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不用担心,我说你去你就可以去,只是你想不想去。”
云舒依然保持行礼的姿势:“殿下,为何选中我?”
玉澜一怔,意外她问得如此直接,倒也没有含糊:“自然是看你能担此任,你能识文断字,也有谋断,我也不想你就这么简单做我的贴身侍女,有些屈才了。”
“奴婢并不这么觉得!”云舒急切反驳,抬头看向她。
云舒一怔:“你不想?”
“不……不是,”云舒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委屈,“可我觉得,能做好殿下的贴身侍女,也是不负此生……”
玉澜笑笑,放下茶杯:“云舒啊,给你这样的安排,就是让你做我的臂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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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玉澜的中宫皇后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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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玉澜说的这些,云舒都知道。
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嗫嚅着低声问:“殿下这决意,是因为需要奴婢吗?”
玉澜颔首:“自然。”
“你若不想……”
“奴婢愿意,”云舒答应着,抬起头看了玉澜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是,奴婢有一个请求。”
玉澜挑眉,有点诧异:“但说无妨。”
“奴婢请求,担任女官时仍以侍女身份陪伴殿下左右。”
玉澜神色未动,心里到更加意外了,只是这请求倒也不过分,她思索一下也就应允了:“好,那你就直接担任尚宫局尚宫,暂领六局总领之事。你要留在我身边自然好,不过当了女官肯定得有自己办公的地方。”
沉吟一下,玉澜接着说:“就把集仙殿后面的颂芳院给你打扫出来住进去吧,颂芳院离着这正殿也不愿,也方便你过来,以后你要掌管文书批阅奏折什么的,就从集仙殿选一个小侍女帮衬你,如何?”
安排到这了,云舒也就接了这活了。
“不过,既然你做了女官,肯定还是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再交给你个任务,再给我培养一个贴身侍女。既然你想要以贴身侍女身份伴我左右,那这个贴身侍女,聪明伶俐听话就好,最好和珞明互补一下,要不然两人都叽叽喳喳,太吵。”
云舒笑了,玉澜见她眼底隐隐有泪光,却一一答应下来。
把这些都安排完,玉澜看她依然垂眉的模样,似乎依然有些失落。玉澜思索了一下,轻声说道:“这后宫不能无人掌管,云舒,你肯答应,我就放心了。”
云舒慎重顿首。
自此,云舒担任尚宫局尚宫,名义上掌管尚宫局,实则总揽六局二十四司,直接向玉澜负责。此后如中秋宴等诸事宜,也由云舒主管。
花季少女从贴身侍女成长为总揽后宫的顶级女官,一时风头无量。
这些玉澜都知道,之余以后云舒如何,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玉澜将后宫放权给云舒后,也有了更大的精力应对前朝之事。
她的精力自然不仅仅是放在檀喆一个人身上。朝中的这些高官虽然她还不容易扳动,但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她还是在做改变的。
比如自担任监国一来,她除了想办法控制兵权,还在地方上大力兴办学校,力求让更多的人能读书识字。她也鼓励发展亦要,规整了药铺里出售药物的种类等等。
不过只做这些事的话,只是给她的监国提供一些漂亮的色彩,和玉澜平日的操劳相比远远不等量,她只是,暂时还等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发力。
不过玉澜愿意等,当然,这份等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方面是玉澜需要不断和百官进行拉扯,另一方面,她对皇帝的监视也滴水不漏不敢松懈。
皇帝楚景澈自宫变后,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玉澜的人,玉澜对他的情况了若指掌,但这并不意味着玉澜从此放了心。
因为宫变后,楚景澈发生了一些变化。
