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常去椒房殿,能不能与我说说最近可有异样?”
连决神色迥异:“椒房殿?”
芳卿见他如此反应,也觉得瓜田李下,难以解释,容易让他以为自己在为皇帝和公主他们套取信息,便说:“是我自己的事。”
结果连决的脸色更差了。
芳卿斟酌着启齿:“不知你可还记得,我有个亲生弟弟,也被俘入了宫。”
连决点点头。她之后从未提起这个弟弟,他默认这弟弟已经出了意外,她不愿提这桩伤心事。
但芳卿道:“就是娘娘宫中的汲清河。”
连决诧异之后便是沉默。
他是有两次觉得汲清河有两分神似芳卿。但天下肖似之人何其多,他还当自己是发了痴,所以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芳卿。
姐弟两个不同姓氏,又毫无交集,这才让他疏忽了。
不过芳卿一提,连决瞬间便串联起了一切,若有所思道:
“原来祭天那日,你不顾性命赶往椒房殿,就是为了他?”
芳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恍然大悟。看来,不光因为霍成烨,他还在这儿等着吃霍行泽的醋呢。
如果不说明白,她只怕做梦也猜不到连决会以为她是去找霍行泽的!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不许胡思乱想。”
芳卿伸手捏了捏连决的耳朵,气弱又无力。
她没使一分劲,连决却笑着央道:
“姐姐,疼。”
芳卿乍听见就不自觉地松了手。
她的面颊浮起酡红,不知怎么,被他短短三个字臊到了。
连决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还同她聊着天:“然后呢?怎么几乎不听你说起?”
他问完,立马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威胁汲清河被芳卿撞破。她只怕他在欺负她弟弟,这误会也不知积下了多久。
连决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郎舅关系可不比姑嫂关系容易多少,看他和皇帝就知道了。难怪汲清河总对他皮笑肉不笑,且前倨后恭,原来不是仗着皇后的宠爱,而是芳卿这层关系。
可那时汲清河甚至还在帮皇后对付芳卿,什么叔嫂通奸的话都说得出来,哪里像个弟弟的样子。比起他,不知差了多少。
连决的思绪转了回来,不再心虚了,反而更想教训汲清河一二。
“我们这几年确实疏于联系。”芳卿又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不愿与我亲近,我也体谅他。但终归是世上仅剩的血亲,不可能毫不在乎。”
她嫁给霍成烨以后,郁清河就舍弃了旧姓,认了阉竖当爹,跟她断绝了关系。
连决不知内情,但也听出他们姐弟亲情淡薄。芳卿心里仍顾念着这个弟弟,他就不便多嘴。
“他没什么事。”连决安慰她,“之前最多受了点惊吓,甚至不值得你冒险去看他。之后你若担心,我便多去几趟,替你看看。”
谁让他是姐夫。
芳卿不知他这些城府,只想着他能常去椒房殿,也能适时抑制皇后秽乱宫廷的苗头。
这一晚,他们解开不少心结,她又需要安慰,少不了一场鱼水之欢。连决后来又唤着“姐姐”求她,机灵得一下子找准了她的软肋。但她还是怕他年纪轻,不知道节制,所以只给了一回。
隔日,芳卿又回到家中,还没等到连决,先等到了连府的帖子。
下帖的是连夫人。她要在府上举办辞青会,特意给她送来了请帖。
郁、连二府毗邻,连府主人设宴,下帖子请芳卿都在情理之中。但芳卿搬来一年,连夫人只有在私下喝茶时登过她的门。这次的辞青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下帖。
辞青,顾名思义就是在季春时节举办的活动。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有送别春天的习俗。形式不拘一格,连夫人设的宴就是游园品茶。
许多大户人家的贵妇人也总是通过这样的游园宴会,相看可以婚配的年轻儿女。一举多得。
芳卿收下帖子,自然是应下赴约。她也告诉了连决,却没有其他意思。
她知道他向来有分寸,也不爱在人前炫耀,不担心他会做幺蛾子。
但她还是低估了小狗的好动。
当日,芳卿备了厚礼登门。她初次进连府的花园,是名实相符的客人。园中百卉含英,逞妍斗色,但来赴宴的女子们的颜色更令人目不暇接。
芳卿在一群女客中,竟也能算“半老徐娘”了。
连夫人对她儿子只字不提,茶宴全程也不见连家公子的身影。但众人心照不宣:连决可能的婚约对象的家里一个接一个地出了意外,婚事定不下来,连夫人当然得重头看起。
第56章 姐姐
◎好姐姐,你就从了我这一回吧。◎
56. 姐姐
连府的宾客们不惊奇为何芳卿也在受邀之列。毕竟连夫人是假借设宴之名, 邀请她属意的闺秀过府,不能明目张胆地把挑选儿媳这样的名头搬到台面上来,总得请几位已婚的夫人掩耳盗铃,粉饰大局。
前来赴宴的少女大多是锦瑟之年, 芳卿一个都不眼熟, 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坐了一会儿, 离席更衣。从净室出来时, 等候在外的婢女却说:
“郁大人,我家公子有请。”
连决居然在家。
芳卿迟疑了片刻, 还是跟着婢女去了。
她对连决到底是纵容惯了。
碧色的桐树的绿荫下,连决穿着官服打量水中的池鱼。他大抵是刚下值就过来了, 特意在这儿等着接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看见他, 领路的婢女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听见声响抬头, 见了她的眉眼粲然一片, 说:“我家府上那园子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还能坐那么久。”
连决明着嫌弃起了自家的花园无聊,又暗示他巴望了很久。
他说:“走吧, 别回去了,我的院子更有意思。”
芳卿走近了,笑着说:“别闹。哪有来别人府上做客还乱走的, 没有礼数。”
“我是别人吗?”连决扬眉, “你难得来一回,怎么能不去我那儿坐坐?”
