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被呛得说不出话,连连咳嗽,整张脸都泛起红色,脖颈和耳垂隐隐透着粉。
“方总,宋枳她酒量差,要不我替她喝剩下的。”俞可可硬着头皮朝着方总笑,“我也腆着脸皮跟方总讨口佳酿。”
方总皮笑肉不笑,眉目微动:“你也配。”
俞可可的笑僵在脸上。
“听你这话,你很能喝。我也不能不给宋枳老师面子。”方总重新拿起筷子,加了块牛腩,“那你替我跟在座各位画家老师们喝一圈吧。”
“记住,每个人都得喝到。”
俞可可僵笑着答应,这才能扶着宋枳离开,回到位子上。
宋枳在座位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止不住的咳嗽忍下来。等她在人群中找到俞可可的身影时,她正端着酒杯替方总打圈。
真没用。
宋枳,你真没用。
宋枳红着眼圈看俞可可,看她笑容依旧,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倒酒。
如果不是因为她,俞可可不用遭到方总的羞辱,也不用空着肚子去灌酒。
周围的人因为方总的关系,更没有人过来与宋枳搭话。宋枳安静地坐着,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目光时刻注意着俞可可的动态。
高度白酒的酒意缓慢地袭击着宋枳的神经中枢,她摇摇头,试图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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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风起。
“我说陈倾时,你没事儿吧。”夏成溪给陈倾时倒酒,“从进了包厢开始,你就在这儿用你那手指头转瓶起子,一大桌子菜没见你动筷,人家褚晨跟你说话你也跟没听见似的。”
“你要是跟我们摆春河里大公子的谱,哥可就走了。”夏成溪瞥了眼陈倾时,故意道,“强行抢别人的风起堂,让总经理战战兢兢地给你上菜,如今哥几个也入不了你法眼了。”
“你可真行啊,陈儿。”
“夏哥,不能这么说。”褚晨正色道,“时哥肯定是有正经事,心里惦记着呢。”
陈倾时回过神,遥遥举杯:“还是小晨懂事。”
褚晨挠挠耳朵:“时哥,你别捧我。”
“行,人家是陈倾时头号迷弟,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掺和什么劲儿。”夏成溪撞了下闻越的酒杯,“小闻呐,咱哥俩旋一个。”
闻越端端正正地举起杯,嘴角弯了个斯文弧度:“夏哥,该我敬你。”
“我一直想问你,”夏成溪笑着看向褚晨,“你一直这么听陈倾时的话到底为什么啊?供着他跟我老家那些人供着天神似的。”
褚晨喝了几杯酒,脸有点红,舌头也大:“越,越哥,我缩不清楚,里替我缩。”
闻越笑,替褚晨解释:“小晨跟我说过好多遍,大概六七年前,他上小学时偷偷养了只三花猫,有天这小猫蹿到二十六楼的楼间横梁,距地面有七十多米,自己下不来了。”
“他家里人都劝褚晨说算了,一只捡来的破猫,这只没了还会有更好的。褚晨没听,偷偷报了119,当时出警的就是我和时哥。”
“当时是晚上,视线不好,我年纪小经验少,时哥没让我上去。”
“全身吊带加安全绳,时哥踩着软梯上去了。当时那只三花猫受了惊,时哥抓的时候还被它咬了一口,鲜血淋漓的,现在还有疤。”
闻越感叹:“也就是时哥,要是我上去,可能下意识地会因为疼痛松手,那只猫也可能直接从二十六楼摔下来。”
“时哥忍着痛,单手把猫抱下来,那时候别说褚晨,就连我,”闻越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时哥……披星戴月踏光而来。”
褚晨抹了把眼泪:“咪咪从小陪我长大,就是我的家人,所以那时候时哥抱着咪咪从天而降,简直就是神仙。”
“我家里人压着我给时哥道歉,缩这么晚了因为一只猫麻烦消防员同志,晚上黑他们没看见时哥受伤的手。”褚晨吸吸鼻子,“但我看见了,我们俩对上眼,他装作没事,把手藏在身后。”
“滴滴哒哒的,流了好多血。”
“时哥跟我家人缩,”褚晨哽咽了下,“他的使命就是守护这座城市,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命。”
“他那么高,那么帅,手受伤了还笑着摸我的头,对我说。”
“小家伙,幸不辱命。”
褚晨哭得愈发凶:“时哥那时候也就我这么大,他好厉害好勇敢,可我现在是个菜鸡,只会哭呜呜……“
陈倾时:“……闻越,他平时喝多了也这样么。”
闻越:“嗯,褚晨年龄小,爱哭。”
“艹,年龄大了听不了这煽情的。”夏成溪抹了把眼睛,把杯中酒喝尽了,踹了脚陈倾时的椅子,“陈儿,饭吃的差不多了,等会儿什么安排?”