玉澜没有对张太后赐死,也没有改变楚景澈对她态度的变化。毕竟如今张太后虽未死但已经软禁,母子两人已经无法相见。楚景澈纵然被张太后养得未经世事处处依赖,现在也知道外面已经换了天。
于是一夜之间好像就懂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和权利,起初日日夜夜的苦恼争吵,甚至拔了侍卫的剑要来杀玉澜。
玉澜对此自然不怕,他要是不生气她才觉得有鬼了。后来楚景澈虽然消停了不少,但玉澜明白,同为皇室,素来皇家无情,如今更别想多少情分了。
但玉澜没有因此就和楚景澈呈对抗情势,她很聪明的一点是,所有对外的诏令都是经由楚景澈之手发布的,就算百官想要上本也找不到能指摘的地方,因为这就是天子之手发布的命令。
玉澜另一个不想和楚景澈对抗的方法,就是把怀恩调了过来。
楚景澈宫里所有的宦官都是怀恩的人,不仅将楚景澈的事儿事无巨细的汇报给怀恩,平时自然也会给楚景澈耳濡目染,软化皇帝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就这样,玉澜牢牢把控皇帝和后宫,百官却暗暗与她较劲,不屑又忌惮着她作为监国长公主的权力。玉澜监国两年多,和前朝一直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但百官也能看出来,长公主显然没有张太后那么好摆弄。
玉澜本来想着慢慢在前朝渗透自己的势力,这个过程兴许会慢,但花着功夫和时间也能成功。
她倒是没想到契机来得这样快。
成安五年八月,深秋。
这时候云舒已经上手女官诸事了,也培养了一个新的侍女成为集仙殿里的侍女。玉澜贴身侍女平时是云舒和珞明,除此之外就是锦心和兰莹。
云舒成为女官后,锦心接替她成为玉澜的贴身侍女。云舒又另找了一个小侍女和兰莹在一起。小侍女初来时叫红儿,玉澜听这个名字觉得不妥,如以往一样,给起赐名,自此红儿改名香染,留在集仙殿。
收到消息的时候,玉澜正在集仙殿院里玩投壶。院里秋花开了许多,尤其是各品菊花刚被送过来,大朵大朵开得繁盛美丽。
玉嫤和玉媛也过来了,三个人正比着赛看谁投得最多,显然玉澜准头更好一些,投中的数目一直比她俩多了几支。
正玩得兴起,内侍官匆匆跑进来,和玉澜说尚书左右仆射有要事相见,玉澜一听,心里自然就有点不好的预感。
但她也没想到是阿勒山出了事。
“回纥王子和其叔父乌介回去的路途中,乌介暗杀王子于途中。乌介回去以后,和回纥可汗乌延陀撒谎,称我大殷傲慢,不舍得将灵犀公主嫁于回纥,称大殷瞧不起回纥。更是……更是皇城我朝因为傲慢杀死了阿勒山王子……”
玉澜听到这脸已经全然冰冷,她的脸色不好看,让整个政事堂的气氛都寂冷下去。
张禄硬着头皮接着说。
“那乌延陀可汗十分生气,这次就是打着为儿子报仇的口号来的,而且是联合周围几个小的部落扰乱我大殷边境,现在已经自边境侵入,西北部的边境线已经……已经……”
张禄说到最后已经说不下去了,他知道玉澜一直盯着他看。
张禄心里惊惧万分,说实话自从玉澜监国后他一直过得挺担惊受怕的,毕竟人已经到了这样的高处,他也越来越贪心,完全做不到洒脱坦荡的看待自己的官场沉浮。
于是曾经在大理寺颇有作为的进士张禄,如今全然没有了曾经的锐气,不过是个到处结交攀附的官员罢了。玉澜稍微冷脸,他一颗心就绞起来。
“既然之前就有摩擦,为什么等他们打进来了才上报!?”
玉澜声色俱厉,看得出动了气。
“以前……以前因为只是边境的一些摩擦,之前素来就有,不算少见,都是些小打小闹,于是……于是……”
“于是驻扎边疆的将军没有上报,没想到回纥如此不自量力攻打进来,但我朝将士如今也已经做好防守。”
玉澜翻看着边疆送来的奏报,听中书省令冯钰接过张禄的话慢条斯理地继续和她汇报。她看着奏报上的内容,不由得冷笑连连。
“好啊,敢问冯大人,我朝将士做好防守的意思,就是丢掉了两个州?这算是什么防守?”
玉澜把奏折扔到桌子上,瞪着冯钰,也瞪着在场另外几个人。
她的质问让在场几个宰相沉默了。
良久,漆雕赟行礼,回答道:“回禀公主,现在在回纥驻扎防守的将军是赵英将军,赵将军镇守边疆多年,十分清楚回纥的习惯,想必目前也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回纥的动向?”玉澜继续冷笑反问,完全不想听漆雕赟在这和稀泥。
她看起来不骄不躁的反驳,实际已经心头火气。
边疆遭乱,注定又是一场百姓的浩劫。更让玉澜生气的却是整个过程。回纥作为这些年与大殷交好的不足,肯定不只是回纥人来大殷,大殷朝的人不少也去了回纥,了解周围临边不足的动向向来也是边疆将军需要统筹安排的事。
所以不应该这么晚才收到消息,这本来就反常,更何况面对回纥的进攻,这赵英的应对举措显然也不不太恰当。
整个过程突出的就是一个效率慢,大殷朝边疆如此迟钝不堪,这样怎么守得住一朝子民?
“既然这回纥来犯,我们也不能无动于衷。究竟怎么应对,诸位大臣可有什么看法?”
