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皇帝脸色顿时多番变化,慧念便知,戳到皇帝䒾㟆的最在意的地方了,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笑道:“如今苏嫣已死,陛下思念苏嫣到夜不能寐地步,多年来早已有了心结。我前些日子给陛下传的书信提到的事,难道陛下心里不是也想这样做,才带着苏嫣的女儿来了护国寺?”
装什么情圣?装什么慈父?不过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虚伪男人!
皇帝紧紧攥着拳头,愤恨怒视她:“你给朕闭嘴!这件事,朕还没有考虑清楚。”
此时烛火刺啦一声响,慧念伺候皇帝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想法。
她勾唇冷笑,幽幽道:“陛下,错过了这个机会了,慧念今后可就找不到别的方法帮陛下,永久让苏娘娘留在陛下的身边了……”
皇帝背过身,眼神望向窗外,风声吹打雕花窗,又像是在敲打他蠢蠢欲动的心。
雅彤伺候姜沐璃用了晚膳后,见她满脸遮不住的困意,心知是想睡了,“夜深了,公主若是疲乏,就早些休息。”
姜沐璃莞尔一笑,正想应下,忽然感觉窗外晃过一道人影,警惕地问:“门外是不是有人?”
雅彤转身看去,只见烛光照映出门外两道宫婢的身形,笑道:“那是奴婢安排值守在门外的宫女。”
只是宫女吗?
可为何她方才感觉影子是晃过去的?
雅彤猜测姜沐璃是因为怀有身孕,这才疑神疑鬼,便道:“公主不必担心,奴婢会歇在外间为公主守夜的。”
思及这里是护国寺,皇帝都在这里住着,怎么会有歹人来害她?想必是看错了吧。姜沐璃嗯了一声,便褪下衣服躺入榻上。
雅彤放下帷帐,吹灭了烛火,顷刻间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甫一入榻,姜沐璃沾枕就来了倦意,没过多久,人便睡得极其沉了。
窗外天色漆黑如墨,护国寺西厢房寂静无声。
后半夜,厢房门口值守的几名宫女蓦然感觉后颈疼痛,旋即扑通倒地,随着一道瘦长的身影逼近,缓缓推开房门。
雅彤睡在外间,并没有很沉,多年的宫廷教导已经让她听到一点动静便能顷刻转醒。
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一道身影从门口闪了进来,她猛地坐起身掀起被子,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却被蛮力打晕。
雅彤晕倒在地,模糊的视线最后一幕便是看着那道人影,朝里间行去。
“公主……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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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微露,护国寺最尊贵的一间厢房内。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口中喊着苏嫣匆忙坐起身,屋内漆黑一片,他心里惊慌得不行,高声喊着:“王永良!王永良!”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
直到屋内被烛光点亮,皇帝才看清自己并不在紫宸宫,这才想起,来护国寺之前因为路途不方便,他便让王永良暂留行宫,没有一同跟来。
梦魇后的心神也缓缓定下,忽见来人朝他走近。
皇帝抬眸睨了一眼,“这么晚了,你来朕屋里做什么?”
慧念大师坐在紫檀八仙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饮下去后,笑道:“天都快亮了,陛下还睡什么?快起来,我可是特地给陛下准备了惊喜呢。”
皇帝不耐烦应付她,翻身躺下:“你能给朕什么惊喜?办事不力的废物,朕要你打造苏嫣的铜像,都一年了还没做好!看来这护国寺,朕迟早也要换人来掌管!”
慧念放下茶盏,满含怨气瞪了皇帝后背一眼,随后慢悠悠道:“既然陛下不想看这个惊喜,那我便只能将柔安公主灭口了。”
忽听柔安公主几个字,皇帝登时来了精神,连忙坐起身瞪她:“你说什么?你把她怎么了?”
“你敢动她试试?信不信朕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慧念冷笑一声:“陛下当真情圣,就连苏嫣的女儿,你都如珍如宝般去呵护,只是不知这柔安公主,会不会像苏嫣那样恨您?”
皇帝睡意全无,铱誮怒着脸下榻,一步步直逼慧念面前,掐着她的脖子警告:“你若再敢提苏嫣,朕会让你死的很难看,说到做到!”
慧念没料到皇帝会气成这样,因呼吸不顺,脸颊涨得通红:“陛下……放手……”
皇帝又加重手中的力道,在她只剩一口气时,愤怒甩她落地。
慧念瘫坐在地上咳嗽几声,过了许久才喘过气来,“陛下,枉陛下自诩深情,可陛下竟能连苏嫣的女儿都不放过,你说若是苏嫣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女儿怀有陛下的孩子,她会有多恨陛下?”
闻言,皇帝浑身僵硬地转身,瞳孔里蕴满了震惊,好半晌,才颤声问:“怀了身孕?”
慧念看着他震惊的面色,也面露不解。
皇帝全然失了态,上前蹲下来牢牢按住慧念的双肩,面露惊色:“你再说一遍,她怀了身孕?”
慧念忍住肩膀的痛意,咬着牙道:“没错,我也会点医术,方才摸了她的脉象无意诊出来的,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
简直连禽兽都不如,那小姑娘比他儿子年龄还小,竟然能下得了手?
