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盒子坠落在地面，衣服也是。
他亲着她，在这个普通又特别的夜晚，向她证明了外科医生无所不能的一面。
*
翌日上午，尹洧吟回忆起昨晚由于被他蛊.惑忘掉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吃过早饭，她先去书房找谭宁，问完谭宁相关事宜，去巷子尽头的商店买祭祀用的物品。
提着袋子回去，闻也刚整理完病例。
他察觉到动静，望着她，笑问怎么了。
“我们去看看外婆吧。”尹洧吟走上前，抱住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外婆。”
两人各自换了身黑色的衣服，闻也开车带她去墓地。
除了祭祀物品，也买了花，一整束的海棠，是外婆生前的最爱。
车子驶入目的地，天空飘起雨，闻也撑着把黑色的伞，紧紧牵着尹洧吟。雨珠有些大，落在他肩膀处，尹洧吟看到他半边衣服都被沾湿。
握着的手更紧了一些，严丝合缝。
尹洧吟按照母亲的嘱托把祭祀的用品摆放好，而后把那束花也放到了墓地前。
她看着墓碑上的那张小小的照片，心情随着难过。
“外婆，我叫尹洧吟，”她先开的口，做介绍，她说，“您可以叫我今今。”原本准备了很多话，真正要说，只觉得语句匮乏。
闻也握着她的手轻动，尹洧吟放松一些，她继续道，“我和小也结婚了，我很爱他，之前是，以后也是。我争取像您一样对他好，您别担心。”
闻也察觉到她有眼泪掉下，侧身抬手，把她的眼泪轻柔抹去，“别哭，没关系的。”不是安慰的话，是真的没关系。过往的伤疤被抚平，漫长的潮湿即使存在也温柔。
闻也看着墓碑上的那张熟悉的面孔，用很轻的语气对她说，“我过的很好，在努力好好生活，您别挂念。”须臾停顿，似是在给外婆反应时间，之后他说，“外婆，谢谢您。”
谢谢您保佑她。
尹洧吟握着他的手紧了又紧，她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这样陪伴他。
两人都没有说很多话，因为想说的那些话外婆早就听到。
照片上的人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含笑的她将永远年轻。
待了半个小时，云收雨霁。
闻也把伞合上，带尹洧吟离开。
道路有些泥泞，他蹲下身子把女孩放到背上。
他说：“感觉又轻了。”
“那你感觉错误，”背上的女孩纠正他，她把他的衣领整理好，贴着他的上衣，语气轻快，“我今天早上刚称过体重，比上个月重了三斤。”
男人一本正经道：“再重三十斤我也能背。”
“……”尹洧吟
她轻拍了下他的身体，说才不要重三十斤。
闻也低低笑，拖着她一步步往前，快走出墓地，他看到有只白色的蝴蝶拦住了他的去路。
通体白，眼睛是湛蓝色，透明的薄翼在日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那只漂亮的蝴蝶先落在尹洧吟指腹，轻触她的指尖后，它身体往前，缀在闻也的肩上。
“今今……”男人声音很沉，带些不确定，他问，“是不是外婆？”
“嗯！”尹洧吟抬手，用很小的力度轻触那只蝴蝶，她告诉他，“是外婆，我们想说的话外婆都听到了，外婆在给你回信呢。”
她还在想。
外婆回了很长的信，以爱之名，以物载物。
外婆最想说：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要幸福。
她的小也，一定一定要幸福。
*
九月中旬，延陵的暑气下去，一行人便回了延陵。
记忆恢复了一大半，尹洧吟也终于找到她和闻也的家的路。
母亲的公寓在她们家前一栋，步行三分钟。一次晚饭后，母亲约她去逛超市，母亲说，“你记不记得之前我总带你到小区里散步？”
尹洧吟点头，她记得。每天要下楼散步三次，一次也不少。
母亲笑了笑，告诉她：“除了要保持运动习惯，还因为那段时间你不记得小也，我把你领到楼下，他才能远远看你一眼。”
尹洧吟稍愣，心中再度涌起潮湿。
谭宁拍拍她的家肩膀，喊她：“今今。”
“嗯？”
停顿很久，母亲说：“这世界上真的是有永远的，以前是我浅薄。”
永远。
永远。
再听到这个词是次日。
9月20号。
距离闻也生日还有一天。
那天，闻也收到院长的信息，回医院给一个病号做诊疗，而尹洧吟因此有机会在家给他准备生日惊喜。
她吹了气球，贴了照片墙，又在厨房研究了一下午的菜。
她的味觉在逐渐恢复正常，她可以做他爱吃的椒盐虾。
晚上九点，椒盐虾做好，往上面撒白糖的时候，她的记忆有片刻凝滞。
她想起她为什么回国了。
她还想起回国的前三天她都在厨房研究一道黑暗料理的菜。
“他爱吃椒盐虾，做法是：裹鸡蛋和淀粉，撒椒盐和白糖，我很少见过咸口菜上撒白糖，所以我给它起名叫黑暗料理。”尹洧吟在心里喃喃，她想说，“我是为他回的国。”
安静片刻，尹洧吟走进书房。
她还想再准备个惊喜给他。
她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笔记本和笔。
