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镇国公主惊喜。脸上露出喜色，言道：“快请过来！”
元旭也感到惊讶。在镇国公主府的前院里摆放着一盘棋局。这棋局是上官昭容留下来的。镇国公主曾放言，若是有人能解开棋局，就让其入朝为官。而且是直接进中书省做事！
大周官制，中书省负责制定政策，草拟旨意。门下省负责审查，有权驳回。尚书省负责落实政策跟颁布圣旨。总的来说，中书省跟皇权关系最紧，门下省对皇权起监督作用，尚书省负责领旨做事。
不知是何人运气这么好，竟然能解开前人留下来的棋局！马上就要官运亨通了！
片刻后，欧阳歆被人带进了屋里。
见到她，元旭愣了一下。出声问道：“是你解开了棋局？”
镇国公主打量着欧阳歆，觉得此女敢直视她，可见是个胆子大的。
欧阳歆进来之后，向坐在榻上的美妇人行礼，低头说道：“欧阳歆见过贵主。”
“抬起头。”镇国公主做了个手势，丫鬟立马添了个软垫。
欧阳歆抬头看向她。
镇国公主笑着说：“坐吧。”
这声音，多么温柔慈祥。镇国公主对欧阳歆的态度让元旭都嫉妒起来。
欧阳歆从容地坐下。
眼睛含笑地望着欧阳歆，镇国公主缓缓问道：“是你解开了外面的棋局？”
“是我。”欧阳歆点头。
元旭忍不住提醒她：“在贵主面前，注意言词。”
怎么能‘我我我’，一点谦辞都不用。
欧阳歆解释道：“因为我不想用‘妾’，又因复姓欧阳，若是称自己‘欧阳某’，说出来别扭。”
元旭惊讶地盯着她，一个娘子，不用‘妾’谦称自己，竟然想用姓氏来谦称自己。
镇国公主笑起来，看欧阳歆的眼神充满兴味。对元旭言道：“你先回去吧。”
元旭：“……”
早知道自己不多嘴说话了，要不然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
镇国公主开口赶人，元旭只能讪讪地告退。
“你想救欧阳氏一族？”镇国公主问欧阳歆。她希望面前这个人不要让自己失望。
欧阳歆颔首，回答道：“是。”
“你可有方法救他们？”镇国公主又问。
欧阳歆告诉她：“我愿辅助贵主治理大周。”
“哈哈哈哈哈。”
镇国公主大笑了好几声，冲她挑眉说话：“就凭你？你倒是说说，如何辅助我，又如何治理大周？”
欧阳歆表情认真地说：“于圣人而言，不立自己的嫡子，而立李玄为太子。是要用他来制衡贵主。只有李玄有潜力也有胆气有野心与贵主斗。贵主的政敌，可不止东宫。”
这话让镇国公主收敛笑意，表情变得肃然。无论是她还是手底下的官员，都从未将睿宗放在眼里。毕竟睿宗上位后，很听从镇国公主的话，国家大事，不敢擅自做主，全都会先问过镇国公主。然而从睿宗立李玄为太子后，让镇国公主感觉到了威胁。她却没把睿宗当回事，而是更在意李玄这个侄子。
欧阳歆继续言道：“朝堂上看似分成两派，实际上是三派势力。谁是圣人，朝中纯臣就站在谁那边。而圣人偏向于谁，谁的权势就更胜一筹。若非圣人的支持，东宫的势力如何能在短短一年内壮大？”
镇国公主的脸色变得很差。手指紧紧捏着佛珠，半晌没有转动。
难怪她要求换太子，睿宗没有同意这件事！这位她亲自扶持上去的兄弟，真是令她心寒！
呼了口气，镇国公主换了说话的语气，认真地询问欧阳歆：“依你所见。日后局势会如何？”
欧阳歆看了眼屋内的其他婢女跟护卫，没有说话。
镇国公主挥了挥手，让部分人退下。
“贵主与东宫的斗争，很快便会达到顶峰。贵主必败。”
欧阳歆话音刚落，镇国公主直接扯断了手里的佛珠。珠子顿时散落了一地。脸色难堪，变得很阴沉。她咬着牙问欧阳歆：“你如何肯定我就会输给他们？”
“因为贵主不得民心。历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武皇英明神武，改革治吏，奖励农耕，为民谋福，深得民心。故而在武皇治理时期，百姓皆爱戴她。斗胆问贵主，自贵主扶持圣人坐上皇位后，可有颁布仁政，施恩于民？”
欧阳歆从容自若地问镇国公主。明明是一副柔弱的模样，可是她说出口的话，却犀利逼人。
镇国公主沉着脸，说不出话。的确，她比不上母亲。
沉默少顷，她缓缓起身，朝欧阳歆走去。弯下腰，凑近看这个年轻的娘子，问道：“你能够辅助我到什么程度？”
“只要贵主听得下我的劝谏，欧阳歆必当尽心尽力辅助贵主治理好大周。”欧阳歆站起来。
镇国公主也站直身子，审视着欧阳歆，犀利地问：“我想坐上那个位置，你觉得可有机会？”
“哪怕贵主能坐上那个位置。可贵主的子女能够守得住那个位置吗？”欧阳歆反问她。
镇国公主面色微僵。难道这就是母亲一直以来既不给她改姓武，又不立武家人为储君的原因……是因为清楚他们没有能力能够守住武姓江山吗？
心里备受打击，镇国公主的手微微颤抖。眼神复杂地盯着欧阳歆，她问：“难道我日后也会像母亲一样，被逼着将江山还给那些宗亲？”
欧阳歆淡定地提醒道：“贵主，江山还不是你的。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镇国公主：“……”
怎么会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震惊地看着欧阳歆，沉默了一会儿，镇国公主说话：“我想要这江山，哪怕日后会还位于宗亲。”
