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水洼里被一双肉垫踩出飞溅的雨珠。
一只黑猫蹲在了她的面前。
封印物298。
宋枝香望着黑猫橙黄的瞳孔,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她猛地道:“吃了他,对,你能不能吃掉他?”
黑猫摇了摇头,指了指她。
宋枝香愣了一下,说:“加上我?好,加上我!”
她好像知道指挥官的意思了。
298走到谈见初的尸体上,张开嘴,吞掉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它的爪子按住尸体,将“密语”包裹着的残破心脏全部咽了下去。
宋枝香感觉锁骨发烫,她用手猛地捂住,上面正在形成一个花纹。
是跟封印物298“猫”彼此契约的标记。
它吞吃的越多,宋枝香就越能感觉到密语仪式带来的战栗感,这些献祭的能量被分解进她的体内,让她几乎握不住武术剑。
季无涯的异能曾经被它吞噬,进入她的身体,但那只是个A级领域。没有了王广默作为媒介,这样的吞噬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侵蚀她的大脑、她的心脏、她最为敏锐的每一寸肌理……
轰隆——
在雷声当中,黑猫把谈见初的尸体完全吃掉了。
密文被限制在了失控领域内,在宋枝香的周身浮现,那个恐怖的封印物确实苏醒了——在她的体内。
第70章
天色漆黑如墨。
宋枝香捂住额头, 降临在她身体里的封印物源源不断地释放出大量的波动。她听到耳畔响起一道诡异的呢喃,“神”的密语就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的身体开始异化,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密文, 在密文涌动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怎么会在你身体里?!”
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身畔站着“守密者”燕罗。两人身上传送的白光才刚刚消退。
但此时此刻, 燕罗的神情并不像是在人偶身边那样正常清醒,反而双目茫然呆滞,如同被操控了一样。
教父走了过来, 那张老谋深算的脸突然凝固了几秒,他脸颊上的肌肉禁不住轻轻抽搐, 变得有些狰狞:“小初呢?他的尸体呢?”
宋枝香用武术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古怪的呢喃声从未停止,为了保护大脑神经,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减弱听觉,保护她的神智。
“他啊。”她说, “喂猫了。”
298乖巧地坐在她身侧,小小地打了个饱嗝儿。
教父先是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然后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可怖的冷酷,他的异能如蛇一样蔓延过来, 钻入宋枝香的脑海。
“这是可以摧毁一切的东西, 怎么会在你这里。”男人声音嘶哑, “宋枝香, 我当年就应该先杀了你!”
这是一只“异常天灾”。
是一个从灾难中诞生的特殊生物……说是生物可能有些离奇,因为它其实没有智慧, 人类无法理解它的声音、它的行为,唯一吸引它的,就只有火灾和祭品。
封印物和异能者,就像是它的食物。但很巧的是,这也是298的食物。
在宋枝香的脑海里,教父的异能触须刚刚进入,就被缠卷进一片非常混乱的地区,他几乎无法分辨出她脑海里的想法,控制更无从说起。
宋枝香道:“这就是你最想要的,可以摧毁一切的东西。”
教父意识到不对,想要将异能撤出时,延伸出去的精神控制已经脱离了掌握。他身侧的燕罗都暂时清醒,迷茫地捂了一下额头。
他的异能源源不断地涌入进去,成为宋枝香体内封印物渴望的养料。
这是一个不能拒绝的过程。
“你是想让谈见初获得这样的能力吗?”
宋枝香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上面密文浮现。
“吞噬一切,得到一切。”她说,“所以你让具有秘密之身的谈见初来完成仪式,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寄予厚望,还是想要纯粹地——想利用他。”
教父的异能如泉水般涌入她的身躯。
宋枝香能清楚地感觉到手中多了一种新的能力,她对教父的“精神控制”还不熟悉,但没关系,就算破坏了他的大脑,也只是一点点小失误。
她用刚刚得到的、教父的能力,无数的精神触须刺入他的脑海,万千画面闪过眼前。
“我带回组织里的那个孩子只有五岁,他的能力跟我非常相似,这样的人,才应该成为我的继承者……”他对一个洗菜的妇女说。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客厅写作业的儿子,悄声说:“你在说什么啊?让小初听见怎么办?”
