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就染个黑色,”杨垚嫌弃他,“别的店还能给你炫成五彩斑斓的?”
“你不懂!”马嘉悦认真道,“这一行最容易杀生,万一我要了好的染发膏,他们给我用的是差的呢!”
杨垚乐:“就你那5988的原谅色套餐,你不会还觉得自己赚翻了吧?”
马嘉悦:“你他妈……”
“就这儿吧,”贺知野站定,打断马嘉悦的逼逼赖赖,瞥了眼商业街边上这家最不起眼的小理发店,淡声道,“懒得跑。”
“操!懒不死你俩!”马嘉悦对这俩货淡薄如烟的兄弟情忿忿道,“行行行!就这儿就这儿!”
马嘉悦说完一抬头,心更凉了。
干净但老式的玻璃门上贴着红色的胶带字:洗剪吹10元。
“……”这个价格,怎么配得上他高贵的头颅?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马嘉悦的思想却发生了质的转变。
那个已经洗完头,围着理发围兜的漂亮妹妹好生眼熟……
“枳姐?!”马嘉悦蹭蹭两步上前,小小的理发店都不够他发挥。
连杨垚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有缘的吗?”
嘀咕完,又下意识瞄了眼贺知野。毕竟这地儿是贺知野“凑巧”站定选择的。
结果,人家贺知野只有满脸吃完饭的懒劲儿,眼皮子耷拉着,似乎站着都能睡着的样子。
表情非常平静,神态极其自然。
这下子,连一向自认比马嘉悦清醒不少的杨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和马嘉悦待久了,不知不觉长出了“恋爱脑”……
岑枳从镜子里看见他们三个,嘴角扬起来,笑眯眯地把手从围兜底下拿上来,朝着镜子里的三个人挥了挥胳膊。
然后才问:“你们也来剪头发吗?”
她之所以选这家,就是因为这种老板即店主的理发店,十几年都不会换人。不像外面好多时髦又高档的美发沙龙,每个月的Tony都不是同一个人,非常可怕。
但她总觉得按马嘉悦的发色来看,他们是不会来这种小店理发的。
贺知野倒是说不准,发型很简单,也看不出什么高科技。
“我来染头发,染黑。”马嘉悦看着她,感动道,“枳姐,你为了参加我的生日趴,还特意来搞个新发型啊?”
“……?”岑枳张了张嘴,老实道,“今天正好是我,每个月理发的日子。”
马嘉悦丝毫没有失落,反倒挺乐呵:“这么巧,我生日就是你理发的日子。”
“……”贺知野听他跟个傻子似的在那儿尬聊,无语道,“别聊了,去,赶紧的,挑个颜色。”
“哦对对对!”马嘉悦回神,问消毒理发剪的老板,“师傅,你们家色卡呢?”
老师傅一言难尽地看了马嘉悦一眼,指指柜台:“那儿呢,自己看吧。”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住嘴唇,心里暗问:黑色,还要挑的吗?
打发掉了话密得叫人插不进嘴的马嘉悦,老师傅招呼贺知野和杨垚坐。
店里面积不大,沿墙做了一条黑色皮革的沙发凳。岑枳从镜子里看见贺知野慢腾腾地坐下去,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支着,懒洋洋地靠住墙,眼皮不紧不慢地撩起来,正好对上她视线。
岑枳赶紧颤了下眼睫毛,撇开对视。
老师傅笑了笑,问岑枳:“小姑娘要剪什么样的?”
“啊,”岑枳回神,两只小手全从围兜下面探了出来,很认真地对着镜子比划着,“刘海要和眉尾最下方一样齐,发尾要和我的下巴一样齐。”
“行,我懂了。”老师傅说,“不要太短嘛。”
“嗯。一定要哦,”岑枳一脸郑重地说,“要是不对,我会哭的。”
老师傅笑:“好好好,一定不短。”
还拿哭威胁他,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可爱的。
“师傅,”马嘉悦翻着色卡问,“你们这儿最好的染发膏多少钱?”