闻言皇帝仓皇不已,连连后退几步,整个人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惊了好半天才怒吼一声:“柔安人呢?你快带朕去见她!”
慧念撇了撇嘴,“陛下急什么?”
皇帝见她还不紧不慢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提起她的衣襟,一巴掌甩了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认为朕是好性子?”
慧念忽然吃了一巴掌,耳廓嗡嗡作响,唇角都溢出了血,她呸了一声吐出血水,才踉踉跄跄站起身。
她背对皇帝站着整理衣襟,眼底狠戾掠过,阴沉沉地问:“在陛下眼中,是不是你的女人里除了苏嫣,我们什么都不是?”
皇帝讽刺地笑了几声,“朕是天子,从来只有朕决定把谁当人的份,其他女人在朕眼中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倘若当初不是想借用你来试探嫣儿心中是否有朕,又岂会让你一个秃驴爬上朕的龙床?”
说罢,他用力一推,“废话少说,快带朕去看柔安公主!”
慧念忍着脸上的痛意,不情不愿打开了护国寺最静谧的厢房门。
冷寂的月色从门缝照映,皇帝阔步踏入,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睡得毫无生气的少女。
见此场景,他怒转过身指责,“你把她怎么了?为何还晕了?”
慧念进屋后关紧了房门,也不搭理皇帝的怒火,径直走到紫檀桌旁落座,“陛下莫急,不过是中了点迷药罢了,晚点便会醒来。”
“你没事迷晕她做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朕的女儿做这种事了?”
慧念用力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目扫来:“陛下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我这是为陛下分忧,又做错了什么?”
皇帝微怔,脸色顿时百般变化,过了许久,咬着牙说:“朕在信中跟你说了,朕做不出来这样狠心的事,让你莫要打她的注意了!”
慧念冷笑几声:“陛下倘若没有起这个心思,这次为何偏偏要带苏嫣的女儿来护国寺?什么上香祈福,冠冕堂皇!”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自欺欺人,他那样心狠又肮脏的人,若非因为起了这心思,何必要将人大老远带过来?
皇帝被戳穿了心中的恶意,沉着脸来回踱步,心里纠结万分。
苏颜对他笑,埋在他怀里撒娇,最后又愤恨瞪他,再也没有对他露出过一次笑容的画面频繁在他脑海里穿梭。
他想将有那样笑容的苏嫣永远留在他身旁。
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
他忽然顿住,转过身,紧绷着脸看慧念:“你当初提的事,当真?”
皇帝竟真的下定了决心。
慧念心里一时分不清什么情绪,是该羡慕苏嫣能得帝王如此深沉唯一的爱意,还是该可怜她就连死了也逃脱不了皇帝的占有欲。
无法,她还是回了一句:“当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让苏嫣永远留在陛下身边。陛下这十几年来,心结实在太深了,如今苏嫣已去,我能为陛下做的便只有这个办法了。”
皇帝得到满意的回答,紧绷的面色渐渐放松,唇角扬起诡异的笑容,转而视线落在睡榻上的姜沐璃身上许久,许久。
他紧紧按住自己的手指,幽深的目光停在那张与苏嫣极其相像的脸庞上。
过了许久,天色微亮,慧念便听到屋内响起皇帝沉稳的嗓音。
“那便,选择一个让她不那么痛苦的方法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
第50章 诛杀(二更)
天色微明, 空气中尚弥漫着清晨白雾,护国寺山顶被乌云笼罩,透过千层台阶,整座寺庙渺若烟云。
崇山护国寺山脚下驻扎地。
刚从淮州处理赈灾事宜, 途中返回长安的太子一行人, 听说皇帝近日前往护国寺为受灾百姓祈福, 随行官员便提议此番来一趟护国寺,再与皇帝一同返回长安。
山路崎岖泥泞,坑坑洼洼,谢缚辞便只带了一支精英骑兵随同上山, 其余人手暂时在山脚下静候。
甩开了一同来的官员, 谢缚辞带的人手皆是心腹,邹卓走近谢缚辞身侧, 压低嗓音道:“殿下,果真不出殿下所料, 陛下来护国寺的确另有目的。”
谢缚辞黑眸微眯,“派人盯着她的暗卫如何说的?”
“皋月昨夜里传来消息,护国寺的慧念大师将姜姑娘迷晕,已带到陛下跟前, 目前不知是做何打算,但因慧念大师并未真正做出损害姜姑娘的举止,皋月他们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缚辞嗯了一声, 继续沉步上山。
邹卓见他沉稳的态度, 一时猜不中他的心思,殿下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和邹平兄弟二人已效忠太子多年, 太子早已将他们兄弟俩当做心腹, 无论是什么事从未瞒着, 但每每提到姜姑娘,太子便总是会做出一些不像平日里他会做出的事。
从淮州出发前,太子特地调了两名精英暗卫监视姜姑娘,甚至还派了他最信任的皋月暗中保护姜姑娘。
皋月隔几日便会把姜姑娘的生活起居写信传给他,这两个多月,太子有时看着书信脸色阴沉到像是要提刀杀人,有时又面色柔和情意绵绵,只要有关姜姑娘,他便十分阴晴不定。
但这次明知姜姑娘会深陷险境,太子也并未叫暗卫救人,只叮嘱暗中观察,没有危及性命便不准暗卫插手,这番行为又像是并没有把姜姑娘看得多重。
邹卓这下就看不懂了。
**
护国寺厢房内,姜沐璃轻颤眼睫转醒,顿觉得头昏脑涨,酸痛感不像是睡了一夜。
还没等她来得及起身,蓦然感觉榻前有一道伟岸的身影,直勾勾看着她。
这种令她浑身发毛的惊悚感,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吓得她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陛下怎会在此?!”