“很难。”欧阳歆摇了摇头，一副很难办的模样。
对抗千年来的宗法制，扶持一个公主坐上皇位。这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镇国公主：“……”
她有些恼地说：“方才你明明说能辅助我治理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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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这个娘子，有点狂。
第六章 决不会亏待你
欧阳歆解释清楚：“我愿意辅助贵主治理大周。但是贵主想坐上那个位置，实在是难办。韦皇后多次让中宗立他们的女儿为皇太女，后来是什么下场？最后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宗亲除掉了。李氏宗亲连她们都容不下，就能容许贵主坐上那个位置吗？”
镇国公主心里当然清楚那群宗亲不会容许一个女人坐皇位。当年她的母亲可是杀了不少反对的人，震慑了众人，李家宗亲才装老实。然而等她母亲年迈无力了，宗亲就开始逼她还位给李家。
母亲一直是她崇拜又畏惧的人。她渴望成为母亲那样的政治强者，可是却不知怎么做。镇国公主也知道自己身边多数都是谄媚无能之人。可是她需要这些人的支持，才能攥紧权力。
哪怕不能成为像母亲一样的女帝，她也要将权势捏在手里！
镇国公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欧阳歆，咬音咂字地说：“我要天下权势尽归我！这皇位，换人坐。东宫，不能留。”
欧阳歆点头，认真地说：“可以。我们慢慢来。”
明明声音轻柔，就像在哄一个孩子。可是却让镇国公主浑身兴奋起来。她伸出双手，抓住欧阳歆的两只胳膊，目光灼灼地看对方。
“只要你一直效忠我，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请贵主先放了我的亲人。从今日起，我入公主府为幕僚。”长安物价贵，欧阳歆可不想一直住在客舍里。这镇国公主府就很好！入住此地肯定过得很舒服！
“好！明日就放他们出去。做幕僚，未免委屈你了？我曾放言，能够解残局者，让其入朝为官，进中书省做事。”镇国公主告诉她。
欧阳歆淡笑着说：“若是我直接入朝为官，众人都不会服我，看在贵主的面子上，不敢多言。背地里，必然瞧不起我。倒不如从幕僚做起。只有我为贵主做好事情，那些人才会知道我的存在。日后入朝为官，他们必不敢小瞧我。”
见欧阳歆不急于高官厚禄，镇国公主暗暗点头。这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伸手挽着欧阳歆的手，拉着对方坐下。亲昵地说：“日后，我就叫你歆儿了。”
欧阳歆问镇国公主：“贵主原本是否打算利用我来陷害陆自如？”
“是也。这陆自如着实可恨！自从他投靠东宫后，帮着东宫那边，将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赶出庙堂。东宫有陆自如，如虎添翼。若是能够除了他，对付东宫就轻松多了。”
说话的时候，镇国公主暗暗观察欧阳歆的表情，想看看她对陆自如有没有感情。
“贵主与其想着用这些手段对付他们，不如好好笼络民心。施恩于民，百姓自然会感恩贵主。东宫那边，若是阻止贵主的仁政，将与民对立，必然会失去民心。”欧阳歆教镇国公主。
如同醍醐灌顶，镇国公主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她真后悔没有早些把欧阳家人关起来，逼欧阳歆来京城。若是早些遇到欧阳歆，没准现在她已经权势第一了！
镇国公主诧异地问：“歆儿如此智慧，为何得不到陆自如的喜爱？”
欧阳歆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也有身材，更是个胆识过人的女子。这男人莫非是眼瞎了？这么好的娘子都不喜欢！
提起陆自如，欧阳歆无奈地说：“他这人从小就不喜欢我。他对谁都能露出笑脸。偏偏到了我面前，不苟言笑。”
镇国公主愕然，显然没想到陆自如对欧阳歆这么特殊。一般单独对某个人特殊对待，不是喜爱这个人，就是厌恶对方。以这个男人成亲就把欧阳歆丢在家乡，几年来不闻不问的表现来看。陆自如对欧阳歆的感情，应该是后者。
镇国公主安慰欧阳歆：“歆儿如此好，他却不懂得珍惜。定是瞎了！明日我就让人去送他几副治眼疾的药！歆儿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我送你。”
欧阳歆连忙摇头拒绝：“多谢贵主，我不能收。毕竟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在京城既没有家宅，也没有那么多钱养家。”
