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顽固,任由他说破了喉咙,都不肯稍稍通融一下。
羽徽若只好说:“我在七曜阁等你,四个月后的考核,你取得第一,便能光明正大来寻我了。”
云啸风一想,是这个道理,不让他去,他就名正言顺的去。
想到这里,云啸风放下心来。
“二位,该出发了。”方祈玉立在船头,提醒一句。
羽徽若与云啸风告别,云啸风提着包裹,在方祈玉看过来时,白了他一眼:“我不去,我就帮我们家公子递下包裹。”
七曜阁的这艘云舟,顾名思义,乃是云中穿行之舟,造价颇为不菲,驾此云舟,可直接越过千山万水,省去了车马劳顿之苦。
羽徽若站在舟尾,向下望去,云海翻腾,群山的影子都变作了芝麻绿豆般大小。
她眯起眼睛,感受着高空的气息。等她取回赤丹神珠的另一半,化出翅膀,淬炼天火,翱翔九霄,约莫也是这副光景。
飞行,是羽人毕生的梦想。
羽徽若张开双臂,想象着自己已拥有了一双翅膀。鹿鸣珂行至她身侧,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羽徽若斜眼,余光往下扫,停在少年的心口处,顿住了。
他今日穿的是件灰扑扑的宽袍,挡住伤口,看不出来恢复得怎么样。观他面色,隐透苍白,似乎是为伤势连累,不大好。
“两日前,你去了哪里?”
羽徽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在和她说话。她叉腰,眉眼微抬:“关你什么事,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鹿鸣珂又不说话了,袖中手掌合起,拢住一根漂亮的羽毛。
“看看你的脸,白得吓人,我要是你,就好好躺在床上休养,以免到了七曜阁被人说怎么捡了个病秧子回来,那不是丢大师兄的脸么!”
鹿鸣珂转身就走。
“你干嘛去?”每次都摆臭脸,切。
“去床上躺着。”
羽徽若:咦,这么听话?
云舟行了半日,速度减缓,群山万壑仙雾环绕,如巨龙盘卧大地,可见七彩虹光。
这便是七曜阁的所在,七曜山。
云舟的影子自头顶掠过,弟子们驻足观望,欢呼道:“是大师兄!大师兄他回来了!”
方祈玉领着羽徽若、鹿鸣珂二人,来到青云台前。九百九十九层玉石台阶笔直而上,似直通云霄。
“二位,我先去禀报师尊,请在此等候。”方祈玉叮嘱完毕,步上台阶。
羽徽若转眼打量着四周,草木郁郁葱葱,青绿可人,繁花似锦,点缀其间。亭台楼阁依山而建,松柏环抱,气势恢宏。
仙山所植花卉,香气馥郁,羽徽若循着幽香而去,停在花树下,攀着花枝,细细嗅闻。
“这花叫百日醉,是剑尊所植,可不能这样闻,会醉的。”负责给花树浇灌的灰衣弟子提醒了句。
羽徽若正要与他攀谈,询问些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赫然见那弟子变了脸色,望向她身后,惊恐道:“快、快让开,阿七来了。”
羽徽若尚不知阿七指的是何人,只听得连串的脚步声哒哒至脑后,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匹灰黑色的公狼身后拖着滚滚烟尘,龇着獠牙,疾冲而来。
羽徽若躲闪不及,被一股气流掀起,连退数步。
一只手抵住她的背部。
羽徽若勉强稳住身形,那匹凶悍的公狼一跃而起,扑向羽徽若。
羽徽若眼皮颤动,手摸上腰间的明玉刀,还未拔出刀鞘,已有人快她一步,一掌拍出,正中那匹狼的脑袋。
恶狼“嗷呜”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鹿鸣珂这一掌波及到心口的伤,脸色刷地惨白,松开托住羽徽若背部的手,踉跄着撞上百日醉的花树。
花树摇落一地芬芳。
“你怎么样?”羽徽若小跑到鹿鸣珂身前,想解开他的衣襟,查探他的伤势,被他抬手一挡,阻止了她的动作。
鹿鸣珂咽下口中腥甜的气息,抬目看她一眼,语气隐有安抚之意:“无事。”
“这是二师兄的坐骑,你们两个打伤了阿七,二师兄不会饶过你们的。”先前与羽徽若搭话的弟子大叫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哭音,“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我已经提醒过了。”
“是这畜生先伤人,我们打伤它,是自保,有什么错。”羽徽若辩解。
“你唤谁畜生?”花树后,一人绕行而来,眼尾狭长,目光凌厉。
第35章 [VIP] 结仇
来人是名身着绿衫的少年, 少年四肢修长,长发乌黑,腰间悬一柄碧玉长箫, 生得是妩媚多情,妖里妖气。
“二师兄, 真的不是我干的, 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不分青红皂白,伤了阿七师兄。”那弟子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磕头求饶。
什么叫不分青红皂白, 明明是这叫阿七的畜生先扑她的。羽徽若第一次碰上比自己还不讲理的。
随那被唤作二师兄少年前来的,还有几人, 都是风流俊秀的少年,他们在绿衫少年的示意下,检查阿七的伤势。
其中一人冲绿衫少年摇摇头,表示阿七没什么大碍。
绿衫少年面色并未缓和,径直走到羽徽若跟前, 语气咄咄逼人:“你唤它畜生?”