陈倾时的坐姿很散漫,听完夏成溪的话,漫不经心地把眼神从褚晨身上挪开,“哦,去接个人。”
夏成溪:“那我们呢???”
陈倾时:“各回各家,各睡各觉。”
夏成溪:“……?”
离开风起前,陈倾时把褚晨单独叫出来。
褚晨喝得有点多,脸很红,因为哭过的原因,眼睛也红。
“褚晨,消防员这份工作没有你想的简单。这并不是一个你靠着对某个人的崇拜就可以坚守的职业。”陈倾时开门见山,表情淡而严正,“我不需要你因为感激而选择做消防员。”
“你保护的是这座城市,不分好恶,不分贵贱,不管里面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还是风烛残年的瘫痪老人,我们都要冲锋在前。”
褚晨愣住,眼圈更红了。
“火场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施救者还是被救者。我希望所有人都平安,但如果你没有守护一切的觉悟,没有做好时刻准备牺牲的想法,我劝你早早离开。”
“如果你做好准备,我代表瑞津市北城区消防中队,”陈倾时伸出手,“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褚晨没有伸出手,陈倾时也没有收回。
空气沉默了几秒。
“时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中队吗。”褚晨问。
“会。”陈倾时回答的干净利落,“也许是因为某种身体的不可抗力,也许是因为我死在火场。”
陈倾时准备收回手:“如果有一天,你因为我的离开就此消沉,消极怠工,我劝你还是不要……”
“不是的!”
褚晨握住陈倾时的手,眼圈依然很红,却字字铿锵:“如果你离开,我会努力变强,接替你成为北城中队最厉害的消防员!”
“我也会平等地拯救每一个陷入困境的生命,也会随时准备好离开!”
褚晨边流着泪边咧嘴笑,鼻涕眼泪一大把,傻乎乎地朝陈倾时敬礼。
“褚晨,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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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可可终于喝完了一大圈酒,朝宋枳走过来时人一直在打晃。
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掐住宋枳手腕:“扶我去洗手间,快。”
宋枳连忙搀着俞可可出了包厢。
俞可可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宋枳隔着门板听她的干呕声,跟着揪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对不起可可,是我没用,害你难受成这样。”宋枳哭着说,“这项目我不争取了,版权费我也不急着要,咱们回去吧。”
“傻妞。”俞可可吐完了,推门走出来,拧开水龙头洗脸,“我都习惯了。平时跟着华创走局,哪回不是喝得烂醉。跟你没关系,甲方都认为不喝酒感情不到位,我们打工仔只能泡在酒缸里。”
俞可可脸上的妆都洗掉了,素白一张脸,带着浓烈的醉意,迷离地看着宋枳。
她扯着嘴角:“小枳,欢迎来到成年人的操蛋世界。”
宋枳也有点不清醒,但总归比俞可可强,扛着开始说胡话的俞可可往洗手间外走,准备带着她离开春河里。
什么赚钱的大项目,这种恶心资本家的脏钱她宋枳才不赚。
有钱很了不起吗!?
……虽然是很了不起,但她不是靠钱可以签下的女人!
走廊很长,宋枳半抱着俞可可走得慢,迎面撞上了从风止走出来的方总。
“哦?宋老师恢复能力不错,刚刚还要人搀扶着,现在倒是能扶着个不省人事的走路了?”方总拦住宋枳的去路,撕下温文尔雅的皮囊,眸光阴鸷,“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但如果这个人是宋老师,我倒是觉得蛮喜欢。”
方总想去摸宋枳的下巴,被她偏头躲开。
“毕竟不论男女想往我身上扑的太多了,只有宋老师这样有能力有理想,又有抱负有规矩的可人,才最得我意。”
方总意有所指地暗示,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就是不知道我这香味扑鼻,能不能迎来宋老师芳心暗许。”
宋枳恶心地偏过脸,正想说些什么干脆利落地打脸方总。
“借过。”
方总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宋枳有些耳熟。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陈倾时还是那身初见时的打扮,黑色冲锋衣和马丁靴,一步步走来时,仿佛踏碎一地光辉。
他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光彩。
陈倾时在宋枳身边站定,盯着她看了几秒,散漫开嗓:“没事?”
宋枳来不及想陈倾时为什么会出现,只是慢半拍点头:“没事。”
陈倾时得到肯定答案,这才转过身,挡在宋枳面前,冷冷地看着方总。
“要是总有乱七八糟的人往你身上扑,劝你自省。”
“没准不是香味扑鼻,而是臭味相投。”
陈倾时勾起唇,笑意凉薄:“嘴这么臭,苍蝇应该都喜欢你这坨屎吧。”
作者有话说:
时哥:臭屎离我老婆远点!
