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样喜欢我——池芒【完结】
时间:2023-05-15 14:38:21

  不仅是座位,连走路的前后站位都如出一辙——矮的两个在前面勾肩搭背,高的那个落在最后。
  就因为这,沈彦三天两头就要大呼小叫,说她们两个女孩子孤立他。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贺知野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扫过来,对上她。
  俩人距离远,岑枳觉得他也看不清。
  假模假样地对上他“视线”。
  到底是不比真正的夏天,整个日长都缩短了许多。
  这会儿的光线像蒸发掉许多水汽的橘子汁,稠郁的橙红晕开在他眉眼轮廓上,像用色浓厚的油画,更显五官立体。
  少年唇线拉直,眉眼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又是这样一种,人物表情和渲染氛围完全不搭的画面。
  岑枳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抬起手,乖乖摆在胸前,小幅度地朝他挥了挥。
  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没提起唇角以示友好。
  贺知野却在她刚启动程序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偏开了视线。
  “……”
  笑容一顿,岑枳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机械地收回唇角上提的弧度。
  有种开机开了一半,就被迫强制关机的不适感。
  哎。
  看着贺知野逐渐变小的背影,岑枳轻轻叹了口气。
  新同桌,好可怜呀。
  被孤立得,都不合群啦。
  -
  岑枳在食堂吃完饭,回到学校旁边的小区。
  从后院进门,解了书包放到沙发上,什么也没干,先趿着拖鞋回了卧室。
  卧室小书桌边的白墙上,挂了一张圆形铜版纸。
  直径30厘米,手工剪的,边缘修得极整齐。飞镖盘一样,从里到外,画了一圈圈的等距同心圆。
  每个圈里,都用黑色水笔写了不同人的姓名,和同她的关系。
  这张“社交同心圆”卡片,是替她治疗的郑医生要求做的,让她直观地体会人际关系层次。
  当时,岑景川夹着半扇门那么大的铜版纸陪她去做干预训练,郑医生看得直乐,说用不了这么大。
  岑景川却说:“以后喜欢我们家枳枳的朋友肯定多,一步到位,做个大的。”
  听得岑枳在一边迷茫得直挠脸。
  她那会儿才上大班,算得上朋友的,大概也就大院里的沈彦……爸爸是嫌她朋友太少了吗?
  直到郑医生玩笑劝说:“看把孩子吓得,脸都快挠破了。”
  岑景川立马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见她没躲,才放心地笑开,摸了摸她脑袋,安慰道:“朋友在精不在多,枳枳别有压力,咱们做个小的一样用。”
  岑枳虽然不太明白,还是抿起唇角,乖乖点了点脑袋。
  于是岑景川用圆规在铜版纸上画起一圈一圈的圆,帮她小心剪好轮廓,又用指腹摸了一圈硬纸边,确定不锋利,才陪着她一道,按郑医生的要求,从中心开始由亲到疏,写上人物关系。
  岑枳看着岑景川鼓励的手势,慢吞吞地一笔一划,在同心圆的最里面,写下了他和赵桑晚的名字。
  ……
  后来,岑枳会不时把同学、邻居,不常见的亲戚的名字,写在对应的圈层里,好让自己记住,该用什么合适的方法和他们社交。
  譬如早上看见邻居阿姨,笑着说一声阿姨早上好就行,不用和妈妈一样,让她拥抱一下自己再去上学。回家看见岑景川,也不用握手说老板辛苦了。
  直到现在,最里面那圈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爸爸,妈妈。
  后来,又有了墨迹不同的戚舟,沈彦——虽然这两个,是他们俩初一上她家玩儿的时候,硬要她加上去的。
  用戚舟的话来说,这人物设定,不一定非得这么单一,也可以有多重身份。
  可以是同桌是朋友,也可以是家人嘛。
  然后一本正经地监督着她,把戚舟两个字用签字笔,添进了最里面。
  沈彦看了当场不服气:凭什么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戚咬金能进最里层??
  眼看俩人掐得窗户外面的沈爸爸又想杀进来揍儿子,岑枳赶紧提议:要不,你俩,一块儿进去?
