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也不是犯懒,只是这段时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准备向陈倾时告白。
自从俞可可跟她说要利用自己的长处之后, 宋枳思考很久, 决定给陈倾时画一幅画。
不是画在数位板上和电脑软件里, 而是要用水彩与纸笔,画出她最最喜欢的陈倾时。
为此,宋枳偷偷观察了陈倾时好久, 有几次还险些被他抓包。等真正开始起笔时, 宋枳许多观察都没有用上。
当笔尖触到纸面的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陈倾时的侧颜。
寒夜阳台月光柔焦的陈倾时,老家屋顶篝火掩映的陈倾时,停电后打火机颤抖火苗中的陈倾时,还有前阵子看演唱会把她护在身边的陈倾时。
浅淡的水彩颜色落在纸面, 混合着宋枳心里柔软而滚烫的情绪, 笔笔绘就了一个落在纸面上同样浅淡却让人挪不开眼的陈倾时。
宋枳画得极小心, 像在用画笔勾勒自己乱序的心, 画像进程也随之慢下来, 直到大年初五才正式完工。
“陈倾时。”宋枳从卧室里探出小脑袋,喊在沙发上半倚着打游戏的陈倾时,“你下楼遛咩咩连扔个垃圾呗?”
3, 2,1.
宋枳在心中默念。
果然三秒之后, 陈倾时关了游戏界面, 边穿外衣边问:“有没有什么想带的。”
“带两瓶气泡水回来!”
“还是老样子?”
“嗯!”
-
尽管接近立春, 外面还是很冷。
陈倾时牵着咩咩, 半张脸埋在冲锋衣领口里,眉目被寒风冻得愈发料峭,走进便利店时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新年好啊,陈哥!”便利店看店的小店员和陈倾时很熟悉,笑着逗他,“又给女朋友买好吃的?”
陈倾时嗯了声:“两瓶水蜜桃味的气泡水。”
“再加一盒奶油曲奇。”
小店员接过陈倾时递过来的两张百元钞票,有点为难:“陈哥,这大过年的我没零钱找你,不然你还是扫码支付?”
“不用找。”陈倾时说,“算红包,新年快乐。”
“嘿嘿,谢谢陈哥!新年快乐!”
陈倾时走出便利店,又牵着咩咩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准备回家时,一个穿着灰色保洁制服的中年女人忽地拦在单元楼门口。
她抬起脸,露出猩红眼尾和干瘪脸颊,因为人太瘦导致一双眼窝内陷,在这样的寒风里更显得可怖。
陈倾时一愣,有些讶异,“江姨。”
“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倾时,陈队长,你以为离开消防队我就找不到你?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江倩瘦削的肩膀孱弱地抖动,似乎撑不起身上这件制服,“真是想不到你还有闲情雅致休假?跟人谈恋爱?”
“江艇是你最好的兄弟!他为了救你死在火场里!”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失去我唯一的儿子!是你抢走了我的儿子!”
江倩神情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扑到陈倾时身上,却仿佛撞上了钢筋铁骨。
陈倾时由着江倩打骂,笔直的身躯没有晃动一寸,“……对不起,江姨。”
“江艇他本来是要和小秦结婚的!他即将拥有妻子、孩子,组成幸福的家庭!是你夺走了江艇的人生!也剥夺了小秦的幸福!”江倩阴鸷的眼里泛出泪水,被风吹得只剩红红的泪痕,“如今你还想谈恋爱?”
“你有什么资格处朋友?”
江倩神经质地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恶狠狠地瞪着陈倾时:“我知道那女孩住在这栋楼的哪一间,陈倾时,我不会让你得到幸福的。”
“我这就去找她!”江倩阴恻恻地笑,“江艇失去的东西,你也别想拥有。”
“江姨!你别冲动!”陈倾时挡在江倩面前,“她只是我亲戚家的女儿,我在她这里借住,我们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嘁,你当我是傻子?”江倩说,“我已经在这蹲守好几天了,哪会不是你们说说笑笑的进出?”
江倩骤然拔高嗓门,望着陈倾时的眼神极尽恐怖。
“我儿子已经死了!他再也没机会笑了!”
“为什么你还能笑!”
陈倾时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刮过的北风在他脸上疯狂地攻击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固执地挡在江倩面前,薄唇紧紧地抿着,拒不退让。
“江姨,回去吧。”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打扰别人了。”
咩咩呲着牙,又圆又黑的一对眼睛盯着江倩,龇着牙。
“江阿姨!”
