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吗?”连决的声音愈发暗哑:“感受我的嫉妒,看看一个男人是怎样爱你爱到了发疯的地步。”
芳卿克制着不因这危险的话而发颤。
“……那你那些危险的打算呢,还包括在内吗。”
连决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还是拥着她说:“我可以收手。只要你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以身涉险。”
芳卿知道他指的是之前那次宫变,她一个人逃了出去,让他找了许久的那一天。早就已经过去的事,仍在他的心底留有阴影。
她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下来。
“好。”
连决便一语不发地从身后吻着她。
最近他们一直没有欢爱,以至于现在受不了一点儿刺激。
连决在引导着她同时爱两个男人,尽管他希望她只爱他一个。
可是芳卿又隐隐约约知道,连决一开始爱上她,也是因为这份刺激。而这份刺激终于掩饰不住了。
既然割舍不了,就试着与它共存——她再也不用为了顾忌连决的感受,小心翼翼地避开霍成烨不提;他也不用再考虑体面,可以大大方方地发泄。这样或许会有一天精疲力尽,但现在他们尝到的只有刺激。
“阿决……”芳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连决比以往都凶猛的进攻。他不加掩饰的眼神疯狂得让她羞于直视。她哭着说:“……再爱我一些……别停。”
她还是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
纵欲伤身。
芳卿如约到含英宫时,为姬旖请脉的医女也多看了她两眼。
但芳卿心知,多半是她自己心虚才疑神疑鬼。也许只是自己几乎一夜没睡,脸色不好,才引来了医官
姬旖瞥见她的目光,眼神沉了沉。
芳卿最熟悉皇宫的地形和皇帝的行动,转投姬旖之后,她仍旧负责谋划宫变的部署。姬旖打算趁皇帝缓过这口气之前就动手,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的奇思不竭如江河。这些时日以来,芳卿已经慢慢习惯了新主的作风,但还是没有想到,姬旖居然计划炮制永康的部署,按照她最初的计划夺取整座皇宫的控制。
永康的策划已经十分缜密,败主要败在上至她自己,下至统领的小鬼都未能严格执行。最致命的还是他们这些叛徒从中作梗,通风报信,令皇帝提前有了准备。
所以这次,芳卿问:“殿下确信来棠的忠诚吗?”
姬旖低笑了两声。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收了笑,说:“不过她敢背叛姬蕙,是因为她手里没有她的把柄。”
如果来棠敢背叛她,不仅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是身败名裂的死法。单是她对霍成烨的所作所为,就足以令她遗臭万年。
“殿下心中有定数便好。”芳卿说道。
姬旖考问道:“我好像都没见你恨过她。”
“怎么会不恨。只是难关当前,个人恩怨无足轻重。请殿下放心。”
芳卿一直没有算这笔账,不是因为来棠帮过她,所以她愿意放她一马,而是皇帝更难对付。她跟姬旖一样,仍需要来棠手上的兵力。
姬旖点了下头。
芳卿知道自己之前与来棠看似走得颇近,姬旖也不希望她们结党,所以有意向她透露了来棠的底细。表面上的御下的手段,但姬旖的做法却好像一种交换。比起君圣臣贤,更像各取所需。
与永康的计划不同,姬旖也将城外神机营的六千兵力纳入己方,而神机营过去几十年一直由她的父族夏氏掌控。只要能指挥皇城内外的大半兵马,就算是天子,也只能沦为砧板上的鱼肉。即使来棠像上次一样,选择暗中投靠皇帝,结局也是以卵击石。
“但下官仍然担心蔺大人那边……”芳卿没有把话说完。
如果姬旖能笼络住蔺征,将禁军变为自己的势力,那么整个燕宫便如囊中之物。但坏就坏在夏氏如今的家主就是她的表兄,夏泓。夏泓也是前些时候与她纠缠不清的有妇之夫,两人的奸/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芳卿没有明说,却深知男人的嫉妒心有多么骇人。
姬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收服的夏泓、又是否是外界传闻中的禁断之情,不是她能过问的。但若两人真是那种关系,又怎么能指望夏泓与蔺征能齐心协力,同舟共济?
