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玩起手机来,她又不是受虐狂,凭什么要在这里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于是,两个人之间再一次陷入到无尽的沉默中。沈南星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计算着爸爸起床打完太极大概还要多久。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进行治疗,就遇到了一个难度不小的病人,她诊过脉后,还有些具体的问题需要问过爸爸和爷爷才能敲定好最后的方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沈南星不知道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做什么,她根本也不想搭理他,尽管只剩下一只耳机了,她仍然选择在这个时间里背了几个单词。没过多久,之前设定好的闹钟就突然的响了起来,沈南星吐出一口恶气,站起身只身走进卧室,她的眼睛有些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很快便脚下拌蒜,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就要向前扑倒,幸好一双手及时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想也不用想这双手的主人是谁,但沈南星并不打算感谢他,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然后慢慢的向前摸索着走到了床垫子的边上,这个时候她的眼睛也逐渐的适应了黑暗。伸手摸了摸布兰卡的额头,她松了口气,果然这个孩子并不在发热了。这就太好了,她再也不用待在这个地方受气。于是她猛地站起身,差点儿撞到身后的狗男人,推了他一把,沈南星又摸索着回到了厨房。
“布兰卡已经不再发烧了,我也要走了。她需要多喝水,也需要多吃些东西。如果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打湿了,一定记得及时更换,否则她踢了被子再次着凉的话,情况就麻烦了。”沈南星交代完自己想说的,也不等Lucas回答什么,转身就要离开。正如他之前同自己说的,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一个通知。
“谢谢,我送你。”沈南星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在生气,又或者说是良心发现意识到他自己像是一只无缘无故就随便咬人的疯狗,总之他的声音不再像是之前那么强硬。尽管依旧是没有什么温度,但却温和了不少。
“不需要!”
“听着,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嘛?这里是巴塞罗那最有名的贫民窟,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需要听我的话。”
沈南星气愤的绕开Lucas挡在门口的身躯,率先出了屋子,但是并没有再反对他送自己离开了。尽管有那么一瞬间,她气的想要掏出自己的针灸针戳瞎他的眼睛,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狗男人的话是对的,她何至于跟自己过不去。怒气冲冲的走到楼下,沈南星惊讶的发现他的同伙居然都蹲在楼外面的两侧,黑暗中出现的壮汉吓了她一跳,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向后退了半步,一下子踩到了Lucas的脚。
由于她很快的就红着脸闪到一旁,所以并不是很确定身后的男人是不是低声的笑了,只来得及感觉到他的胸腔似乎震动了几下。
“怎么样Lucas,这个小妞能治好布兰卡嘛?”
“马里奥,她听得懂西班牙语。”
“什么??”那个叫马里奥的家伙像是一只尖叫鸡一般的提高了音量。
“我是说,这位小·姐可以治好布兰卡嘛?”他搓了搓手,有些尴尬的望了一眼沈南星,街角的感应灯随着他陡然增高的嗓音也跟着亮了起来。沈南星这才注意到这个叫做马里奥的家伙似乎有些非洲的血统,他的牙齿整体有些向外突出,头发并不是很多,顶着一个圆寸,看上去憨憨的。
“是的,感谢上帝,很高兴你们今晚抢劫到了正确的人。”沈南星瞄了一眼Lucas左耳上的十字架耳钉讽刺道。
几个男人有些不自在的向周围看去,不敢参与到她与Lucas之间的战争中。
“你什么时候再来?”对于她的嘲讽,Lucas充耳不闻,脸皮还真是够厚,沈南星现在对他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虽然他的脸依旧是帅的无法挑剔,但是他的脾气烂的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钱。她很想大声告诉他,老娘不会再来了!可惜,想到布兰卡那张可爱的小脸,她就无法把话说出口。
“等你什么时候不再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她听到周围响起了抽气的声音,那个叫做马里奥的男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沈南星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表情,又飞快的看了一眼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冰的Lucas,一时间也有些心虚,怪自己干嘛在别人的地盘上逞一时口舌之快。
过了许久,她听到Lucas的声音:“那么周四晚上,我去接你。”
“晚上十点半,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这里十一点的时候,是我们那边早晨六点钟,我需要跟爸爸视频沟通,他从医三十多年比我更有经验,我需要他的帮助,对布兰卡的病有一个更加全面的了解。”沈南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这么晚来这里的原因。
Lucas点了点头,将缠绕在车把上的衣服和头盔照旧递给了她,这一次沈南星没有在扭捏的就搂住了他的腰,她今天累了一天,又在傍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现在几乎要精疲力竭了。她没想到那几个刚刚抢了她背包的男人居然还朝她挥手道别,像是在送别老朋友似的,真是一伙奇奇怪怪的人。
一路无话,很快摩托车就停在了巴塞罗那大学的门口,沈南星跳下车,根本不想同这个家伙道别。她扭身头也不回的朝学校里跑去。
“Alicia!”她听到Lucas在喊她,但是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快步朝前走去。但很快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哎,真是造孽,她心中暗骂。但还是认命的站在原地等那个家伙追了上来。
“对不起,关于今晚所有的一切。”
“钱,我会想办法给你的,你不能不收。”沈南星心里冷笑,还真是想的美,以为花钱就能让自己不亏钱她了嘛?
