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歌——昼景月华【完结】
时间:2023-05-13 23:20:20

  这一刻她难免有一些自怜。
  “当初觉得这婚事或许能忍下去,可惜,到底是没有这个魄力。想想自己一辈子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难免窝气。说到底这三年来,我自请去守陵又答应指婚,结婚后又要合理。折腾这么久,一切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比三年前更差了些。”
  三年的支撑和不如意,她觉得太累了。
  玉澜回望父皇去世后的这三年,她并没有一下子就遇到什么挫折,张太后固然是有给她使绊子的心思,可也没摆明折磨她,守陵是她自请的,就连这个丈夫也是她同意了的,如今想来自己每一次的退步都是把自己送到更深的一次绝路。
  她不否认自己有些后悔,也有对如今处境无法脱困的焦虑。这让她尽管知道檀喆并不想呆在这,也知道两人没有什么过深的交谈,还是让她开了口。
  不想檀喆对她自怜的话不以为然。但他并没有直接开口,玉澜只听到他淡淡的一声笑声。玉澜本来就不习惯说这样的软话,檀喆遮掩的反应让玉澜更加着恼。
  “你有话就说。”玉澜语气微冷。
  檀喆听出她的不愉,看了她一眼。
  以檀喆以往的性格,他并不会理玉澜这茬。
  檀喆一贯的为人处世之道就是以和为贵,和人相处起来舒服自然是檀喆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毕竟别说桃花巷,就是旁边的几条巷子的男孩和檀喆都能称兄道弟。
  脾性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躲着能少见就少见,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这是檀喆的作风。
  他也不是没遇到看不顺眼甚至厌烦的人,对玉澜他也远没有到厌烦的程度。不过这次,檀喆并没有按照自己的秉性沉默不语,既然玉澜让他有话就说,那他就说了。
  不仅说了,还和之前一样,不太客气。
  “等你从这个院里出去,在通远坊的主巷道上走一趟,你看看住在这个坊里的人,多少人过得比你这个贵女艰难?”
  檀喆语气淡淡,玉澜却无法成言。
  檀喆又开始擦桌子,擦完桌子就打开窗户给房间透透气,总之就是不会坐在床边和玉澜好好说话。
  “殿下,恕我直言,之前先帝在时殿下荣宠至盛,也被周围的人恭维,日子过得顺遂不理解这世间的苦,这个可以理解。当然,因为先帝宠爱,想必在深宫这些年也不懂如何自保,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先帝在时,殿下您也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心思。”
  “如今先帝驾崩,张太后临朝称制,对您来说固然不是好事,上下求索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是坏事。既然上下求索,对一贯顺遂的您来说,走些弯路在所难免,委实不需要在这里顾影自怜。”
  檀喆看外面小院,檀母正从偏房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很旧的暖手炉。小院里一株红梅起了花苞,在寒雪中映着点点红晕,估计过几天就要开了。
  檀喆看檀母身影消失在房间,声音稍微压低。
  “殿下要做的,不过是要沉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想要什么,有没有可能做到。如果觉得能,就去做,到时候就算败了也认命,至少无愧于心。”
  一阵寒风袭来,玉澜打了个冷战,檀喆都不用回头看她就关了窗子。但这阵寒风远不及檀喆的话给玉澜的震撼大。
  玉澜紧紧盯着檀喆,仿佛看久了就能得到他为什么说这些话的答案。然而檀喆说完这些话就恢复了以往散漫无所谓的模样,估摸着时间觉得檀母要过来了,他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叫他,就出了房间。
  相比之下,再进来的檀母就和气许多,甚至带了一点难言的亲切。她给玉澜熬了汤,嘱咐她不要乱动。玉澜能感觉到檀母的嘘寒问暖并没有目的的成分,她很感动,但也知道没有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公主府里的人一定在找她。
  两天后,玉澜叫檀喆过来。
  檀喆神色上有些不愿意,这让玉澜也有些不虞,但还是和檀喆说,请他送她回公主府。
  檀喆一脸不高兴的进门,听到这话变成了惊讶。他瞄了一眼玉澜躺在床上的腿:“你那伤口可不浅。”
  “没关系。”玉澜动了动腿,又麻又疼,她微皱了眉头。
  檀母看了看玉澜,脸上有些忧心,想劝,被檀喆一个眼神给劝了回去。檀喆没多说什么,直接给她出去找了马车。
  这个小院外,确实正在紧锣密鼓的找玉澜。
  檀喆去找马车时看到张鲁,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没有娶妻,还是干着去元陵送东西的活,每天都很忙很累,这次难得在家里碰到,一如年少时一样搂着檀喆脖子问他去哪。
  檀喆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张鲁回了家,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得好。他在通远坊的主巷道看了看来往的人,心里多少有了底。两天了侍卫并没有想得那么多,看来长公主失踪这事还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玉澜走的时候是晚上。
  她换了一身檀母穿的黑衣,简单的扎了一个发髻,粗布长裙裹在身上,脖颈处磨着粗糙的布料有些扎。檀喆看她的发型,这才想起来,玉澜成婚后似乎没有挽妇人发髻。
  檀母送了她出院门,剩下的路就是檀喆送她。玉澜坐在车舆内,檀喆在外面驾车。
  到了公主府百步远,车舆停下,玉澜从轿内出来,看到檀喆站在外面,对她伸出手臂。
  玉澜略有迟疑,还是伸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下车时她的手稍微用了下力,檀喆的手臂紧实有力,丝毫没有因为玉澜的力气而有浮动。
  玉澜下了马车,看着公主府大门,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总觉得有一股暮气,她不喜欢。
  “檀喆。”
  檀喆已经打算要走了,闻言回头。
  玉澜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以后最好不要再有交集的疏离。
  这个认知让玉澜心里涌起难过,她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忍下那些不快,问道:“如果我想做的事,很难实现,但我真的想做到呢?”
