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自己的话说完，闻也起身，拿起自己放在后桌的风衣外套，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一步，他听到尹洧吟叫了他一声，停住脚，问怎么了。
教室依然没来人，很安静，窗外吹来的风带着秋天独有的温和，尹洧吟本来是要和他说谢谢，可觉得谢谢太单薄，她翻了翻，从口袋里翻出一盒薄荷糖，迎着风声小声告诉他，“我身上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安静两秒，闻也似是想起什么，再次笑笑，他把那个很有少女心的铁盒接过来，跟她说：“我收下了，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尹洧吟很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但又怕他着急离开，就没问，她只是把他送自己的鸡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颗，借花献佛，“谢谢。”然后，“你吃颗鸡蛋吧，闻也。”
“好。”从她手里接过鸡蛋的少年没告诉她，他已经吃过了，定了凌晨的闹钟，起来吃了三颗，以至于刚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梦到自己被一群咯咯叫的母鸡寻仇。
手机再次响起，没时间了。
闻也只得和她告别，但他这次说了和刚才不一样的话，刚才他说‘如果你有事找我给我发消息’，这次他说，“如果我有事找你，能不能给你发消息？”
尹洧吟点点头，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修长高挑的背影越来越远，她又想起她忘了告诉他，或许她会换号码，因为她现在那个号码是弟弟偷偷帮她办的，谭宁已经发现了。
她追出去，想告诉她。
“也许我会换电话号，要是你联系不上我，别着急，我开了学会把新的联系方式告诉你。”
“你别着急啊，闻也。”
“我会告诉你的。”
“别着急……”
尹洧吟带着哭腔在心里喊出这些话，因为她知道他没听到，她应该怎么办啊，她不知道怎么办，他找不到她会伤心吧。
她的心脏像生病了一样，一股一股的钻疼。
可是她没办法。
那个夜晚，月光被挡住了。
她处在一片黑暗里。
她的眼泪偏流到眼角。
她仿佛又成了一叶扁舟。
只是。
那个打捞她的人，被她弄丢了。
*
闻也把尹洧吟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确认她身体的所有部位都有遮挡物不会觉得没安全感，他又去一旁的置物架取香薰。
尹洧吟最近睡眠不好，没有外界助眠的东西，可能会更睡不着。
把香薰点燃，闻也又回床边看了看她，少女那张精致白净的脸融在黑夜，正安静睡着，闻也其实有点怀疑刚才她那声脱口而出的‘小也’以及那个环着他脖子的紧密的拥抱，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把卧室的房门关上，闻也拿出刚才不停震动的手机，是杭绮谨，怕这个点打电话给他是有急事，闻也接起。
“妈。”
“还没睡吧？”
“没。”
杭绮谨小声神秘兮兮地说：“那我有没有打扰你和我儿媳妇休息？”
“……没有。”闻也捏了捏眉心，走到阳台，听到杭绮谨又说，“我今天和今今见面了。”
“嗯。”闻也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丫头没那么开心，想问问你是不是欺负她了……”杭绮谨把今天的大致情况转述给他，包括遇到乔雨的事，知道儿媳妇确实没被欺负，杭绮谨说要挂电话。
电话挂断前，杭绮谨多叮嘱了两句。
她说：“小也，把握现在，有时候比期盼未来更重要。”
电话切断，闻也回到餐桌前，他打开保温罩，发现那些菜还是热的，中间的那盘椒盐虾就安稳摆在那，像是在控诉他，他忙于工作都忽略了什么。
闻也定了定，把米饭盛出来，取了双筷子刚准备吃，小RICE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裤腿。
闻也弯下腰，问怎么了。
“今今还给你准备了其它礼物。”RICE说完这句话，就往冰箱的方向走，闻也跟着起身，到冰箱前，打开柜门，看到最上面的保鲜层放了一个用白色罩子护着的蛋糕。
RICE说：“这是今今做的，让你吃。”
说完这句话，RICE离开，告诉他它困了，要回去休息。
闻也点点头，把那个粉色的千层蛋糕取出来，拿回餐桌。
很漂亮的蛋糕体，上面撒着绿色的抹茶粉，闻也差点以为她是想起了高中的事，才做了这个蛋糕。
这个蛋糕是她从前最喜欢的。
只是，转念想，怎么会呢？
她的记忆一直在变差，而不是变好。
闻也不是很爱吃甜食，但这个蛋糕他还是吃了一大半。
