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竟然说:“连决,你可真不讲道理。”陷入情爱中的男人也是这么的不可理喻。
连决嗤笑出声:“我不讲道理?”
他倒想知道霍成烨能有多讲道理。
芳卿看出来他有怨气了。第一次是她无意伤了他的心;第二次没能回答他的问题,又是雪上加霜。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
她以为连决生气是她病愈之后的事。若是之前他就恼了她,怎么还会对她悉心照顾呢。
可是她病愈之后就没见过他,此刻当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芳卿的思绪转了又转,想来想去,都只能是他终于发现了她在这次政变中的所作所为,和她一样因为两人立场不同而闷闷不乐,根本想不到连决只是还在吃霍成烨的醋。
但她听了他刚才那一番酒后真言,又不难猜出,他流连仙华苑,只是引她来找他的手段——先四处放出信号,再躲得远远的。到这种地方来,还想报复报复她。赌气似的警告她,“快点在意在意我”。
芳卿无声叹了口气,口吻还是柔而有力:“如果我没想开,就是不来呢?你就一直这样,在这里耗着?”
连决只听到她非但不依着他哄哄,反而责问起他来了。他目不转移地直视着她,一团苦涩与委屈在胸中郁结,无法宣泄于口,堵心得厉害。
隔着一层薄纱和三五步的距离,他幽深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晰,直勾勾的,看得芳卿毫无办法。
“反正你不要我”——他又在无声地重复了。
“我先回去了,在府上等着你。”芳卿也来了气,“如果你不跟我走,就不要说是我不要你。是你不要我。”
说罢,她转身就出了门,不作一丝停留地下了楼,没有等连决回应,也没有看他是否跟上。
结果不用等回到府里,芳卿才刚上了马车,连决就气势逼人地追了上来,直接硬钻进了她的车里。
乖觉得很。
第50章 春雷
◎从一开始就是我招惹你的。◎
50. 春雷
芳卿向旁边挪了挪, 气已经消了大半,摘下帷帽后,无奈又嗔怪地看了连决一眼。
“不置气啦?”
车里的光线不好,愈发显得连决的脸黑黢黢的。
他进来后才又挑开车帘, 对外面说不回郁府, 也不去连府, 而是到京郊的一处地方。
显然还在置气。
芳卿看着他折腾, 也不制止。她今晚特意带着他送的护卫,就是已经计划好了对他百般纵容。
连决对车夫说的地方她没去过, 等他放下帘子,她也不急着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好长一段时间, 夜里只有车毂转动的声音。他们相隔一段距离坐着,连决挺俊的面容被昏沉的夜色覆盖, 只有眼睛炯朗发光, 灼灼地盯着她。
芳卿让他这样看着, 怎么也闲适不得。
过了一会儿, 连决那边先结束了一番天人交战,窸窸窣窣地靠近, 从她的背后抱上来,将她密不透风地环在怀中。
“病才好,怎么穿这么少。”
他身上的酒味有些寒冽, 但怀抱却暖融融的, 低沉的话语缠绵得好似化了。
芳卿闭上眼睛,背对着他弯了弯嘴角, 终于实打实地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感觉。
就是此刻被连决抱着的滋味。
刚刚还对她汪汪直叫的男人收起了所有的狂气, 不停地蹭着她轻吻, 用身体裹得她紧紧的。
连决今晚饮了不少酒, 多少有些喜怒不定。但芳卿也知道,他就像认主的小狗,只要是在她的面前,他总会乖下来的。
她摸向他的手臂,想拉开他的桎梏,转过身去和他面对面地说话。可他真的醉了,根本不肯,甚至将她抱得更紧,黏黏糊糊地贴着她。
“我就不行吗。”连决在她耳边呢喃低语,流洒出一片灼人的气息,字里行间都是渴求。
芳卿让他撩拨得浑身发软,“什么不行?”
“你说什么不行。”
“阿决,别闹了。”芳卿迷惑地侧过头,是真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在气什么,“我们好好说一说,不好吗?”
“好,那你告诉我,”连决嘴上答应得干脆,好像能成熟地对话了,结果一开口就变了味儿:“我真的比不上霍将军吗?”
他质问完,眼神又暗淡下去,气势全无地重复了一遍:“我就真的比不上他吗?”
