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如何?”
他停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们,是在一家棋牌室认识的。”
“具体点。”
他尴尬地看了眼邵戈月,面对警察说得有点难为情的模样,邵戈月偏了下脸,弄不懂他什么情况,不过还是没问。
“就是在一张桌子上认识了,那棋牌室也不是什么专门搞的,就是朋友自己弄的,他来的多,我就眼熟他了。他当时问我想不想做生意,我说我有工作了,不需要。然后开始聊别的,这样子。”
“他还有生意做?”
“对,好像是给人送货,我就想,这不就是普通的司机吗?”
邵戈月胳膊抱在胸前,这些林山雁没有提过,只是说自己父亲是做物流的。难道说林桥光自己偷偷在干别的工作?
“除了棋牌室,他还喜欢去哪?”
“嗯,倒是有一个,他喜欢喝酒,有时候会喊我去酒吧。”
邵戈月挑眉,略微惊讶。
“是吧,你看起来也有点不相信。”唐盼昭无奈地说着,“确实,四十几的人很少喜欢去酒吧喝酒,更多的是去大排档,毕竟那边便宜又实惠,我们这种人钱不多,这样也不用和年轻人较量,光是舞池的音乐都能让人耳聋。”
“是这样没错。”邵戈月赞同道。
“他有点不一样,常去,还说那是一个好地方。我也就去过几回,觉得不适应,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钱包不支持我。”唐盼昭苦笑,“至于你说不良嗜好,他除了嗜酒,打牌,其他我还真不知道了。”
邵戈月颔首,马丁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水泥地:“金钱往来呢?你们打牌,总得有欠钱还钱的事情吧,说不准还有高利贷之类。”
唐盼昭叹了一口气,这下可是全盘托出了。
“我知道的情况是林桥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我可以当作你变相承认有人是这个情况咯?”
他无可奈何起来,别着脸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邵戈月歪着脑袋,“林桥光最近和人吵过架吗?”
汗液从额角流了下来,唐盼昭顾不上伸手去擦。
“有一个,但是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邵戈月看着唐盼昭笑了下:“现在就带我去吧,所谓的棋牌室。”
第10章 岔路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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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站在教堂正中央时,珂易锐不禁算起自己有多少年没进过这种地方了。
耶稣悲悯的站在彩色玻璃前,虔诚为世人祈祷——可惜主早就落了灰。就连皮肤上的粉尘都结块地掉,显得格外颓唐。成排祈祷的木椅满是起皮的裂痕,桌前有一朵枯萎的暗色玫瑰。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来这之前珂易锐打听过一番,可崎岖的巷子依旧把他给绕晕了。等找到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地图上没这个教堂,这是原来一座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的圣神之地,砖红色的尖角上,白色十字架矗立,小小的围墙围起这里,耶稣便在此围城中无人问津。
通知他来的是魏霜,他刚给林山雁母亲打完电话,后脚就有人给警局拨热线,说附近的小孩进这里玩,在教堂后门发现大片血迹,吓人的很。等他过来一看,明白这不只是血迹那么简单了。
珂易锐喊其他人员过来检测血液样本,开始勘察现场与围墙后方的铁门。年代久远锈迹斑斑,铁锁挂在门闸上,不仔细看不会知道门没锁住,再加上教堂环境偏僻,没有人过来,导致这里的血迹很久才被发现。
血液喷洒在教堂后门处,死者应该是从该门进来被偷袭,地面有凌乱的脚印,墙面也有脚踢过的痕迹,后门窗户还有窗帘被扯下来,木凳被扔到一边,恐怕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最后结果自然是死者背部中刀,溅到了墙面。凶手用地上的窗帘擦了地上的血,破坏了脚印形状。
珂易锐到处转悠,教堂除了大厅和后门那块,还有其他三个房间。有的房间里有钢琴,有的有镜子。他看着地面雕花瓷砖,这和外面大厅的不一样,大厅里是缠绕的藤蔓,里面是普通的几何花卉。风格古典,就连天花板上也是圣母玛利亚,不难想象当时出资人多信奉基督教,才能无偿装修如此精致。
工作人员出出进进,小心翼翼地拍照。珂易锐走出教堂,封条外无知的群众围观,还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了他。
走的远了点,堵在巷口的煎饼果子铺散发出阵阵香气,珂易锐走过去,他没穿警服,示意阿姨要一份加培根的煎饼果子。
阿姨笑着开始做起来,面糊淋在铁板上绽开,另一只手把鸡蛋准确打在面糊中心。
珂易锐开始左顾右盼,像是发现了什么。
“阿姨,附近不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噢!好像是。我听说教堂里面有人血,估计是有命案哦——晦气。”阿姨低着脑袋说着,眉头也跟着拧起来。
“天啊。”珂易锐惊讶的感叹,“那被杀的人真不走运。竟然在教堂死。”
“就是啊,还是在主的面前。”
阿姨把面糊翻面了,道“你想要什么酱。”
“沙拉和黑椒——听说教堂里面还有钢琴,以前难道还有朗诵班?”
