然看见主子靠着浴池边沿,迷迷糊糊正在打盹。好在池子并不太深,坐在里面,水面只及主子胸口。
幸亏她来得及时,若是主子睡熟了倒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她的喊声,赵意南瞬间从梦中惊醒。
方才她又梦到赵如月追着她骂,斥问为何要勾引她的男人。所以她甫一睁眼,便惊呼出声。
看到是青芜,才轻舒一口气,借着她伸过来的手从池中起身,带起哗啦一阵水声。
她浑身湿淋淋的,在金色的暖光下,恍若流金。青芜一边给她擦头发,不禁夸赞:
“殿下这皮子真嫩,稍用些力,便红了。”
“少贫了,快些擦干。”赵意南本就是微醺的状态,脸颊酡红,更显娇媚动人。
漏声迢递,正好到了子时。
青芜便手快起来,把头发擦得差不多,便开始给她擦身。着急之下,一不小心,碰到赵意南胸口。
赵意南轻呼一声,伸手捂上的同时,极为防备地往她脸上看来。
“奴婢大意了。”青芜以为自己皮糙肉厚,弄疼了她,忙告罪。
随即又把动作放得轻柔些,继续去擦。很快她便红了脸。
“这些日子不见,殿下似乎又长大了不少。”
赵意南蹙眉,不懂她话中含义:“你是太想我了吧?”
“奴婢是说,”青芜用目光轻轻触碰她的胸口,“这里。”
赵意南霎时被她挑起了回忆,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扯过她手中棉布,将身子捂上。嗔她:“你流氓!”
“殿下,女子到了殿下这般岁数,身子就是会发生一些变化的,殿下不必害羞。”青芜耐心跟她解释。
主子面色羞赧,她却势必要尽到责任,认真问道:“殿下近来,可觉得胸口发涨?”
涨……
确实很涨。岂能不涨?
客栈的旖旎画面接连不断地涌入她脑海,很快令她浑身滚烫。
登时血冲头顶,捂脸冲着青芜大喊:“你别问了!我要睡觉!出去!”
……
主仆二人的闺中密谈,都被房顶上的谢邈听了去。
期初他只是想确认,赵意南是否黯然无恙。但是听到她的声音,他觉得无比惬意和快慰,于是他便没舍得即刻离开。
谁知越往后听,越觉得她们在谈论一些他不适宜听到的事情。
暗暗地摩挲手指,他竟可耻地口干舌燥。在青芜开始询问赵意南她身子涨不涨的时候,他再也不堪忍受,飞出院外。
翌日一早,宫里便来了圣旨。
圣旨赐他新的封号——敦亲王。因为他平定了宫乱,追讨反贼有功,赵崇本以为狼子野心的人是他,没想到拼命笼络的沈家才是真正的包藏祸心。所以,一听到他回京的消息,便急速派人来宣旨。
另外,宫人还传下赵崇口谕。
赵崇请他明日务必临朝,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对他大加褒赞,以正视听。
“回圣上,臣知晓了,明日会如期临朝。”
收下圣旨,他面色淡然,给了宫人这个答复。
宫人传话回宫,赵崇一听谢邈如此给他面子,很是欣慰。虽然他很想亲自登门,对长久以来对谢邈持有的偏见表示歉意,以及对他此番的嘉奖表示诚意,可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如此纡尊降贵有失身份。
只盼着明日在太和殿,将他的肺腑之言一一告之。
可是第二天,他坐在御座上,等到下朝时,仍未见谢邈的身影。
这些日子对他积攒的敬意不由得再度受到挑战,他很气愤,尽管他现在已经明白,谢邈并非故意不给他脸面。
失望地散朝,一上龙撵,他怒气冲冲便吩咐近侍。
“去打听打听,敦亲王到底在忙什么!”
*
赵意南宿醉,睡到太阳晒屁股,起来只觉得头昏脑胀。
她又做了一宿的梦,梦里全是谢邈。和他抱着,做着令她脸红心跳的事情。一觉睡醒,她只觉得浑身燥热,即使叫青芜炖了银耳莲子羹给她喝了,仍觉得身上火烧火燎。
“去给我买两支山楂糕来。”
青芜当即吩咐下人去了,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下人两手空空回府。
四月天,乍暖还寒,买不到山楂糕实属情理之中。
赵意南仅穿着一件中衣,站在院中吹凉风。
青芜猜想主子定是又生了病,忙叫府医来看,赵意南当即止住她,急声辩解:“我就是想吃这个了,我没病!”
“可我看殿下脸色潮红,”青芜犹豫不决地看着她单衣薄衫地立在风口上,“殿下该不会发烧了吧?”
当即伸手探上她额头。
叫来府医,一顿切脉,青芜这才放心。府医说,主子确实没病,只是有些忧思过度。
府医走的时候,悄悄在青芜耳边说了几句话。
“殿下确实病了。”
青芜:?
“相思病。”
青芜恍然大悟,联想昨日蹦到主子胸部她那敏感的反应,瞬间明白过来。前几日听到过传言,说主子和王爷……难道是真的?
她顿时又忧又喜。喜的是,主子若是能得摄政王相护,那此生便一生无虞了。忧的是,传闻说,他们二人已经无媒苟合。王爷若是不想对主子负责,那主子可怎么办?
再次叫来下人,命他们去采买山楂,准备让厨房的人现做。
下人走后,青芜亲自到厨房吩咐。
厨房的人表示很为难:“山楂糕做起来破费事,恐怕要花上至少一个时辰。况且,府里并无冰鉴。”
“冰鉴的事情,你先莫操心,只管把山楂糕做出来。”
谁知等了半晌,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说山楂也没买着。
这可把青芜急出一身汗,正与厨子琢磨着,能否做个类似的酸甜冰凉的点心,几个粗吏抬着一个冰鉴过来了。
*
送走宣旨的宫人,谢邈用过膳,又偷偷跑到赵意南府上听墙根。
一听她生了病,他顿时从屋顶上站了起来,踩碎几片瓦,霎时发出喀啦一阵响。好在那时,赵意南和青芜在院中,忙着说话,并未有人注意到。
后来府医来了,听到她没病,他这才放下心。
登时飞回马车,命车夫即刻去买。车夫当即回绝,表示现下定然不会有卖这玩意的。
他很快回想起另一种点心:蜜渍青梅。
幼时,院中有颗青梅树,每到夏季,母亲都会采下几筐,用扁担挑着去县城卖。得了银子,会买上一包蜜糖。回到家中,找来干净的小坛子,一层蜜糖,一层青梅,铺的满满当当,这便是他一年的零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