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烟那头一下的沉默许凉舟眼睛倏地一眯,凑近了屏幕:“薛烟你真别渣我。”
“你要真敢要了我又扔掉我,薛烟……”
他突然脸色深沉的跟她磨着牙似的撂下了狠话:“我不会放过你。”
*
这世上好像真的会有所谓征兆的感应。
温书缈心里拥堵的第三天,她接到了薛烟的电话。
她说她在市医院的脑科住院部,有些事想要让她帮一下忙。
温书缈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一种无形的冰凉突然狠狠的跟她压罩了下来,人在真的慌不择路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去究其原因,只会下意识的就朝着她说的跑过去。
温书缈连请假都顾不上,匆忙打了辆车直奔市医院。
到了脑科住院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削痩单薄的坐在病床上。
她是背对着门口的,在跟前边的护士聊着天。
声音也那么熟悉。
可是温书缈就是不敢认啊。
她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病号服,头发被剃光,清瘦的仿佛就要摇摇欲坠的人是她那活泼开朗整天跟快乐作伴的阿烟啊。
她脚步迟钝的往前走,声音茫然到心痛:“阿烟……”
薛烟听到声音回头。
扬起她最熟悉的笑脸跟温书缈招手,却是那么无法掩饰的苍白:“我在这儿啊!”
就在那一瞬间,温书缈的眼泪猛地滚落下来。
完全不可及控制的,毫无预兆的一幕她根本受不了的脚步连着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最后堪堪扶住了墙才勉强站稳。
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一幕是假的,她的阿烟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的阿烟那么好看,那么明媚,热闹喧嚣的跟个小太阳似的啊。
“阿烟……”
“阿烟你怎么……”
温书缈看见她的阿烟被护士扶着走的,她没有力气。
薛烟笑着抱住温书缈,说她:“哭什么啊,好丑。”
她像是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现状,全程都是在跟温书缈笑着告诉她自己的病情的。
她说:“对不起啊缈缈。”
“这事儿我瞒了你这么久。”
“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本来想一直都不告诉你的,可是我有好事情都做不到了,真的对不起啊缈缈……”
薛烟真的一点都不想哭的,她非常努力的维持着以前她最喜欢的笑容,可是在现实面前却显得那么的苍白无比。
她笑的真的比哭还难看。
温书缈真的受不了,这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种刀刃诛心的疼痛。
在来的路上,被浓重不好的预感包围着,她试想了很多个可能很多种画面,可是唯独不是这个。
唯独不是这个啊。
温书缈几次别过头捂着嘴哭,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撑着怎么问出口薛烟的病情的。
总之,等她看完薛烟的病历单是,上边医生潦草飞舞的字迹早已经被温书缈的眼泪一行一行的晕开,溅出了浓黑四散的刺花。
脑部障碍明显扩散至全面神经,导致大脑运作迟缓、视觉神经压迫、供血阻隔缺氧。
温书缈的视线渐渐落在了最后一行。
——随时可能会出现脑死亡。
脑死亡。
这三个字宛如钻心利刃狠狠戳进心口,痛的温书缈几乎晕过去。
她死死攥紧了那份病历单,指尖发白,整个手都是抖的。
就连声音都在颤抖:“这不是真的……阿烟…………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你才二十多啊!你还那么年轻,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医生误诊了对不对。”
“我们马上就去找医生,现在就找,肯定是他们误诊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温书缈情绪近乎崩溃,她扑过去用力的按着病床上边的呼叫铃。
她的阿烟明明是最青春的年纪啊。
她明明那么健康。
明明前不久还在跟她活蹦乱跳的旅游许愿。
她的阿烟好不容易才拥有了那么纯粹浓烈的爱情,她跟许凉舟才刚刚开始啊,他们才刚刚开始啊!往后明明该是一路幸福的。
这上面写的一个字她都不要信。
她不接受。
她真的无法接受。
最后是薛烟把她拦下来的。
她拉着温书缈的手,又抽了张纸帮她擦眼泪,情绪很平静:“缈缈。”
“这是宿命。”
“是我十几岁就知道的宿命,其实我还挺满足的。”
“我一直以为我活不过二十岁的,但是我现在都二十三了,老天多给了我三年。”
“让我体验到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浓烈到极致的纯粹爱情,我知足了,真的。”
“虽然我可能等不到结尾,但我永远都会为这份浓烈至极的爱情而心动。”
第125章 凉烟番外(15)
薛烟还跟以前一样,一有话就拉着温书缈说个没停。
以往温书缈都会陪着她一起说,一起怼,甚至到了嗨点俩人还会买沓啤酒对吹。
