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反客为主,就那么一动不动,闭上眼睛任她浅浅地亲吻了片刻,又任由她松开了彼此的唇。
该乖的时候乖,该野的时候野。芳卿抚着他的脸,还真有些舍不得放手。
按照世俗的眼光,年龄,身世,地位,名声,她还有过一个丈夫,生了一个女儿……她定然是不配连决的,所以那句“为什么”索性不问。
无非就是连决一点也不世俗,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年龄身世地位名声……然后再说一些她的优点,夸得天花乱坠——这些她都知道。
她倒情愿连决用他的嘴说点更甜的话,做点更甜的事。
以前,她还会问“为什么”的时候,霍成烨教会了她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自轻自贱。他想娶她,自然是因为他想娶,她也值得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娶回去。
世上固然也有一些男人,只是图她的美色,然后拿娶她当成哄骗的噱头,好让她以为非卿不可。但她不愿意这样想连决。
她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了一片真心实意。
“可是我不能答应你。”她说。
连决没料到会被她明白地拒绝,高大的身躯立马僵硬了。他烁亮的双目瞬间堕入了深不见底的漆黑。
芳卿垂下眼,料想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却意外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连决又缓缓欺身上来,环住她的腰,继续抵着她缠绵,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
“为什么?”
“……”芳卿的呼吸一滞,腰间的力量迫使她轻轻地启开了唇。
连决放在她腰间的双臂使了力,结结实实地缠住了她,该野的时候又野了。
作者有话说:
小连:不就是为什么,你不问我问
一些小狗爬过来求婚-3-
第32章 沦陷
◎连决是天下第一小坏蛋。◎
32. 沦陷
芳卿想, 好女怕郎缠,多半就是这个道理。
你想退却了,可心里未尝没有不舍。如果眼前的男人愿意为你多走一步,自己又怎么忍心再退一步呢。
她抬起头, 迎接甚至回应起连决的吻。
就算连决今晚诱她共赴巫山, 她也会心甘情愿地从了他的。
只可惜他要的不是这个。
露水鸳鸯和结为夫妇不一样。嫁给他, 意味着她也得把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然而她现在做的事, 和她以后的打算,当真能放心对连决和盘托出吗?
芳卿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做官、为什么抓住机遇向上爬, 甚至还痴人说梦,妄想扳倒永康和皇帝。
凭着朝廷的抚恤和霍成烨留下来的钱财, 她和九如衣食无忧一辈子足够了。何苦放着好好的侯夫人不当,反而以身犯险, 背地里筹谋这等大逆不道的计划,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因为霍成烨待她那样情深义重, 让她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女有了走到今日的勇气, 她不能负了他,不能放任他死得不明不白, 否则她就不能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现在这事还未实现。如果只是跟连决几度春宵,等他成婚就结束,大抵什么都不影响。但如果和他成婚的是她, 她能把这些都告诉他吗?
如果他知道自己心里还存着这些心思, 一定会伤心失望,离她远去吧。
将心比心, 如果连决心里也有这样一个无法忘怀的女子, 他的过去和将来都不能和这个女子割舍, 做官也是为了她, 甚至连以后的人生都是以她由活下去,她郁芳卿就能接受得了吗。
她也可以继续骗他,即使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
可骗一个人仅仅需要昧着良心就能办到,只要她对他没有半点儿感情,那骗起来太容易了。就像她一开始骗他那样。
……
更深露中时,唇舌黏连了良久的男女终于放开了彼此。连决清楚地从刚才的吻里尝出了芳卿的依恋,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芳卿和他面对面注视着,近在咫尺,鼻尖萦绕的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她的心向两边拉扯了半天,一边是告诉他,向他坦白;一边是答应他,骗他,最好骗一辈子。
最后,她痛疚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盈盈的眸底满是水光。她迎上连决期许又深情的眼神,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我还没有忘记成烨。”
轰——
连决先是听到一声闷雷,随即又被浇了一大桶冰水。
芳卿眼底的挣扎和泪水像冰刃一样,直直地劈开了他的心。直至刚才还在沸腾的热血,“噗”地从心□□开,溅得四处都是。
还是他,还是霍成烨。
本就昏暗的账内转瞬变得更黑,浓情蜜意也化作了漫天冰雪。芳卿不再开口,撇开了眼去,纵使他即刻离去也是意料之中。
一片死寂。
“你不需要忘记他。”半晌,连决勉强地笑了笑,“如果你彻头彻尾地忘了他,不就是薄情寡义的女子了?”
芳卿愣怔住:“你不介意?”
