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洧吟垂眼去望，迷茫的视线里，男人不知在何时伸长手臂隔着些距离把手轻放在自己手背。
他指腹的薄茧刺了尹洧吟一下，于是尹洧吟清楚的知道。
他攥了自己的手。
这是第二次。
没有隔着衣袖。
第23章
◎我们回家◎
023：
闻也的手在尹洧吟手上搭了几秒, 很快松开。
等松开时，尹洧吟发现自己的掌心多了张暖贴。暖贴的温度在此刻已经到了最合适，不过冷也不会过烫，尹洧吟因为这适宜的温度恍然片刻, 等反应过来, 闻也的视线已经和她出现在同一个高度, 男人长腿稍屈，正隔着雨幕看她，声线也低了几分, 他对她说：“我们回家？”
什么也没问, 只是用了平和的语气和她说这话，但尹洧吟心底的潮湿却在不停涨。尹洧吟攥着手里那张暖贴，冲闻也点头，点完头想起自己的车，于是她说：“我叫过代驾了, 但是代驾的老师还没到……”
尹洧吟话音落地, 闻也翻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只见男人在屏幕上敲了敲, 没几秒尹洧吟的手机震动起来。闻也举起手里亮着的屏幕朝尹洧吟晃晃：“今天下班早, 找了份兼职，没想到第一位顾客是你。”
？
尹洧吟看着屏幕上的‘代驾’来电，虽然很诡异但才不信他说的话：“……”
她今天又没在脑袋上写个‘傻’字出门……
闻也撑着伞, 难得见尹洧吟表情生动，他语气里含着些松散, 坦诚解释：“这是闻家旗下的酒店。”今晚闻默在酒店招待客人, 看到个身影觉得像尹洧吟, 特意打电话和他说了一声。
闻也补充：“我从医院回家, 路过这里，来试试运气。”
运气还不错，看到了她的车，也看到了她车子旁边的代驾师傅，给师傅付了帐，顺便免费帮师傅服务一单，师傅为了表达感谢，把代驾的账号借给他用，还夸他说这招哄老婆的方式不错，自己下次也学着做。
尹洧吟没听到后面的桥段，因为闻也压根没说。
她知道已经给师傅付完帐放下心来，撑着伞侧身和闻也一起往车边走。
“开我的车吗？”走到车边，尹洧吟问闻也，闻也颔首，告诉她自己那辆大哥会找人送回去。
尹洧吟：“好。”
打开车门，尹洧吟照例上副驾驶，她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车子驶向大路，轻抚自己手中仍然温热的暖手贴。
车子进入小区，细簌不停的雨有了渐收迹象。
两人没第一时间回家，闻也在停好车子后带尹洧吟去了趟附近的药店。
西洋参、灵芝、红枣。
红枣去核，灵芝掰成小段，西洋参少许，一起放入炖锅。
尹洧吟站在厨房看闻也熟练的做着这一切，心脏晃动，她不知道是职业缘故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显然，她更愿意相信后者。总之自从认识他，他的每一份行动都长在她的标准里。
闻也把火调小，回身看正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尹洧吟。
“得等半个小时。”他对她说。
尹洧吟抬起眼，应了声好。
在醒酒汤炖煮的半个小时里，尹洧吟回主卧的浴室泡澡。
她没淋到雨，但身体疲乏，最近这段时间太多事在心里杂乱积压，有的忘了，有的没忘。
发呆的间隙，尹洧吟打量这间面积极大的浴室。四面都是壁柜式防水木柜，色调是暖色，墙壁是大理石通铺，而她此刻待的浴缸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浴缸，而是自砌的大理石池。尹洧吟伸手掠了一捧温水，漫过脸，水珠再往上，快到达发根时，动作硬生生停住，差点忘了，发丝中间还贴着电极片，不能遇水。
擦完身子走出浴室，尹洧吟在客厅阳台看到在打电话的闻也，不知道电话那端是谁，但知道闻也说的是一些医学上的专业名词，尹洧吟一个字没听懂，迷茫的挪走视线。
十几分钟后，闻也结束通话，在衣帽间角落找到不知在想什么的尹洧吟。披着长发的少女安静蹲在那，旁边是RICE，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讲话。
闻也看尹洧吟的长款睡裙垂在地上，上身披着的针织开衫有些大，似乎把她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就像林叔养在院子里的兔子。
闻也又想起来这件睡裙是刚才在楼下超市买的，尹洧吟带来公寓的东西不多，那天他提她的行李箱，差点都以为是空箱子，没见过有人搬家搬得这么敷衍。
很快，RICE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圆圆的脑袋晃了晃，喊“闻医生”，下一句话，带着浓浓的控诉意味，“闻医生你打扰我和今今冥想了。”
闻也：“……”
犹豫几秒，闻也走到尹洧吟面前半蹲着，于是两个人冥想变成了三个人。
尹洧吟没能成功阻止闻也蹲下来，甚至自己都没站起来，因为……她腿蹲麻了。
