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找到这个被欺负的人,不就可以在学校拍照了吗?
第二天班级里有人讨论起昨日帖子的事情,课后的孩子兴奋的很,他们有人说瞧见信息了,是本年级的人,具体班级姓名因为楼主抽楼太快很多人没看见,说什么班的都有。
聊这些的同学就在李雾夏身边,而他还在做第四练验算,解题解得心云流水,密密麻麻的数字整齐排列。他把最后一个答案标出,关上本子,用笔头戳了戳前排的同学。
“奥数第四练你写完了吗,我有很多题不会。”
“啊,还有你不会的?我还没动呢。”
“那可以今天写完借我抄一下吗?”
“今天?我不知道写不写的完啊,那太难了。”他摇摇头。
“明天我要交老班看,他想让我参加那个奥数比赛,你知道的,我写不出来恐怕要死啦。”李雾夏撇嘴道。
“哎,”同学迟疑了一下:“我尽量吧。”
“那——要不这样,过几天你检查年级板报和卫生,我替你去。”
这下同学不为难了,“一言为定!”
谁都知道学校两栋教学楼,偏偏初一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六楼,另一部分在隔壁栋一二楼,好巧不巧实验班都在二楼,去一趟检查爬楼都费劲,更何况还是自由活动时间查完,记录得跑去放回教师楼,纪检部纯属吃力不讨好。
四天后,李雾夏拿着记录板,上边写着各项班级分数,他已经查了三分之一,该去另一栋查剩下的了。进班照例巡视一圈,他没发现什么异样,每个人都很正常,没有人桌面受损,而且讲台上的座位表上也没有多出来的名字——这是他所想的方法,插班生的名字多数情况下会写在座位表上而不是打印出来。他快快的写完分数去了下一个班,就这样一直重复,他终于在六楼尾部班级发现了异样。
有一张桌子上涂满黑色马克笔的印记,一部分擦掉了,还有一部分斑驳陆离,这应该就是被欺凌者的桌子。李雾夏去看讲台桌的座位表,上边用红笔多写了个名字。
那这八成就是转校的欺凌者了。
李雾夏把名字在胳膊上抄下来,然后又转了一圈,假装看黑板报,悄悄瞟周围每一个人。有一位带着圆框眼镜的女孩从前门进来,脸上贴着两个创口贴,她坐到前排,摘下眼镜,右眼底泪痣显现出来。李雾夏多瞧了两眼她脸上的伤痕。
关于插班生,或许就是这个地方。他收了视线默默想着,女孩没坐涂改过的桌子,受害者可能是另一人。他继而假装惊讶地问身边同学,为什么有一个桌子上乱涂乱画,这算是破坏学校公物,也算做卫生分数内。周身的学生摇摇头说不知道,但绝不是课桌本人画的。
是谁?要写到记录上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猜测说,是陈曼曼;只是猜测啊。
她长什么样?
他把人指给李雾夏看,与他胳膊上的姓名一样。不错,就是这个了。
他之前所见到的情况都差不多,大部分都欺凌在放课后进行。于是之后一周夜自习下课,李雾夏每次会多等一会,等到9班的灯光消失,最后几个人下来。可他什么都没等到。他原本以为这里与四中一样,学生在校就肆无忌惮,看来并不是的。
运气不好。李雾夏站在教学楼下这么想着,两周了,他又一次等待9班的灯光消失。与此同时,他看见了那个泪痣女孩,这一次她脸上没有创口贴了,而是脖子一圈多了绷带。上一次见还没有,难道她才是受孤立的那一个吗?于是他多观察了段时间,没错,她旧伤好了隔段时间会有新创口。
看来他弄错了,陈曼曼的欺凌对象不止一个,可能是多个。见她的次数多了,李雾夏不想去了解其他受害者了,他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因为她的伤口就没停过,这样子能每天看见。
李雾夏还发现这位女孩有着吸引人的气质,仿若一枚高岭之花,她不爱笑,偶尔露出的温柔淡如月光,这丝缕的柔软连带着伤口也有着残缺之美。他多希望能给这位女生拍张照,用最好的技术,拍下她永远定格的淤青与面容。不过这很难实现,他不可以告诉自己的同学我想给你的伤口拍照,也不可以用外人身份旁观事件,因为这是第一外语中学,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这些不该暴露的东西。
他只能远远地观望,拍下她的背影。
直到有一回女孩没有如平常下楼,他走上去确认情况,正好看见女孩跟几个人进卫生间,他在走廊站了会儿,想着竟然被自己撞见了,忽然里边发出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掌掴,紧接着就有人喊着住手,原来里面有其他人,看来他不用进去了。再之后几位肇事者就出来了,李雾夏在她们走来前站的远了点,背对着教室,余光瞟去,几个欺负人的没有上次说的陈曼曼。然后女孩出来了,雪白的脸上多了一块红晕,她表情淡然,没多看他一眼,背着书包下楼了。
她被不同的人霸凌么?