小枳:他好帅我好爱~
可可:昏迷中勿扰――
第7章 最最
◎国色天香陈牡丹!◎
宋枳社恐,平时很宅,如果不是很熟的朋友很难把她约出来,更难得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
可以说,这是她迄今为止二十四年的人生里,头一次被人护在身后。
眼前是陈倾时高大的背影,背脊宽阔挺拔,像一座沉默寡言,却可以挡住任何洪水猛兽的高山。
给宋枳心里压上重重的安全感。
许是因为陈倾时在这,宋枳紧绷的脑神经放松下来,酒精带来的眩晕和兴奋感越来越强。
还是臂弯里迷迷糊糊的俞可可让宋枳强迫自己清醒。
方总站在陈倾时对面,直觉这个男人不好惹,但仍然不想失了派头。
“小子,我警告你,不要随便英雄救美,替人出头前像考虑考虑自己几斤几两。”方总脸色很难看。
“哦,受教。”陈倾时向前踏了一步,看向方总的眼神像淬在寒冰里的利剑,“倒是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方总感觉有凉意从脊梁骨往上爬。
他一定是打不过这人的。
于是,在陈倾时的马丁靴刚刚离开地面,方总就绷着气得发青的脸,扭头离开。
方总刚一回身,衬衫衣领便被一根手指勾住。
明明只是一根手指的力量,他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方总气得语无伦次:“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霎时,勾着衣领的手指微微回收,五指成拳抓住方总的西服,只一个呼吸间,陈倾时便揪着人砸在墙上。
方总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不骂人不会说话?”陈倾时眯着眸子,瞳色凛然,“看你还像个管事儿的,没想到素质这么差。”
方总脸色涨红,被陈倾时死死地钳制住,连挣扎都做不到。
“以后别来春河里了。”
陈倾时松了手,嫌弃地用湿纸巾擦拭,“不然下次再遇见,你没今天这么好运。”
他声音冷淡。
“滚。”
宋枳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总落荒而逃,眼神移向旁边的陈倾时。
陈倾时正在找手机,见宋枳巴巴地看着他,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两把,把宋枳精心设计的发型完全搞乱。
“别怕,有我呢。”
“……喔。”
陈倾时给闻越打电话:“走了吗。”
闻越:“还没,刚把褚晨塞进出租车。”
陈倾时:“行,你过来帮我送个人。”
闻越到时,宋枳几乎站不住了,杏眼湿润,脸颊红得不像样。
陈倾时一手揽着宋枳,几乎把人扣在怀里,另一只手腾出空来,食指撑着俞可可的脑门,偏头跟闻越说话:“你快把她朋友接住,我要松手了。”
闻越连忙上前两步,俞可可径直摔进他的怀里。
陈倾时看闻越被人扑了个满怀,红着脸向后趔趄的模样,调侃道:“力量训练还得加。”
闻越没说话,抱着俞可可手不知道往哪里放,胡乱地点了头。
陈倾时:“她家的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你负责把人安全送到家。”
闻越:“好。”
临走前,闻越看了眼陈倾时放在宋枳肩膀的手,犹疑道:“唔……小嫂子?”
陈倾时:“滚蛋。”
陈倾时在春河里的门外把闻越和俞可可送走,胡经理才敢走过来,战战兢兢:“小陈总。”
“你别这么叫,我们队里不让投资办企业。”陈倾时说,“春河里是我爸的,我就是带朋友过来蹭饭。”
“不过,老胡。春河里现在也倒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进来了。”陈倾时浅淡的瞳色在夜色里格外分明,“陈总可是见不得没有腔调的人来他的春河里。”
“比如今天在风止堂那个姓方的。”
“我不想再看见他。”
胡经理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小陈总。”
宋枳在他怀里嘤咛一声,陈倾时才觉得这个软绵绵的身体有点棘手。
“老胡,这个包你帮我拿着。”陈倾时把宋枳的小手包递给他,又嘱咐道,“她睡着了站不稳,我要背她,你在后面护着点。”
胡经理收到命令,立马站在宋枳身后,张开双臂做好十足的护卫姿态。
陈倾时忽然转过身,扫了他一眼:“不该碰的别碰。”
胡经理再次战战兢兢:“那这位小姐摔下来,我是接还是不接?”
陈倾时:“废话。”
胡经理:“小陈总,那你给我圈个范围吧。我害怕。”
陈倾时瞥他:“怕什么,我会吃人?”
胡经理擦汗:“不,不是。这不是怕冒犯嘛。”
陈倾时抬起手,虚虚地指了下宋枳的胳膊。胡经理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护驾。
所幸宋枳还有些残留的意识,陈倾时背她时,她很乖地没有挣扎,趴在他背上像只听话的小猫。
“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