  檀喆挑了下眉,摸了摸想要嘶叫的马,那马被他一抚摸,真的就没再叫了。
  他咂摸了一下玉澜的话,又觉得这话没什么值得揣摩的,因为他不知道玉澜想要做成什么事,也没什么兴趣。
  但他礼貌的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玉澜微愣,继而笑了笑:“好。”
  檀喆没想到自己的客气被玉澜不客气的接下来,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玉澜却接着说道:“这话我记着。”
  “我也不是……”
  檀喆想说些什么,玉澜已经转身,淡淡说了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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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中数字已改为汉字(疏漏除外)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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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澜举步迈向公主府。此时她还能想起在檀家小院里,檀母照顾她时的亲切,这大概是这三年里少有的温暖。但随着她朝公主府一步步走去,那点残留在心底的温暖,也就渐渐的淡了,散了,消失不见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冷面的公主,看着这肃穆的公主府,它的后面,是一整个皇室深宫。
  玉澜在公主府一露面,守在府里的珞明闻讯一面叫着殿下一面冲到门口,人还没到就已经泪流满面。
  不光是她,府里留下的几个人也全都跑出来,殿下殿下的叫着,脸上满是心有余悸的欣喜模样。玉澜是这长公主府的一家之主,连着消失两天,府里上下确实已经吓坏了。
  玉澜难得动容,伸手擦擦珞明脸上的泪,放软了声音:“行了别哭了,说说情况。”
  珞明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连连应着,又看玉澜穿了一件粗布衣衫,眼里又惊又疑,但还是咽下哽咽回答玉澜的话。
  “殿下您那晚走了以后,驸马也害怕了,就躲去了崔府。王管家和云舒姐姐本来想上报宫里出兵找您,但又怕这事儿闹得太大,于是王管家先做得主,那天晚上到现在,他派府里的侍卫悄悄出去找您,云舒姐姐今天放心不下也跟着出去了,让我留在府里。殿下您要是再不回来,王管家真的就要上报宫里了。”
  玉澜起先听到珞明说崔炳吓到回了崔府,直接冷笑出来,又听到王管家的安排,肯定道:“做得对。”
  想起云舒竟然你那个为她亲自跑出去找人,心里也不免赞赏她的魄力。
  玉澜在珞明侍奉下洗漱完毕,没过一会,王管家和云舒就急匆匆干回来了。两天不见,王管家须发都白了不少。看到玉澜站在门口,先是狠狠一愣,继而快步走到玉澜面前。没等玉澜说什么,王管家先一步跪在她面前。
  “殿下出府,小人没有立刻上报宫里,让公主流连在外受苦,是小人罪过,求殿下惩罚!”
  玉澜已经换了一身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披了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微微修了一下妆容,气色好了不少。
  她扶起王管家:“压下动静没有让宫里人看笑话,王管家何错之有。”
  说罢她又看向云舒,云舒双眼含泪,喃喃的唤了声殿下。
  玉澜朝她伸过手,云舒低着头过来。
  长舒了口气,玉澜调整了一下精神,看向王管家。
  “把外面的侍卫都叫回来,注意不要声张,明天,随我去崔府,把驸马接回来。”
  玉澜在齐声的“是”中回到自己房间。
  但这一晚,玉澜一宿都没有睡。
  第二天,玉澜到了崔府接人。
  那崔炳吓坏了,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崔府还是护自己的儿子,想来崔炳在这里也没少说玉澜的坏话,玉澜在婆婆的陪伴下喝了许久的茶,见自己儿子还是不敢出来见面,又心疼又在心里气玉澜,但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好僵着脸强笑着说,要不就让崔炳在崔府再呆几天。
  玉澜笑了,她一向说话语速很快,这次难得慢条斯理:“夫人这话让本宫好生为难,自古只听说女子回娘家,哪有丈夫回自己家里赖着不走的道理。夫人这话,倒像是我怎么着他了。可夫人看看,我想是能伤到驸马的人吗?”
  玉澜倒也不客气,也不改口,仍叫着崔氏夫人,称自己为本宫。崔夫人脸僵硬,压了许久的气似因为玉澜的话似乎就想要发作出来。
  “公主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炳儿回来时脸上落了一个手印,想来这公主府上也没人敢对我儿做这样的事。公主说炳儿在公主府住得好,那为什么他还能委屈到回崔府?”