“那可不是朗诵班。”阿姨会心一笑,把白菜和培根丢进面皮里碾压:“教堂只有周末开放,每周日会有教徒教小孩子们唱歌,读圣经还有祷告。我女儿就经常去,因为有糖果奖励。”
“还真是从小培养信仰。”
“是啊。”阿姨顿了顿,把油果掰成两半放培根上面,笑了:“她现在十九了,还很信奉基督教,最擅长的是宽恕他人。可惜,这个教堂在多年前就关门了。”
她熟练地把煎饼果子裹好放进小袋子里,递给珂易锐。
“谢谢。”他伸手付钱,走回教堂。
经过一番检查,血液样本显示,这里是李雾夏的死亡案发现场。
该地距离李雾夏被发现的工地距离不远,恐怕是凶手想延长侦查时间,才选择抛尸。
但选择一个正在施工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如说,把尸体留在这里更好。
拿到数据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邵戈月给珂易锐打来电话,告诉他林桥光经常去朋友家打牌,并且和其中的人产生过争吵。
“那个人你今天见了面吗?”
“还没有,今天才找到场子位置。说是打牌,实际是聚众赌博,正好赶上人家一屋子的人炸金花,一起拷走了。”
珂易锐笑出了声。
“喂喂,笑什么啊。”邵戈月也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吗?我刚进门,他们还以为是新来的朋友,招呼我上桌子。”
“你应该去试试的。”
“别吧。”
珂易锐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今天她拜托的事:“对了。林山雁的母亲我联系过了,她说自己并没有生林山雁,她是继母。”
“继母?”
“没错。她在十几年前被骗婚,林桥光说自己是单身,两人恋爱后就扯证了,结果不出俩月,他就领着一个三四岁大的林山雁出现,说是自己的女儿。”
“后来住一起了?”
“是的。一开始她不太能接受,毕竟二十几岁就开始抚养其他人的孩子,她更希望有一个自己的。林桥光可能是为了让她安抚心情,答应她会再生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于是三个人就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噢——听你这么说,后来应该闹矛盾了。”
“对,她发现林桥光不上进,三天两头地喝酒,不去上班睡懒觉,和认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有时候醉了还对她大打出手。大概一年时间,她忍受不了了,偷偷逃走了。之后过了很多年她才办理的离婚,林桥光主动放手她才敢回来离的。”
和很多渣男故事一样,家暴,不上进,骗人的元素没一个缺的,故事的结尾自然是林山雁与林桥光生活,直到现在。
“那林山雁的生母呢?”
珂易锐表情有点奇怪:“生母?没有那回事……户口上她是孤儿。而且她是贷款读书。”
“喔。”邵戈月有些无奈,林山雁的身世还真是不同寻常。“那还要调查林山雁是哪里来了,还有教堂附近的监控得看看了。”
“嗯?你怎么知道。”
“李雾夏的案发地点不是发现了吗?”
珂易锐笑笑:“我还以为没人通知你。因为我还没和你说。”
“什么啊,因为我是空降的原因吗?”邵戈月语气轻快起来:“不好意思,你今天发现的教堂正好在棋牌室附近。就算不说这,我可是和魏霜在初中就认识的交情。”
珂易锐并不是很意外,他问着:“你之前没提过。而且她比你小五岁,你初中见她她才多大?”