李雾夏这才转过身,仔细瞧她的背影,她的身躯有些单薄,手腕处贴了膏药。我是为了拍照才来的,是不是不太好,他忽然这么想着。刚刚是有人阻止了,不然霸凌情况只会更糟糕,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被自己跟踪……卫生间里出来了另一个卷发女孩,她急急忙忙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就离开了。他忽然有些庆幸,多亏了卷发女孩,才让他不至于对被霸凌的她太过于愧疚。
要不还是别拍她了。
他最终决定拍照去四中或者职中,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等待女孩,在远处看她经常出现的膏药贴,比其他那些小混混更加让人浮想联翩,她似乎成了他的幻想对象。李雾夏最近才知道,他有所谓的猎奇心理,喜欢用真人伤口来达到想象画面释放压力。他读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每个人多少有一些点变态,有的没注意,有的知道没表现出来,就像他。
爸爸和那个女人总还是有纠缠,每当徐温槐脾气控制不住的时候,李雾夏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的露了马脚。如此,他们依旧假装夫妻和睦的样子。
他的母亲,是一个极其能控制脾气和事情的人,除了小三。偶尔迁怒与他,会突然要求道德上的东西——比如有一次她查了李雾夏的手机。
当然,那次他被打的措手不及,自然相册也暴露无遗了,血腥的,猎奇的,徐温槐像看疯子般面对李雾夏,反手清空了相册,她颤抖的说,以后不准用手机,影响学习。
那一次也被体罚了。
他问母亲为什么,只是一些图片而已,他没伤害过任何人。徐温槐沉默半晌才回答他。
正常人才不会做这种事,我现在体罚你是为了你好,是要你记住,你现在做的就是当个好学生,做我的好儿子。
很长一段时间,他用的徐温槐充话费送的摁键机,不能拍照,不能存图,让他失落了好久。好在电脑还能使用,查资料打印试卷什么的,想看什么图片就无痕浏览。
这下李雾夏放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多了,他不用再去其他地方拍照,唯一的娱乐就是有时看那个女孩放学,跟一段路然后回家。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这让他了解到这位女孩,中午经常会去一个地方跳芭蕾,似乎很喜欢跳舞的模样。就这样断断续续,暑期到来,李雾夏便不再见到她,每日的补习班让他认识了庚磊,他有意去得知那个女孩的生日,准备了一个礼物。
——……我们或许有认识的机会。
但下半年那件事的发生了。
糟糕透了。
——……我不知道巷口发生了什么,那里十分隐蔽。我刚到那边的时候,他们好像呆了很久了,我捡起地上的易拉罐丢向那里,惊讶的他们似乎预感该走了,从里头离开,手上还拿着相机有说有笑的。不知为何我的心怦怦直跳,缓缓走近之时,我瞟见她爆露在外的右腿,暴雨淋着伤口,丝丝血迹流下来了,肩头擦伤,手肘还淤青了。这让我不免想到她的面孔,以及嘴角微微流露的不以为然。
——这时我发现我对她这种状况居然起了反应……我很紧张,这种情况下我出现在她面前,才更像是变态。并且她如此糟糕的情况,被其他不相关的人看见一切,我想这辈子都会是她的阴影。我不知道她是否想报警,于是我站在那里祈祷,希望她能给自己的女性朋友打电话自救。
——倾盆大雨打向伞面的声音仿佛对我的质问。我好像听见一个声音说,这是绝佳的机会——看见她不可能看见的样子。
——不对,不对。我羞愧难当,不止如何是好,终于下定决心向她走去时,忽然有个女孩子来接她了,哭着把外套脱给她。我停下来盯着两人,她淋湿的头发挡住半边脸,垂着头,露出的眼睛眯上了,颧骨擦伤了一些。我心头一动,一时间失了神,伞就脱了手,被风刮跑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我问我自己。
——等我再去看林山雁,她的背影快消失了。
第20章 不可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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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念真初中刚入学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靠后门。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位置,离黑板太远了,她有点近视。
一个月后,宋念真就和班上大部分同学打成一片了。她性格好,刀子嘴豆腐心,说话直来直往没坏心思,大家都挺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
当然,宋念真也有几个没怎么和她说话的同学。她择友倾向于主动交流的人,而不是沉默的。这种类型的人如果和宋念真在一起,会令她有些不自在。她不喜欢尴尬的交流空白,所以她从未与林山雁交谈过。
直到那次答题。
班主任提了个特别难的题,全班跟个鸵鸟一样扎着脑袋。他只得让班长陈曼曼上去写,完了又摇头,也不说对错。问还有没有人。
此话一出,良久也没个站出来的。老师把书板在桌子上,他年轻,刚来教书不久,觉着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有点儿急眼了。
“我前两天才讲过,没一个记得的?!”
