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羽吃痛,肌肉骤缩,人却没动,直到胸膛渗出了血迹,江落羲收了嘴,才把人搂进怀里。
江落羲的肩膀开始不停耸动。她哭了。
萧辰羽抬起泪痕混着红晕的小脸,微微皱眉,“弄疼了?”
江落羲摇头,被水洗过一样的黑眸盯着萧辰羽,“早说过我是个麻烦,不但害了你,还害了他。”
“他”字出口,萧辰羽心头一颤,他帮江落羲穿好睡衣,搂着她靠坐在床头,声音低哑,“这怎么能怪你?他……是警察。”
江落羲摸着印着自己牙印的血痕,“疼不疼?”
萧辰羽垂眸看她,“不疼。”
江落羲把脸贴了上去,“里面才是真的疼,对不对?但你从来不说。”江落羲顿了顿,“关于你师父……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不比夏以安少。但这些……都是因为我。”
她感觉抱着她的手忽然松了,但还是要坚持说完,“辰羽,你知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离开我?”
头顶没有声音,沉寂的房间里只能听到绵绵不休的风雨声和萧辰羽沉重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萧辰羽的手才重新落了回去,江落羲忽然被拉了起来,被迫跟眼前人对视,“没想过。江老师这么说是不是想让我感谢救命之恩?”
江落羲睫毛微颤,“辰羽……”
他伸出手指摩擦着她肩膀的疤痕,“不然我可能已经被我的情敌暗枪了结了。”
江落羲握住他的手,“辰羽,我哥他……”
萧辰羽似乎觉得“哥”这个称呼格外刺耳,在她肩膀用力捏了一把,“他没有名字吗?”
“哦……”理亏的江落羲选择低眉顺目,“他,他父母去世,被警方认定自杀,那时起他就对所有警察都……所以……”
“所以他到海边追人无果,就把枪口对准了警察?”
江落羲咬着嘴唇,“但,但他帮你拿回了笔记本。”
萧辰羽沉眸看她,“不对,笔记本是你拿的。那时候他已经跑了,因为他看到了杀我师父的凶手,但被发现了。对不对?”
江落羲一惊,身体绷得笔直。
“所以,我一度以为老屋门前的血是夏以安的。这就是那天早上你想知道的事。”
江落羲望着萧辰羽,忽然很怕他问出那个几乎非问不可的问题——杀害他师父的人是谁,但萧辰羽没问,只是静静看着她。
江落羲没办法再跟那双眼睛对视,把脸埋进了他怀里,“辰羽,这么多年你……你是不是很苦?”
良久,萧辰羽才开口,“是,但我没想到有人会对我视而不见。”
江落羲胸口闷得发疼,头埋得更深,“对不起。”
萧辰羽的声音忽然有那么点不自然,“没关系。所以我现在反悔了。”
江落羲刚要抬头,只觉手指一凉,赶紧垂眼看,震惊的目光随即移到了萧辰羽脸上。
“辰羽……”
萧辰羽捧起她的小脸,在唇上印下一吻,“落羲,我爱你。这一点,绝不反悔。”
江落羲微微皱眉,“我以为……”
“以为什么?”萧辰羽把人抱进怀里,与她脸颊相贴,声音涩哑,“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辰羽……”江落羲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款式简单却明显价值不菲的指环,抬头看他,“可是,我……你父母他们……”
“傻瓜。”萧辰羽在她带着懵懂的亮眸上轻吻了一下,“这是董女士给你的,我怕吓着你,一直没拿出来。”
江落羲呆愣了几秒,伸手圈住萧辰羽脖子,眼眶微红地看着他。
只因为山间小屋的那场偶遇,原本清冷孤傲顺遂无忧的少年,变成了如今伤痕累累、身陷泥淖的人。而即便如此,他仍愿为她遮风挡雨,哪怕今天那样的九死一生,也毫不犹豫。
江落羲心神无主地闭上眼睛,软润的嘴唇缓缓贴了上去,“辰羽……”
萧辰羽低头与她缠绵深吻。
片刻,潮热的气息移到她耳边,“去洗澡好不好?”
江落羲红润的小脸在他脖颈上蹭了蹭。
萧辰羽一把抱起人,大步走向浴室。
二人浸入水中,清澈的水流顿时沿浴缸边缘溢了出来。
江落羲靠在萧辰羽起伏的胸膛上,柔软的小脸抵在他鬓角厮磨,不一会儿泛红的小嘴轻轻吻上了他的鼻尖。
萧辰羽扶住怀里的美人,下巴一抬,一对滚烫的唇就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藕粉色的睡衣轻盈地漂浮在水面,随着推来又褪去的水波轻轻摇摆;悱恻/缠绵的爱意,有如不断起伏的波澜,在二人之间澎湃激荡,婉转徘徊。
江落羲紧闭着双眼,在极致的柔qing之中,眼前仿佛泛起了一片光亮。光亮延伸的尽头,她看到了晨光中用自己温热胸膛救她于寒冰地狱的少年,她把头埋在那片胸膛间,心中轻轻默念,“辰羽,三生有幸遇见你。”
———
大雨将歇未歇,昏晦的长夜终于被黎明取代。
江落羲是被诱人的早餐香味儿叫醒的,她闭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又满意地揉了揉鼻尖。凭经验判断,今天不吃粥。
她打着哈欠走到洗手间,一照镜子,吓了一跳,白皙的脖子和锁骨上,粉色、红色……她耳朵一下红了,该死的男人!她最讨厌穿高领衫!