“九岁,那时候我十四。”她顿了一下,继续补充:“好吧,当时也没有多少交情,互相眼熟而已,并且我们很久没见面了,这是我离开这里的第一次回来,当然没和你讲过。”
她自然不会想到珂易锐会和魏霜共事,也没想到自己会来这边。珂易锐倒是清楚邵戈月初二之前都是在这边过暑假,由爷爷奶奶带着,后面不来了,一直待在广州,距离这里也近。他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浙江人,考大学去的广州,毕业本地和邵戈月工作了几年,再调到这里。
没什么好说了,珂易锐挂了电话,一天的工作结束,天也暗下来,他便回了家。算下来从刚来到这边到现在,大概有四年时间了,珂易锐一直处于独居状态。八十平米的小套间温馨且舒适,是他最理想的大小。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这边待多久,可能是十年八年,又或者是他对父亲的死死心的时候。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拨开,再从房间独立的墙壁书架上抽出一份纸袋,坐到阳台白色矮茶几旁,档案上模糊的字迹写着2006年非法拘禁。
这是记录廖昼明案件的档案,他从上一次和魏霜聊天,知道了些邵戈月的事情之后,就从警局带回来了。
再次打开已经浏览过一边的文件,他依旧有些疑惑。
被害人写着邵戈月的名字。
由于不知情,他去问过魏霜,她说她的父亲魏明,是邵戈月报警后的负责人,父母报案的时候正好邵戈月14岁。这就是为什么魏霜与她那个时候认识。
记录写着邵戈月13岁时2005年8月初被监禁,2006年6月逃脱,期间第一天在地下室,而后廖昼明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城市边缘的小别墅里,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呆了十个月。
刑事案件由公诉机关发起,之后由于证据不足,并且廖昼明没有对邵戈月进行殴打,侮辱与侵害,身上也没有伤口。他就像养洋娃娃一样对邵戈月,用华丽的洛丽塔裙,蕾丝边的发卡打扮她——这些都是邵戈月的口供了。别墅着火,所有证据都被烧了,公安机关无法辨别。最后结果是量刑一年,缓刑一年。
这恐怕就是邵戈月再也不会到这里的原因。
记录里的东西不多,反而珂易锐在魏霜那边了解的多一点,据魏霜说魏明当时与廖昼明碰面的时候,廖昼明还是一个大二学生,休学了一年,估计是为了照顾拘禁的邵戈月。至于廖昼明为什么要这样,根据本人所说,只是看这个小女孩到处乱跑,心里不舒服就这样做了。邵戈月那边大致相同,她只是去这个看起来废弃的老式楼栋里玩,本来还在往楼上走,廖昼明就招呼她过去,被打晕了,再之后就被监禁了。
这样的事件之下,邵戈月却和珂易锐说廖昼明只和她认识十年,十年前她就十七岁了。
珂易锐对于邵戈月不愿提起以前而说谎能够理解,但是廖昼明为什么还要继续跟在她身边呢?
他不明白。
第11章 岔路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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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邵戈月就站在玻璃窗外喝着豆奶,里面警官对着铁窗内地中海的男子进行审问。
昨天带过来的赌博群众就都留在警局了,七八个人有点多,晚上加班加点问了几个,有仨人还是留到了今天早上。据其他民警说的,争吵在室内当着很多人面发生的,所以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包括这几个带到局里的。
那个人叫陈寻扎。
稍微询问一下就知道,林桥光和陈寻扎平时走的还算近,在赌馆里没事会一起出去抽烟,聊天的话也相对多一点。那天争吵的原因是因为在赌桌上的钱算不清,两人各执一词,接着打起来了。
原以为二人就此不会有交集,结果不知怎的,他们貌似又和好了,之前的事情仿佛没发生一样。但是和林桥光稍微熟悉的人说,林桥光曾在他面前表示陈寻扎是个暴戾的人,不想再接触了。
在局里查了一下陈寻扎的档案,邵戈月发现这人还有案底,早些年间因为致人轻伤坐牢。原因则刚好是那人和他有矛盾。
是否有陈寻扎因那次争执而怀恨在心杀人的可能?
邵戈月到达陈寻扎家的时候他正好不在,这片城区有些老,巷子更像是早期的窄巷,走的楼梯还是在楼外边的那种。她站定门前,巨大的“欠债还钱”涂在墙面上。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脚印和颜料泼洒在这一层,都是骂人的词汇。
邵戈月压下疑虑,敲开旁边的门询问邻居。他确实因为赌博而欠了高利贷,三天俩头都有人上门催债。
“但是最近...好像没人来了。”
住这里的是个老头,他摸摸自己早已没有头发的脑门。“可能债主放弃要债了吧?”
“大概多久了?”
“三四天吧。”
和林桥光死亡的时间差不多对上了。被划走的七十万和高利贷……难道说陈寻扎就是为了这笔钱而杀人吗?她还在站在门口思索,后边传来一个声音。
“喂,站我家门口干嘛呢。”
几个台阶下的人长脸凶目,格外的黑瘦,正拐着外八软踏踏站着。
邵戈月眯起眼。
警察局里,陈寻扎显得着实不耐烦,邵戈月坐下前,把墙壁的挂扇打开。
陈旧的风扇晃着脑袋,嘎吱嘎吱地吹起邵戈月的碎发。她手指撇开钢笔,在本子上写下陈寻扎的名字。
“林桥光死的那天你在哪?”
陈寻扎歪着身子,满脸不屑:“我都说了,这事儿和我没关——”“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吗?”邵戈月打断他,手指的钢笔缓慢地转了起来,“你老实说你在干嘛就行。”
陈寻扎瞄一眼她,耸肩,“我在酒吧。”
“哪一家?”
“城市宝贝。”
邵戈月好像有点印象,那家酒吧离学校和林桥光家都不算远。
“几点到几点呢?去干嘛了?”
陈寻扎扯了下嘴角:“大概七八点吧,我朋友给我发短信,让我去酒吧接他。”
“朋友是谁?”
“杨文博。”
去找陈寻扎在酒吧的监控就能知道他是几点几分来的了,不过邵戈月还是有些介意七十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