外面的抹茶粉其实不是抹茶粉，他吃到嘴里才知道最上面那层事实上是芥末，第一口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闻也无奈笑，有些想回到卧室，问问那个‘罪魁祸首’是怎么想的，用芥末做蛋糕是不是为了惩罚他回来的太晚。
他得告诉她。
以后不会了，以后都会尽量早回，会陪着她。
又吃了两口，闻也觉得嗓子有点难受，准备给自己倒杯温水。
到消毒柜里去取杯子，看到在里面码着的整整齐齐的杯子都是透明的。
玻璃杯好看在不会遮挡液体本色的色彩，比如红色的草莓汁、紫色的樱桃汁……这些东西放在透明杯子都可以很好的呈现本色，但……
闻也准备明天把杯子换掉。
他想她已经看不清颜色，透明的杯子，用起来，大概会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33章
◎就想对他笑（二更）◎
033：
翌日, 尹洧吟在厨房门口和闻也对上视线。
那时她刚洗漱好，走出主卧，睡眼惺忪地，就看到了系着围裙在那做饭的男人。眼神不由恍了恍, 以为是在做梦, 昨天就一直做梦, 睡得不踏实，但早上醒来，一个梦都不记得了。
“醒了？”田螺少爷回头看她。
尹洧吟呆呆“嗯”了声。
“休息的怎么样？”
“还行。”
“早饭马上就好。”
“哦, ”思绪逐渐拉回, 尹洧吟才想起问，“你还没去上班吗？”
“今天休息。”闻也把一旁保温箱里刚温好的牛奶递给她，看她小口喝着，问今天有没有一定要完成的工作。
尹洧吟：“嗯？”因为还在喝东西，声音有些含糊。
闻也说：“没有的话, 带你出去逛逛。”
“好。”尹洧吟随着他的话点头, 顺带着把本来和弟弟约好下午去看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不上班, 但饭后, 闻医生还是出去了一趟。
不过他不是独自出去的, 他开车带着尹洧吟和RICE一起离开家。
车子停到医院门口，闻也从后排把RICE移到前排的副驾驶，他跟她们说：“你们先聊天, 我很快回来。”
RICE/尹洧吟异口同声：“……哦。”
其实RICE在想，闻医生是不是更想说的是, ‘一会儿我不在, 你陪今今解闷’。反正它是个工具人, 工具人应该要有工具人的自知之明。
闻也今天没有门诊, 也没有排任何手术，理论上这天是自由，但有几个病号，想亲自来看看。
在病房转了一圈，之前让大哥帮他准备的东西也被助理送上来，闻也拿上东西去8号病房。
8号病床16床的病人就是前段时间生黏液瘤的阿姨，身体各项恢复的还不错，下午就能办出院。
看到闻也过去，阿姨笑着喊了声“闻医生”。
闻也点头，问这两天有没有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阿姨急忙让儿子给闻也拉凳子，跟他说，“这几天我胃口也变好了，吃的很多。”
闻也提醒：“有些东西暂时还不能吃。”
“知道的，知道的，闻医生，谢谢你啊。”穿病号服的阿姨说这句话时几乎染着哭腔。
这声道谢不仅因为闻医生从鬼门关把自己拉回来，还因为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开导。当时她刚做完手术，疼的厉害，又想起来后续治疗还要花那么多钱，想放弃，是身边的这个年轻医生站在监护室的病床前开导她，让她好好活着，说不用担心钱，医院针对这个病有专门的公益基金。也不用担心儿子，这段时间，他会帮忙照顾。
闻也说“没什么”，让阿姨好好养身体。
之后他从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中拿了两个东西出来，一张是闻默的名片，他告诉阿姨，“您现在不能做重活，如果想工作，可以联系名片上的这个人，他们公司在招聘。内容很轻松，主要就是在公司的阅览室整理图书。”说完又说，“不过他们公司的人都不怎么爱看书，所以您大多时候可能找不到活儿干。”
“……谢谢哥。”这句话是阿姨的儿子说的，语气真挚，闻也倒也没纠正他的称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第二个东西交给他，“上次给我说想学医是认真的？”
“嗯。”
“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你们学校转专业除了本专业的成绩要排名靠前，还要考两门医学相关的学科。”闻也指了指那几本让闻默在国外背回来的教材告诉他，“有时间把这几本书也啃啃，说不定用的上。”
怕他再说谢谢，闻也率先告别。
快走到门口，阿姨喊了她一声，想起问他复查的事，“闻医生，是两个月之后再来挂你的号吗？”
闻也回来的脚步顿了顿。
两个月。
他大致算算时间，然后告诉阿姨：“到时候可以挂林主任的号，他是我们科室的主任。”
后来，那个收到书的少年还是追了出来，他拦住闻也，开门见山：“为什么不能挂您的号？”
闻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坦诚说，“我不一定会一直都从事医生这个职业，我也有除了做医生外更想做的事。”