看这几个人露出迟疑的神色,左右看看却支支吾吾。玉澜也知道现在只有四位三省长官在这商量不出什么来。她点点头:“好,我给诸位一晚的时间,诸位好好想想。明日早朝,也听听百官的意见。”
她加重语气:“毕竟回纥入侵我朝在先,总不能如此坐以待毙,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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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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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澜靠在软榻上,夜已深,她却迟迟没有入睡。
已经深秋了,珞明担心她身体,给她拿了薄被盖上,看玉澜只默默把玩手里的一柄短刀。
那柄短刀珞明认识,是回纥阿勒山王子送她的。
玉澜反复看着短刀沉默不已。
她对刀虽然没什么研究,但自幼跟随父皇身边,对于一些刀剑还是见过的。这是一柄很适合女性用的短刀,看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精美的花纹,应该也是回纥的贵族女子才能用到的。
阿勒山把这柄短刀给了她。
玉澜看着这短刀,总能想起那个回纥小王子,小麦色皮肤,笑起来露出白牙。阿勒山也很爱笑,但他的笑容就是因为开心,真诚纯粹没有其他的意味。
这个善良仁义的小王子,如果有机会继承为回纥的可汗,想必大殷和其能友好几十年。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玉澜怎么也没想到,他叔叔能大胆到在路上就把这个可汗继承人谋杀。
想必这几个月回纥这么安分不动,就是去游说其他部落联合密谋入侵大殷了。
想到这,玉澜眼底浮起一片寒色。
她脸色不好看时,饶是珞明这样的贴身侍女心里都会颤抖一下,也就是怀恩有胆量如常上前通传了。
“殿下,吏部司郎中檀喆候见。”
玉澜摸着短刀的手微微一顿,打起精神:“让他进来。”
檀喆一路跟着怀恩进入集仙殿厅堂,看似低着头老实乖巧,实际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把集仙殿默默观察了一个遍。
哪怕不观察,这集仙殿遍布的低沉气息他也感觉到了。
并不意外。
檀喆心里有数,其实就算心里没数他也有本事在玉澜面前做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就有这么个微不足道的长处,胆大心细沉得住气。
进入厅堂时,玉澜正穿着常服,背靠着桌子看着面前的一面墙。
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地图,是如今大殷疆域地图。
檀喆拱手行礼,玉澜没有动。
檀喆也没动。
“昔日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封狼居胥,自此凡是大一统疆域必须要到达河西走廊处,才能称之为一统中原。”
玉澜淡淡说着,从靠着的桌前站起来。
“先帝当年征战沙场,檀大人还记得先帝最后一战吗?”
檀喆一拱手:“回禀殿下,是苍山一战,此战乃先帝在位七年后最后一次亲征。先帝亲率十万大军攻破苍山匈奴部族,灭敌七万,自此匈奴远逃沙漠。”
玉澜点点头,轻轻一笑:“对。”
她拿手里的短刀指了指地图:“就是这,自此大殷朝疆域往西推了二百三十里,定了如今大殷朝的疆域。”
檀喆抬头看向那地图,又低下头去。
玉澜和檀喆心照不宣都没提的是,那次先帝最后一次亲征,陪同的副将就是檀喆的父亲檀铖。
檀喆还是讲理的,虽然先帝于他而言是杀父之仇,但先帝的军事才略他不否认,更何况玉澜给了他半年时间,他也没能给自己父亲翻案。
“昔日父皇在时,国内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父皇尚且有血性与匈奴一战,怎么到现在,就不行了呢。”
她淡淡一句,却是最近三天所有怒火的延续。
檀喆不答,心里却清楚得很。
回纥进攻大殷的消息传到洛阳城至今已有三日,玉澜这三日每天开早朝与百官商议如何应对回纥,并因为此事将入朝官员从以往四品以上扩大到五品以上。
檀喆正好是从五品上,刚好具备入朝参会的资格。
于是他在这三日里见证了当朝以九位宰相为主的最有权势的大臣对此事的反应。
没有例外都是主和反战的。
檀喆想想那些大臣回答的盛况,现在还是在心里惊叹不已。
尚书左仆射张禄:“臣认为,数十年战乱,民生凋敝,百姓如今需要修生养息,国家需要兴补国库。无论哪方面,都不适合此刻出征回纥。臣认为,可派使者前去与回纥商议,与回纥达成和平,保证我朝百姓有地可耕,有粮可种,才是重中之重。”
兵部尚书庞南栋:“臣认为张大人所言有理。且如今天已入秋,即将寒冬,回纥主要在西部,到冬天较中原更加寒冷,如果真的行军作战对我朝将士必然不利。此时莫不如派使者释放我朝友好之意,以保证我朝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户部尚书卢瞿若:“臣附议,此刻回纥士气正盛,纵使是久经沙场的赵将军依然固守困难,再加上如今国库空虚,百姓受苦。若花费大量钱财人力迎战回纥,百姓有田无人耕,有地无人开垦,国库无法充盈,终究不是上策。”
第一天还是分析利弊,玉澜自然也不能简简单单的就听从答应,是以第一天没有商量出结果来。檀喆在一众三四品大员面前人微言轻,在离着玉澜最远的地方安分守己,但也能听出来,这些大臣是主和的,甚至愿意放弃一部分土地来求和。
皇帝楚景澈就坐在皇位上,旁边时临朝听政的玉澜。十二岁的楚景澈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自己的主张,竟然连连点头,尤其卢瞿若说完后还说了一句爱卿此言有理。但这句话说完一直到散朝,楚景澈也没再说第二句话,檀喆虽然低着头也能猜出,兴许就是被玉澜用眼神警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