可是这次,只有薛烟一个人在说。
温书缈完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从最开始的泣不成声,最后变成了不说话了,就那么坐在那儿看着薛烟说,眼泪无声的流。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擦不干净。
直到最后薛烟跟她说了一句:“缈缈,我在束缚中获得自由,你该为我高兴啊。”
她这一生真的是从生下来那刻起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因为先天性的病情妈妈觉得她是个拖油瓶没要她。
薛震楼也没给过她父爱,她从小就是被牢牢困住在一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的囚笼里。
能窥见天光,可也能看见地狱。
这些都是她没有选择的。
她坦然地就像是个摒弃自己的旁观者,比谁都要通透。
但是啊——
她也难过的比谁都要遗憾。
薛烟声音难以掩饰的哽咽:“缈缈,我就是挺心疼许凉舟的。”
他那满腔的炽热都撞她身上了,可注定永远都不得善终。
“缈缈,帮我个忙好不好。”
薛烟打开抽屉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小盒子。
打开,里面全都是她手写的一封封信。
执笔人是她,收信人是许凉舟。
她没办法亲口跟许凉舟说出这个残忍的事情,她怕他接受不了。
薛烟曾经也试想了很多种让许凉舟放弃的方法,包括那种狗血的随便找个人来演戏说自己已经移情别恋了,把他拒之门外。
可她的脸盲症啊,好像除了他就真的都装不下别人,根本骗不了他。
思来想去,所以薛烟这些日子里拼命写了很多封信件。
现在她把这所有的信件都交给了温书缈:“缈缈,你帮我每个月都寄一封给他。”
这里一共写了三十六封,可以寄三年。
这三年里,他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
薛烟也不会故意吊着他念想,她在最后一封里跟他说出实情,这样经过三年的空窗期,这三年里会出现许多形形色色的变故,最后再让他接受,有足够的缓冲期,有效的把悲伤降到了最低点,他也就不会那么难过。
因为许多时候,突如其来的冲击会让人承受不住的失了理智。
而时间总会淡化一切。
薛烟手紧紧捧着怀里的信封盒,低着头,一滴泪终于忍不住的砸在上面不算光滑的盒面上,被上面的纹路冲的四分五裂,再难拼凑。
“可是缈缈。”
“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他真的是我浓烈到不敢说出口的炙热喜欢啊。”
薛烟的身体因为化疗变的虚弱,她说这些话的功夫温书缈明显感觉到了她的虚弱喘息。
她紧紧抱着她。
不敢再让她说话,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薛烟最终抵抗不住身体的困倦,没多久就睡着了。
温书缈守了她一会儿,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薛烟安静的睡颜发了很久的呆。
后来找了一趟医生把薛烟的病情做了详细的了解。
所有的一切都在逼着她接受这个最残酷的事实。
最后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医院。
薛烟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温书缈买了许多顶假发回来给她试。
她说她的阿烟最喜欢漂亮的长发了。
即便是生病,她的阿烟也是个最漂亮的病美人。
薛烟最后找了一个很漂亮的茶色渣女大波浪。
她肤色白,此时更是恹着一种病态的白,戴上有种说不出的羸弱美,跟以前的张扬不一样,但是特别漂亮。
她趁着精神好还美滋滋的给自己化了一个妆。
镜子里的女人美的惊心动魄。
“缈缈,你帮我画张像吧。”
“要画最漂亮的那种。”
“我想把它贴在我的墓碑上。”
温书缈强忍着眼泪凶她说她才不要。
可最后还是听她的拿起了画板。
总不能让她的阿烟留有遗憾啊。
这幅画温书缈画了很久才画完,因为眼睛总会被湿热模糊,擦掉擦掉又模糊了。
薛烟还调侃她是不是画功下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夏天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热情,全然不管人的支离破碎。
温书缈就那么红着眼睛看着窗外:“阿烟。”
“许凉舟在找你。”
“或许你们的爱是心有灵犀的浓烈,他突然疯了一样从国际赛道上跑了回来。”
“满世界找你。”
“你是不是也好想好想见他。”
薛烟已经趴在那儿睡着了。
但她似乎是听见了。
极力隐藏的遗憾化作眼泪从她眼角清透坠落。
无法释怀的遗憾让她就连睡着了都在无声的哭。
温书缈看着已经快要被许凉舟打爆掉的手机,她掩上门走到外面走廊上把电话接通。
“她在市医院。”
薛烟这次醒来整片世界都是黑的,她知道这是又一次的短暂性失明,她已经不再陌生。
她想喝水,手摸索着往床头柜上去。
却有人把水杯捧到了她手心。
薛烟以为是温书缈,她笑着说谢谢。
可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
睡了一觉,薛烟精神似乎很好,她说想要出去走走。
那人没说话,找来轮椅就把她抱起来放上去推着往外走。
薛烟皱着眉:“缈缈?”