尹洧吟：“闻也……”很小的声音，带着点湿糯，被点到名字的人怔了怔，喉结轻动：“嗯？”
尹洧吟下巴稍抬，小幅度尝试挪了下腿，但奈何无用，只得继续自己的求助：“……我腿麻了。”
明明以前她是大院里‘原地蹲’比赛的冠军，但现在十几分钟都能麻的站不起来。
听到这细若蚊蚁的理由，闻也没忍住，垂头低笑，他眼神干净，眸里有波光。捕捉到这个笑意的尹洧吟神色滞了滞，她最近偶尔也见他笑，温和的真诚的疏离的礼貌的时刻含着家教的笑……但是今天的这个笑容明显带一些不一样的意味，像是轻微的不带恶意的顽劣。余光中，男人唇角弧度上扬，单薄的唇似是染上了颜色。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闻医生，除了面面俱到的成熟，偶尔也像个少年。
尹洧吟脑子里刹那飘过很多想法，连他少年时穿校服在操场上打球的场面都臆想出来。他穿白色球衣，戴黑色腕带，万众瞩目里，他那双湛蓝的眼睛看向花坛角落的位置。角落里站着谁，尹洧吟没看清。
尹洧吟晃晃脑袋，让自己回神，闻也也在尹洧吟回神的刹那开口：“我扶你起来？”说话的那刻，男人伸长手臂，修长的胳膊直直出现在尹洧吟视野。
尹洧吟摇头，拒绝这个提议：“……那个……其实我更想原地坐下。”站不起来就不想再站，想原地躺平。没有床就不躺着了，那先坐着应该不过分。
闻也还没答，RICE便抢先出声：“我也想坐下。”小家伙不知给自己启动了什么机关，咔咔两声后，身子半折，竟然真的坐了下来。
闻也/尹洧吟：……
闻也顺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铺到绵软的地毯上，之后他再次伸长手，让尹洧吟扶着。
这次，尹洧吟没拒绝，她的手掌触在他腕骨处，一冷一热的触碰让空气短暂凝凝结。室内很安静，不远处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身边还坐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RICE，尹洧吟晃了晃眼，她应该松开手，但很自私，不太愿意就这么松手。
脑海里的嗡嗡声再次传来，尹洧吟把自己的身子落到地板上的他的衣服上，指腹也终于一点点垂落。
闻也看她坐下来，便起了身，让她等他片刻。
十分钟后，闻也提着一个小方桌和一碗解酒汤回来。
烟粉色的桌子摆在尹洧吟面前，那碗温热的汤也是，闻也把勺子放进碗中，顺势着贴墙壁坐在距尹洧吟一米远的位置。
她们不坐客厅也不坐餐厅，坐在宽大的衣帽间的一个狭窄的角落。四周是风格统一的柜子，她们被严密包围着，让尹洧吟体会到了极度的安全。
尹洧吟拿起汤勺盛了勺汤，在喝完之后和闻也说起今晚酒店的事：“我就喝了一小口，不太好喝。”
闻也看她正皱着眉头联想酒味，对她说：“林叔酿的酒你应该会喜欢。”
尹洧吟来了兴致：“林叔还会酿酒？”
闻也：“对，尤其擅长酿樱桃酒。”
选最好的果子，用最好的辅料，还会给它起好听的名字。
尹洧吟语气轻快：“听起来就很吸引我。”
“要不要现在去？”闻也侧身，看她的眼睛，说，“林叔睡得晚，这个点应该还没休息。”
尹洧吟也转头，和闻也对上视线，看他神情那么认真，她梗了一下：“……你没开玩笑？”
闻也：“嗯。”
尹洧吟还是犹豫：“我刚喝完醒酒汤，就去找酒喝，这样合适吗？”
闻也：“合适，反正锅里还有，回来也能接着喝。”
尹洧吟：“……”
最终还是没能去林叔家喝上樱桃酒，因为在她们准备出门时，闻也接到了医院的消息，白天粘液瘤的病人刀口渗血，汗液也流个不停，护士拿不定主意。
闻也：“我马上过来。”
彼时，她们站在玄关处，尹洧吟听到这句‘马上过来’，停下穿鞋子的动作，她跟闻也说，“你快去医院吧，樱桃酒我们改天再喝。”
闻也把拖鞋摆到她脚下，缓声道：“抱歉。”男人的声线有些低，尹洧吟明白这句话是真的带着浓厚的歉意。
“真的没关系。”尹洧吟和闻也对视，眼神真诚，“如果有一天我觉得有关系了，我就告诉你，你觉得这样行吗？”
闻也点点头，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顺手关上房门便走出去了。
在闻也离开后，尹洧吟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坐了一会儿，家里突然安静下来，她有些不适应，这种放空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被外面的雨声拉回思绪。又下雨了，比回来时要大，还有隐约的雷声，她其实还好，小时候怕打雷，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
尹洧吟视线绕了一圈，想找RICE在哪，忽然，门口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滴”一声后，密码锁被解开，发烧沾了些雨水的闻也走进来。
尹洧吟眨了眨眼，差点以为是幻觉，她呆呆问：“是不是回来拿伞？”
