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池春——裴嘉【完结】
时间:2023-05-16 14:37:19

  “但如果钟氏所言确有其事,变数就大了。”她说:“现下最要紧的是不能打草惊蛇,迅速灭口。”
  李知松却说:“我大可以上奏陛下,然后以公主矫诏的罪名先下手为强。”
  “姑且不论这诏书之事是否为真。如果长公主听见风声,提前发动逼宫,”芳卿问:“李大人,你要赌吗?”
  李知松刚才嘻嘻哈哈的态度早已消失不见,冷俊的面庞被一层阴沉的浊气覆盖着。
  他是天底下最想永康倒台的人之一,所以不会接受一丝失败的可能。
  不知不觉,李知松已经撕下了伪装,毫不掩饰地问:“你不是那个女人最忠心耿耿的狗吗?怎么,变节了?”
  “您不希望所恨之人众叛亲离吗。”芳卿笑意不减:“况且,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无常善变的人心,李大人应该最清楚才是。”
  ……
  芳卿答应了连决很快出来,也没有跟李知松窃窃私语太久。
  她打开门,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立在屋檐下的背影。
  连决听见声音回头,不等他们走出李府就问:“那条老狗可有欺辱你?”
  “别担心,毫发无损的。”不过,芳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但如果不是你陪着我,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连决眉头紧锁,多有不豫,“那你还赶我出来。”
  她微笑道:“我既然是来请你帮忙的,就不能将你带进是非之地。”
  连决不说话,眉心依然紧锁,双手负在身后走着,心情始终舒展不开。
  女子为官的艰辛,他早有听闻。但要走常人未曾走过的路,艰辛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亲眼目睹芳卿的遭遇后,终于深有感悟,再也不能无动于衷。
  芳卿看了看他,说:“李知松以前也不是好色淫邪之徒。”
  “你还给他说好话?”连决仍存着气。
  “不是给他说好话。”芳卿耐心地向他解释:“曾经他跟宫盈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名重一时的新科进士,跟你一样是惊才绝艳、倜傥不群的探花郎,数不清的高官想聘他为婿。不知道你小时候见过没有,李知松常去当时的宫府——也就是现在我住的地方徘徊。”
  “没见过。”连决还是一张臭脸。
  芳卿当没看见,继续说:“这宫盈呢,你知道的,清华望门的女公子,也是一身的才具和难得的相貌。那时何相也想娶她,她不愿高嫁,没答应,决意下嫁了李。所以两人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婚后也是一对鸳侣,当作本朝的佳话流传。”
  说话间,他们早已走出了李府,在掩映生姿的绿荫下并肩漫步。
  连决转头,问:“那他变成现在这样?”
  “他啊,因爱生恨,所以成了魔鬼。”
  芳卿说完,就想起上次见到宫盈的时候。
  那是签房契的日子,宫盈最后看了她的府邸一眼。
  她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虽未见老态,却像已经活过了一世那么不复堪命。
  燕人素来注重衣饰,以此彰显权势地位。但宫盈那天却只簪了一支金钗,体面地穿着一件旧年的衣裙而已。
  芳卿还记得她说:
  “郁大人,你看我舍弃了丈夫、孩子,机关算尽也没有得到想要的官位,更不用提重振门楣。
  “这几年,我先后送走了祖母和娘亲,眼睁睁看着她们晚景凄凉,却无能为力。
  “现在我连她们留给我的宅子也守不下来,只剩形影相吊,一身狼狈,实在不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我不后悔。”
  ……
  这座宅子本该成为宫氏的祖宅,代代流传。宫盈之所以愿意贱卖给她,是因为知道她会帮她,给她一个机会东山再起。
  芳卿掩去了宫盈这段往昔。谈及李知松性情大变的旧事,她只对连决说,人活着只能目睹无常,可但凡回头看看,也就找到了不朽。
  作者有话说:
  小连完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不是
  宫李这对CP可能是我的BE美学
第23章 虎狼
  ◎郁大人也赏了我吧。◎
  23. 虎狼
  芳卿晚些时候还要去官署办差, 这案子现在一刻也耽搁不得。
  再遇上这类事,连决已经十分熟稔,没有多说便与她同行。从头到尾举止自然,如同一切都应该如此。他们早已是出双入对的关系。
  但他还对李府上发生的事无法释怀, 一路上少言寡语。连决到底年轻, 血气方刚, 仍有不少气性。换了同龄的贵女, 多半要嫌他傲慢。
  可是芳卿已经到了阅人无数的年纪,反而看他这样很可爱, 比起圆滑世故的老男人们,自有一番纯粹。这样的天真, 也是她早已失去的。
  皇宫西侧的永安门离各司部院最近,官员常常经此进出, 永安宫门外也有一排禁军的值房。
  连决回来要递腰牌, 所以先一个人进去了。芳卿答应他, 这回换她在外面等, 却没有料到他出来时蹙着眉,满脸无奈。
  “怎么了?”