把笔记本打开，翻到扉页。
蓦然间看到一张折叠的信。
按理说不应该看信。
可她见那张信纸上写今今亲启。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写给我的。
尹洧吟凝视着有岁月痕迹的带着褶痕的纸，最终选择打开。
攥写者用的是很标准的写信的格式，还有题目，题目就叫情书。
为了防止乌龙出现，那人特意在开头写了收信人的姓名，他写：尹洧吟，你好。
/
尹洧吟你好：
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我是个文笔一般的人，遣词造句也笨拙，尤其是写情书，我没有经验。所以，假如我词不达意，恳请你打一些同情分给我。
嗯，你没猜错。
这是封情书。
而我。
我这个写情书的人喜欢你。
你是不是想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具体的时间我给不出，但我知道，见你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没有别人了，如果以后我恋爱，不会再有别人。
我不想吓到你，所以你别怕。
这不是一封求爱信，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给我回应。
只是因为要毕业了，你没给我递同学录，我想对你说的话没法填到同学录的留言区，就只能填到这。
尹洧吟，我不是奉承你，我说实话，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
……
听起来没什么诚意，用的都是空话。
但尹洧吟，请你相信我，你就是最好的。
对了，告诉你个秘密。
我也是延陵人，和你算老乡。
老乡的这个身份，可以用来加分吗？如果成年后，你考虑恋爱，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
你一定不敢相信，区区四百字，我写了四个小时。想说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想做的事又不敢做，我这个人还没什么浪漫细胞，连礼物都不知道选什么给你比较好。
假如。
我是说假如，你有那么一点点……
算了，上一行不作数。
我得给这封情书收尾了，再不收尾，我不保证自己还会胡言乱语些什么。
尹洧吟，在信的结尾，我最想告诉你——
认识你的第三年，我十八岁。
但即使在这样单薄的年纪，我便已经想说。
在我这，你永远胜过别人。
还有，我从不骗人。
/闻也
/2008.03.11
作者有话说：
写“第三年”，是因为闻医生觉得小时候见面两人并不算认识。（毕竟今今也不记得他）
对了，还有，快收尾啦！
第71章
◎给他回信（一更）◎
071：
九月二十一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它是“世界阿尔茨海默病日”。有时候杭绮谨会想，如果当初生闻也，她忍一忍晚一天生.或者提前一天生，是不是闻也就不用面临两个亲人都患上这种病的境遇。
可惜没有如果, 假设不成立。
而生病了的人也从来不是主观要生病。
闻也还在医院加班, 他这个编外人员比人家正式工还要忙碌, 杭绮谨在医院停车场等他到十一点，他才从病房下楼。
“妈。”他上车，看起来有些疲惫, 杭绮谨给他锤了锤肩膀, 让他醒神。
“今今自己在家能行吗？”杭绮谨问，“要不要让家里的阿姨过去照顾。”
闻也解释：“不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去医院。”今天是特殊情况，做了台手术, 术后不太放心病人, 就多待了一些时候。
杭绮谨点头, 说起其它事：“你之前托你爸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闻也：“嗯。”
“你爸还旁敲侧击地问, 到时候他能不能一起过去？”杭绮谨笑。
闻也随着笑, 点头说可以。
杭绮谨：“那我也去！”
闻也：“…好。”
杭绮谨抱抱他，说来的最后一个目的，“明天就是你的生日, 你和今今一起过，妈妈提前给你送祝福, 希望新的一岁所愿皆成, 好好爱自己。”
闻也回抱住母亲, 他说, “您辛苦了。”这很多很多年，她都因为他而辛苦。
“都是妈妈乐意做的。”说完这句话，杭绮谨轻咳了一声，这讲话内容和语气实在不像她自己，别扭，她转移话题说，“我们快回去吧，别让今今等着急。”
闻也应好，启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
母亲带了司机过来，不让他先送她回家。
她道：“一会儿我跟你上楼，看今今一眼。”今今如今对她有了些印象，只是想不起具体的事。
把车子停好，两人一起进了公寓。
乘电梯上八楼，没有输密码，而是按了门铃。
一两分钟后，门被人打开，穿白色长裙的女孩站在门里面笑着望他们。