芳卿蹙眉,面露难色,“阿决……”
连决的声音变得暗哑沉闷,压抑且愠恼地要求:
“你就不能看看我。”
“别总想着他。”
这回芳卿总算是明白他闹哪门子别扭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是对她的过去无法释怀。
芳卿不能否认,她和霍成烨的过去是他们结合的最大障碍之一,但也稀奇连决又是怎么瞧出来她最近频繁念起第一个丈夫的。
也是成精了。
她猜,连决既然已经查出她同时为皇帝和永康效命,说不定也获悉了她贪位慕禄,只是为了调查霍成烨殉难的原因。
他一定很受伤才会这样求她。
现在的芳卿已经不想和连决分开了,就只能想办法让他慢慢接受这些事。
芳卿的心里又升起了愧疚。这次她使了力,终于挣开他的环绕,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恳切地说:“我看着你呢,阿决。”
“不是这样看。”
连决定定地坐着,紧抿起了嘴唇。即使芳卿现在有意以一种仰视的姿势望着他,但这也不是他想要的。
芳卿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在意霍成烨,她却不能和他提。所以,她说道:
“我心里有你,一直有你。”
连决的眼神一动,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松了松。这就是他不久前最想听到的话。
可是少顷,他撇开了目光,压下一片黯然,“你又骗我。”
简简单单一个“又”字,不费一丝力气,轻易戳破了她对他说过的所有谎言。从第一句到最后一句,从第一次相见到最后一次分别。
他什么都知道。
“没有骗你。”芳卿连忙回应,人也重新依偎到了他的身边,细细地吐露自己的一片炽情,“这次没有骗你。”
连决无声地笑了一下,自我解嘲着:“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块木头。这也能叫心里有我?”
他还记着牌位的事,只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芳卿却没能马上联系起来。她听出他话里隐隐的自卑,不论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以退为进,傲然如他这样失魂落魄,都是因为对她付诸了深情才会如此。
“怎么会比不上呢?”因为不清楚他指的是哪件事,她只好一件一件慢慢地说着:“我一直以为自己再也碰不到好男人了。遇见你以后,也怀疑自己不能将你拥有。因为人这一辈子的好运都是上天算好的,花光了就没有了,是不是?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拥有你的运气了。
“你说我不在乎你,怎么会不在乎呢。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会吃醋会嫉妒,可我也想要体面呀。我曾经想着,跟你快快乐乐地当露水鸳鸯就好。等你成了亲——”
芳卿说到这里,连决狠狠地掐了她的腰,一个劲地带进怀里掠夺,害她不能继续。
“——听我说完。怎么就这么急。”她只好略过铺垫,直接进入转折:“但是后来我见着郡主,见着闻小姐,才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看着你迎娶她人。你说我会不会吃醋?嗯?”
连决已经消停了下来,扣着她的身子凝目而视,平静又暗藏疑影的目光来回梭巡。他不做反应,还在迟疑观望。
芳卿也很有耐心,但却不解他为什么不信。
她抬手贴上他完美的脸,轻声道:“我知道,这点儿醋意比起你的委屈算不上什么,难怪你不开心。可是看见你这样,我也心疼啊。”
连决一片寂默的目光都投注在她的脸上。
“阿决,我无法决定先遇到谁。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也会是倾慕你的万千女子中最寻常的一个。而你见了那时的我,却未必会对我钟情。”芳卿温声劝着:“咱们就不论过去了,好不好?”
连决瞪视起她来,对这个“如果”的假设很有意见。
“你还在偏心?!”
凭什么霍成烨先遇到她,他们就能两情相悦,结为夫妻。换了他,就不会对她钟情?!
连决忿火中烧,也不平到了极点。车里的气压一下降得很低很低。
“不偏不偏。好了,别生气了。我喜欢小决。”
连决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目光还是向下暼去,不悦道:“你是只喜欢骗我。”
芳卿拥上去亲了亲他紧抿的嘴唇,双手放在他的腰背处轻抚,第一次敞开心意触摸他。
“怎么会。”
“从今往后,我会多顾及你的感受的。你想让我怎么做,也告诉我,好不好。”
“我真的在乎。”
连决垂目睇着她,情绪仍很低沉。
“我感受不到。”
感情这种事,从来都不能在一朝一夕里证明,无论男女都一样。芳卿也知道,她不能期望,亦不能要求连决现在就相信她。
可她得找办法令他相信。
她拥着他主动缠绵,轻声低语她这些日子有多么想他,知道他照顾自己又有多么欢欣……能说的都说了。但连决还嫌她的疼爱不够多,执傲得不肯主动。
芳卿又唤了他几声,说她“好喜欢小决”,才让他松动了一点。
“多说点。”还不够。
连决按捺不住偏过头回吻了她几下,却对她的心声不置一词,显然还当逢场作戏,不住地贴着她要更多蜜语甜言。
芳卿实在让他缠得没有办法,嘴皮子没说破也被吻破了。
“……阿决,你是不是喝多了。”她试图岔开话题。
连决平时可没这么黏人。
浓郁的酒香从唇齿间弥漫至整个车厢,呼吸时都是迷醉的味道。连决抱着她磨蹭,低语声嘶涩不停。
“喝多了才能让你可怜可怜我。”
“……怎么不说了?”