被她的反应逗笑了，镇国公主笑呵呵地说：“这算什么问题？宅子，我送你。只要你为我做事，决不会亏待你。每月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过贵主！我想请贵主随我出城体察民情。”欧阳歆当然不会拒绝这些。
“今日晚了，不如明日一早出城？”镇国公主问。
欧阳歆颔首。
得到人才，镇国公主大喜，摆宴招待欧阳歆。
翌日一早，欧阳氏一族被放出来了。镇国公主府的人还送了一笔钱财给他们，让他们返回余杭。
欧阳骅还以为是欧阳歆去求陆自如了。本想去陆家看一眼。谁知，镇国公主府的人说出了身份。
得知是镇国公主下令将他们放出来的，欧阳骅心里惊讶，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还是认为此事必定是陆自如费了大力气，所以才会逼得镇国公主放了他们。
“诸位请尽快离开京城。”镇国公主府的人催促他们出城。
欧阳家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现在能出城，那自然要赶紧离开京城这个危险的地方！于是都催促着欧阳骅离开。
只有欧阳歆的两个双胞胎弟弟，询问道：“阿姊呢？她不随我们一同回去吗？”
欧阳骅告诉他们：“你阿姊是陆夫人，自然要留着京城与延之在一起过日子。”
两个弟弟有些失落。之前欧阳歆在余杭的时候，他们还能经常上门看她。现如今她要留在京城，那他们以后只能靠书信往来了。
东宫一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李玄疑惑不解。不知道镇国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放人。特地派人将此事告诉陆自如。
陆自如得知此事后，若有所思，也想不明白此举何意。
昨日欧阳歆跟着元旭离开，必定是镇国公主的意思。镇国公主要利用她来陷害他。按理说，镇国公主不会这么快放人，至少得等欧阳歆办完事，才会放了欧阳氏族人。为什么会这么快放人呢？
心不在焉地审批奏章，陆自如忽然瞥了眼元旭。
元旭正在抄作业呢！他平时摸鱼不认真干活，都是抄别人审批好的奏章跟旨意，上交作业。
批改完手里的这本奏章，陆自如起身，来到元旭的办公区。
元旭抄得认真，压根没注意到身后多了个人。
跟他关系好的同僚，突然咳嗽了两声，提醒他。
元旭没在意这声音，继续认真抄。
王护圣无奈地喊了元旭一声：“元三郎。”
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元旭这才抬头。望向王护圣。
王护圣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元旭看向自己的身后。
元旭疑惑地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多了一双脚！视线往上，抬头对上了陆自如的脸！
被吓了一跳，他不悦地瞪着陆自如，生气地说道：“陆郎何时鬼祟的站在我身后！”
陆自如淡笑着询问元旭：“听闻昨日午后元三郎告假了。”
反应过来陆自如这是在试探他昨日是不是跟踪他，元旭冷哼了一声，回应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陆某也是出于关怀同僚之意。”摇了摇头，陆自如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区。
想起什么事，元旭叫住他，问道：“陆郎可有跟令夫人下过棋？啊，瞧我这嘴。你们昨日已经和离了，欧阳娘子现在与你没关系。若是问到陆郎的伤心事，你可以不回答！”
陆自如转回头看元旭，眼神莫测。
他没有跟欧阳歆下过棋。元旭忽然这么问，莫非昨日这两人下过棋？
这人是在跟他炫耀，故意奚落他？
元旭打量着陆自如的神色，诧异地问：“你们没有下过棋？”
“呵。”陆自如轻笑一声，似乎回应了元旭，又似乎没有回应。转身回去自己的办公区，继续干活。
元旭摸着下巴，认真地琢磨陆自如的反应。
不知想到什么，他起身凑到陆自如那边，嘲笑道：“陆郎可知，欧阳娘子棋艺高超？”
陆自如面色淡然地拿起笔批改奏章，不冷不热地说：“看来元三郎输给了她。”
元旭正准备反驳，到嘴的话忽然咽了回去。
他才不告诉陆自如欧阳歆解开了上官昭容留下来的死局！嘿嘿！若是欧阳歆得镇国公主重用，入朝为官，到时候一定会吓到陆自如！一想到陆自如届时会露出夸张震惊的神态，往后要跟前妻成为政敌，这日子得多热闹！想想元旭就高兴！
见对方没有回应，陆自如抬头一看，正对上元旭猥琐的笑容。
狭长的眼眸眯了眯，陆自如突然冒出了厌烦的情绪，看面前此人越发不顺眼。
元旭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是跟欧阳歆在下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陆自如的声音忽然变冷，面色淡漠地言道：“元三郎无事可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