他说着就要来牵她。
芳卿仍有顾虑, 想要让开, 连决却料到她会让, 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 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
“阿决……!”
虽然这里是连决自己家,但他到底跟她不同。他只是少主人,一举一动并非全是自己说了算。
但连决不听,拉着她走了一段,大步流星,有恃无恐。
芳卿还想着回花园去,但眨眼间,却走得离连决的院子越来越近。
他察觉出她的推拒,动作却变得更加大胆,几乎拥着她往自己的房里带。
“俗话说,客随主便。”连决低下头,玩味的声音又低又沉:“好姐姐,你就从了我这一回吧。”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芳卿的心跳一滞,然后怦怦猛烈跳动,身子变得跟他的诱哄声一样酥,说不出半个推拒的字了。
连决轻易不肯喊她姐姐,非要在她面前当伟丈夫,连床笫之间都不例外,总是要哄她喊了“夫君”才作罢。
他倒有几次急了,求她时才不管不顾地叫了几声“姐姐”。
但连决平日里好好说话时是从来不喊她姐姐的,何况还是“好姐姐”,好端端的称呼让他喊得又暧昧又缠绵。
“你这说的什么话啊。”芳卿勉强按下了腼赧,但还是脸热。
连决直起了身子,噙着笑答:“姐姐想的什么话,就是什么话。”
他这反将一军让芳卿的心跳更快了,不住地浮想联翩,全是此时不该想的事情。
连决之前的确不愿意喊她一个姐姐。但两人交缠之后,他又发现这个称呼于她十分受用,床笫之间更有别样的情趣,渐渐变得越来越爱叫了,喊起“姐姐”朗朗上口。
这一声“好姐姐”也果然管用,连决轻而易举地就把芳卿骗进了他的院子。
但他走得飞快。芳卿一路跟来,还没看清他院中的景色,就被拉进了正䧇璍面的楼阁。连决带她进来后也等不及上床,刚关上门就要温存。
现在没人看着,芳卿的脸反而一下子红了。她无力地抵着他的拥抱,没多一会儿就开始喘息。
连决到了自己的领地,便放开了胆子为所欲为。
可正经夫妻也没有大白天躲到屋里来,紧闭门窗只为云雨的,何况他们这是在偷情。芳卿正对着他身后的雕花门窗,透过碧纱望见外面的春光,脸倏地更热了。
她伸手去按连决解她腰带的手,“你不是说要领我看看你的院子吗,这样还怎么看?”
但连决的手滑溜得像泥鳅,她怎么都捉不住他。
他紧紧扣着她的腰,手掌火热得如烙铁一般,但眼神又是水润润的。他无辜地望着她,狡黠笑道:“我抱着你,怎么就不能看了?”
芳卿总算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花样了。
她顿时动也不知道怎么动,这会儿也真的被他羞死了。
早知如此,真不该因为他叫了一声“姐姐”,就心软跟他进来。
她明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还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真是……
芳卿不是没有过夫妻之间那些闺房情趣,霍成烨也偶尔求她玩些花样。但他们都不是喜欢追求刺激的人。连决闹的这些情趣,她只在避火图上见过,从没有过体验,现在又紧张又羞怯。
“连决!”芳卿双颊粉红,实在受不了小情郎这么孟浪了,佯怒着叫了他的名字。但只是娇叱哪里管用,连决一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最后她还是要求着他收手。
“阿决,求你了,阿决……晚上你去我府上好不好?”