  “蔺大人也在。”连决告起了状, 怪无辜的:“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吃醋呢。你别跟他计较。”
  连决抬眼远眺了一下天际的流云,叹了口气。
  “他如果真的为了长公主跟我动手, 我也敬他是真男人。但这又算什么。”
  换言之, 蔺征一点也不大气,不及他, 还窝囊。
  芳卿莞尔。
  连决还感到不能够, 于是很不经意地问起:“郁令君, 你就相信我与和怡长公主一清二白?”
  “那夜不是说清楚了?世间再没有像连公子这样‘清清白白’的男人了。”芳卿笑着睨了他一眼, “说了信你,自然会信你。”
  单相思总能反复令人失落。她若不信,则遗憾她不了解自己的为人;她若信了,毫不吃味,则又要来回咀嚼她是否对自己无情。
  连决这次发出了无声的叹息,没有让她听见。但他又抬起了眼眸看她,欲说还休。清澈的眼底蔚然一片,送出的波光又似甜蜜那样粘稠。
  马蹄声起,不知又是谁赶回了皇宫。
  转眼间,一人一骑率先闯入眼帘,随后跟着十几骑的人马,浩浩荡荡直奔永安门来。
  最前面的黑色骏马头上配着金色的络头饰,胸前套着华丽的玛瑙带和流苏,缀以红璎珞金铃铛,周身也挂满了蹀躞玉带。最贵气的当属那座高高的白光琉璃马鞍,雕花的前鞍桥比富户人家的摆件还要秀丽。
  坐在马背上的人物更是了不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芳卿远远一望,好笑地看了连决一眼,“是长公主。”
  仍住在宫中的长公主只有和怡。
  躲是来不及的,宫门前一片宽阔,更无处可躲。他们见了和怡必须让至一边下跪,等公主和公主的随从先行。
  然而和怡一骑快马赶到,没有直入宫门,而是在他们面前生生勒了马。
  “吁——”
  芳卿垂头跪着,眼见和怡的英姿落在地上,化成了黑压压的影子,重重地罩住了她的头颅。
  但是和怡停下了,对她根本不予理睬,仿佛地上只跪着连决一个人。
  和怡饶有兴致地问:“连决?你怎么在这儿?”
  连决刚要张口回话,和怡却把他叫了起来,说要看看他长高了没有。
  她这一问,倒真像在相看能伺候自己的帐中之宠。如果皇后在场,非呕出一口血不可。
  连决顿了顿,起身之前先以极其洪亮的声音说道:“卑职连决拜见和怡长公主殿下!”
  声音大得整个永安门广场都听得见。
  他是练武的,丹田之气非同寻常,这一声响彻云霄,连树上休憩的鸟雀都很给面子地成片飞了出来。
  芳卿离他最近,首当其冲吓了一跳,惊异于年轻人热火腾腾的气血。
  和怡和她的侍卫们也倏地被吓到了。她慢了一会儿,才准许了连决赶紧起来。
  虽说连决要当驸马的流言炒得火热,燕京家家户户都有所耳闻,但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跟和怡说话,甚至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瞧见和怡是什么样子。
  和永康的故作姿态不同,和怡向来都是痛痛快快地张扬炫耀,每日出入都是一身奢靡华贵。她高坐在骏马上,身上穿着一件圆领武服袍,腰间配着一把先帝御赐的宝剑,看上去是外出狩猎了。
  武服不比冠服华贵,通常女子穿上总会平添些英气。然而和怡却依旧端着一副妩媚的神态,真正契合“将门之风”的,只有她不凡的身手了。
  和怡高高在上地点了点头,又问:“在禁军待得可还适应?”
  “回殿下,适应。”
  “嗯,遇着什么难处就说。”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对味儿了。
  和怡颇有把事情挑明,主动给连决当靠山的意思。惹出绯闻事小,两家勋贵拉扯上利益关系才事大。
  公主面前,寻常人等都不能直视天女之颜。连决半低着头,不肯逾矩半分。他略微拖延了片刻,终于等到“难处”自己冒了出来。
  蔺征一身紫色官服从值房中走了出来,虽是文官,却八面威风,卓尔不凡。
  他见了和怡也要下跪请安,但和怡也当面前没有这个人,更不叫起,一心一意地跟连决讲话。
  “这儿碍眼的人太多了,你随我回宫吧。”和怡无所顾忌地要求道:“今天我也出去跑累了,不想再骑这马。你上来,送我回去。”
  她张口就要连决为她驾马,也无所谓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看见他们一男一女共乘一骑。和怡不仅养尊处优,天底下也再没第二个人如她恣意。
  连决当然不肯:“卑职这就去为殿下叫辇。”
  “我不想等。”和怡马上否了:“那些奴才慢死了。”
  她当然看出了连决不情愿,却还是强人所难,“你不愿意?”