“你这里,摔坏了,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在巴塞罗那遇到困难,或者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打给我。等你进到里面,我在离开。”随着手臂被拉起来,沈南星感觉到手心一热,一张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是Lucas的电话号码。
当沈南星洗完澡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两点钟了。她坐在床上楞楞地看着自己膝盖处的淤青,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心细的男人脾气这样的坏,他明明应该是位绅士,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点伤,他却细心的发现了。这个男人还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怪不得神秘的男人最能撩拨女人的心,瞧,她现在不就是这样嘛?明明困得不行,却还在这里想他。真是晦气!
将自己扔进床里,拿起放在床头的电话号码存进了手机,“疯狗”沈南星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然后编辑了自己的名字:Alicia发送了过去。很快的她就收到了“疯狗”先生的回复:上帝祝福你。
第5章 马里奥(捉虫)
第二天一早,沈南星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查收邮件,等自己的室友卡米拉使用完卫生间后,再去收拾自己。突然,一封来自社会科学课的助教的email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开邮件,她差一点从床上跳起来。助教遗憾的通知她,她的社会科学课的论文只得到了F的分数。
沈南星气的双眼很快就有了泪意,她在各方面其实都是一个要强的人。虽说不能事事争第一,但也一定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教授安排的字数要求在1000字,她足足写了3000字才交上去,结果仅仅得倒了F的分数。来巴塞罗那大学留学的亚洲人并不多,中国人更是少之又少,学医的仅仅只有她自己。在这方面出现了问题,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去询问谁比较好。
早晨出门的时候,她的舍友,一个来自南非的黑人姑娘看出了她的沮丧。
“嘿,Alicia,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亲爱的,你收到社会科学课的成绩了嘛?”
“当然,这门课只是公共课程,不需要太在意成绩,反正这学期过去了拿到了学分就可以。我随便写了几句,只拿到了一个B-。”卡米拉一边试图安慰神情沮丧的沈南星,一边想要解释这门课程并不是很重要。
但两个人都没能想到,这居然成了事情发生的导火索。沈南星听了卡米拉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大概率因为是中国人被歧视了。此时此刻她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早晨一节课的时间,沈南星都过的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直在天人交战,一方面她劝自己不要冲动,正如卡米拉所说,社会科学课并不是她的专业课,她只需要混到最后的学分就可以。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那个教授就是吃准了她不会去找他的麻烦,只会默默的忍受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她。
于是,她拿出手机找到了平日里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本地小哥蒂亚戈,他们两个曾经在一个学习小组共事,这位小哥的父亲曾经到访过中国,他本人也对中国文化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沈南星将自己的遭遇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对方很快的就告诉她自己这是遇到了非常严重的不平等的对待。
沈南星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告诉自己放弃抵抗,于是在卡米拉不赞同的目光下只身来到了教授的办公室。
“早上好,费尔南多教授。”沈南星迫使自己看上去比较和善的笑了笑。
“你好,听说你对自己论文的分数有些不满?”看来对方是不打算同自己绕圈子了,沈南星也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和这位老太太打太极,她脸上写满了对于自己的厌恶。
“并不是不满,我只是对我的分数有些疑问。”
“首先,我想我出色的完成了你对于论文字数的要求,我写了足足3000字。我的总论点并没有跑题,并且每一个分论点都引用了相关材料作为依据。我实在不能理解,您的评语:论点不明,依据不足,思想固化是从何而来。”
或许是沈南星的态度让这位老教授有些意外,她足足愣了几秒钟才继续说道:“我认为你对于自己的国家没有一个全面的认知,亲爱的,一个国家需要进步,就要多听听不同的声音。你不能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的国家都是对的。”
沈南星几乎要气笑了,就因为在一些敏感的政·治问题上她说了实话,不符合这群白人的政·治正确就要被扣上思想固化的帽子?这真是好笑:“首先,费尔南多教授。您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论文到底哪里论点不明,依据不足?第二,我想对于我的国家,我生在那里并且人生中的前20年也一直在那里成长,期间我游历过20多个城市和地区,相比于您,一个从没到访过中国,仅仅是从YouTube上通过视频了解我的国家的人来说,到底是谁没有一个全面的认知呢?第三,我认为您作为一名教授,并没有履行属于你的责任,很显然你没有完全阅读完我的整篇论文,因为我在文章的倒数第二段阐明了我认为我们国家现存的不足之处和需要改进的地方。最后,我认为,您在没有读完我的论文的情况下,就给了我F的成绩,这是严重的种族歧视行为。”