教父皱起眉:“你不会心软了吧?他是为了什么出生的,你难道忘了?孩子不过是我们用来增强自己的工具,谁知道你生下来的人根本和我毫不契合……”
同类型的异能者之间,可以通过彼此猎杀来增强力量。后来又有人发现,两个异能者诞育下来的婴儿,很容易出现和母体、或者父体同一类型的异能。
在阳光普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这催生了很多罪行。为此,安全局甚至设立了特别的福利院,来接收以这个原因出生,却被遗弃的婴儿。
妻子洗菜的手停了,道:“就算他不会控制别人的异能,但他毕竟是我们的……”
“他根本没有用。”教父说。
妻子有些恼火了:“他是你儿子。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想再为了组织拼命效力,我也不想再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我早晚会跟你离婚。”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教父望着她的背影,他拨动着手腕上的木珠。
三日后,妻子因为过马路时精神恍惚而出了车祸。他拿到了一笔巨额赔偿金,以及谈见初的抚养权。
教父将谈见初带进密语的研究根据地,远远地看着他跟小宁提起书上的故事。跟身侧的研究员道:“光从能力和外表看,是不是还是小宁更像我一点。”
研究员皱了皱眉头,感觉很离谱地看了他一眼,勉强道:“宋知宁是S级的异能,先生,你不能得到他的力量。”
“我知道。”教父喃喃道,“他更像我的接班人。哦,还有他那个姐姐,可惜已经落到何忘川手里了。”
他塑造了一个精美的、残忍又天真的艺术品,在他看来,宋知宁作为他的学生,甚至比谈见初的分量还要重。他如此欣赏着宋知宁的反抗、挣扎,也同样品味他的顺服——自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合格的老师。
直到“人偶”丢失,秘侍遭到了重创。
他身边只剩下了小初。
教父将不死鸟交到谈见初的手上,对他说:“如果成功的话,‘密语’的一切都会终结在你这里,然后由你……开启崭新的篇章。”
谈见初望着睡着的男童,久久沉默,他道:“父亲,你确定仪式真的能够驯化这个异常天灾,让它以封印物的形式降临吗?”
“三年前我们差一点就成功了,还需要再反复确认么。”他道。
谈见初道,“我和宋知宁不一样,我不是S级的领域类异能。让一个比不死鸟还强大的封印物降临在我身上,我会死吗?”
教父盯着他道:“不会的。”
“不会?”
“小初,你会成为它的主人。”教父说,“你不会死。”
但他心里说得明明是:即便你死了,在你尸体上降临的封印物,也会成为我手中无可匹敌的力量,小初,我会马上去接收你,让你成为我的武器。
宋枝香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大脑。
这种粗暴的使用方法,让这简单的精神控制成为了一道酷刑。她身上外泄的异能灌注进去,一点点摧毁着他。
她抬起剑,《侠客行》的雪锋淋漓地滴落着血迹,它渴望诛邪斩恶、渴望有喉口滑过剑刃。
宋枝香令它如愿了。
完全摧毁他的大脑后,宋枝香切开了教父的喉咙,在喷洒的血迹当中,转腕翻了一个剑花儿,将武术剑贯入他的头颅,直插入雨水泥泞的地面。
剑光捉影般地一闪,如一道血气缭绕的飞鸿。
这是十步杀一人的《侠客行》,在它面前,没有躲避的余地。
宋枝香看向燕罗。
燕罗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她震惊地看着地面混杂在一起的血液和雨水——不光是地面,宋枝香的身上也到处都是血,她的眼眸漆黑冰冷,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感觉,强大、恐怖,而且不可窥探、不得触碰。
她的目光跟宋枝香眼神碰到了一起。
燕罗一阵头皮发麻,她的脊骨瞬间僵立不动,犹如被顷刻便能将自己吞噬的野兽盯上。她干巴巴地咽了一下唾沫,双手举起:“我……我自首。”
宋枝香挑了下眉,低头示意了一下。
燕罗硬着头皮走过去,从她腰间拿出手铐,乖乖把手伸了进去。
她腕上的手铐咔哒合起,宋枝香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到一股由衷的疲惫。她本来想闭上眼缓缓神,结果刚闭上眼,就一下子没站稳,眼前猛地一黑。
……
“封印物‘黑洞’已经跟她的身体融合进了一起。‘黑洞’是密语通过仪式催化形成的新封印物,如果进入排名的话,比003不死鸟只强不弱。还好被‘X’阻止了,如果让它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密语手里,不知道会酿成什么灾难……”
“岂止是不弱啊,这东西就是再来十个不死鸟都能吃得下。”另一人的声音响起,“怎么办,要是宋枝香被这种封印物异化,我们有拦得住的可能性吗?……这猫是什么玩意儿,特护病房还让猫进?”