“妈。”女孩率先和杭绮谨打招呼，打完招呼，她拉杭绮谨的手，让杭绮谨进来。
“你爸还在家等我，我就不进去了。”杭绮谨笑着抱抱她，“再过几天妈妈约你逛街？有好多漂亮的裙子想给你买。”
尹洧吟乖巧点头，而后说，“妈妈，你等我一下。”
女孩很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从房间抱了束很大的花出来。
“这是送我的？”杭绮谨问。
“对！”尹洧吟点头，隔着花束又给了杭绮谨一个拥抱。她常听人说子女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她很想感谢她，感谢她给小也生命给了他很多陪伴，也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妈妈收下了，希望我的宝贝平安健康。”杭绮谨想，矫情就矫情吧，在这样的氛围下她只想说这样的话。
两人把杭绮谨送到楼下，上电梯。
闻也拉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实在难耐，在电梯里亲了亲她，他遮住摄像头，没敢深吻。
尹洧吟被他亲过的唇一片红润，她攥着他的衣袖，贴近他轻嗅几下。
闻也笑，告诉她自己回家第一件事就去洗澡。他以为她闻到他身上的消毒水味不喜欢，但不是，她是在通过这个动作和十八岁的闻也对话。
如果当时她收到那封情书，她想她会鼓起所有勇气抱住他。
他说喜欢她，她会回他拥抱的，因为她也喜欢他。
闻也还是先进了浴室，是被尹洧吟推进去的，她给他准备好了衣服，趁他在里面忙碌，她再次布置自己的惊喜。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男人穿好睡衣，携着湿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客厅里开着小灯，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满地的气球。五颜六色的气球下还缀着花瓣，男人喉结轻浮，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顺着花瓣的方向一路往前。
或许她是想让他进书房，因为花瓣就铺到书房。
打开书房的房门，他看到墙壁上一整面的照片墙。
他单独的照片，他们的合照，也有全家福……每张照都和他有关。
闻也一张接一张的看，他在想她真的是他见过最有灵气的摄影师，她拍的每张照片都有灵魂。看到最后，他发现照片墙角落的那句话：你办公桌的抽屉里，有礼物。
闻也按照提示，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他打开抽屉，发现了一个信封。
调整好呼吸，把信封打开。
第一行字，给我的小也。
/
给我的小也：
这是一封迟到的回信，先回你十八岁的那封情书。
要知道，你一点都不笨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动。
你说喜欢，确实有一丝吓到我，但不是那种怕你不轨的惊吓，而是，而是，原来我这样的女孩竟然也是可以被爱的。
闻也，你没听错，遇见你之前，我不觉得会有人爱我，我是个性格沉闷、生活无趣的人，我甚至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奇心，我原本是要安安静静孤单到老的，可是你出现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七岁，每一天，我都感谢你的出现。
还有。
你留给我的三百条短信，每一条我都收到。
遗憾无法弥补，我也不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能有个陪伴你的机会，三百条短信，先换我三十年的陪伴行吗？等三十年过去，我再要下个三十。
这些年，你有多辛苦，我无法想象，我只是觉得原来这世上真的是有永远。
那个告诉我永远的人，说他永远爱我。
而我也是。
最近的日子，我的记忆周而反复，有一些场景，我从记忆里摘出，复述给你。
比如我为什么开餐厅呢？
小也，你要听清我说的话，我的话里没有任何的虚与委蛇和试探，它是单纯的事实的变革。
我开餐厅是因为——
有个人说：今今，你要好好吃饭。
对。
即使记忆丢失，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知道有个人告诉我：今今，好好吃饭，别让自己饿着。
我是个食欲很低的人，小时候常听人讲，不好好吃饭，就会被父母管，我很想他们管着我，所以变成挑食的人。
不成想，父母没注意到，被我的小也发现了，所以高中你才经常给我加餐是不是？你每次都丢各种各样的食物给我，那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