他介意疯了。
连决咬着牙,一忍再忍,半天没说话,都是因为在克制着不去质问她“他到底有什么好”。最后忍到极致,他反而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得月朗风清。
“我不介意,只怕你担心他介意。”
芳卿又怔住了。
他在说什么呢……
连决说完就不再出声,笑意也渐渐敛去。帐内充满无声的失意,他的受伤更显而易见。
霍成烨已经不在人世了,又能介意什么。说到底,连决还是在乎她心里有霍成烨。
芳卿暗自叹了口气,也知道他不在乎才不正常。越是深爱,就越不容许第三个人的存在。总之,她现在无法将全部交付,不得不满怀歉疚和心疼。
“你啊,”她靠去连决的怀里,环上他的腰,低声说:“就是想骗我把心都给你,是不是。”
“怎么能是骗?”连决抬手抚上她的背,低头轻吻起她的发鬓,笑着说:“好吧,是骗。”
最初,他又何尝不是被她对霍成烨的深情吸引,也不相信她不肯变心。他存着“非要占据这个女人的全部深情不可”的心思,终于还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芳卿现在忘不了霍成烨,将来也会一样忘不了他连决,甚至可能更甚。
早晚有一天,她最深爱的男人也会变成他连决。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甘心去赌。
连决赌上了瘾。
赌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哪怕他近乎满盘皆输,也不愿抽身离去,总想着绝地翻盘。情也真不是个好东西,像赌一样让人上瘾。
连决的嘴唇从美人的发鬓滑至耳边,低声说:“拿我的心来骗。”
芳卿随他干燥而炽热的轻吻闭上了眼睛,然后情不自禁弯起了唇。
他怎么这么甜。
想推也推不走的爱情,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她宁可当个坏女人,也舍不得再退一步了。
芳卿上次还愿意放连决回去,这次却是不想了。她贪恋他的温柔和深情,也因为欠了他一颗完整的心,就想着用身体补偿。
但连二公子是个最“清清白白”的男人,又或者深谙“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道理,仍然迟迟没有更进一步。
芳卿蹙眉不解,却也没有勉强,只道,这兴许就是他令人欲罢不能的那一部分。
连决稍整了整衣服,准备下床离去。可是芳卿抱着他,柔柔地唤了他一声“阿决”,他就整个人都酥了。最后更像是他赖在这里不走的。
这一晚上,两人躺在一处和衣而眠,省不了一箩筐的情话。连决也终于没忍住只满足于亲吻,缠着芳卿吃了一晚的豆腐。
只是他第一回 搂着姑娘睡觉,又是馋了很久的心上人,早上难受得比平时还厉害。
芳卿是懂这些的,所以醒了也不着急起身,给了他足够的机会。
可连决是天下第一小坏蛋,居然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不动,让她好一阵暗自叹息。
半晌,芳卿捧起他难耐的脸,只觉得他可爱得自己心里痒痒的。
连决抓起她的手,喉咙沙哑着问:“我今晚还能来吗?”
芳卿仍笑着,却不敢一口答应:“我未必什么时候回来。”
“唔。”
连决大概是稳住了下面,很快翻身起来了。
芳卿也放下了抚摸他的手,一个人躺在床上,扭头看了看他起床穿衣的背影。
一夜甜蜜过后,她还是不能对他说自己要去哪里、做什么。他也默契地不问,对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道堑坎了然于心。
她一个人洗漱、更衣,陪九如一起吃了早膳,临走前没忘了给昨天的下人封口。
天高云淡,澄黄的阳光洒满门前,哪里还看得出昨夜来势汹汹的春情。
芳卿坐上轿子,匆匆前往官署。这次,小情郎没有突然钻进来吓她,但他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心也足够怦然一动。
丹书台,弹劾山鹤龄的折子像雪花片一样涌了进来。
芳卿翻了一些,迅速记住了几个名字,倒很意外弹劾上书的人并不都是永康的党羽,这些奏本也比她想象中的早来了两个月。
过了一会儿,舒婧之穿着官服从外面回来了。
短短几日,好好一个姑娘消瘦得可怕。同样一件官服,现在好像宽得灌满了风。
芳卿给她放了几天假,但舒荣停灵三日之后,她就回来了。
最终,舒家听从了她的建议,对外声称舒荣是因为急症离世,其他一概细节都掩埋了下来。
芳卿回去也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舒荣为什么会自杀。他留下的四字遗言,无论如何理解,都指向皇帝,也好像在帮永康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秘密以一种心惊诡异的方式揭露出来。
可他为什么会帮永康?他有什么把柄在永康手里?
难道他这样帮了永康,皇帝就会放过他的家人?