江落羲拿起牙刷,恶狠狠瞪了眼在台子上接吻的红脸蛋儿瓷娃娃,哼了一声,“买这种东西,幼不幼稚!”
她越看越来气,咬着牙刷重新给摆了个位置,把女娃娃的脸扭了过去,只留了个后脑勺,然后对男娃娃开始指指点点,满嘴牙膏沫地开启了江老师晨训模式,“就知道亲亲亲!你看看你从头到脚有没有一点正人君子的模样?平时装的一身傲骨,人淡如菊,其实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谁是伪君子呀?”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江落羲差点把牙膏咽进肚里!
她龇牙咧嘴瞟了眼镜子里的人,快速低头,漱口,擦嘴,不忘捏紧领子,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过身。
董艾青穿了件蓝色条纹旗袍,外面套着亮灰色针织网衫,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口。
江落羲忽然晃了下神,片刻才反应过来,“阿姨,早。”
董艾青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江落羲想着自己此刻的造型,还有欲盖弥彰的手,感觉头皮都麻了。心里把某人翻来覆去骂了个来回,眼神不经意瞟向门口。
董艾青视线在她捏着衣服的手指上游移了一会儿,又似有若无地瞥了眼那对瓷娃娃,“辰羽出去的早,让我来陪陪你。”
需,需要吗?董艾青的视线让江落羲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换了只手捏衣领,微微低了头,“哦。”
董艾青微微一笑,“去换衣服吧,早餐好了。”
换衣服?脸没洗,厕所也没……随即意识到了董艾青的意思,感觉耳朵跟火烧了一样。
看江落羲出了浴室,董艾青快步走向洗手台,把那对瓷娃娃归回原位,还满意地退后两步欣赏了一会儿,结果一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落羲。
估计是董艾青在的缘故,她不好意思脱下睡裙换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件萧辰羽的衬衫,衣领扣得严严实实。
董艾青看着装在儿子衬衫里的女孩,她就那样直直看过来,黑亮的眼睛仿佛一汪静谧的潭水,除去刚刚的一丝尴尬,此刻脸上表情淡淡的,像一朵沉静淡雅的雏菊,没有沁人芬芳却恬静清丽。
她慢慢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在那个指环上轻轻抚摸,“这个戒指原本是我的。辰羽8岁那年,我们一家人出去玩,辰羽差点出了意外,是这枚戒指救了他的命。”
董艾青摸着戒指的手慢慢移到江落羲手背上,江落羲不习惯这样的触碰,一下收了回去。
董艾青一笑,再次把她拉了起来,江落羲分不清她眼里的温柔是对戒指还是对自己,“后来我把戒指给他,让他带在身边保平安,所以这枚戒指从没离开过他。”
她轻轻拍了下江落羲的手背,“没想到你的手指跟年轻时候的我差不多。”说着走向门口,“收拾好来吃早餐。”
江落羲蹙眉垂目,转动着戒指,仿佛忽然感觉到了萧辰羽的体温,这个人,总是什么都不说,坏的不说,好的也不说。
她再一抬头,董艾青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她忽然迈出浴室追了两步。
董艾青停步回头。
江落羲走过去,仍然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阿姨,他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你会不会不高兴?”
关于江落羲,萧辰羽跟董艾青说得很少,她只知道她很早就成了孤儿。现在戒指戴在她手上,证明儿子有多爱她,作为母亲,唯一能做的,当然是爱他所爱。
董艾青听着江落羲有点孩子气的问题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你以后是要叫我妈妈的人,跟辰羽在一起,其实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妈妈……江落羲心弦被重重一拨,抿着嘴没说话。董艾青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江落羲还在愣神,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就看到了萧辰羽的微信,“醒了吗?昨天你太累了,今天好好在家休息,中午回去看你。”
太累了?江落羲眉心紧拧,还好意思说!色yu熏心!
