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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区泰安路，位于当年法租界内，路边林立着各色小洋房，其中一间小院，古朴的双开木门旁红色的砖墙上挂着个白色牌子——“艺苑画室”。
申州大学老师江落羲，一大早来到兼职的画室，经过半个多小时艰苦奋斗，终于从抠门儿的老板娘给她安排的劳务活儿中，把脑袋伸了出来。
可叹自己的第二职业什么时候变成了体力劳动。
她按着老腰，幽怨地瞅了瞅外面灰蒙蒙的天，爪子对着潮湿闷热的空气扇了扇，特别期待突然有个学生请假不来，或者唐老板良心发现之类的奇迹出现。
于是慢悠悠晃上了二楼，准备就着阳台望望天，纾解一下苦命打工人的抑郁情绪。
谁知刚迈上二楼，正对楼梯的房间，不知何时搬来的一架三角钢琴赫然出现在眼前。
瞬间仿佛时间倒转，一个女孩儿迎着阳光坐在窗前，边听着耳边温柔的喃喃低语，边弹奏着那曲梦幻般的乐章。
她猛然扶住门框，脸色开始发白，一丝丝冷汗沿着发丝渗入鬓角，指甲不自觉陷入了掌心。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一阵嚎叫，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回了魂儿，赶紧定了定神，接起电话。言语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喂？又怎么了唐老板？剥削可是有限度的......”
对方没等她叨叨完，只说了一句，就见她握着电话的手忽然一紧，“......好，你等我。”
她失神地放下电话，看来课不用上了，这总不能算心想事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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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支队会议室。
左小菲将“韩旭案”相关资料投影到大屏幕上，韩旭清晰的照片出现在大家眼前。
只见他长发及肩，面容俊秀，金丝边框眼镜后面一双微弯的丹凤眼。与其说他帅气，不如说“好看”。
左小菲介绍：“韩旭，年龄25岁，金州市生人，查询到的信息显示，韩旭父母均已于10年前死亡，他很小就是孤儿了。韩旭2年前毕业于申州市工艺美术学院，职业画家，经营一家‘旭领艺术工作室’，近一年来，多地举办画展，名气大涨，目前一幅画的估价最低在15万元以上。”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年轻有为呀！”
“这下这些画可值钱了吧？”
“估计至少翻3倍！”
左小菲一指大屏幕，旁边又出现一个梳着短发，青春靓丽的女孩儿照片，“韩旭的师妹唐晓，我市知名企业家唐继辉的女儿，同是申州工艺美术学院毕业，比韩旭小一届。目前在浦江区泰安路有一间自己的画室。”
大家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企业家的女儿喜欢草根出身画家的八卦。甚至有人问低声议论“该不会是情杀吧？”
萧辰羽让左小菲放出案发现场图片，并简要介绍现场和尸体情况。
左小菲指着大屏幕，“死者致命伤在左上腹，失血过多致死。这个座椅上虽然有遮阳棚，但死者胸部以下全部淋湿，法医正在看未淋湿部位是否能采集到有效指纹或DNA。另外，大雨的原因，现场没采集到可以建模的足印。”
左小菲加快了语速，“此外，街区公园里的路灯坏了很久都没人修，所以晚上很少有人来，一般8点以后就见不到人了。管理处那边反馈，摄像头虽然没全坏，但光线太暗，基本什么都没拍到。不过紧邻公园有很多商铺，我们的人正在调取民用监控。”说完看向萧辰羽。
萧辰羽环顾会议室，“都看见了，除了明确死者身份，没太多线索。”
他停顿一下，“目前可以确定，第一，凶手认识死者，故意伪造现场，拿走死者钱包里一样重要物品。第二，从凶手从容布置现场来看，他对公园环境非常熟悉，也就是说凶手不是第一次去那个公园，监控排查时注意这一点。第三，韩旭的车不在案发现场附近，鉴于他此次画展展厅只距公园步行10分钟路程，那里很可能是他生前最后停留的地点，进行重点排查。推断熟人作案，很可能这个人与画展有关。管理人金放，暂时没有不在场证明，先予以跟踪调查。”
小邱趁机搬出心底的疑惑，“那，唐晓呢？”
萧辰羽言简意赅，“她不是凶手。”
话音未落，萧辰羽的电话震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对方说道：“萧队，我们刚刚破解了韩旭的电子邮箱，恢复了一封最近删除的邮件，邮件来自未知地址，内容是：‘我的爱人，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萧辰羽慢慢蹙起眉头，思索着放下手机。
突然，他发现左小菲正眼神殷切地盯着自己，“怎么了？”
左小菲指了指手机，支支吾吾，“那个，他们正在给唐晓问话，不过……我看您还是过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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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刑侦支队问询室。
一名警员头埋得极深，好像完全不知道规范书写为何物；而另一名则正皱着眉头，一边闹心地揉着一头乱发，一边眼睛直瞟门缝。
萧辰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手下给一个女孩录口供居然会录到需要救援的地步。
他慢慢悠悠跟着左小菲来到问询室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顺着门缝儿飘了出来，“按照警官您的意思，是说唐晓有嫌疑？”
刚从门缝儿收回脑袋的警员清了清嗓子，“按照她自己的口供，说明她没有不在场证明，何况昨天晚上死者跟她有约，在调查清楚行踪之前，她确实有嫌疑。”
萧辰羽本以为是唐晓发大小姐脾气不肯配合，没想到居然是位不速之客。他忽然停住脚步，挑眉看向左小菲。
左小菲尴尬地一笑，小声说，“他俩发消息来求助，主要是因为跟唐晓一起来的这位朋友......”说着朝里面努努嘴，接着说：“据唐晓说，自己并非死者韩旭的女友，但她昨天确实约了韩旭晚上8点半听音乐会，结果8点15的时候收到韩旭的信息，说不能赴约。后面她又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
“哦......”