闻也没第一时间接这句话，他看着尹洧吟额上不经意渗出的几滴汗珠，突然说：“要不要陪我去医院？”
“嗯？”尹洧吟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也弯腰对她解释道：“值班医生已经去监护病房了，这会儿不着急回去。但是怕后半夜再有什么紧急情况，所以今晚还是得去趟医院。”他停了几秒，继续轻声说，“说实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要么让小宛过来陪你？要么陪我去医院？医院有休息室，条件差了一点，也能睡。”
尹洧吟喉咙涩了几分，她回忆起之前看过的一些文章。在那些文章里，人们会赞美医生，但也会说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成为医生。
“医生太忙了，所有的时间都会分给医院，他们注定成为不了好的父母和好的伴侣……”因此朋友知道她要嫁给医生时，也几次强调说想好了吗。
想好了。
因为事实证明，是否能成为一个好伴侣和职业没有必然性关系。
看尹洧吟没回答，闻也也觉得自己提的陪自己去医院的选择不合理，于是他帮尹洧吟做了选择，“我给小宛打过电话了，一会儿让司机把她送过来。”
尹洧吟赶快摇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吧。”下一句话，她说，“其实我有一点怕打雷。”虽然害怕程度不严重，但也是会怕，尤其在她现在这种视力和听力随时都会出问题的情况下，她确实需要他。
闻也颔首，让尹洧吟在玄关处继续坐着，自己则回厨房把炖锅里还温热的汤打包到保温盒，又去次卧取了自己的大衣，玩具房有一些没拆封的积木他也带上。
RICE一路跟着他，看他是不是准备把整个家搬走。
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好，一转头，男人的视线对上小机器的。
闻也真诚发问：“你是不是也想去？”
RICE真诚回答：“……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直到自己也被打包装箱，RICE都没能听到闻医生的答案。
*
深夜的住院部几乎恢复宁静，只除了偶尔几间病房时不时传出病人的低.吟声，闻也引着尹洧吟穿过长廊，经过护士站，值班护士注意到闻也和尹洧吟，瞌睡都吓跑了一半。
护士试探喊：“闻医生？”
“嗯。”闻也停下脚步，说过来看下病号，顿了顿，示意跟在身后的尹洧吟，和护士多介绍了句，“我老婆。”
护士：……完了，想尖叫，但是不能，这是大半夜，还是住院部。主要最近有关闻医生结婚的传闻她压根没信，还不停帮闻医生辟谣，但这怎么房说塌就塌了，还塌到她脸上。
尹洧吟不是第一次从闻也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因此这次自然了一些，她弯弯眼睛冲一脸复杂的护士说：“你好。”
护士讷讷：“……你好你好。”
护士很快说服了自己，心想房塌了就塌了吧，毕竟是大美女搞塌的，她这个颜控兼颜粉很知足。
护士看着尹洧吟那张明艳又温柔的脸，还有牛仔裤包裹着的笔直修长的腿，不知怎的，就吞了下口水，然后，护士就看到没什么表情的闻医生往前挪了一步，挡住自己老婆的身影。
护士：“…………”
她只是突然口渴。
和护士告别后，尹洧吟被领进了一间方正的休息室，休息室很简洁，里面只放了一张高低床，一张木桌。
闻也把带来的床单铺到高低床的下铺，又走到窗台位置染了香薰，他说：“这间休息室没有外人住过。”
尹洧吟：“嗯。”其实尹洧吟倒没有想这么多，她洁癖不算严重。
闻也检查了窗户，把带来的东西都摆到那张木桌上，交代完注意事项，又拍了拍RICE的脑袋，RICE没理他，径直走到尹洧吟面前。
RICE:“今今。”
尹洧吟:“嗯？”
RICE：“我比闻医生好用，因为我会时刻陪着你。”
“……”闻也
不知道方才发生过什么的尹洧吟被它的话逗笑，直到休息室门闭合，她眼睛还是弯的。
两个人坐在桌前一边听雨声一边聊天。
“闻医生今天惹你生气了？”
“也不算。”RICE晃了晃脑袋说，“他就是装聋，不回答我的问题。”
尹洧吟笑：“……那一会儿你再问他一遍。”
RICE摇头，赌气说不问：“没意思，他敢忽略我的问题第一次，就会忽略我的问题第二次，呵，男人。”控诉还不够，又说，“全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尹洧吟：“……”
她帮不了闻医生了，闻医生犯了小家伙的忌讳。
两人说了会儿话，RICE扛不住困，进入休眠模式，尹洧吟因为睡不着，就从闻也放在桌上的纸袋里取了一个乐高打发时间。
把所有散着的零件摆到桌子上，然后按照说明书，依次拼凑。
乐高快成形时，尹洧吟的大脑如同过录像般，涌出一件旧事。
第2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