把弄人心最容易玩火自焚。
姬旖也没有马上说话。她看似镇静地靠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盯了一会儿小几说的宝石盆景,然后才不急不缓地说:“你代我去跟他说一声,孩子一切安好,叫他不用担心。还有,我估摸着是个男孩儿。让他别太忙了,有时间想想名字。”
这是她头一回对芳卿承认她怀了蔺征的孩子。
她选择了告诉她,就是展示了对她的信任。同样的话,姬旖不见得会对所有亲信都说一遍。
芳卿若无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姬旖也不仅仅是让她去给蔺征传话。她还要她去探蔺征的口风和态度。如果他有任何摇摆,芳卿也得确保能说服他,将他彻底地稳在她们母子这边。
这显然不是一个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好的差事,但姬旖只能依靠芳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处境,又能在蔺征面前说得上话。最关键的是,在姬旖与蔺征之间,芳卿只会帮姬旖,也只能帮姬旖。
芳卿当惯了说客,还是头一回夹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旧夫妻之间。谁又能想到,不久之前,她还在担忧姬旖会因为蔺征,将她重惩。
世事无常,白云苍狗。但再棘手的差事也得迎难而上。
透过姬旖的话,不难听出她已打定主意要拿孩子网住蔺征的心。她了解蔺征的弱点——也就是她自己。
芳卿到蔺府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见到蔺征后,便将姬旖交代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
但蔺征这次的反应却十分冷淡,听到那句“是个男孩儿”也无动于衷。
“莫非是突然要当父亲,心里还没个实感?”芳卿顺理成章地为姬旖说话,同时暗示他孕妇的脆弱:“殿下这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宜四处奔走劳累。况且,她仅是防着陛下的耳目就已非常辛苦,不得已才让我代为传话。”
“多谢。”蔺征道了谢,好像是因为他知道妻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你我多年的交情,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芳卿单刀直入地问:“先前你同我说,你会保护她们母子,是不是权宜之计?我知道,你忠于陛下,不可能背叛于他。”
蔺征当年与姬旖和离,除却那些感情上的纠葛,便是立场上的不同。又或者说,蔺征正是发觉了姬旖的野心,才不得不与她分开。
如果她没有登位的念头,就不必勉强自己跟不爱的男人结合,也不必为了将来孕育帝国的继承者。归根结底,她有了不臣之心,他却始终效忠于皇帝。
蔺征的眼神变了变,阴晦又苦涩难言。
“我能怎么办?”他说:“身为她唯一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不然我早就可以如实上报给陛下,而不是至今还在想办法隐瞒。”
“所以殿下求你帮她夺取禁军,你也只是姑且答应,以此周旋。”
蔺征默认了。
他对姬旖虚与委蛇,只在表面上答应帮她,但他怎么可能骗得过她。所以姬旖转头就找了她的表兄要兵,故意闹出与夏泓私通的丑闻,无形中狠狠甩了蔺征一个耳光。
“因为我不帮她,她就马上就找别的男人,她就这样对我。”他自嘲地笑出了声。
蔺征也知道自己今日说的话,会通过芳卿一字不差地传到姬旖那里去。这些生死攸关的话,他们竟然不能当面交心,而是必须得通过一个中间人试探彼此。
芳卿又何尝意会不到他们的用心。
因为爱也好,因为利用价值也好;怕彻底葬送这段感情也好,怕伤了自己也好,总之谁都不忍心面对面地揭开这面“不忠”的真相。男女之间对付不忠,动辄兵戎相见,只会将彼此刺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任何一对有情人走到这个地步,都只是让人感到悲哀。
芳卿从容地反问:“那你又是怎样对她的呢?”
“你现在觉得是我先抛弃了她了。”蔺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仍不后悔他当年的选择,“我若老老实实地跟她在一起,她只会厌弃我,像厌弃她在含英宫养的那些面首一样,觉得我无能、无趣。”
他问:“你也是女子,我也要问问你,难道你就喜欢那些逆来顺受的佞宠吗?”
第65章 羽翼
◎(三更)原来你真的是馋我身子。◎
65. 羽翼
“难道你就喜欢那些逆来顺受的佞宠吗?”
这个问句看似切中了要害, 但是谁都不爱那些因为权势才对自己臣服的情人。
芳卿说道:“我不喜欢。但我相信,殿下也不会喜欢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男人。”
蔺征身躯一震,挣扎着说:“但我若要争权,就没有别的选择。”他的权力和地位都是皇帝赋予的。
难怪姬旖说永康与皇帝姐弟最为相似。永康用了这样的法子刺激得宫盈和李知松劳燕分飞, 皇帝也用了同样的法子离间了他们。
“我们刚成婚的时候, 她不是这样的。”蔺征再开口时, 声音暗哑了许多, “先帝在位时,她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芳卿弦外有音:“陛下登基之后自然不会庇佑手足, 殿下也是为了自己考量。”
“她说过她如今过得不快乐,陛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凌压于她。”蔺征说:“如果我有足以保护她的能力, 她就可以继续做无忧无虑的公主。”
芳卿不置可否,他如今确实已经有了可以保护姬旖的能力, 但姬旖却未必甘愿让他保护。
她又蓦地联想到了连决, 不知他们男人是否都是为了这些心思争权夺利, 觉得自己有了权力, 就能呵护心爱之人,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芳卿问:“也许殿下不想当无忧无虑的公主呢?”