宋念真垂着头想着别被集中火力了。她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听见老师喊了一个名字。
“……林山雁?来,上来写吧。”
这是宋念真第一次看林山雁上台,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林山雁。只见她用红色粉笔圈出陈曼曼错误的地方,重新在旁边写好正确的过程。如果是普通的解法就还好,可她偏偏写了一个老师没讲过的解法。这让数学老师用她的方法好好讲了一番,顺带说了句要班长向她学习。
林山雁朝老师礼貌地笑了笑。讲台高,站那儿听老师夸赞时只得俯视众人。宋念真发现这个女孩长得标致,丹凤眼和泪痣也特抓她的眼球。
天鹅。她当时就想到这个词了
不知是宋念真视线太过强烈,林山雁朝她的目光看来,吓得她马上低头。
之后宋念真开始和她搭话了,话题大多不痛不痒。这个年纪的女孩之间无非是流行趋势,追星和八卦,林山雁竟一个不沾,表个态就结束了。其他一起交谈的同学都觉得林山雁无聊的很,每当宋念真非要带上林山雁问两句感想时都纷纷表示退出,说到底,她实在是太无趣了。
既不爱笑,也不喜欢说话,多数时间面无表情独来独往,和宋念真完全是俩相反的人。同学们不喜欢,他们更喜欢宋念真。
可宋念真不觉得,她发现林山雁太特别了。性格,外貌,行为,爱好。没有一样随大流。
她从来没和这种人接触过。
第21章 不可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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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距离学校不到一千米的地方有条特别逼仄的巷子,里面道路坑坑洼洼,蜿蜒曲折,过于狭窄的空间里根本照不进阳光,只有苔藓肆意蔓延。宋念真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她上一次还是因为林山雁。宋念真讨厌这个地方,去除曾经不好的回忆,还有一点是因为这里太过阴暗,人一进去寒气就会顺着脚尖往上冒。
看过日记之后,她终于是来了,依照记忆把她进入这里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想象着李雾夏究竟是站在哪里,既能看见林山雁,又能躲避她的目光。
当人发现自己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中时,另一个角度来看着实微妙,她模仿带林山雁回去,究竟是哪里是李雾夏看见背影的地方?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位置,果真很巧妙,前有电线遮挡,后两个旧楼侧面夹出一个锐角。宋念真走进去往巷子看,确实什么都能看见,她马上转回巷子里往这里看,如果有人站在那里好像也能看见点,不过宋念真有两百度的近视,也看不清。
她叹了口气,犹然记得那时刚看完日记自己的心态,差点骂出声来。宋念真没想到李雾夏竟然是这样的人,表面和内心完全不一样。后来庚磊也告诉了陈曼曼案件的关键,窗户损坏学校不知道,由此推敲了一把林山雁与李雾夏掩盖罪行的合作。
当然,宋念真在真相未解开前她不会完全认同这些理论,不过这一次,她难得没提出反驳。
记得自己专门注意了一下庚磊的表情,他一直很冷漠的脸上竟然溢出了失望。好嘛,要是她的话,估计比庚磊要伤心的多吧?明明是好朋友来着呢,却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宋念真自己也差不多,自从她在日记里窥探林山雁的曾经后,有多次几乎脱口而出——陈曼曼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宋念真无法开口。
自林山雁搬出去后她们亲密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没了林桥光的束缚,她自由多了。宋念真有时中午不回家吃饭,就到林山雁家里过午休,女孩子待在一起久了,话题就多了起来,前两天林山雁提到一部最新出的电影《绿皮书》,听说这部获得了奥斯卡奖,想和宋念真去看一看。
时间约定了这周六。
票已经提前买好,结果周五晚林山雁打电话告诉她明天去不了了,她明天要去警局,致林桥光死亡的嫌疑人找到了。
电话里宋念真听不出她的态度,平淡地仿佛不是她的事情一样。末了林山雁问她有没有时间,宋念真微微一愣,便答应下来。
翌日她们先见到的是在门口等着的邵戈月,她抬手朝二人打了个招呼。
“那个人是谁?”林山雁进大门便开门见山。
“是我之前问过你的那个人,陈寻扎。”
林山雁有些困惑:“他是谁?”
邵戈月边回答边领着她们进了看守所,单面玻璃后的她们站一会儿,才讲清前因后果。不仅是林桥光的,也有李雾夏的死因,邵戈月单单把威胁的事情讲了一下,关于日记她只口不提,即使这样,在一旁听的宋念真也张大嘴巴。
“先前你说,自从陈曼曼事后你们就成为了朋友。正是如此,李雾夏因为你的伤单独找了你爸爸,后面就发生了这些。他们可能谈判了,比如你爸用你的生命做威胁换取贩毒证据。我们在李雾夏的校服内侧口袋发现血迹,应该是为了拿走身为证据物件,u盘什么的。”
林山雁颦眉望着房间内的男人,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