  “要是崔炳动不动就回崔府,不是我公主府照顾不好人,倒显得崔府没有把这个幼子教好,一点礼节都不懂。”
  崔夫人脸一沉:“公主说话可要三思,公主这桩婚事可是太后御赐的,公主这样说,是怀疑太后选人不成?”
  玉澜听到这话笑出声来,声音朗朗:“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那崔炳更应该跟我回家了。我无论如何都是皇室贵女,哪有驸马随意回府的道理?要是这样,崔炳岂不是辜负太后的期许?”
  “你!”
  玉澜懒得再和崔夫人多谈,把手里的瓜子一扔,掷地有声:“云舒,着几个侍卫过来,接驸马回府!”
  玉澜接了崔炳回来,把崔夫人心疼坏了,这崔炳是她的小儿子,崔夫人眼看着崔炳在玉澜的目光下畏畏缩缩,只觉得崔炳回了公主府不会好过,整天和丈夫崔岳抹泪,怕崔炳在公主府受欺负。
  倒是这崔府一家之长,玉澜的公公,京兆府尹的崔岳,在这时候表现出忍痛割爱的气魄。其实对这个幼子他也没有多少怜悯,崔家的长子崔炯才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自小饱读诗书,如今顺利的在礼部任职。尤其现在,原来的礼部尚书上官庭辞官后,不到而立之年的崔炯已经实际掌管了礼部,就等着明年升任礼部尚书了。届时崔家又有了一个在朝官员,又多了一份势力。
  至于小儿子崔炳,本来他就发愁这幼子出路,现在当了驸马也有自己的俸禄,已经是最好的出路。至于他在长公主府过什么日子,那就看他自己造化吧。
  也是因为崔岳这心思,导致崔炳回了公主府就没了好日子。
  玉澜倒也没有太折磨他,只是把他彻底关进了偏房,每天吃喝不缺,但彻底禁足。崔炳本来就心虚,一开始老老实实,但架不住一直被关着,后来就开始闹。
  玉澜全然不顾,也没心思放到崔炳身上。她也揣摩出崔岳的心思,想来这崔炳虽然因为自己来自云阳崔氏就以为自己有几分底气,但这么个废材,崔岳也没有护着的意愿。
  玉澜就这把崔炳关了一个月,并且完全没有放他出来的迹象。但玉澜很忙,这一个月里,玉澜摸到了自己想去的那个地方。
  玉澜和云舒珞明说去一个地方,云舒珞明不想其他,向来是先听她的命令,但玉澜叫住他们,沉吟许久还是提醒道:
  “云舒,珞明,这次我们去南市,是要去见一个人,只是这人不好见,可能也有不少风险,你们两个如果陪我去,得有准备,要是不敢,就在府里呆着。”
  云舒和珞明先是诧异,继而对视一眼,云舒微皱眉:“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既然跟了殿下做了殿下的侍女,自然是贴身保护殿下左右的。殿下能告诉我们此行凶险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但我们肯定要陪殿下去的。”
  珞明用力点头,还补了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珞明这话把玉澜和云舒都逗笑了,玉澜摸了摸珞明的头发:“行,辛苦二位了。”
  珞明按照玉澜安排,让王管家亲自安排马车。王管家一听玉澜亲自吩咐,就知道玉澜此行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以谨慎小心。安排了马车挑好了时间,让玉澜和两位侍女一早就去了南市。
  玉澜一路闭目养神,兴许是前一晚玉澜的提醒,两位侍女一路格外警惕。尤其这马车进了南市后左拐右拐,越走越深越来越偏,两位侍女也自小在深宫娇养,随着周围的安静越发紧张了。
  等到了一处酒楼,玉澜出了马车。那酒楼的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络腮胡看着一脸凶相。云舒珞明虽然害怕,还是走在玉澜前面。
  络腮胡看这么一个衣着华贵的女郎过来,先堆了一脸笑,这一笑看着倒更有点吓人了。
  玉澜戴着幕离,推开站在前面的云舒珞明,站到络腮胡面前。她站定一会,伸手递上一纸红笺。
  “楚玉澜,求见逐月楼楼主观月。”
  络腮胡看着伸出袖子的素手芊芊,那满脸的笑都停下了。
  玉澜在酒楼寻了个雅间,点了壶茶和点心,就在那里等着。看云舒和珞明吃不下,还劝两人常常,味道不错。珞明憋了许久,终于小声问玉澜:“殿下,观月是谁啊?”
  玉澜喝了口茶,淡声说:“一个我想请他帮忙的人。”
  等了许久,那络腮胡亲自上来,脸色紧绷严肃,云舒和珞明连忙站在玉澜身边。
  “楼主说了,今日身体不适,还望公主谅解。”
  这就是拒绝了。
  玉澜点头:“那我三日后再来,楼主好好休息。”
  她谢过络腮胡,带着云舒珞明离开。云舒脸上惊疑不定,出了酒楼小声说:“殿下,他叫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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