“阿决晚上要进宫。”
“……那明天。”
连决凝视着她不应声,没有妥协的迹象,势在必得的眼神直接而炽灼。
须臾,他开了口,跟她讲道理:“我已经听了你的话,只三日要一回。”
但是:“到了明天,就是过了整整六日了。赏功罚罪,郁大人在吏部供职多年,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赏罚不明,可不能教人信服啊。”
连决又凑近了,轻声威胁:“依我说,郁大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才应该罚。”
大罚特罚。
芳卿让他说得脸热,“哪有算得这么清楚的。床帏之间……也能跟赏罚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难道郁大人比我年长,就可以随意糊弄我?”
“……”
对视半晌,芳卿最后愣是让他捉住亲了一口,实在是说不过他的伶牙俐齿,眼看就要从了。
“少爷,不好了……!”
突然,门外响起了侍从的惊呼。
但连决听都不听,头也不回地斥道:“出去!”
“不是,少爷,夫人过来了!”
“……”
连决埋在芳卿胸前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愠色。
芳卿先吓了一跳,然后竟然松了口气。她瞧见连决恼怒的模样,差点忍俊不禁。
她拍拍他的手臂,柔声说:“先到里面去整衣裳,然后叫人把门打开。”
连夫人走过来还得一段时间,但大老远就能看见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反正横直躲不过了,只好先把门打开,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敞敞亮亮的。
连决拉着她走向里间,黑着脸对外面喊:“开门!”
好在刚才拖延了一会儿,没能成事,现在两个人收拾起来都快。不消片刻,芳卿已经衣冠齐整了。
连决的速度更快,三两下就系好了官袍,脸色阴沉地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他的书房就在里间。芳卿走到桌前,随手摊开几页宣纸。水盂里已经注了水,她刚刚润好笔,连夫人便疾步踏进了门来。
“我说郁令君怎么离席许久,到处寻不见人,结果居然在犬子这里?”连雪姬故作惊讶,仿佛真是偶然走进来的。
她还没问完,眼刀就剌向了连决。
但连决跟他母亲过招已成家常便饭,这会儿也懒得接招。因为欲求不满,小狗平时的机灵劲都没了。
他张口就呛:“那母亲离——”
芳卿先若无其事地抢在他前面,笑道:“刚才在花园外面偶遇令郎,他说起一道奏疏,担心措辞会起引陛下不悦,所以找我帮忙润色一二。”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决坐着没吭声也没拆台。
“原来如此。”连雪姬端袖长立,笑容依旧得体。
“你们朝中的事,我是不懂。”她说着,矛头又指向连决:“不过什么奏疏啊,不去问你爹,非得劳烦郁大人?”
连雪姬之前听闻自家儿子跟忠毅侯夫人苟且,虽然又怒又急,但有尚主的传闻在前,又觉得这次没准儿也是捕风捉影的瞎话。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之前见了芳卿,更是从头至尾都存了疑虑,只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是知子莫若母,连雪姬今日一踏进连决的屋门,就瞬间一目了然了——这回可是真的!
当着芳卿的面,她没有撕破脸。但也只是没戳开那层窗户纸,互相都留个颜面。
芳卿也是算准了如此。连夫人虽然出身低微,却不是泼妇,很通晓人情世故。哪怕她看穿了,但只要不说穿,就没有下不了的台。
所以,芳卿站在书桌前安之若素,也不见半分心虚紧张。
连雪姬看着她落落大方,姑且还看不出她是不是有心招惹。
但是连决一定有了那样的心思!
“郁令君还是移步回宴席上去吧,我们母子需有话要说。”连雪姬对芳卿下了逐客令,眼睛却看着连决。
芳卿应道:“好。”
但连决却知道他母亲打算拆散他们,不然她就不会对芳卿如此不客气。他站起身,坚决没有退让的意思。
“母亲还是主持宴会要紧,还是您先回吧。”
连决说完走到桌边,作势要写文章。
但他站在那里,也堵住了芳卿的去路。
第57章 托付
◎赏玩起面首了。◎
57. 托付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僵持了, 只有窗前瓷盆里的鱼儿在游动。
芳卿站着没动,却也心知不好。
霍成烨的母亲过世得早,她没侍奉过婆母,没有半点儿经验。连决更不懂这些家宅规矩, 眼看只能火上浇油。
连夫人不顾他的意愿、接二连三地说亲已经令他不满, 今日又让他站在花园外面的雕格廊窗后面相看, 甚至还苦心孤诣地安排了他和礼部侍郎之女“巧遇”。
如果芳卿不在, 连决兴许还能阴奉阳违,继续跟母亲周旋。但是连夫人这次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偏偏请了他心上人来,令他大为恼火, 一晌午都在宫里焦急不安。
回府以后,连决怕芳卿误会, 根本没按他母亲的话去“巧遇”侍郎府的千金, 只想跟心上人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