“别去摸。”是何叔的声音,“这是002‘吞噬’,之前……是小默的。”
“指挥官……”
周围安静了一阵,有人问:“指挥官的身后事,让我们来操办吧。首席,她现在的状况也很不乐观,我们很担心宋枝香会出什么事,能不能让医疗中心……”
再往后的事情,宋枝香没有听清。
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感觉脑海里稀奇古怪的呢喃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她甚至觉得封印物“黑洞”在跟她聊天,不过她听不懂就是了。
宋枝香半睡半醒,过了一天一夜才稍微恢复精神。
她睁开眼时是凌晨四点。床头点着一盏夜灯。
她看了一眼夜灯底座上的钟表,确认时间后,目光挪过去,看着守在床边的周奉真。
他睡着了。
看上去跟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这次,他显得更加慌张、更加狼狈。宋枝香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不顾及形象的时候,小狐狸因为封印物007的使用副作用而反复地发烧,他的脸颊透着一股病态的红,眉头紧紧地锁着。
发烧了啊,还淋了雨。
他得体的西装变得皱巴巴的,一向注意形象的狐狸精终于也方寸大乱,连一点点整理自己的空闲都顾不上了。宋枝香甚至觉得他的眼眶都是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哭过。
她抬起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周奉真的额头。
好烫。
这些人怎么让一个高烧的狐狸来陪床啊?
宋枝香一边埋怨其他人,一边心中非常满足地把脸凑了过去。周奉真的眼睫都哭得蔫哒哒的,像被雨打湿了的蒲扇,这样俊美英挺的一张脸,竟然因为眼角残余的红肿显得格外可怜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觉脑子里的“黑洞”突然叽里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算了,就当幻听了。宋枝香向来心大,不介意这种小事。她的手指抚摸过周奉真的鼻梁,这细细的摩挲感落在他的肌肤上。
小狐狸挣扎地抖了抖睫毛,抬起眼。
两人四目相对。
宋枝香看着他笑了笑,刚要说话,就看到那双盈亮的琥珀色眼眸里,瞬间掉了一行眼泪,珍珠似的滚落下来。
她脸上的笑容才出现没到一秒,神情立马就变得慌张,捧住周奉真的脸颊:“别别别哭,我好好的,好好的。你怎么发烧还在这儿——”
周奉真猛地抱住了她。
他抱得非常紧,两人的身体紧密无间地贴合在一起。他身上不再是清新冰凉的香水味儿,而是混杂着泥土、雨水、还有血腥味道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灰尘和硝烟的味道,称不上好闻——就像她家养的一只白狐狸,每天吹吹风梳梳毛,那么雪白美丽的一蓬,却为了她到泥地里去打了个滚儿一样。
宋枝香喉咙干涩,她空空地吞咽了一下,突然觉得很心疼。
周奉真抱着她,先是沉默无声地埋在她的肩头,好半晌都没开口,再然后——在他开口之前,先有滚滚的泪水洇透她的衣服,于是他只能难以自控地沉沉呼吸,像是把所有的眼泪都流给了她。
“怎么了嘛……”宋枝香回抱住他,掌心贴着他的脊背,“是我担心你才对,你这不是先告状么?”
小狐狸没有松手,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伤心地哽咽,热烫的气息在耳垂回荡。
周奉真低哑着声音:“你差点让我守寡。”
“……啊?”宋枝香愣了愣,“有那么严重吗?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守这玩意儿。”
他抓着宋枝香的手,用她的手指给自己擦了擦眼泪,垂下眼帘,有点儿发脾气似的:“我就是会守,你管我。”
第71章
宋枝香伸手给他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