“150。”
“这么便宜?”
“你要想250也不是不行。”
“……行吧。”
“对了党夏呢?”马嘉悦又孜孜不倦地和岑枳聊起来。
“她肚子疼,”岑枳按党夏的原话告诉他,“可能吃坏东西了。”
“啊,这样。”马嘉悦点头。
岑枳的发型很好修,没一会儿就理完了。
“谢谢爷爷。”岑枳站起来,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长度,笑眯眯地保证道,“我以后每个月的今天,都来找您剪。”
老师傅被她萌到,笑道:“那你可一定要来啊,要是不来爷爷可要哭的。”
“嗯!”岑枳抿唇,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贺知野甚至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小拳头都发力似的捏紧了一下。
连杨垚都忍不住乐得开岑枳玩笑:“那你正月里剪吗?”
“啊?”岑枳茫然。
“正月里剪头死舅舅。”马嘉悦非常好心地为她解释。
“那没事。”岑枳眨巴眨巴眼睛,“我妈总说,‘那瘪犊子死了才好’。”
岑枳模仿得很有神韵,三个人一通乐。
“……”贺知野有些头大,抬手捏了捏太阳穴。
又莫名觉得小姑娘好像,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
岑枳理完发先回的教室,她每天中午习惯午休一会儿。
到了教室却没看见党夏,反倒是党夏的学委同桌,拿着昨天放学俩人一块儿在商业街买的礼物,叫她转交给马嘉悦。党夏请假回去了。
岑枳愣愣地点头应了好。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学委讲话。突然有点儿明白党夏想换位置的原因了。
嘶——学委的气场,比贺知野还阴凉。
岑枳一睡醒就和马嘉悦说了党夏不能去的事儿。
马嘉悦还担心岑枳也不去了,结果岑枳没提,终于让他放下心来,愉快地撩拨了下他的黑色秀发,甩了甩头问:“怎么样枳姐?”
岑枳认真看了两眼,实事求是道:“你还是这个颜色的头发好看。”
人都显得正常了。
“是吗?怎么个好看法儿?”马嘉悦春心都荡漾起来,这一刻颇有点儿“不管搞不搞得清复杂的人物关系,喜欢才是真理”的大逆不道想法。
岑枳眨巴了下眼,苦恼地挠起了脸。
结果,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听见贺知野凉声问马嘉悦:“你去过张主任那儿了?”
“我去!”马嘉悦一拍脑门儿,“差点儿忘了,还没去张主任那儿报备呢!”
说完又乐颠颠地看着贺知野,“还说你不关心我,连这点小细节你都替我记得清清楚楚!”
“……”贺知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这边刚乐完,马嘉悦又陷入了两难。
完了。
他爸这么关心他,他枳姐这么欣赏他,两边都是情义,让他怎么取舍才好?
马嘉悦一脸沉思,纠结地走出了教室。
傍晚放学,一帮人按之前说好的,分批打车去目的地。
马嘉悦也没什么新意,就定了家之前去过的会所包间,可以吃饭可以唱歌,可以打台球也能玩桌游。
就是出发前,马嘉悦看着岑枳那一身校服挠了挠头:“枳姐,你就穿校服去啊?”
岑枳愣了下,试探着问:“不行吗?”
贺知野瞄了他一眼。
马嘉悦赶紧摆手:“也不是不行,就是大家都穿得花里胡哨的……”
一中平时得穿校服,但每周五,都是穿衣自由时间。本来就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花枝招展的机会。
第一个周五,马嘉悦以为岑枳是不知道,特意告诉她了。没想到第二周,岑枳还是穿的校服。他心说这周自己生日,岑枳肯定会换个漂亮小裙子了吧,结果还是校服!