“我已经将我们的对话和我的论文全部发给了教务处和校长办公室,在得不到一个公正的分数和道歉的情况下,我拒绝在上任何一节您的课程。我到这里上学是支付了学费的,并且我也做好了离开巴大的准备,当初并不是只有这所大学向我伸出了橄榄枝,马德里大学和巴塞罗那自治大学也是很好的选择。对于这件事我一定会抗争到底的,如果学校也没有办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聘请律师,并且举行抗议活动。”
沈南星从教授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天气暖绒绒的可却依旧没能温暖她气的冰冷的手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她觉得应该给家里通个电话,万一她真的被学校开除了,无论如何也应该跟家里有个交代。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国内的晚上7点多,她拨通了爸爸的微信,在看到爸妈的脸的时候,她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爸妈一看到她哭的稀里哗啦的脸,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甚至在一边看新闻联播的爷爷也关了电视,走到镜头前。沈南星将自己的遭遇和做法简单的说了一遍:“爸爸,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被赶回去家去了。”
“芃芃,你做的对。爷爷支持你!不能让这群老外把咱们看扁了,大不了就回家来。咱们出去是学习知识,不是受气的,都什么年代了,如果把巴塞罗那大学的教授还带有歧视的眼光看待我们,我看着学校的教学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了家里人的支持,沈南星的心里舒服多了。她简单的说了几句别的,就想起了布兰卡的事情:“爸爸,明天早上你能不能不去打太极了?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偏瘫的小女孩儿,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4年,期间也没有做过其他康复性的训练和治疗,我摸了她的脉……”
沈南星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回头望过去,居然是马里奥,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布兰卡出了事情?于是在得到爸爸的同意后,她急忙挂断了电话。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我去告诉Lucas,看我们不把他的门牙打掉。”沈南星看到马里奥那张憨憨的脸,郁闷的心情就突然的一扫而光。
“没什么,只是遇到一点小事情,我已经解决好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事情找我嘛?”
“对呀,喏,这个给你,我从路边的花店顺来的,大概你会喜欢。”说这,马里奥将手中的几只品种不同的玫瑰和向日葵递给她,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但看到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沈南星就将想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谢谢,我很喜欢。”这一点她倒是没有说谎,没有任何一位女士不喜欢鲜花。
“那个,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没耽误你上课吧?”他搓了搓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那就好。其实……我们昨天晚上也是第一次抢劫。”说完,他飞快的瞄了眼沈南星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之前,我们顶多就是在饿了的时候,去商店里顺点儿吃的,Lucas不允许我们偷女士们的东西。但昨天晚上,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也看到了布兰卡的情况,Lucas平时对我们很好,我们三个是下不忍心看到他为布兰卡发愁的样子,于是就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想要搞点儿钱。”
“Lucas知道这件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我们马上把包还给你。但他恰好Lucas看到了你的学生证,他想或许你能有办法,所以,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感谢上帝,Lucas本来只希望你能治好布兰卡的发热,没想到你对她的旧疾也有办法。”
“Lucas说你的家族几百年前就是医生,这是真的嘛?听说你会巫术,只要摸摸别人的胳膊,就能知道他有什么病,你能不能也摸摸我的?”
沈南星这才明白,看来他是来专门向自己道歉的。看到马里奥一脸认真,她心里笑的不行,起了一点捉弄他的心思。于是她点了点头:“把右手给我。”
她见到马里奥一脸严肃而又神圣的将右手递了过来,她替他切了脉,这人身体健康好得很,唯一不足就是有些肝火,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有点儿火气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沈南星还是故意的皱起了眉头:“那只手也给我。”
“怎,怎么啦?你怎么这样的表情。”马里奥在看到她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后,成功的害怕起来,说话都开始有些哆嗦。
“我问你,你平时是不是特别怕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