这时，只听刚刚那道清冷又慵懒的女声轻笑一下，“查清楚？哦。原来是警官们能力不行，没关系，不用查，我来告诉你们。”
两名刑警：“......”
“......”能力不行？萧辰羽眉头一跳，眼睛一眯，靠在了一边儿的墙上。
堂堂刑侦队长就这么变成了听墙角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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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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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画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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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女人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昨晚8点左右，突然发生了某件事情，迫使韩旭不得不取消跟唐晓的约会。据我了解，韩旭为人一向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而‘守约’是这种人的重要行为特征。他既然不得已爽约，说明这是一件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所以才会改变多年的行为习惯。但是以他跟唐晓的关系......”
萧辰羽听里面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我不认为韩旭会告诉她后面的安排。所以，还是建议警官们多关注一下与他有更直接利害关系的人。”
萧辰羽在心里轻哼一声，这哪儿来的江湖术士？
女人继续说道：“此外，据说人死在卢浦区平京路街区公园，而唐晓8点15分在歌剧院门口收到韩旭不能赴约的信息。从位置上看，两地物理距离大概8公里，按照当晚时间路面的拥堵程度计算，她到达公园至少需要25分钟车程。假设韩旭9点遇害，那么她最多只剩下20分钟来定位韩旭的去向，并且要有效避开其他人，再杀了他。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这项任务对她而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然，这只是在唐晓整段时间内没有时间证人前提下的假设。”她停顿了一下，“看昨天的天气，估计现场对你们有用的线索不多，这凶手运气不错。”
萧辰羽：“......”
“但作为人民警察，不能破不了案就冤枉好人。二位警官，你们说呢？”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萧辰羽知道自己手下两位小警察此刻的脸色一定不比外面的天儿好多少。而且这些分析......萧辰羽突然想看看女人的长相，毕竟江湖术士也算言之有理，如果假设条件属实，唐晓本人确实缺乏作案时间。
他觉得自己再不进去，可能两位小兄弟的饭碗就要被砸得稀巴烂，却万万没想到这将是一次大无畏的舍己救人。
于是，起身推门而入。
左小菲自然也是没见过人。这会儿，一进门，看到一个衣着靓丽，眼影哭花的短发女孩，就知道肯定是韩旭的小师妹唐晓。
再看另外的姑娘，却有着一张清丽淡美的脸，眼眸灵动幽深，但眼睑上却生着一抹淡黑，直氤氲到眼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
她身姿清瘦婀娜，优雅之中又带着几分落拓懒散。
左小菲心下喟叹，如此素颜，还真真是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呀！
再转头看他们老大，却见他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完全没有见色起意的异样。
左小菲心想，“不会吧，难道传闻是真的？”
两名刑警一看救星来了，“唰”地站了起来，“萧队！”
江落羲一抬眼，一位怎么看怎么不像刑侦队长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眼前的男人英俊、儒雅，戴着眼镜，神色淡然。这个模样的刑侦队长确实少见，虽不至生人勿近，但一看就不好说话。
看着男人沉静的脸，江落羲心中微微一动，不自觉别开了脸。
两名刑警一得令赶紧溜之大吉，换成左小菲坐在一边。
萧辰羽扫了眼笔录又看向唐晓，“我是刑侦支队的萧辰羽，唐小姐是说昨晚被韩旭爽约后就直接回了家，之后再没出门？”
听到这个问题，唐晓抬头看了眼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突然咽了回去，只是低头轻“嗯”了一声。
江落羲看着唐晓，忽然眉头一蹙，赶忙说道：“警官，你们一定要这样为难一位刚刚失恋的女孩子吗？”
萧辰羽再次看向江落羲，想着自己刚刚逃跑的两名同事，于是秉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冷声道：“我不明白这位小姐的意思。”
然而江落羲却没吭声，只是开始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起萧辰羽。