对方没应。
她又喊了一句。
仍旧是得不到回复。
只感觉到自己搭在轮椅扶手的手背上被狠狠砸下来一滴滚烫的液体。
薛烟心口猛的一痛,指尖都在蜷缩。
她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置信的叫出那个名字:“许凉舟。”
大概过了五六秒。
薛烟才听见一句近乎哽咽到沙哑的回应声。
“嗯。”
“是我。”
那一瞬间,好像就连空气都在弥漫着疼。
撕心裂肺的。
痛到失声。
令人难以承受的撕裂沿着呼吸在一点一点的凌迟他们。
第129章 凉烟番外(终)
最后还是许凉舟先打破的这份沉闷的寂静。
他只说了一句。
声音很低的。
“原来梦是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要我了。”
薛烟顷刻间泪如雨下。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好。
许凉舟推着薛烟去了医院下面的花园里休息,拿着衣袖帮她擦眼泪,小心翼翼的。
他心痛到破碎的声音在跟她叫屈,眼睛通红犹如滴血:“哭什么,从始至终,都是我给了你渣我的权利。”
“可是阿烟。”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啊。”
“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喜欢你,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薛烟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情绪紊乱的她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只是不停的跟许凉舟说对不起。
许凉舟抬手抹了把眼睛,手心全是湿的,他很想凶她、骂她。
骂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心狠。
骂她怎么可以让他痛的那么彻底。
可是最终话到了嘴边,许凉舟终究无法说出口。
他怎么舍得。
他的小炮仗已经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他怎么舍得再给她多加一份。
许凉舟单膝跪在薛烟身前,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吻干她脸上的泪。
他哑着声音跟她说:“薛烟。”
“嫁给我吧。”
“给我一个名分。”
“别让我一个人孤独终老……求你。”
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医生护士很多,所经之处,都忍不住看向花园那处,男人痛红着一双眼跪在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儿面前。
跟她哭着求婚。
温书缈站在拐角的角落捂着脸痛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谢劲赶过来的时候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温书缈情绪濒临崩溃:“为什么啊……”
“她那么好,那么努力,她拼了命的在留恋这个世界,为什么还是要这么残忍啊。”
许凉舟带着薛烟去扯结婚证的那天温风和煦。
证件照上的他们笑的特别灿烂,明媚的像春风朝阳。
许凉舟说要带她去拍最美的婚纱照。
从那天起就一直在失明状态中的薛烟在这天突然能看见了。
她看见许凉舟穿着特别工整帅气的新郎服,她也看见了自己身上洁白神圣的漂亮婚纱。
脱离了一切的世间枷锁。
就连灵魂都摆脱了禁锢。
他们在世界的尽头拥抱拥吻。
薛烟恋恋不舍的描绘着许凉舟的眉眼,一寸一寸的往下,最后又转停在他的眼睛上。
她在笑着:“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了。”
“你不许难过。”
许凉舟哽痛的滚了滚喉咙:“好。”
她又告诉他:“我在雪山日出许下了愿望,希望我最喜欢的许凉舟烟火永明。”
“好。”
她很不放心的叮嘱:“每年都要送我一束最漂亮的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