远处一个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女人跑过来,脸色煞白,“我来找你,安保部的总监说你偷偷跑出来了。”
江倩见到女生找过来,脾气乖顺很多,“我就是来说几句话。”
陈倾时涩声开口:“嫂子。”
“嗯。”秦子园略略看过陈倾时,算是打了招呼,又转过去看江倩,“江阿姨,你说在家待不住,我这才同意你出来工作的。”
“你的精神测评状况不乐观,如果你下次再来找他的麻烦,我就把你送走。”
江倩惶然抬头:“你要把我送走?送去哪里?”
“疗养中心。”秦子园说。
“你……你是不是和陈倾时搞在一起了!江艇不在了,你们就想把我也搞死是不是!”江倩眼底猩红,哆哆嗦嗦,“我要报警!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江阿姨!”秦子园提高了声音,眼尾也被北风吹红,“如果你还在意江艇,就保存他的颜面!”
“就算你做不到,也不要再去伤害无辜的人!”
江倩慢慢安静下来,鹰隼般的眸子盯着陈倾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拖着踉跄的步子,慢吞吞地离开了。
“嫂子。”
陈倾时话音还没落地,秦子园就打断道:“抱歉的话不用再说了。”
“你是江艇的好兄弟,我是江艇的妻子。”即使被羽绒服包裹,秦子园身形依然非常单薄,像折了翅膀的蝴蝶,“没有人想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不怪你。”秦子园红了眼眶,“但也没办法大大方方地说,一切都与你无关。”
“交给时间吧。”
秦子园追着江倩的方向离开了。
陈倾时又在冷风里站了好久,直到咩咩焦急地围着他转圈,汪汪地吠个不停,他才缓缓移动已经僵直的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电梯时,陈倾时的手机响了。
“喂,冯队。”陈倾时语气平静,“您找我什么事?”
“之前你说想归队,考虑到你目前的状况,我联系了森林火警那边给你做封闭训练,大概两个月。”冯定坤说,“主要是恢复你在火场中的反应能力,以及针对大型火灾,包围型火势,联合心里咨询师给你进行全方位的治疗。”
“什么时候开始。”陈倾时问。
“你地址发我,明天派车接你。”冯定坤问,“有困难吗?”
“……”陈倾时沉默半晌,哑声开口,“没有。”
电梯门应声而开,陈倾时挂点电话。
再开门时,已经到了家门口。
陈倾时在门前站了两分钟。
门口有宋枳贴的新春对联,和其他人家规矩板正的对联不一样,这副是宋枳冥思苦想后他们一起写的,陈倾时写的上联,宋枳写的下联。
【吃好喝好身体好,有钱有颜没烦恼。】
横批的“福星高照”四个字旁边,还用彩色印泥印了宋桃花和咩咩的爪印。
温馨的像一个不得不离开的美梦。
等到咩咩急得开始挠门,他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刚一进门,陈倾时就见宋桃花的龟壳上绑着一小束满天星,趴在过道正中间。宋桃花也见到陈倾时进来,很不情愿得朝他的方向爬了几步,身后还拖着一张明信片。
陈倾时弯腰捡起,看见宋枳秀气的笔迹:
遇见你之前我有许多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吃川田春天甜蜜蜜的草莓,夏天圆滚滚的西瓜,秋天软糯糯的小南瓜,冬天老家的冻梨。
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事,都让我喜不自胜。
但自从我遇见你,陈倾时。
这世界上便只剩下一件事最最让我心动。
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
陈倾时读完最后一行字,便被咩咩扯着裤腿朝里走,直到走到客厅,看见穿着白裙子的宋枳,耳尖通红地捧着一张画纸。
“送给你,陈倾时。”
陈倾时接过那副画,摊开,画上是他的侧脸。
被水彩涂抹,粉蓝紫三色相互晕染开,像沾染着娇嫩的少女心事。
“你,你看见了吧。”宋枳有点结巴,“宋桃花背壳上的花。”
“看见了。”
宋枳抿抿唇,脸红得仿佛要烧起来,“其实我想送你牡丹花的。”
“你这样的人就像牡丹花一样,华贵,高洁,百花丛中最鲜艳。”
“总是让人第一眼看见你。”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送你满天星。”宋枳鼓起勇气,亮晶晶的鹿眼看向陈倾时,勇而无畏地表白。
“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普通平凡,就像满天星,微小,普通,连花瓣都是那样渺小,只有一大簇聚在一起时,才能看出这样的美丽。”
“可我这样的性格,孤僻,简单,融不进复杂的生活圈,朋友只有个位数,只喜欢一个人待着,便也永远没有和大家共同美丽的机会。”
宋枳很认真地说着,眼圈渐渐红了。
“满天星也代表了我对你的感觉,纯洁,暗恋,花店老板说适合送给喜欢的人。”
“普通,且永远不会怒放的我,喜欢时时刻刻盛开的你。”
“陈倾时,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最最喜欢你。”
她声音哽咽。
“不知道把这样孤僻的我,送给热烈的你,你会不会喜欢。”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枳勇敢地表白了!!!!