“卿卿,说你喜欢我……不,说你爱我。”
“说。”
芳卿听得耳热,也快被他磨死了。最后,她只好拉起他的手,引他去向温热的沼泽。
“阿决,还不信吗,”她咬住红唇,又难耐地松开,“我是不是最喜欢你?”
连决犹如被一道春雷轰过,盯着她一动也不能动了。
……
半晌,他的喉咙才滚了一下。
连决让马车去的地方是他在京郊的别业。
他不想去郁府,不想再看见霍成烨的痕迹;他也不想带芳卿回连府,不想给她惹上麻烦。他对车夫下这样的吩咐时,就想过:今晚只有将芳卿占有了才能甘心。
但她不仅纵容着,还大胆如斯地怂恿。
别业门前的玉兰吐露着幽香。马车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连决才掀开了帘子,抱着芳卿出来。
门里泉石萦绕,花池绮丽。芳卿拢着衣衫靠在他怀中,看见这样一处别致的园子,还不等好奇这是否他的产业,就让他抱到了高阁之上。
侍从只来得及点了三二盏珠灯,立刻被连决不耐地赶了出去。
他将芳卿压进满室浓郁的琥珀色里,噬咬着那一片芳泽低喘:“你招惹我的。”
“我招惹你的。”芳卿早就成了一滩春水,“从一开始,啊……就是我招惹你的。”
如果那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她没有遇见他,也没有招惹他,或许他们到现在还不会相识。她心里清楚,那天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能证明她没有去见过蔺征,可她偏偏就去招惹了连决。
因为……她就是想招惹他。
第51章 玉兰
◎喂我。◎
51. 兰花
连决听到她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更似狂风骤雨一般吻遍了她的全身。
一夜放浪,珠灯还剩下亮着的两盏。碧色的纱窗外还是满园幽宵,芳卿终于得空拆下头上的簪钗,散下如云如雾的青丝靠在枕上, 动荡情无限, 低斜力不支。
连决躺在旁边, 看着她的媚态入了迷, 随后又痴缠上来又亲又吮,“今晚是不是去找我的?总算舍得了是不是?”
芳卿枕在他的臂弯里, 闭上眼继续沉醉。
“不是找你呢。我是去找小相公买醉的。”
她说完,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对想要撒娇的小狗使坏。
连决闻言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来,俊颜像被醋泼过一样黑。他凶横地威胁道:“那我杀了他们。”
仿佛她要找谁, 他便要杀谁似的。
“你好不讲道理。”芳卿好笑极了, “我可没有为难你找的那些姑娘。”
连决又不高兴了。她今晚已经是第二次说他不讲理了。他哪里不讲理了。
他垂下眼, 黑煞的颜色转瞬即逝, 一下变得意兴阑珊,翻身躺了回去。
“那是你不在乎我。”他不以为然地说。
浓情蜜意转瞬烟消云散, 芳卿让他折腾得忽冷忽热,就要第三次说他不讲理了。
她现在觉得李知松说的没错,连决不仅是小狗, 还喜欢咬人。
“你真是只爱咬人的小狗。”芳卿趴上去, 伸手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连我都咬。”
她还要说他怎么这么快就翻旧账, 把她的话当作耳边风。连决却马上咬了她一回, 学着小公狗的样子将她再次占有。
……
这一晚芳卿被再三挞伐, 彻底不支。但小公狗年轻力壮, 依旧生龙活虎地拥着她抚摸,好像不管要她几次,都不足以填补她对他的不在乎。
芳卿央着他说:“阿决,要水吧。”
偏偏连决房里没人,又没娶亲,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更意会不了她所求之事。
他叫人来送水,却是喝的水。
芳卿又被他可爱到了,这才直白地说想去洗洗。
她虽没纠正,但连决这时也明白过来了。他恼得皱起了眉,也不好意思看她。而且说到这里,连决不免又联想到她以前和霍成烨的闺房中事,亦在意自己比之她第一个丈夫如何。
如果真问出来,必会被她笑话。他也觉得这攀比幼稚,可心里就是想事事都强过那个人。
连决心不在焉地想着有的没的,“不用叫水了。园中有温泉,我带你去。”
芳卿的衣服都被他扯掉在地,已经不能再穿。他便从柜中扯了一件自己的袍子,将她裹住抱了起来。
“温泉?”芳卿见这屋内起居之物一应俱全,连决像是常住在这里。狡兔三窟,银屏金屋,园中还有温泉,年轻的公子哥儿里很少有这么奢华的。
她抱着连决的脖子调笑起来:“这么舒服的地方,是不是平时用来金屋藏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