……
如果舒荣的自缢被如实宣告出去,不仅舒家上下性命难保,皇帝也会治她知情却不作为的罪,甚至也可能他们自己都快活不成了。
芳卿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想不明白。
天命难违说的究竟是难违天子旨意,还是暗示同光皇帝来路不正、天子另有其人?
……
更遗憾的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舒荣这条线索,它却断得这么及时,如同有人在幕后默默操纵着一切——这才是令她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天底下有丧事,也有喜事。
叶延春顺利诞下一个皇子,偌大的王朝终于有了皇嗣。皇帝龙颜大悦,叶延春也连跃两级,被封为贤妃。
芳卿在景福宫悄悄安排的宫女来报了喜,只道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娘娘被保护得很好,请您放心。”宫女说,“皇后娘娘也来过,似乎很喜爱小皇子呢。”
“自然喜欢。”
芳卿笑笑,给了宫女一些赏钱。
皇帝有了嗣子,座位也更加稳固了。不论这个皇子是不是皇后亲生的,她都能先松上口气了。帝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皇帝被赶下龙座,皇后也难独善其身。叶延春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对她现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芳卿想到皇后,就不免想到连决。
这也是另一个她还不能向他坦白的原因。他是皇后的弟弟,她却想让江山易主。他们的利益并不一致,甚至背道而驰。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做夫妻呢。
作者有话说:
这两个人啧啧,爱上对方的过程可以用咎由自取形容(?
第33章 心眼
◎怎么没人要求霍成烨大度一点?◎
33. 心眼
椒房殿, 里外服饰的宫人们一连几日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有哪一点伺候得不好,皇后就会把不如意发泄到他们的身上。
叶贤妃诞下皇子后, 皇后并不见丝毫不悦, 甚至每日还是言笑晏晏的。如果不是有两个宫女太监被拉去了慎刑司, 众人都要以为是她有了皇嗣。
连决一身侍卫服踏进椒房宫门时, 来往的宫人们见到他,都松了口气, 只道国舅来了,皇后娘娘总能宽慰几天吧。
一个小宫女红着眼跪在园中, 守护着一盆几乎萎谢的牡丹。天气严寒,花卉本就难以养护, 更何况还是最需要花心思的牡丹。
汲清河站在一边数落着她。连决经过时, 扫了他一眼, 说:“我府上的暖房里还有几盆玉楼春, 等会儿给娘娘送来,别为难她了。”
“是。”汲清河合了袖应道。
小宫女连忙挪了挪膝, 面朝连决拜谢。但是她不敢抬头,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衣摆经过,带起了一道清冽的风。
汲清河跟上了连决, 一路随他走向椒房殿。
“自打您把霍行泽引荐给娘娘, 他就得了娘娘的青眼。现在他统领着金吾后卫,见到娘娘的次数比您还多。这长此以往, 您真不怕养虎为患?”
连决脚步一顿, 停下来觑了他一眼。
底下伺候的人每天琢磨的就是讨主子的欢心, 眼见有人渐渐有了更受宠的势头, 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儿。这倒与男女无关,只是他从汲清河的态度里寻出了点不同寻常的感情。
汲清河垂了垂清媚的眼睛,竟有一瞬恍惚像极了芳卿。
这又提醒了连决,他现在最烦姓霍的人。这种争风吃醋的桥段更是捅了他的心窝,仿佛老天都在嘲笑他的不如意似的。
连决按下一肚子的火,重新迈开脚步,生硬地甩下一句:“但凡争宠较劲都是各凭本事,我管不着。”
汲清河低头冷笑了一下,自是没让他瞧见。
来到椒房殿内,两人便不再说话。皇后正坐在桌前处理宫务,一笔一笔划着年节要准备的杂事。
她见连决来了,只是瞥了一眼,以为他来找她,顶破天也不会比她手里的事更大。谁知连决一张口,倒让她忘了落笔,提着笔杆愣住了。
一滴墨直直地“啪嗒”落在账面上。
“你说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臣弟说,”连决轻轻抬了抬嘴角,用说闲话的口吻重复道:“姐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咱们现在需要一个储君。”
皇后诧讶不已。
连决以前从不过问这些,哪怕她跟他商量、想找自家兄弟拿个主意,他都爱答不理,常常抖个机灵就揭过去了。
皇后将连决从小看到大,十八年了,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表现出对权力的兴趣。
“阿决,这些日子咱们姐弟疏于谈心。我瞧你在禁军风生水起,还想说你是最省心的孩子,结果倒是我疏忽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了?”皇后斟酌着问:“还是在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指的自然是皇帝。
连决靠在白色的羊毛毡子里,坐姿还是那样风流跌宕,但神情却没有以前明快清朗。他的眸色深沉,即使态度再云淡风轻,也总有那么一块乌云黑漆漆地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