勇敢追爱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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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最最
◎你这是重金求夫啊◎
陈倾时没说话, 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细密睫毛安安静静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这样漫长的沉寂让宋枳心里发酸,她强行忍住眼底的涩意,鼓励自己打起精神来。
表白的时候流眼泪, 也太不吉利了。
“我还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宋枳闪过身, 让出身后的视野, 干巴巴地笑了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 水里游的……”
“很紧张吗。”陈倾时问。
“还, 还行。”
陈倾时笑得很温柔,摸了摸宋枳的头:“先吃饭吧。”
宋枳懵懂地哦了声,然后见陈倾时去冰箱里拿了几罐冰啤酒。
嗯,哪有人表白喝啤酒的呀。
宋枳仰头看他:“你之前说过不叫我喝酒。”
“这么听话。”陈倾时又笑,“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可以喝点。”
陈倾时平日里不爱笑, 总是拽得二五八万的, 只有偶尔逗得宋枳跳脚时他才会笑。
“你今天一直在笑。”宋枳见陈倾时举杯, 连忙拿起啤酒罐跟他碰了个杯, “人呐还是要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呀。”
见陈倾时挑眉,宋枳也放松下来, 笑着说,“人间绝色陈牡丹!国色天香陈牡丹!”
若是平常提起陈牡丹这三个字, 免不了被陈倾时冷嘲热讽或者被怼得体无完肤。
但他今天反常地坐在对面, 好生生地仿佛没听见宋枳的话, 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啤酒。
宋枳直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最后就归结于陈倾时他也是高兴的。
虽然还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但陈倾时现在一定非常开心
不然怎么会一直笑呢?
两罐啤酒下肚,宋枳已经晕乎乎的,看陈倾时的脸都有点摇晃。
这几天熬夜画画睡眠时间本身就很短,准备表白的东西,训练宋桃花,还有字斟句酌地写明信片,每一件事都极大地消耗着宋枳的精神。
以至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现在越来越困,甚至有点抬不起眼皮。
“困了吗。”陈倾时放下酒,“困了先去睡。”
宋枳浑身软绵绵的,有点热,也没什么力,只是趴在桌边,手里的筷子一点一点地敲着易拉罐,“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
宋枳刚说完,彻底睡着了。
客厅里很安静,咩咩吃饱了趴在他的专属小盆前眯眼打哈欠,宋桃花趴在次卧门前等着人来开门,陈倾时起身关掉了厨房的换气窗,屋里便彻底没了声响。
只有宋枳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她身子很软,像一滩水似的。陈倾时单手能把人捞进怀里,细小的骨架填不满他的胸膛,让人只想更紧更热切地拥抱她。
宋枳的手臂自然下垂,露出的肌肤比身上的白裙细腻白皙。
“陈倾时。”宋枳被人移动,朦朦胧胧地睁眼,撒娇般地又闭上眼,靠在陈倾时怀里,“你还没答复我呢。”
陈倾时抚着她垂下来的发丝,语调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我不是早就说过了。”
“我的答案与你是一样的。”
“你有喜欢的人,那我也有喜欢的人。”
宋枳又睡着了,柔软手心搭着陈倾时的肩膀,无意识地蜷曲。
“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
“那我,”陈倾时眼眸黯了一瞬,语气温柔而坚定,“……也还是会喜欢。”
陈倾时把宋枳抱进卧室,收拾好桌上的饭菜,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只住了两个多月,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陈倾时把换洗衣物和必备物品都装好,推着拉杆箱,路过客厅时看见了那副放在桌上的画。
画纸上的他只有一副干练轮廓和英挺眉目,其余部分都是用水彩晕染修饰出的氛围感,可见画家的技艺高超。
在网上拥有十几万粉丝的Song太太,明明是那样努力而耀眼的人。
陈倾时放下手中的画。
明明用她的天真与执着,照亮了他的路。
陈倾时拿起便签纸,刷刷写了几行字,迟疑片刻,又揉皱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