“它张口乱咬人,我叫它畜生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叫它畜生,畜生畜生畜生……”羽徽若仰面与他对视, 丝毫不见怯懦。这事是这绿衫少年理亏, 她吞不下这口气。
“我叫姜潮生。”
“所以?”
“变作了鬼,报仇别找错了人。”绿衫少年右掌翻转, 五指如蛇, 直刺羽徽若咽喉。
他一出手就是杀招, 羽徽若也不是吃素的, 她矮身避开他的掌风,伸手一扯, 抢走他腰间的碧玉长箫。
“别过来,小心我砸碎了它。”羽徽若举起碧玉长箫,这绿衫少年攻击她时,左手下意识护住玉箫,可见这柄玉箫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姜潮生停下了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比我想象得要大胆些。”
“给我,以及我的朋友,道歉。”羽徽若在说到“朋友”二字,迟疑了些,她始终没弄明白,她和鹿鸣珂之间算什么关系。
姜潮生面含阴冷,叹道:“可惜。”
羽徽若问:“可惜什么?”
“不自量力。”只见他覆掌向下,五指收拢,羽徽若手中的碧玉长箫蹭地飞出,落回他手中。他指尖轻按,玉箫中射出利刃数寸,瞬间变作了一把箫中剑。
这一次,姜潮生没有留情。
羽徽若被剑气逼退,忽而感觉到有道人影站到了身侧,她转头撞上鹿鸣珂的目光,鹿鸣珂已出剑,羽徽若亦拔出明玉刀,与他刀剑合璧。
他们两个,一个天生不足,一个身受重伤,单打独斗,谁都打不过姜潮生。刀剑合璧,还有翻身的机会。
其他弟子皆摇头。
二师兄姜潮生深受明华剑尊看重,他们两个得罪他,就算二师兄手下留情,不要他们的命,前途也毁了。
强大的剑气如泰山压顶,满目都是锋锐的刀光,羽徽若心下一沉,这一招要是躲不过,不死也残,倍感绝望之际,一柄飞剑划过长空,“叮”的一声,撞上姜潮生的箫中剑,挡下了致命一击。
羽徽若劫后余生,转眼去看鹿鸣珂。鹿鸣珂“哇”地吐出口血,以长剑支地,才勉强没有倒地。
羽徽若暗道不好,伤口肯定全部撕裂了。
碧玉长箫落回姜潮生手中,姜潮生面色不快地瞪着突然冒出来的方祈玉:“方祈玉,你又多管闲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二师弟。”方祈玉并指一划,插入地面的飞剑直立而起,划出道弧线,插回他腰间悬着的剑鞘。
“我自是比不上大师兄你宽宏大量。”姜潮生将剑推回玉箫内。有方祈玉护着,他暂时不会再动这两个人。
“师尊还在等着我领着他们二人去复命,就不与师弟叙旧了。”方祈玉扶起鹿鸣珂。
姜潮生哼了声。
羽徽若捡起掉在地上的明玉刀,走到方祈玉身侧,小声询问:“大师兄,那穿的跟个大葱似的小毒蛇,真的是我们的二师兄?”
姜潮生闻言,表情僵住。
方祈玉憋住笑意,回道:“他喜欢听好话,这话以后别说了。”
*
方祈玉带着他们两个步上台阶,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两人每登上一步台阶,便化作十阶,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很快就登上了。
明华剑尊早已在青云台等候。
羽徽若和鹿鸣珂敬过拜师茶,分别被授予代表着七曜阁掌教直系弟子的玉符,就完成了拜师礼。结束拜师礼,明华剑尊命方祈玉送羽徽若离开,独留下鹿鸣珂。
鹿鸣珂跪在殿中。
明华剑尊掀了下眼皮:“伤势如何?”