这小姑娘也太神奇了。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岑枳听他说完,解释道:“我习惯周一到周五,都穿校服了。”
他们三中没有穿衣自由日这个说法,所以有些不妨碍她在C市正常生活的习惯,岑枳就没想着要改变。
马嘉悦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劝劝她。
“走了。”贺知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语气却有点儿不耐烦,“这个点不好打车。”
“行行行。”马嘉悦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招呼几人往教室外面走。
岑枳乖乖跟着他们一起出了校门,又被安排上了出租车。
她和贺知野坐后排,马嘉悦坐副驾。
才起步,马嘉悦就拧过身子来跟她聊天:“枳姐,待会儿也不全是男生,我朋友他们会带女朋友去,你放心啊,不是就你一个女生。”
岑枳紧张地搓了搓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头,乖乖点头“嗯”了声。
司机师傅在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后排一个冷脸帅哥,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前排一个呱噪的青少年。
这个组合不是很好判断到底谁有问题,于是尽职尽责地摁下了乘车须知。
车广播里响起“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告之司机”的时候,马嘉悦还在嘚啵嘚地说话。
岑枳明显有点招架不住他的语速。
贺知野闭眼,捏了捏太阳穴:“闭嘴。”
“爸爸你又干嘛呢?!”马嘉悦从他平淡的话音里听出了嫌弃!
“我,”贺知野一字一顿地说,“要睡觉。”
“行行行!”马嘉悦忿忿,“你睡睡睡!免得你他妈又在包间里睡觉!”
他也是佩服贺知野的,从前一块儿去玩儿,别人都在嗨呢,贺知野居然能睡得着!
马嘉悦说完,就看见贺知野靠着后排椅背闭目养神了。
趁贺知野看不见,马嘉悦对着岑枳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就他事儿多!”
岑枳眨了两下眼睛,没应声。
哎。她同桌,果然被马嘉悦嫌弃着!
车厢里安静下来,车子稳稳地开出一段,岑枳下意识去看身边的贺知野。
少年套着简简单单的白T恤,因为倚靠的姿势,领口微落,一截锁骨特别明显,在他绵沉的呼吸下低低起伏着。
车窗外的建筑,在夕阳下落成阴影,一帧帧在他脸上闪过。
“……”看着看着,岑枳就后悔了。
她就不该好奇贺知野有没有真睡着的。
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上,居然粘了根眼、睫、毛。
看得她浑身刺儿挠。
岑枳觉得自己简直快犯病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头来回捏着。
悄咪咪瞄了眼专心开车的司机师傅,还有低头玩手机的马嘉悦,岑枳小屁股坐不住似的挪了挪,又缓又静地深吸了一口气,上半身悄悄往贺知野那儿偏过去。
岑枳屏住呼吸,靠近贺知野那一侧的胳膊直直地撑着车座,左手抬起来,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靠近他下眼睑。
指尖贴上他皮肤的那一刻,对冷热感知不是那么敏.感的岑枳,莫名觉得这一小块儿接触的地方,温度有些明显。
温温热热,柔软细腻的触感在她指腹上贴着。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岑枳无端有些走神,视线下意识从她的指尖散漫开。
她看见贺知野的侧脸,被光影打出一层半透的轮廓。
弧度优越的鼻梁中间,有一小块骨骼微微突出。
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岑枳眨了眨眼,没想到男孩子的皮肤,也能这么好。
视线扫上贺知野阖着的眼皮时,却突然看见他的眼睫毛动了动。
“??”岑枳吓得手一抖,靠近贺知野的那条胳膊都屈了一下。努力保持好镇定和前所未有的平衡感,才没让自己一头栽上去。
手指头就那么僵在贺知野的脸上,岑枳脑袋一团浆糊地想着待会儿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结果顿了得有六七秒,贺知野也没有醒。
岑枳赶紧加快动作,指尖拨了两下,轻轻一捻,把那根长度跟她有一拼的眼睫毛从贺知野脸上拿了下来。
然后重新坐好,又长又缓地吁了口气。
还好,贺知野没醒。
岑枳没再敢看贺知野,怕她又看见什么东西,让自己这种不受控的“完美主义”操控她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