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放的慢，一步一停。
RICE察觉到她的情绪，问是不是不开心。
“没，”尹洧吟把屏幕上显示的地图给它看，说，“我在找路。”
“那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找。”RICE想了想说，“需要我帮忙吗？”
“现在还不需要。”尹洧吟冲它笑笑，引着它继续向前。
过了十字路口，又走三百米，就是地铁站。
按照工作人员的提示去买票。
2号线，全程。
这个时间点，车上人不多，有很多空着的位置，尹洧吟没去坐，她选择站到门口的地方，单手扶着栏杆。她已经可以平稳的站立，不怕颠簸，也能单手打字给弟弟回消息。
她和弟弟交代了自己的计划，说RICE陪着，不用担心。
而后，她坐了十站路，听到广播提示，是她的目的地。
“我们要下车啦。”RICE也提醒道。
尹洧吟隔着背包冲RICE小声应好。
小家伙一路都缩着头，说自己社恐。
出地铁站，一路往东，尹洧吟跟着导航语言认认真真走了半个小时，一个巨大的门派呈现在她面前，门牌上写着几个大字——宁都市第一高级中学。
尹洧吟在原地站了片刻，鼓起勇气往门口的方向去。她本来是要问门卫叔叔可不可以放行的，可没想到门卫叔叔认识她。
叔叔对她说：“是不是高三二十班的同学？”
高三二十班。
尹洧吟把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对叔叔点头。
“是回来看老师吗？”
尹洧吟再次点头。
“在这里登记一下快进去吧。”门卫叔叔笑了笑说，“难得你们这些孩子有心。”
尹洧吟做完登记，带着RICE进入校门。
她没第一时间去看望老师，她没想起老师是谁。
她顺着指示牌，先去理科楼。
理科楼的七楼是天台。
尹洧吟到天台上呆呆站着时把RICE吓了一跳。
“今今……”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通？”它说，“假如有想不通的事，你可以说出来，我帮你处理，我处理不了的还有闻医生……”
“…没想不通，”尹洧吟告诉它不是因为想不通想不开才站在这，而是因为……她停住话，似是忆起什么，冷不丁又问，“为什么还有闻医生啊？”
‘处理不了的还有闻医生’这句话里的主语为什么是闻医生。
“……”RICE在构建语言。
尹洧吟看它满脸为难舍不得它再思考，她换了个话题，问，“RICE，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我有点想知道，也不是有点，是很想知道。”
沉默半晌，RICE决定坦诚。出生后，它被赋予的第一个功能就是——对今今坦诚。
“RICE是米饭，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希望你能好好吃饭。”
尹洧吟张了张唇，也换了个秘密给它，女孩低低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开餐厅吗？”
“为什么？”
她说:“因为，他想让我好好吃饭。”
第65章
◎想不想抱抱我◎
065：
尹洧吟在天台站了很久, 她和RICE沉默的站着，在试图构建自己的过去。
后来，学校广播响起，提醒是午饭时间, 大家陆续从教室出来, 有结伴的同学到了天台, 尹洧吟不想打扰别人，便清了清神，和RICE一起下楼。
RICE:“今今。”
尹洧吟:“嗯？”
RICE:“这是你的母校吗？”
尹洧吟:“对。”
RICE:“这也是闻医生的母校吗？”
尹洧吟:“对。”
RICE在背包里动了动脑袋, 关心地问：“那你想起闻医生了吗？”
“一部分。”尹洧吟蜷起指尖, 说，“可不可以先帮我保密？”
“好！”RICE答应她，在包里眨着眼睛小心翼翼问，“…你有想起我吗？”
“有，”尹洧吟给它肯定的答案, 她说, “虽然不是全部, 但我知道你最常说的话是‘今今, 我等你好久了, 欢迎来到我身边’……”
RICE点头，想起她看不到，于是开口讲话, 它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这句不仅仅是系统设置的程序，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虽然是人工智能, 但是我……”它想说但是我好像体会到人类悲喜了, 每次她和闻医生悲伤的时刻它都有感知。
尹洧吟理解它的意思, 她隔着书包摸摸RICE的头，冲它笑：“好啊，我收到啦，你想说的话我都收到。”
RICE：“嗯！”
在两人闲聊的空隙，脚步已经到了楼梯最后一层。尹洧吟对这个学校残留的记忆不多，只能凭借着直觉在校园闲逛。
除了林立的教学楼，还有花园和池塘，池塘里养着金色的鱼，尹洧吟站在鱼池前观察小鱼时，冷不丁被人从身后喊了一声。