这两句话很轻，也很重，而且后面还跟着句——
“但不论是你，还是我，只要决定了，只要还穿着这身白大褂，就一定得做正确的、该做的事。”
*
闻也脱掉白大褂下楼，回到车里，看到尹洧吟正在吃东西。
他早上准备了一些零食给她带着，现在看来是准备对了。
尹洧吟瞧见他回来，迅速把薯片收起来，忐忑问：“闻也，你们医生是不是都有洁癖？”
“嗯？”
“就是……比如不能在床上还有在车上吃东西。”
“可以吃。”闻也笑了笑，把她收起来的薯片还给她。他想他不介意她在任何地方吃东西，包括床。
把车子停到火车站的地下停车场，三个人下车。
直到检票进站，尹洧吟才知道这是一趟坐火车的短途游。
她的记忆力没有坐火车的场景，只能亦步亦趋跟着闻也。
要安检、要裁票、要排队……听到火车鸣笛声，要找到正确的车厢和座位。
闻也一路牵着她，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松开她的手，尹洧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像在她心里，她们已经牵了很多次，只除了，她心跳的速度从他牵着她那刻就没有正常过。
火车上有些嘈杂，但也因为这些嘈杂声，尹洧吟觉得舒服，这些声音盖过虫鸣，让她体验到了普通耳朵该听到的东西。
她们的座位有些远，从车厢头部穿行到尾部，两个人在一番折腾后终于坐了下来。
双人连坐，RICE就蹲在她们脚下。
RICE本来确实是蹲着的，但是来来往往过路的人总盯着它打量，它这个社恐就不想抬头了，它拽尹洧吟的衣袖，喊今今。
“怎么了？”尹洧吟蹲下身子和它耳语。
RICE：“你把我装起来吧，我现在不想露脸。”
尹洧吟：……
看闻也把它放进背包，尹洧吟笑了笑，她凑过去跟闻也小声说，“我觉得它在演我。”
“嗯？”
“就是……我也挺社恐，总想把自己藏起来。”眉眼弯弯的女孩看着他.这么和他说话，闻也好一会儿没把呼吸调整到正常频率。
这天天气很好，不远处的风景也在这明媚的天气里展示着，尹洧吟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飞驰而过的建筑、房屋、稻田……眼角都是笑。
人的心情是会变好的，即使不好，也有人、有物，会努力让它变好。
坐了半个小时的火车后，对面的阿姨拿着桶泡面离开，不一会儿，又端着接了热水的面回来。香气是盖子遮不住的，飘荡在整节车厢，离阿姨最近的尹洧吟更是闻的清晰。
很快地，尹洧吟鼻子动了动。
闻也察觉到，问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他想说假如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带她去其它车厢避一避。
尹洧吟：“我也有点想吃。”声音很小，不知道是不是怕别人听到。
闻也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他盯着她看，尹洧吟被看的不自在，“你是不是觉得我贪吃？”她声音更小了，像撒娇，“不能怪我，主要这个味道太好闻了。”
“……”
以为声音足够小的尹洧吟根本没意识到她们说的话全被阿姨听见了，阿姨掀开盒子，一边吃一边和她们说话：“小伙子，怎么也不知道给你女朋友带桶泡面？网上不经常说‘泡面和火车’是标配吗，这你都不知道？”
闻也：“是老婆。”这句话，接的尤其快。
阿姨和尹洧吟同时疑惑看向说这句话的人：？
这是重点吗？阿姨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会抓重点。
尹洧吟想：……
她什么都没想，她就觉得耳朵温度有点高。
闻也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应，但他没找补，而是跟尹洧吟说：“等我五分钟。”
他总是把时间精确到分钟的，尹洧吟发现。
不到五分钟，身高腿长、明显和这狭小的车厢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男人就端着桶泡面回来。泡面是撕开的，里面有热水。
闻也把它放到尹洧吟面前，又从随行的包里拿出两瓶鲜榨果汁，他给了阿姨一瓶，阿姨说谢谢，然后开始夸他。
“姑娘，这真是你老公啊？”
尹洧吟：“……嗯。”如假包换。
“那你老公可真不错，你不知道，刚才你转头看风景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呢。”
尹洧吟/闻也：“……”
阿姨说话也是……真直接。
不过他刚才真的盯着她看吗？尹洧吟没留意。但又有点想知道，所以她侧眸，看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那含着笑意的眼神此刻分明融了些疑惑。
闻也捕捉到这份疑惑，“嗯”了声，说上洗手间，就匆匆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