“死不了。”
“你这脾气,当真和阿姊一样倔。”明华剑尊丢出一支陶瓷瓶,“既然选择这条路,往后人前人后,你我只当从未有过这层关系,我亦不会对你有什么优待,想要什么,皆看你自己的本事。”
“师尊的话,弟子谨记于心。”鹿鸣珂握紧药瓶,垂着脑袋,平静地答道。
他来七曜阁,从来就不是为了攀关系,那个位置,他凭自己的本事,同样可以坐上去。
少年看着明华剑尊身后的宝座,敛起眼底的贪婪。
*
“你和鹿师弟就住在这里,还有四间空屋,你随意挑一间。”方祈玉亲自将羽徽若领到住处,身后紧随一名小童,捧着木制托盘,走到羽徽若跟前。
“这件衣服,你换上吧。”方祈玉道。
托盘上放置的是件明黄色女装,方祈玉话中已点出鹿鸣珂的姓,足以说明他已知晓二人的真实名姓,羽徽若犹作垂死挣扎:“大师兄,我是男子,你怎么给我女子衣物?”
“帝姬说笑了。”方祈玉对羽徽若的装傻充愣丝毫不买账,“若有不合身的,帝姬尽管明言。”
方祈玉的话,进一步证实了羽徽若的猜想,羽徽若都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只好脱下腕间手镯,恢复女身。
七曜阁藏龙卧虎,明华剑尊更是仙门一等一的高人,这镯子能骗得过肉眼凡胎,骗不过仙门大能。
“你们既发现了我的身份,为何不将我抓起来?”羽徽若好奇。姑姑说过,仙门对羽族的态度并不友善。
方祈玉温润一笑:“七曜阁有意与羽族交好,帝姬亲临,正中师尊的意。帝姬且安心在此住下,身份方面,在下可以保证,除师尊和在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羽徽若是为赤丹神珠而来,当然不希望就此被赶下山去。她想了想,承了这份情,说:“大师兄客气,在这里我是羽徽若,不是什么羽族帝姬,大师兄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就好。”
*
鹿鸣珂的伤有明华剑尊特制的药,不消七日就已长好。
明华剑尊座下共有八名弟子,羽徽若和鹿鸣珂同时拜入师门,长幼有序,谁做第九个徒弟,两人起了分歧,最后明华剑尊决定,设下擂台,由两人比武,赢家在前,输家在后。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实力为尊,本就是仙门的规则之一。
比武就定在两日后,所有弟子共同监督,公平,公正,公开。
“鹿鸣珂,我不会输给你的,这个师姐,我当定了。”石阶前,羽徽若叫住鹿鸣珂,宣誓般放下了狠话,“输了,我给你洗脚。”
鹿鸣珂回身望去。
羽徽若高高立在石阶上,眉眼间盛气凌人,明黄色的衣角翩然飞起,融入金色的日光里。
鹿鸣珂没回话,径直下了台阶,背影消失在蜿蜒的小径中。
羽徽若本想诱骗鹿鸣珂下些赌注,奈何这人不上当,还跑得没影。她百无聊赖,穿花绕木,追着蝴蝶玩,与迎面而来的姜潮生撞了个正着。
羽徽若心说不好,脚步一挪,就要开溜,被姜潮生一把抓住手腕,目光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一遍:“你是谁?”
七曜阁女弟子不多,寥寥几个,他都认识。这黄衫少女明眸善睐,娇美无匹,眼生得紧。
“你眼拙啊,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羽徽若鄙夷,“大葱成精。”
姜潮生心头惊起波澜,琥珀色的瞳孔里露出异样:“是你!”
他这几日下山去了,刚回来,还不知道明华剑尊新收的弟子里,有一个变作了女儿身。
“如今我是明华剑尊亲自收的徒弟,你的师妹,有玉符为证,二师兄再像前几日那般无礼,伤了我,师尊和大师兄可是要为我出头的,到时候被关了禁闭,可不要哭鼻子哦。”
这两日,羽徽若没少打听七曜阁内部的事,二师兄姜潮生的名字,听到了不下百次。
他是明华剑尊所有弟子里最有天资的一个,明华剑尊非常器重他,宗门内的不少事务都交由他处理,即便他行事嚣张,作风狠辣,明华剑尊也未曾过于苛责,弟子们纷纷推测,明华剑尊将来会把掌教之位传给他,因此都以他马首是瞻。
“伶牙俐齿,有些小聪明,以为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姜潮生扯着嘴角,阴森森地笑着,“打伤阿七这件事,我不会轻易算了的。”
“师尊,大师兄,你们快看,姜潮生又在欺负我!”羽徽若鼓起双颊,向着他身后道。
姜潮生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羽徽若趁机抽回自己的手,飞快藏入花影中,不忘回敬一句:“夯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