她起身回眸，刹那间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
“真的是你？”有着那双黑色眼睛的女孩激动道，“你怎么想起回学校了？是自己回来的吗？”
尹洧吟稍许怔愣，点头，和女孩说了抱歉，她告诉她自己最近生了病，记忆力不好。
“没关系的！”女孩大咧咧冲她笑，又问，“你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学校餐厅入座。
女孩打了很多菜，又买了一些甜点，她对尹洧吟说，“你以前特别爱吃甜的，尤其是外表好看的甜的。”
“……”尹洧吟
她这个外貌协会竟然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从古至今。
尤轻把印象中她爱吃的菜推给她，和她做自我介绍：“我叫尤轻，和你是隔壁班，我们是在考场上认识的，那时考数学，我忘了带2B铅笔，没办法涂答题卡，你就把你的铅笔借给我了。虽然我填不填分数没差，但我很感谢你，我觉得你人美心善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尹洧吟：“…谢谢。”
她很少面对这么直白的夸奖，脸上泛起星点殷红。
捕捉到这些变化的尤轻只觉得她更可爱了，她凝视着坐在对面安静的女孩，说，“今今，我问你个八卦呗。”
尹洧吟：“…啊好。”
尤轻挤挤眼睛神秘道：“闻也和你表白了吗？”
她还说：“你刚出国那段时间，闻也和我打听过你，但我不知道你的行踪，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停用了。我猜他找到你是要和你表白的。”
尹洧吟攥着手里的筷子，低声道：“他没和我表白，因为我把他忘了。”很多次。总是把他忘掉，最不想忘掉的人偏偏就被她忘掉。
尤轻总觉得女孩马上要哭了她眼睛红红的情绪也低落，尤轻着急莽荒从一旁拿纸巾给她，方便随时接她的眼泪，“没关系，你是因为生病了才把他忘了，他可以理解的。”
“…嗯，我没事。”尹洧吟不想把气氛搞得很伤感，她换了个话题，问她怎么也在学校。
尤轻：“我在学校开奶茶店，一会儿带你到我店里去转转。”
尹洧吟：“好。”
简单的吃了午餐，尤轻引着尹洧吟往餐厅后面走，她说自己的店就开在那，是从一个阿姨那里盘下来的店，“前几年在外边上班，觉得很没意思，就回来了。”
尤轻把店门打开，给她介绍这一方小空间，只有二十平左右，没有会客区，一个很长的木色桌子是她店的前台，“生意还不错，阿姨把店给我后还分享了社群资源给我，我有时候觉得闲着无聊，就在社群里给学生点单，再跑到教学楼去送外卖。”
尹洧吟笑了笑，说觉得很有趣。
“嗯，确实有趣，一直感觉回学校开店这个决定是对的，在社会上闯荡实在太难了。”尤轻一边说话，一边开机器，“我给你榨樱桃汁，我记得你以前很爱这个。”
樱桃汁。
以前很爱喝。
尹洧吟回忆着这句话，睫毛颤了颤。
尤轻榨好樱桃汁递给尹洧吟，之后又带着尹洧吟到店里的另一个书架角落，她说，“除了送奶茶，我还帮同学保管手机。”正说着这话，店里就走进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轻姐，我取下手机。”
尤轻:“行，报编号。”
男生:“1023。”
尤轻在那堆贴着标签的手机里翻找出对应的那个递给他，尹洧吟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
尤轻解释：“储存手机这个业务也是阿姨教给我的，她说她是向学校门口的一个奶奶学的，可以增加店里的营收。”
尹洧吟点头表示理解。
只听尤轻又说，“阿姨还留了一批手机给我，是之前存在她那却没有去取的。”
尹洧吟迟疑一瞬，问尤轻：“我可以看看那批手机吗？”
“可以啊，”尤轻翻箱倒柜的去找那批手机，找了很久，才想起自己记错存放地址了，“那批手机前段时间被我拿回家了，你着急看吗？着急的话我现在去给你取。”
“不着急。”怕耽误她下午的工作，尹洧吟说，“等你空了就行。”
“好，那就这周日，我加你个新的联系方式。”
*
和尤轻告了别，尹洧吟走出校门，在校门口的表彰栏前，她又站了很久。
刚才她就看到的照片还安静贴在那。
/高三二十班。
/闻也。
下面是简介。
上面是照片。
尹洧吟抬手，轻轻触了下那张照片。
*
在小城另一边。
闻也先是收到了尹洧林的回复。
在院子里静坐少许，他又接到了闻宛的电话。
“哥，我迷路了。”闻宛试探着问，“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如果可以，这个电话她真的不想打给说不定在陪今今姐的二哥。但是！
但是她这个城市不认识什么人，尹洧林昨晚还被她拉黑了，她万不可能现在就把他放出黑名单的！