  沈彦这才勉强答应,盯着她把自己也添了进去。
  收回心思,岑枳拿起小书桌上的签字笔,想把贺知野的名字写在倒数第三圈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
  那一圈里有个地方,被她涂成了墨团团——下面盖着的,是那个拿铅笔扎她的小男生的名字。
  还有一个地方,贴了张飞天小女警泡泡的小贴纸——下面是戚舟的名字。
  鉴于戚舟的名字一个月之内,就从同桌那一圈跃进了好朋友那一圈,岑枳垂眼挠了挠脸。
  博尔特跑完一百米后,岑枳把签字笔换成了铅笔,然后一笔一划,但尽量轻地,把贺知野的名字,写进了同桌圈。
  写完放好笔,岑枳果断转身打开衣柜。
  她没想到已经九月,C市温度还这么高。
  幸好她从小就爱让赵桑晚搬着小板凳,把她放在院子里的大塑料盆里玩水,对洗澡时间没什么执念。不然还得熬到晚上才洗,真是不知道不按时洗澡痛苦,还是汗滋滋的更难受。
  衣柜里东西不多,三件长袖的娃娃领纯棉白衬衣,款式都差不多,整齐挂在衣架上。旁边还有她洗过叠好的秋季校服,两件针织开衫。
  岑枳拿出睡衣,准备关门的时候,看见柜门内壁穿衣镜里的自己。
  她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开灯。
  此刻将落夕阳的颜色,很像她被爸爸妈妈摸完了脑袋,回卧室睡觉时才开的那盏暖黄色小夜灯。
  岑枳一手抱着睡衣,一手很慢地抬起来。
  卧室里很安静,她能听见小区门口滤过音的汽车鸣笛,也能听见自己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岑枳看着镜子里那只高过她头顶的手掌,踮起脚。
  “……”然后发现她这会儿,特像个面前吊着胡萝卜的小毛驴。
  人高了,手也高了。
  岑枳眨眨眼,站好放下睡衣,抬起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一边努力往下压,一边垫脚去够掌心。
  协调得非常费劲,很有种身体各个零部件各管各的状态。
  一顿自损八百似的操作,终于感受到了发顶被压住的感觉。
  岑枳安静下来,默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晚三个大人后来在客厅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岑景川原先的单位改制之后,他这个工程师就去了沈彦爸爸那儿工作,工资颇高。
  可她那天听见爸爸说,为了多赚一点钱,听了所谓的内幕消息,借了笔高.息.贷.款,投在了一支股票里。
  结果,那支股票第二天就停牌,紧接着,发布了退市预警。
  妈妈生气怪他。
  爸爸那晚头一回发了火,说还不是想为这个家多挣点钱。还问妈妈:你不知道枳枳从小到大一次诊疗费要多少钱吗?
  妈妈说:当初是你要领养一个小孩的。
  简清晖在一边保证:只要他们能说服自己跟他走,他不仅会出这笔钱,先前抚养她的一切开支,他也会支付。
  这是她头一次听见岑景川和赵桑晚吵架。
  黑暗里,她僵硬木然地躺在床上,争吵声扩音一般在她耳边放大。
  ……
  四岁开始接受干预治疗后,她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从郑医生那儿明白,别人伸手,不一定就是要打她脑袋。
  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被训练得看见岑景川赵桑晚伸手,可以绷紧身体不再躲开。
  直到简清晖出现,她花了21天,去习惯爸爸妈妈,不再对她伸手。
  岑枳以为,她已经习惯了被训练。
  像个看到红灯听到摇铃,就知道该吃饭了的小狗。
  她也明白,她答应简清晖回C市,是对每个人都最优的解。
  可原来训练了这么久,这些“应该的”“简单的”“正常的”改变……
  她适应起来,还是这么困难。
第8章
  岑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卧室里的光线变了颜色。
  她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轻很轻地,长出了一口气。
  算了。
  待会儿洗完澡,做点《几何瑰宝》。
  奖励一下自己!
  -
  第二天早上收作业的时候,岑枳哪一门都拿不出成品来交。
  马嘉悦崇拜地看着她:“真,一科没做啊?”
  “那倒也,不是。”岑枳慢吞吞地,边说边从书包里摸出英语抄写本,翻开,“这还是写了一点的。”
  “……”还真是,一点。
  马嘉悦纳闷,“你昨晚干嘛去了啊?”
  “我昨晚……”岑枳顿了下,吞吞吐吐的,“在看我,很喜欢的书。”《几何瑰宝》,“然后就,忘了时间……”回神一看已经十点二十,她赶紧刷牙上厕所上床。
  这么说,好像也不算撒谎。她瞬间舒服多了!
  马嘉悦懂了。
  看她这扭捏劲儿,估计不是在看《少爷和我》,就是在看《七个舅舅狠狠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他也觉得很好看啊!
  化学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站在他们那儿的课桌过道,好心建议岑枳:“新同学,要不你还是赶紧抄一点儿交了吧,聂老师不比老高,凶残得很。”
  说完又补充,“而且就你一个人不交,我怕他以后就记住你了!”
  岑枳愣了下,抱着小书包看向贺知野。
  “连你都交了呀?”一个没忍住,心里话脱口而出。
  “……?”贺知野看向她。
  为了她话里莫名其妙的“居然连你都写作业了”的感慨。
  “……”岑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撇开视线看向化学课代表。
  “可是我,写字很慢。”岑枳苦恼,“现在抄,也来不及抄完。”
  化学课代表:“那怎么办?”