甫一醒来,便能看到中年帝王沉稳地坐在她面前,若她还没察觉出异常,就实在是蠢笨如猪了。
皇帝浅笑一声:“孩子,莫怕,朕就是想再好好看一看你。”
他这回是毫不掩饰眼底的痴迷。
意识到皇帝这种情感是因何而起,姜沐璃冷笑讽刺一声:“陛下是想透过我对我阿娘忏悔吗?”
“忏悔?”皇帝眼底寒光微露,又问:“难不成,你知道朕和你母亲之间的事?”
也不知是皇帝不再掩饰自己的原因,还是姜沐璃也实在没办法再和他虚与委蛇下去,她猛地从榻上起身。
顶着冒犯帝王的罪,她愤恨地,死死地看着他。
“陛下忘恩负义在先,负了我阿娘在后,又抢占我阿娘,欺辱她,逼迫她,囚禁她,让她失去了一个为人最基本的自由,你对她做的那些事,害得我阿娘常年郁郁寡欢,心中郁结早早逝世,陛下当真认为这一切可以一直隐瞒下去?”
她睁大了泛红的双眼,一字一句艰难质问。
皇帝没料到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原来这阵子苏嫣的女儿在他面前一直在扮演乖顺听话的一面,这也怪不得他时常觉得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暗含恨意。
枉他并未嫌弃她的生父是谁,拿她将做亲生女儿去宠爱,给了她公主的一切荣耀,可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个抢占苏嫣的恶霸!
果然是母女俩,二人都那般冷血无情,油盐不进,看不见他对她们的好,感受不到他对她们的爱,只会一昧地指责他!
皇帝站起身,怒声反驳:“抢占?何来抢占之说?苏嫣是朕的女人,她尚未及笄便与朕私定终身,朕不过是允了当初的承诺!”
姜沐璃冷笑:“承诺?陛下欺骗我年幼的阿娘,你说你回去处理家中事宜便会娶她为妻,可陛下却早已成婚有了家室,后来阿娘得知真相,想要与陛下断开联系,陛下是如何做的?不顾我阿娘的感受强占了她,还将她困在后宫,陛下这番行为,倒是连恶霸都不如!恶霸至少敢作敢当,可陛下呢?故作深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皇帝面上狠意骤升,“笑话,朕是天子,岂能只有一个女人?朕遇到苏嫣之前便已经有了皇后,况且朕后来也允了苏嫣贵妃之位,只在皇后之下,这偌大的荣耀朕只允了她一人,朕又有何对不住她?”
姜沐璃大着胆子逼近,直勾勾看着这双薄情的双眼,半晌,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是吗?妃位?那敢问,后宫又有谁知道有苏嫣这个娘娘?大晋又有谁知道先昌陵侯之女是贵妃娘娘?”
皇帝一怔。
见他这副呆滞的模样,姜沐璃讽笑几声:“若是我猜的没错,想必是我阿娘不愿入宫,陛下便将她强行带入后宫,日日将她关押起来,兴头来了便去找她泄.欲,对否?”
不愧是父子二人,当真是一个德行!
看着谢缚辞那番霸道无耻的举止,她现在又有何猜不出来的?
姜沐璃这席话像是戳中了皇帝的痛点,他瞪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看她:“挺伶牙俐齿?朕做过最错的事便是当初没有用铁链将苏嫣拴起来,这样哪里还有她逃跑的机会?”
疯子!真是疯了!
姜沐璃想起阿娘曾经经历过这些,心里疼得发抖。
皇帝瞪着她眼里的泪意,看她这张几分有除了苏嫣以外之人的面容,更是气得胸腔汹涌,连着恨恨笑几声,道:“真不愧是苏嫣的女儿,果然跟她一样不怕死,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朕也不必维持所谓的慈父了。”
“说,你的父亲究竟是谁?”
姜沐璃微怔,随后笑出声,眸带怜悯看他。
皇帝被这种眼神刺激得不轻,忽然感觉心痛难忍,多年的心疾突然发作,他强忍痛意,又一次咬牙逼问:“告诉朕,他究竟是谁!”
“我的父亲,陛下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陛下也不配知道!”
“你说什么?!”
姜沐璃眸中含泪,莞尔一笑:“我的爹娘一生恩爱情长,爹爹光明磊落,为人正直,阿娘曾经同我说过,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我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