“好。”闻也没说赘余的话，他打开微信，和她共享位置，他交代说，“你站在原地别动，等我二十分钟。”
不到二十分钟，闻宛就在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看到了她二哥。
“对不起啊哥。”女孩低着头，一副乖乖挨训的姿态。
闻也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冲她笑了笑，“今天不流行打小孩。”
“……”闻宛
她不是小孩。
兄妹俩顺着巷子往外去，闻宛解释自己迷路的原因，“我真的是想给今今姐挑选礼物，我做了攻略，攻略上说这里有家手工店，做的编制品超级漂亮，谁知道……”
闻也：“谁知道攻略上说的城市是宁城，而你现在在的地方叫宁都？”
“……哥…”闻宛无奈道，“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行。”闻也把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递给她，让她先垫肚子。
车子往城郊方向开，闻宛久远的记忆也被找回，她以前来过宁都，和大哥一起过来。外婆对她和大哥都很好，每次都会煮鲜虾馄饨给她们。外婆还会坐在巷子口的老树下，等她们一起回家。即使那是二哥的外婆，但对她们一样好。闻宛想着想着就有些掉眼泪，她把头偏到一旁，不想让闻也看见，她为了转移思绪，和闻也随便指了指窗外说，“二哥，你看那个女孩像不像今今姐？”
闻也没察觉到她的心思，生理反应般偏头看。
一两秒后，他目光定格，把车子也驶在了路边。
“小宛，你等我一下。”
男人下了车，望着不远处低头走路的女孩的身影，目光黯了黯。
尹洧吟安静走着路，只看脚下的走路。她有些心不在焉，混乱的思绪到处飘荡，忽然，她感到身边的脚步顿住。
她下意识抬头：“怎么了RICE……”
话卡在这里。
她看到了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男人。
他正望着她，那双干净的眼神望着她。
这样的他，不由让尹洧吟想起昨晚，想起清晨，也想起一个模糊的久远的过去。
“今今——”话没说全，闻也看到女孩迈了很大一步，向着自己的方向。她们此刻的距离或许只有十厘米不到。
“闻也。”她喊他，漂亮的脸干净明艳。
闻也目光停顿，不知怎的，他想起高一那年在学校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昔时，女孩站在班级门口的走廊上，捧着杯子在喝水。他路过她面前，她无意回头看他，就是那个眼神，让他明白父亲曾提过的对母亲的心动。
……
“嗯？”他应了她，声音沙哑。
尹洧吟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漂亮的眉毛和眼睛、高挺的鼻子、轻薄的唇……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她想，全世界最好看。
而后，不知过去多久。女孩攥着自己的衣袖，忽然道：“闻也，你想不想抱抱我呀？”
第66章
◎还在吗◎
066：
几乎在这话说出的同一瞬间, 尹洧吟看到男人往她身边又迈一步，他垂眸，视线停留在她泛红的唇上，他喉结浮动, 视线偏移, 他抱住了她。
是很紧密的拥抱。
尹洧吟目光稍怔, 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放在他的外衣上。耳畔有灼热的呼吸漂浮，她听见他低声说，“很想。”
/闻也, 你想不想抱抱我。
/很想。
这是他给她的回应。
尹洧吟依然严严实实的贴着他, 她小声道：“闻也，你别看我，也先别说话，行吗？”
闻也克制着自己从头到脚的热意，轻嗯了声。
尹洧吟抿唇, 在他怀里组织语言, 她想说的第一句是, “这么多年, 辛苦你了。”
循由这话, 闻也意识到一些事，他手指微僵，尹洧吟拉住他的手指, 她继续坦诚，“我想起了一部分和你有关的东西。”
例如——
她们是高中同学。
例如她在医院和他重逢, 还例如她和他领了证…她的记忆随机且无章法。她只是在这个普通的清晨, 吃着他给她做的饭, 看着他温柔的眼睛, 脑海里浮出错错的影像。她以为想起重要的人会有仪式感，她以为她会为想起那个重要的人而欢呼。
都没有。
……
本来想等所有记忆都恢复再告诉他，可是方才望见他，她就舍不得再瞒他任何一个多余的时刻，她轻声说，“我今天和戴老师联系，老师告诉我这是好的现象。”戴老师还说：今今，你的记忆没有再错乱，所以，你现在想起的所有事即使不可思议但真实存在着。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她想他所有的辛苦都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