  岑枳又想了想,一脸认真地笃定道:“那就算了吧。”反正也都会做。
  听着她标准的“抄都费劲”学渣言论,贺知野:“……”
  化学课代表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不愧是无畏无惧大佬威胁,敢坐到大佬身边,还好好活到了第二天的女人!
  马嘉悦更是连称呼都变了,一脸敬仰,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蹦。
  “岑枳,以后你就是我姐。”
  “唯一的姐。”
  “枳姐!”
  贺知野:“……”
  岑枳迷茫得想挠脸。忍住了。
  不是很懂她做了什么,马嘉悦就要把她加进族谱。只好模棱俩可地客气道:“你,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马嘉悦嘿嘿傻乐。
  “……”
  贺知野闭了闭眼睛,侧身,左胳膊肘支住课桌面儿,指背闲闲地撑住侧颊偏开脑袋,半点不想看见这俩傻子。
  傻子1号却完全不想放过他。
  “新同桌。”化学课代表一走,岑枳轻声叫他。
  小小的气音,生怕别人听见一样。
  贺知野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的手指头一顿。
  “我昨天在食堂门口,看见你了。”岑枳说。
  贺知野轻挑了下眉,中性笔悠闲地重新转起来。
  “我后来,对你笑啦。”小姑娘在他身侧看不见的地方,小声又认真地告诉他,“但你那会儿已经转头了,我怕你没看见。”
  昨晚临睡前,岑枳照例反思了一遍,自己当天有没有哪个社交情境处理得有问题。
  思来想去,除了这个,其它都很完美。
  她觉得,有必要和新同桌解释一下,自己对他还是很友好的。免得他在被孤立的情况下,还感受不到来自新同桌的温暖。
  训练同理心和共情这项能力,也是许多阿斯的必修课。岑枳觉得自己可以毕业了!
  水笔在修长指节上一停,顺着指背滑进贺知野虎口。
  身侧安静了得有三四秒,他才不紧不慢放下撑着脸的手,偏身看向岑枳。
  小姑娘脸微微仰着,像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直没动过,就准备等他的反应。
  可等他真看过去的时候,她又和昨天一样,颤着眼睫毛,自以为没被发现地小心躲开了他视线。
  却又把唇角慢慢提起来,乌粼粼的杏眼眼尾跟着下弯,笑得侧颊酒窝深深。
  那傻乎乎的样子仿佛在说:
  看,我昨天,就是这么对你笑的。
  贺知野什么也没说,拇指几不可见地压了下,笔尾在课桌上轻敲,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响。
  -
  小食堂的手打鱼丸远近闻名,每周三都能爆满。
  党夏大课间就和岑枳说好,中午不能陪她去上厕所了,要先去排队买鱼丸,免得被抢光。又让岑枳上完厕所去小食堂找她,她会坐在一楼最左边那排等她。
  岑枳仔细问了句:“是东边那排吗?”
  “啊?”党夏茫然了一瞬,又想起网上说的,北方人指方位都说东西南北,于是用万能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原理感受了下,一脸自信地说,“不是,是西边那排!”
  岑枳点头应了好,等中午下课去完卫生间,就往小食堂去。
  食堂里果然好多人,岑枳揣着校园卡,乖乖站到同学们后面开始排。
  轮到她的时候,打饭阿姨热情地一铲子下去,把最后五颗鱼丸打进她餐盘,笑着对她说:“小姑娘运气不错啊,最后一份。”
  完了又一歪头,对岑枳后面嘹亮一嗓子:“后面排鱼丸的别排了啊!没了!”
  “我不……”岑枳后面大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嘴角抽搐似的提了下。
  身后被老师拖堂阻挡了美食之路的高三学长嚎了一嗓子,抱怨道:“你们就仗着好吃搞饥饿营销吧!”
  阿姨乐得不行:“知道手打的多费事儿不?下礼拜早点!”
  说完又火速问岑枳,“小妹妹还要吃点什么?”
  知道阿姨也是好心,岑枳乖乖道:“谢谢阿姨。还要糖醋小排,生菜和土豆牛腩。”
  岑枳打好饭滴了饭卡,想着鱼丸这么受欢迎,可以给党夏,倒也不会浪费,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就是沿着食堂西排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没找到党夏的人。
  看着岑枳端着餐盘可怜兮兮地找位置,两圈儿了还没找着,马嘉悦终于忍不住了。
  “枳姐!”他边抬手招呼岑枳,边看了眼贺知野面无表情的表情,然后才说,“这儿这儿这儿!别找了坐这儿吧!”
  岑枳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这声“枳姐”是在叫她。
  她走过去,没有立马坐,而是先问马嘉悦:“你看见党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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