刚要摔手机,忽然想起董艾青的话,回了过去,“出去那么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手机还没放又来了一条微信,发件人居然是林舒,点进去是段视频,甫一播放,女人的呻yin声z直贯入耳,江落羲心脏骤然急跳,面色发白。
往下一扫,后面还跟着两个字,“等你。”
江落羲紧紧握着手机,翻过手背看那枚戒指,前所未有的心痛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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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殊途(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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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二十八)20230411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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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羽是凌晨6点被叫到警局的。
邵常维背窗靠着沙发,与萧辰羽隔桌对坐,绵延的雨声在二人的静默之间此起彼伏。
直到萧辰羽面前的茶水冷了,邵常维才开口,“辰羽呀,你也知道,平时你做事情我基本都由着你;但是这次,我真的很为难。”
萧辰羽仍然维持着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的坐姿,声色不动地看他。
“那位江顾问,听老林说是走了手续的,虽说是编外,但还是该避嫌,尤其现在她还成了嫌疑人。这种情况,辰羽呀,不是我不帮忙,按照规定,不但她,恐怕连你也要暂时停……”
“我记得邵局是6年前来的。”萧辰羽淡淡打断了他。
邵常维似乎早习惯了萧辰羽这种云淡风轻式的强势,也不恼,依然顺着他的话答:“是呀,这些年我们也一起经历了不少大案,尤其是对命案侦破率的贡献度,你可以说功不可没。所以辰羽,这次,不是真的要解除你职务,你以往的业绩越光鲜,越要……”
“但有起命案始终没破,邵局不会忘了吧?”邵常维的话再次被萧辰羽打断。
他的胖脸在黑漆漆的窗前忽然显出一种不正常的白,他叹了口气,“当然没忘,老曲的死不但是你心上的痛,也是老林和我的。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辰羽,我们是警察,你该知道,不是每起案件都能侦破,有些事尽力而为以后,该放就放。”
沉默片刻,萧辰羽隐在半明半暗光线中的脸忽然挂起一丝笑,“就像邵局放掉金祥工程引发的群体/事件一样吗?”
邵常维手里的杯子一颤,“这是什么话!那起事件所有参与者都受到了管制和训诫,主要责任人也抓了,判了三年,你不是不知道!”
“嗯……三年,”萧辰羽似乎在回忆,“换一个公安局长,也值。”萧辰羽抬眸看邵常维,伸手去拿茶壶。
邵常维“啪”地按住萧辰羽的手,“辰羽,你到底什么意思?”
萧辰羽笑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我的意思是,邵局处理群体/事件确实比刘局手段高明得多,事件在他手里发酵到了市里,而邵局却两天抓齐了人。他被下课,理所当然。”
邵常维的眉间挤出一道深深的川字纹,眼里的精光在萧辰羽淡然的脸上游移。
他慢慢放开手,“你这么想?”
萧辰羽倒掉冷茶,给自己斟了杯热的端在手里,声音混在雨声里有点飘忽,“当然,只不过……金祥工程这样的企业却与近期涉案的一家生物制药——域路生物有着同一个实际控制人。邵局知道吗?”
“哦?”邵常维面露惊讶的神色,“是谁?”
“齐辉。”
邵常维抱着手臂靠向沙发背,“当时没听过这个人,是不是近期变更的?”
“不知道,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启锋实业’的总经理助理。”
“启锋实业……嗯……”邵常维蜷着食指顶在鼻头揉了两下,囊着鼻子问:“这与手里的案子有关吗?”
“这个……”萧辰羽头一仰,喝了手里的茶,“有关无关,全看邵局的意思。”
邵常维的手指一下抵住鼻尖不动了,眉下压着的目光审视着萧辰羽,“那你的意思呢?”
萧辰羽笑了,双手插回风衣口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邵局没必要明知故问。”
一瞬间,邵常维脸上浮起的暗沉几乎盖过了外面的天,嗓音粗哑冰冷,“给你两天,破不了案,主动离开刑侦支队。”
萧辰羽轻抬了下眼镜,一道暗光从镜片划过,他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停步,“邵局,有件事情师父还没来得及教,你说,作为警察,如果不能用常规手段维护正义,我该怎么办?”
一阵疾风“呼”地压在了窗户上,整个窗棂都跟着震了震。
在萧辰羽身后关起的门里,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清晰刺耳,打破了清晨四楼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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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羽回到刑侦支队的时候,已经全队到岗。
他推门进入会议室,坐在会议桌一端,手一扬,示意继续。
正在汇报的是左小菲,“萧队,有一个发现。根据伊姿莲这家美容机构的简介,他们主推一种叫做‘水剥离’的美容术,俗称“Flower”,是面部微整的一种高端技术,虽然价格不菲,但预约十分火爆,迟未茹做的就是这一种。他家有两名有这方面技术的医生,只要当班,排期从不轮空。所以,对照他们的预约表就有点奇怪。”
成洵手指支着眉骨,“怎么奇怪?”
左小菲指着大屏幕,“你们看,在迟未茹每次治疗的下午都有一个时间空档,这很不正常。伊姿莲回复说,这个时间确实有人去做护理,是域路生物的人,叫Fanny。因为特殊关系,她们不走账,所以没做登记。”
萧辰羽:“嗯,人查到了吗?”
“那个罗经理说了,涉及客户的隐私,这次我们必须提供手续,或者……”左小菲的视线落在成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