萧队长什么阵仗没见过，意志坚定，视死如归地让她看。
于是江小姐歪着脑袋的苍白小脸和忽闪着的大眼睛，就在他的瞳孔里足足停留了半分钟。
随后，只听她悠悠说道：“既然萧队长认为唐晓不是凶手，何必再拖延时间？莫非......真的是破案能力不足，需要帮忙？”
很好，萧队长再次眉头一跳，定定看着那张小脸，“哦？不知道你想要怎么帮忙？”
江落羲显然明白，从这位萧队长手底下捞人没那么容易。
于是，迅速给了萧队长一个猝不及防的微笑，“当然是帮警官你排除嫌疑人。先从死因说起，假设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那个现场环境，我想扼颈致死最方便，那么唐晓想要完成杀人，恐怕至少要再叫一个人一起，还算勉强合理；而如果是机械性损伤致死，大概率为利器戳刺致死，以她的身体条件，与死者具有悬殊的身高及力量差，那么，在哪些情况下可以一击即中要害，使他没有机会反抗且顷刻毙命，我想萧警官比我要清楚得多。另外，不管是哪种死法......”
她的目光离开萧辰羽落到唐晓脸上，“就算她有不为人知的杀人动机，作为富家千金小姐，她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自己动手呢？”说完勾起嘴角看着萧辰羽。
左小菲：“......”
唐晓：“......”她觉得今天需要江落羲一个全新的自我介绍。
萧辰羽结束了观看表演的表情，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站了起来，“嗯，有道理。请问你是......”
江落羲也站了起来，与他平视，“申州大学心理与认知学院老师江落羲。不如......萧警官留个电话，我们有了线索及时提供？”
话音没落，手机已经举到了萧辰羽面前。
左小菲忽然觉得这次的问话有点儿变味儿。
没想到他们老大虽然顶着一张冷脸，却完全没犹豫，迅速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面色平静地回看江落羲。
左小菲：“......”老大，您这救场救得有点失控......
对面的美人好像很满意，接过手机立刻回拨了回去，又好死不死地甩出一句：“或者，萧警官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打给我，24小时，乐意效劳。”
随后从椅子上拉起脑回路还在弯道艰难爬行的唐晓，“走吧。”
左小菲：“......”
江落羲与萧辰羽擦肩而过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但是我提醒江小姐，杀人案件的甄别靠的是证据，不是假设。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认为她不是凶手？”
江落羲嫣然一笑，“警官，虽然你问了问题，但你的身体却骗不了人。引发怀疑的基本因素是压力和困惑，而你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眼神清明，态度轻慢，显然两者都不具备。况且，依我看，如果不是有人临时请你过来，今天我们可能没那么荣幸见到萧警官。”
左小菲：“......”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江落羲拉着唐晓走到门口，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后退一步到萧辰羽身边，偏头靠近他，轻声道：“另外，毕竟......疑罪从无呀，萧警官。”
旋即拉着唐晓飘然而去。
没错，虽然江落羲的分析有点避重就轻，有些内容也需要进一步查证，但看过凶案现场的萧辰羽确实认为唐晓不具备凶手的特质，当然雇凶杀人另当别论。
但他隐隐觉察出江落羲并非只是想帮唐晓洗脱嫌疑这么简单，而是对案件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
难得的是，我们万花丛中处变不惊的萧大队长，并没有把江落羲索要电话的行为归结为自己低调而奢华的外貌所致，毕竟大家见面的桥梁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伸手推了下眼镜，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而又恢复了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脸，看着远去的背影，“找人盯着。”
左小菲：“是......盯，盯哪个？”
萧辰羽：“全部。”
左小菲：“......”真见了鬼了，又多一个。
出了警局大门，唐晓的脑回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喘气儿的口子，后知后觉地说：“江老师，不对呀，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在剧院门口了？”
江落羲转头看了眼警局的大门，目光微微一沉，“现在。”
唐晓：“......”
江落羲发动了车子，“唐小姐，‘路径依赖’【注】了解一下。”
唐晓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只九尾狐狸给救了，这会儿真不知道失去求而不得的师哥和需要重新认识朝夕相处的合作伙伴，哪个更令她悲伤。
唐晓还在迷迷糊糊地神魂颠倒、怀疑人生，江落羲一脚油门，墨绿色道奇challenger“嗡”地一声飞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