姬旖要赢取蔺征的助力, 多半也对他用了一样的话术。她要谋反,就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只要说是皇帝逼她的,她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与兄长作对。他先不仁, 就不能怨她不义。
但蔺征似乎从没想过, 他意图呵护的枕边人,其实并不需要他的羽翼。
他愕然地看着芳卿, 显然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也拒绝接受自己可能是一厢情愿。
蔺征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帮她做谋权篡位这种事。即便成了, 将来后世也会说她是一个觊觎帝位的小人, 一个弑兄上位的暴君……何况永康筹谋了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力量比她雄厚得多,但是永康的下场呢?你不该是最清楚的吗?我不能放任她疯狂下去,她必须放弃这个念头,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蔺征,其实你对公主的爱反而低估了她的手段和禀赋。她或许比你看到的要更有胜算。”芳卿对此深有体会,“和怡殿下与永康不同,显山不露水,隐隐约约看不清实力的人才真正深不见底。”
现在想想,姬旖在朝中的势力比之永康,恐怕只多不少。她可以在一夜之间,将朝廷命官遇刺的异象传扬得满城风雨;也能发动太学生为山鹤龄喊冤造势;甚至连决险些遭了弹劾,也与她在御史台的势力有关系。一步一步,都是在抹黑皇帝在民间的声望。
芳卿对蔺征说:“你刚才说了,我也是女人,所以我的想法或许也跟殿下不谋而合。一个女子若是心系一个男子,自然希望他能不问因果地站在自己的同一边,而不是想当然地凭照他的意愿保护自己。你的羽翼张得太大,就会变成枷锁和笼牢。”
她知道蔺征的软肋是孩子,所以说:“你很清楚,你劝阻不了殿下,不然你们就不会和离。但是你也知道,一旦失败,殿下的结局就是一尸两命。”
……
芳卿最后下了一剂猛药,却也说不好蔺征能否在最后一刻站到姬旖的身边来。爱情有时攻无不克,但更多时候也薄弱得不堪一击。
皇长子的周岁生辰就在眼前,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
芳卿回到郁府,得知连决没来,便叫来了婢女。
“请一个擅长人像的画师。”她交待道:“请他给侯爷画张像。”
说完,又确认了尺寸和画法。但霍成烨人已不在,须得找个画功高超,能听芳卿口述便能作画的师傅。
“大人怎么突然想给侯爷画像了?”婢女问道。
他们做下人的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好奇得紧。这些日子,连决频频造访,夜里也总是留宿,几乎把郁府当成了他自己家。府上的下人也以为他们大人已经放下了先夫,也决心朝前看了,但霍成烨到底是不同的。即使有了新欢,也要寻人将他画在纸上,聊以思念。
芳卿开口正欲解答,另一婢女又进门来禀,说连决来了。
站在芳卿身侧的婢女便见好就收,几乎像做贼似的告退了。
等连决看见郁府挂上了霍成烨的画像,该是什么反应?她们几个近身伺候芳卿的人都知道,这位传闻中的多情公子对她的迷恋就像着了魔似的。
婢女不敢作想,只求事情千万别闹得太大。
芳卿却是不慌不忙,连决进门时,她才把宫城的地形图收好。
连决一进门,闻见了淡淡的药味。他提速走近了,问:“你又病了?”
说着就要贴上来细看。
芳卿避让不及,整个被他捞进了怀里。连决非要黏黏糊糊地抱着她,才能好生端详她的脸色。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伸出去贴她的额头。
“我最近睡不好,所以才找大夫开了点安神药。没有生病。”芳卿任他摸了半天,也反过来捏了捏他的鼻梁,“小狗鼻子。这么灵。”
她说完放下手,却被他张嘴捉住,衔在口中轻咬了一口。温热的唇齿和乖觉的眼神都撩拨得她痒痒的。
连决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但整个人还贴着她,问:“我不过几日没来,怎么就睡不好了?”
这失眠浅眠的毛病自去年起就一直断断续续。芳卿知道是自己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后来和连决好了,晚上才能稍微忘却一些沉重又不愉快的事。
她仰头望向连决,含笑说:“不如阿决帮帮我?”
连决蹙着眉,竟然问了:“怎么帮?”
“你刚才不是说了,你这几日没来。”芳卿攀上他的脖子,香唇也覆了上去,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轻声说:“每次都是跟小决恩爱之后,才睡得很踏实呢。”
连决的呼吸猛地急促了一下。
他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滴溜溜地转了过来,盯着她妩媚又娇柔的脸庞。
须臾,连决有了反应,但却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么急。他好整以暇地看了芳卿许久,然后戏谑地笑道:
“好啊,郁大人。”
他的后半截话没说出来,但表情已经展现得明明白白了。他倨傲地睨着她,分明在笑“原来你真的是馋我身子”。