  这一个“不愿意”只怕问的不仅是愿不愿意共骑,还在问连决愿不愿意跟了她。
  若非必要,即使是连决也不宜得罪和怡。哪怕无所谓仕途性命,也要为了家里人的安危掂量掂量。
  可是连决毫不迟疑地再低了低头,一个“恕难从命”就要说出口。
  在地上跪了半天的蔺征猛然“唰”地站起来,沉着一张脸朝和怡走去。
  和怡正要骂他好大的狗胆,他却更加狗胆包天,迈开箭步一跃而上,不由分说坐到了她的身后,拉起缰绳直入宫门。
  连决立即让至一边,和怡那些侍卫也哗啦哗啦地跟上。马蹄疾去,留下一阵尘烟。
  等听见这些马蹄声没了动静,芳卿也终于可以起来了。她直起身子,才刚一抬头,就看见连决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干净修长,但看着很有力量。拇指上还戴了一只鹿角扳指,用处不大,看着却十分漂亮。
  芳卿没有推脱,而是顺势显露出了柔弱模样,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
  两人的手猝不及防有了机会相握。彼此的手心都很干燥,好像由此摩擦出了电流一般。
  连决伸手时未曾多想,但心上人的柔荑一落入手掌,她的肌肤温温凉凉,抚得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偏偏两人此时离得近,他立即屏住呼吸,不敢让她察觉。
  芳卿也许久未曾触碰男人的手了。来自他手心的热流正源源不断地送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感受着陌生得快要忘记的火热,又想起连决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更加有些失神。
  “多谢。”
  她道了谢,也轻轻地缓缓地挪开了自己的手。连决没有动,就那样放着等她离开。
  “长公主一直这样为难你?”他收回了手,问:“因为蔺征?”
  好不容易解开了之前的误会,连决便没再拿蔺征当情敌看。但现在目睹芳卿因为他屡次被人为难,连决又恨上了,甚至尊称都不喊了。
  他跟着芳卿越久,就发现了她越多的不易。可是她总能游刃有余,处变不惊,令他又怜惜又倾慕。
  “我只是不入这位殿下的眼罢了。”芳卿心里一暖,感动他的细心。但她是不肯向他抱怨的,所以说:“也是好事。不然像你一样得了青眼,可不好受。”
  连决听出了她的揶揄。她没吃醋,他的心里反倒一酸。
  谁都想知道心仪的女子如何看待自己大受异性欢迎,他也故意拐弯抹角地问着:“那依你看,长公主到底是什么用意?”
  芳卿笑了笑,偏就不上钩,反问:“一个女子若是想引得一个男子争风吃醋,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呢。”
  连决重重地叹了口气,吐出的全是他深深的不易。
  “好深的城府,好重的心机。”
  “你刚才故意引蔺大人出来,也没存了好心思吧。”
  连决的小心思被看了个透,他却还不慌不忙,成竹在胸地解释道:“此乃驱虎吞狼。”
  芳卿说,若和怡知道他敢说她是狼,一定活剥了他。况且:“你怎么知道这虎一定会听你的?”
  “因为是你告诉我的,虎还惦记着狼。”
  连决明朗地笑着,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表达“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学起芳卿刚才那样说话:“一个男子若对一个女子有心,那是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的,一定会忍不住有所作为。”
  他解释着,也暗示着:“若能无所作为,那就一定不是真情。”
  “在理。”
  芳卿点着头,若有所思,其实根本没听进去。虽然她的身上有许多桃色传闻,又比连决年长许多岁,好像历经风月,但其实她在男女情爱一事上根本无甚造诣,只是个纸糊的老虎。
  她只有过霍成烨一个男人,后来就一心扑在了政务上。真论起来,恐怕不如连决懂得多。迄今为止,她不过是在拿些察言观色的功夫应对他。
  情场如战场,官场也如战场,想来都是一样的。
  兵不厌诈。
  “郁大人,你说我这上司事后是不是得赏我?”连决还不想鸣金收兵,像是在找她拿主意,“说不定公主也会赏我吧。”
  再下一句就该“郁大人也赏了我吧”了。
  “赏你?”芳卿听出来了,所以有意考问他:“赏你做驸马吗?”
  这下连决老实了。
  即便和怡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她跋扈自恣惯了,决不介意假戏真做。
  连决示弱了:“那你得救我。”
  芳卿又反问他:“这也是驱虎吞狼?”
  他哪里敢说她是虎,说是九天仙女还差不多。只是这话说出来有油嘴滑舌之嫌,容易过犹不及,讨人不喜,所以他就一个人低头闷笑。
  “我是虎,我是虎。”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我觉得他俩已经在精神上上过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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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行流
  ◎涌进了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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